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李少爷的人？可这苏倾墨的卖身契还在我……”
“多少？”阙歌话还未尽便被李商均打断。
“呃……”阙歌明显一愣，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竟开始装傻起来，“什么？”
“赎他多少？”李商均不耐烦地皱着眉头问道。
“这……那李少爷看他值几钱？”也不管是挡在人家大门口，还是人家要拜堂之前，阙歌一手打开折扇，微微扇了两下，竟这样开始和李商均商量起苏倾墨的价值起来。
李商均回头，却见苏倾墨还是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眼中再无当年的半点灵动。
回不去了。
李商均心下一狠，既然回不去了，那便要更加折磨他蹂躏他，既然那双眼眸再也不能暗含柔情与笑意，那便带着恐慌与屈辱，也好过这般的……无悲无喜。
冷的像是死人般。
“一文不值。”比冷，他李商均天生冷面，也不知识谁更冷！可只有他知道，苏倾墨在他说出一文不值时候，确确实实抖了一下。
“哈哈，李少爷这是在开玩笑吧。”阙歌一手收起纸扇，“当年苏倾墨为了他弟弟的药材费卖身于我凝香阁，我可是花了……二十两呢。”
李商均心中一痛，当初在一起时，他还是苏家捧在手心里的大少爷，二十两？二十两那时候在他眼里算个屁！不过是随手打赏下人的数量。到最后苏倾墨却以区区二十两将自己卖了，在旁人眼里不过是一场再好笑不过的笑话了。

李商均正欲说话，坐在堂内的未来岳父岳母和李老太却是坐不住了，听到了小厮的通报急急赶到大门口。
“商均啊，这先把旁事搁着，先与萱儿拜过堂再说吧。”老丈人看着情势不对，不管其他，先是让李商均同自家女儿拜了堂总是好的。
李老太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看着李商均一只手扔抓着苏倾墨的手腕，大斥道，“快松手，众人面前扯着这种下等男妓的手成何体统，我看着都嫌脏！” 只是她忘了，她现在的一身贵气锦衣玉食都是苏家的白骨堆砌而成，都是李商均从苏倾墨那里硬生生剥夺而来的。
李商均看着一脸讨好的苏氏夫妇和强势万分的自家娘亲，竟有种就想这么扯着苏倾墨随手扯过一匹马扬长而去的感觉。
不用再周旋在犬马声色之中，不用再处在勾心斗角的商战上，防完这家防那家。
那年那日，只需与那红衣少年策马扬鞭惊起一地微尘，在阳光下看着对方的笑靥，淡淡地交换彼此的吻。

“商均，先拜堂！”李老太又狠狠地瞪了苏倾墨一眼。
对此，大老板阙歌完全是看戏心态，而主角之一的苏倾墨也是神色稀疏平常，周围一干人等皆是带着戏谑的笑看戏。
“这亲，我不成了。”李商均在花轿和苏倾墨的脸之间流连，最后停在了苏倾墨的脸上。
“你……你！”李老太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饶是高攀李家的苏家，苏老爷此时也是面色不善，“李商均，我女儿都是八抬大轿抬到你李府门口了，你今日不娶她，这让我女儿今后怎么做人，我苏家如何在这秦淮河畔抬得起头！”
李商均嗤笑一声，恐怕女儿的名声算不得什么，这家族名声才是顶重要的吧。
“我便是此时退婚，你们又奈我何！”李商均袖口一挥，冷眸一扫，竟是无人敢出声，皆是冷汗连连。

小受好可怜

“好，好，好！”苏老爷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脸早已变成了猪肝色，“李商均，我苏家虽不如李家这般家大业大，却也不是这般好欺负的主！你今日辱了我女儿的名声，日后莫要后悔！”
悔？李商均从不后悔！
“诶，亲家，别气，再好好说说。”李老太忙着安抚正在气头上的苏家人。
“娘你不必多费口舌，我今天定是不会娶的。”李商均看向神色在李老太安抚下逐渐缓和的苏氏夫妇，冷冷开口道。
这下子气的苏家人直接扯着穿着凤冠霞帔的新娘走了，只是可怜了还在做着春秋大梦的苏萱。

