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主人的恋人快要走了。
这是我定居在这个花园里听到的第一个消息,说明这真的是一个很重要的消息呢。
没错我是一颗种子。一颗薄荷种子。至于我是怎么来到这个花园这件事不是重点,压下不谈。我落户在一棵千日草旁边,这个花园很宽敞,虽然这在纽约也算不上什么大花园,但是布置得很温馨。小别墅是三层,用上了橙色和红色的油漆,在阳光下非常耀眼。
我身边的千日草很聒噪,但是多亏了她的聒噪,我这个新来的知道了很多事情。
刚来那天她就告诉我,这个花园的主人有两个,是一对华人男性情侣。两个人都长得很好看,原来在中国的时候似乎是很出名的,后来其中一个患了病,治不了,另一个就带他来了这里,已经一年多了。哦,患病的主人叫做Jackson,另一个是Karry。
很幸运,当天我就见到了Karry。
下午的时候有人过来送包裹。这天下午天气真的是不太好,阴阴的,夏季的阴天特别闷,风又特别湿润。穿着绿色制服的邮递员在院门外喊“Mr.KarryWang”,过了一会儿,Karry就从别墅里出来了。
他长得是真的很好看,在他以后我见过很多很多的人,没有一个比得上他,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他有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睫毛也是长长的,像一把小扇子,皮肤很白,发丝很软,腿非常长,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白衬衫都像画里走下来的模特一样。我看的有点呆,千日草和我说:“Karry很好看吧?Iackson也很好看!可惜就是病得太厉害了没什么精神。以前Jackson还会跳舞的呢!你知不知道他跳舞有多blablabla……”我只一心盯着Karry看。他的手臂也很修长,不过写字的姿势就有点笨拙,我猜他写字不怎么好看。他拿了包裹就进屋去了。我忍不住问千日草:“Jackson……不会出屋子的吗?”
“会的,黄昏的时候天气好Karry会带他出来走走。”
可是那天天气并不好,我很忧郁。
Karry也很少出门,大部分出门是为了去采购,他拎着大包小包走在花园间的小道向门口走去的时候,就会扬起笑容——这时可以看见他有两颗很可爱的小虎牙呢——大声喊着:“千玺,我回来了哦!”对了,【千玺】是Jackson的中文名。这个地段似乎没什么会说和听得懂中文的人。Jackson应该是没有力气大声回答他吧,所以他喊完之后从来不会有回应,但他总是笑着大步走进屋里去。
到了第五天我才第一次见到Jackson。那天Karry也是出门采购了,我和千日草无聊地晒着太阳,然后突然看见别墅门口慢慢走出来一个人。千日草马上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啊!Jackson!Jackson!!”简直和那些什么粉丝一样。好吧我承认我当时也有点想尖叫。
他穿着宽松的T恤和长裤,在大门旁边的长木椅上坐了下来,动作很轻。一看就知道他真的病了很久,满脸病容。皮肤苍白到在阳光下有点透明,脸颊凹陷下去,但眼睛里有很多温柔的光芒。他坐下来后向我这边看了过来,然后像感觉到什么一样微微一笑。他笑的时候嘴角出现了两个小梨涡。凭这个我就敢肯定,他之前一定非常非常好看——我只是一棵薄荷,不懂太多形容词,我只觉得,我都快溺死在那两个梨涡里了。
我被他的微笑镇住了,似乎整个花园都不想打破这样的美好,总是乱糟糟吵闹着的花花草草们这时全都静了下来,甚至听得见阳光小心翼翼在Jackson身边流淌的声音。Jackson只是托着腮看着院门发呆,呆了一会儿就举起手掌对着阳光,默不作声地看。
——我想他一定看得见阳光在他手掌背后,映得手掌边缘一层微红。手指在阳光下微微颤抖的样子,就像蝉翼。血液在青色的血管里流动,是生命的模样。
然后他又开始发呆,过了不久,Karry回来了。
Karry抱着东西进来后就背对着院子关门,Jackson又露出了梨涡,开口轻声地呼着:“小凯。”天哪,他的声音和他的梨涡一样也是温柔得溺死人。
嗯,【小凯】大概也是Karry的中文名。
Karry几乎是惊愕地回过头,急急忙忙跑过来:“你怎么自己出来了,嗯?有没有摔倒啊?”他把东西放在长椅的另一边,弯下身子轻轻地抱住了Jackson。Jackson也环住了他的脖子。“没有啦,只是得了脑瘤,又不是半身不遂嘛。”他轻松地笑着说,慢慢抚摸着Karry的背。Karry吻他的额头,然后到鼻尖,最后是嘴唇。他们闭着眼睛接吻,很缠绵,很投入,阳光下就像天使。Karry把Jackson抱起来一边进屋一边说:“今天有买抄手的材料哦,我做给你吃……”“好啊……”过了一会Karry又出来把他买的东西搬回去,关上了门。
我问千日草:“薄荷可以哭吗?”
她没回答我。过了很久,我听见她叹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