那时年关临近,包拯依例将衙役分作几班,每夜上街巡视。那日轮及展昭带班,他却刚巧染了些风寒。当时正值四九,夜里极冷。展昭用过晚饭换了官服正要出门之时,白玉堂正好自外面回来,在院里遇见他,蹙眉问了一句:“臭猫做什么去?”
“今夜轮值。”展昭微微一笑,“白兄可用了晚饭不曾?”
白玉堂上下打量他片刻,哼了一声道,“方才回来时去厨下看过,今日饭菜不合白爷爷胃口,不如出去找好酒来喝。”
展昭含笑道:“看天色,入夜了怕要落雪,白兄早去早归。”说着转头要走,白玉堂将手一抬,把画影拦在他身前:“等等,白爷爷今夜偏偏不想早去早归。”说着挑起眉来,一副“你奈我何”模样。
展昭一时无语,只站定了看着他。片刻后白玉堂拿开了剑,轻笑着道:“今儿晚上好兴致,白爷爷要将这汴梁城几家大酒楼的好酒各拎上一坛,带回来饮酒赏雪。”说完想了想,又道:“打府里出去,经崇明门内大街,到甜水巷,过十字街,穿了南通一巷,自榆林巷折回来,打热闹街兜一圈,自横街回府。这一回走下来,就能将那玉醑、眉寿、仙醪、琼浆、碧光、流霞全拎回来,后半夜赏着雪饮了才痛快。”
他这一路折过去,却刚好是每夜巡查路线,展昭微微垂了眼叹口气:“白兄这是要展某做东,带回来与你?也罢,你就在屋里等着,待我巡街回来,每样与你拎上一坛。”
白玉堂再哼了一声:“不敢劳动展大人!白爷爷自己去拎!”说罢转身就出了院子。十来名今夜当班的衙役早已在外面列了队伍候着,白玉堂对着他们把手一挥:“今夜几位弟兄随我走一趟,待巡查完了,我去沽酒。只是切切记得,等无事时候再饮。若有喝了酒误了正事
的,教白爷爷知道,必要回禀了大人,重重的罚!”
那些衙役听了自然个个都依,便跟着白玉堂出门去了。展昭仍在院内站了片刻,才摇摇头一笑,索性转身去了公孙策书斋。有个小书童正研墨,见他进门,起身行了个礼,就去倒茶。
公孙策笑问:“展护卫既染了风寒,怎么不早点歇着?”
“今夜原本轮值巡街。临要出门遇上白兄,他说要将各大酒楼名酒俱拎一坛回来,带人走了。既然无事,来帮先生整整那些东西。”展昭说着走到书案前,把两张画了押的状纸拿起来看了,提笔略作圈点,开始誊录。
小书童已沏了碗茶端来,公孙策接过来亲自放在展昭手旁:“是学生疏忽了,今夜天寒,原该找人替你巡街。白护卫这人平日虽不大接近,对人倒是心细。不然这天寒地冻,官服又单薄,走上半夜,风寒怕要加重。”
展昭抬眼笑笑:“白兄面冷心热,他嘴上不说,心里事事周全。只是从来也不肯明讲,倒教我连个谢字也出不得口。”
两人一边闲谈,一边将白日里才了结的两件案子卷宗整了,瞧瞧已近初更。交了更之后,便是张龙带另一班衙役接班,想必白玉堂就该回府了。展昭才要回去,便听见外面有人拍门,急急道:“先生可在里面?白大人受伤了!”
展昭立时将门拉开,惊问:“伤在哪里?伤得可重?”
四九寒天,那来报信的衙役头上却已冒了汗,喘吁吁道:“是被暗器伤在肋上,流了好些的血,现在搀回房里去了。先生和展大人快去瞧瞧。”
展昭心里一慌,也顾不得等公孙策,便飞奔回东跨院里。这院子从前是他独住,白玉堂在府内供职后,便住了东厢。此时有衙役忙着出来要去端碳火盆,见到他忙喊道:“展大人您可回来了!公孙先生呢?”
展昭才要开口询问,便听屋内白玉堂声音:“不过是点皮肉伤,大呼小叫成什么体统!此时先生想必已歇下了,不必扰他。”话音里虽带着不耐,仍能听出几分虚弱。展昭急急掀了帘子进门,两步跨到里间。床前两名衙役听了动静忙侧身让开,只见白玉堂双目微闭半靠床柱坐着,额上冷汗涔涔,左肋处洇出大片暗色血迹,在那白色衣衫上斑斑驳驳,触目惊心。
展昭呼吸一滞,此时已有个衙役递了把精巧剪刀。展昭接过,小心将白玉堂里外衣裳剪开,露出血肉模糊一处伤口,仍在流血,一时也难辨深浅。他不敢再碰,把那剪刀又递还给衙役,轻声问道:“白兄,那暗器可是已取出了?”
白玉堂也不睁眼,只在袖中摸出样东西,低低喘息道:“看看即可,别碰。”
展昭细看了看,那东西样式颇为怪异,像根羽箭,三寸来长,尖端带着几枚倒刺,上面犹染了血迹,隐隐透出玄铁黑色。他大惊,一把握住白玉堂手腕:“这暗器有毒?”
白玉堂点了点头:“所以白爷爷才不及等到回府找先生,赶忙自己拔了出来。”说着只觉握在自己腕上的手微微一颤,他睁了双眼,轻笑一声:“无妨,拔出来的及时,你看此时那血色便知,没什么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