苏家亲戚随着一道走了，周围一下少了小半人。
余下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料不到局势的发展，只不过有免费的好戏看有何不乐呢？ 李老太也是被气的脸色铁青，手指指着一脸漠然只看着苏倾墨的儿子，却也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娘，外头风大，你可以进去歇息了。”李商均淡淡开口。
李老太却是心中一惊，这般云淡风轻的模样，那时候的李商均也是带着这样的表情，将自己的叔伯及同父异母的兄弟折磨到生不如死。
那几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影像至今还在她脑中久久不能挥去，血缘对于这个人来说根本什么都不是！她毫不怀疑即使自己是李商均的亲娘，若是真是碍了他的执念，他会做到什么地步。
脸色变了又变，咬了咬牙一挥手竟又是回屋了。
世上能惧儿如此的娘亲，可能天下间也独此一家。
周围人见李老太不知想起了什么恐怖事件，竟是连对李商均再无训斥生生回府了，心下迟疑却好像也瞧出了些端倪，纷纷告退了起来。
还有些不知死活还想留下来看好戏的人，却也被身边眼尖的人拉走了。
一时间，平时好不热闹门庭若市的李府大门前，竟只剩李商均、苏倾墨及阙歌三人。

“李少爷，这人你赎还不赎。”阙歌见状又悠悠然打开了折扇，煞有其事地摇了起来。
“我说了，他一文不值。” 阙歌暗中嗤笑，一文不值你把人抓在手心抓的那么牢作甚。
“我凝香阁不做亏本生意，但自也不至于得罪李少爷您这种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只是您说他一文不值却也有些说不过去了，这身皮肉本就精致细腻，这两年在我凝香阁调教之下更是销魂滋味，这个年纪虽是有些老了，却也能让人食髓知味……”
“接客？！”听到食髓知味四字李商均冷眼看向阙歌。
“这……李少爷试试便知。”阙歌眼珠一转，眼中带着抹奸商的笑。 李商均转头看向苏倾墨。
苏倾墨嘴角浮上一抹谄媚的笑，竟与流落风尘的小倌无异。
阙歌望着那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形式，悠悠开口道，“要不我凝香阁退一步，也别一文不值了，李少爷您以一天一文的价格把他包了去如何？”
李商均看着苏倾墨笑的艳丽却眼神空洞，心下莫名一痛，“好。”
苏倾墨似乎略微回神了一霎，眼眸却又是瞬间恢复平静。
阙歌微微一笑，心中暗道，倾墨啊倾墨，这一把我帮了你了，我倒很期待你会如何报当年之仇。
“不知李少爷要包多久？”阙歌问道。
“……”一辈子，李商均在心里道，嘴上依旧却冷冷的道，“一年为期。”
“好，如此便说定了，一年过后，我阙歌来领人收银。”阙歌将折扇收起，像李商均点头示意后便独自离开了。

李商均扭头看着苏倾墨，见他皱着的双眉，下意识松开他手腕上的桎梏。
苏倾墨竟是就这样带着似有似无的笑，冷冷地看着他。
李商均心中一动，若是从前的他，必定是要大闹一场，弄得苏府上下鸡犬不宁，饶是自己拉下脸来抚慰半天也见不得好。
而今，却是这般安静。
“倾墨，同我走吧。”这是李商均第二次对他说这句话。
苏倾墨看着眼前的手，下意识地想将手递给面前的男人。
可是怎么能够做得到？ 这四年来，日日夜夜，只要闭上眼，就能想到父亲被逼的走投无路在屋中悬梁自尽的场景，而母亲看着自己欲语还休，那种悲痛，责怪，却又疼惜而恋爱的目光，让他的魂魄不得安息。接着，母亲随着父亲去了，最后，只剩下拖着病躯的幼弟。
纹砚的身子虽虚，但只要有良好的养病环境，配以上等灵药，定能把身子养回来。凭以前苏家的人力财力自是没问题，可是，可是……
苏倾墨眼神一暗，绕过李商均，直直地向李府大门走去。
李商均见状，双唇微抿，随着苏倾墨的步子进了大门。

李商均将苏纹砚接入李府，聘请江南一带的名医为其医治。
无奈病根深久，近年来也疏于药理，只能靠李府千金买来的人参吊着命。
日子久了，倒也能下床走动走动了。
这孩子向来被苏倾墨保护的很好，人也单纯。故而李府的仆人虽不屑苏倾墨，却也对这个面色苍白的少年还算客气。
而苏倾墨……
李商均用尽一切手段，想要让苏倾墨不再如此阴阳怪气。
打过，哄过，讥诮过，凌虐过，温柔过，讨好过……
最后，只剩一句爱过。
不，是爱着。

人总是在互相追逐，而季节总是在相互更替。
春天过去是夏天，雨打红衣。
记得当年秦淮河上，画舫摇曳，一壶清酒，相谈甚欢，对饮成双。而今，一杯薄酒，红衣青年却不肯再饮下。常人只道他李商均冷，却不知原先日日面带笑容的苏少爷更冷。若是逼急了，便是媚笑迎合，整壶酒眼睛眨也不眨地饮下。李商均抱着双颊酡红的苏倾墨，却发现醉倒了的他眉头依旧紧皱。
夏天过去是秋天，高楼听雨。
记得当年秋雨缠绵，滴滴答答，楼阁之上，红烛旖旎，人也缠绵。而今，夜夜欢好，苏倾墨却不肯再唤李商均的名一声。要么就是媚态十足，妖孽而风尘，这是李商均最不愿意见到的。明明苏倾墨才是他的舍，偌大的李家是他的得，如今看来，颇生了若是得了从前那般的苏倾墨，便是舍了整个李家的金库银库又何妨的感慨来。
或许，他已经开始后悔了？

时间倥偬而过，十月过去已是冬日。
东风夜放花千树，彩云映月，灯花掩映。但见城中，河水粼粼。
今日为正月上元节，情人们的节日。
秦淮河畔有公子如玉，佳人盈盈，一番热闹之景。

“你今日可得空？”也不顾下人拦着，苏倾墨直接闯入了账房。
李商均抬起了头，看到来人，微微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柔声道，“怎么了？”
苏倾墨扫了眼李商均桌上成山的账册，“算了。”说罢头也不回，直接转身走人。
“等等”李商均怎会罢休，立马站起身来拉住苏倾墨，“有账房先生，看与不看一样的。”
“今日上元，我要和纹砚出去逛逛，你……”
“我也去。”
“恩，那我先去看看纹砚了。”
李商均看着苏倾墨的背影，他怎会不懂苏倾墨，苏倾墨若是不想他同去，就不会来账房开这个口了。

大街上果然一番热闹之景，鱼龙舞动，灯光明灭。 李商均三人只带了一个车夫，两个小婢和两个小厮，排场并不大。
苏纹砚的身体被养的好了许多，至少这种天多穿点出门走动是没什么问题了。
“哥，商均哥，谢谢你们陪我出来。”苏纹砚笑着说。
“无妨。”李商均淡淡的说。
苏倾墨却久久不回答，苏纹砚觉得奇怪，却看见哥哥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一棵银杏树。
因为是冬季，树叶早已脱落，光秃秃的树枝上却挂满了红色绸带。
是了，这树是情人求姻缘之树，挂满红绸也是不惊奇。
李商均顺着苏倾墨的目光看去，心底传来一丝悸动。
这树……
那年，李商均在这里初遇红衣少年。
那时银杏正茂，时光静好。
他说，秦淮苏家，苏倾墨。
只不过是萍水相逢，偏偏扯出一段纠缠姻缘，弄的往后肝肠寸断，日日夜夜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