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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识的疆域:对「半杯水」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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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前有「半杯水」,我没有去喝,而是在想,我是否真正理解了这「半杯水」。
一个重要的问题是,我为什么称它为「半杯水」,而不是「一杯水」。当然,我可以说,这是因为杯子没有盛满。可是,当我们说「一杯水」时,也未必指的是盛满的一杯水即水面与杯口齐平的一杯水,即便水面比杯口浅一点,我们还会说这是「一杯水」,就像奶茶店卖出的奶茶永远都不是全满的但我们从来没有疑义一样。那么,「半杯水」和「一杯水」的界限在哪里?我们凭什么样的信息来做出评判?当我们的研究在观察和打量水面的高度与杯身的高度时,又是做着怎样快速的计算才得出的?我们是否自动计算了杯底的厚度?我们是否考虑了杯身口径的变化?我们是否根据我们观测的角度自动做出了修正?这些,我们都不知道。我们只知道,我们根据自己的经验,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在「半杯水」和「一杯水」之间做出区分,甚至我们手握一个从未见过的杯子。
当它必定不是真正的半杯水,即如果这个杯子的容积是600毫升的话,我眼前的这杯水,绝不可能正好是300毫升。它一定会比300毫升多一点或者少一点,但同时我会作一个估计,我会说,这就是300毫升,并且对这个估计充满了自信。这时问题又来了,正如那个古老的说法,如果这时候来了两个人,一个人是悲观主义者,另一个是乐观主义者,这两个人会如何估计这杯其实并非300毫升的半杯水呢?悲观主义者会不会说,这杯子里其实没有水,所以我很渴,我要死了,而乐观主义者会不会说,好大一杯子水,我喝完后,又可以在桃花树底下尿尿了?这些,我们都不知道。但这不妨碍我们,当我们拿起水壶往杯子里倒水时,可以用非常熟练的动作,倒出一杯水,或者半杯。
也就是说,对于那些最为平常的事物,我们非常熟悉它们,通过与它们的交互,我们构成了经验和技能;但是另一方面,我们对它们又是无知的,在很大程度上,我们是以一种无知的方式与它们朝夕相处。我把我们周遭这样的世界称为熟悉而未知的世界。
仍旧对于这半杯水,我们其实还知道很多。我们知道,杯中之水,并非是完全致密的物质,在水与水之间,有着微小的气泡,只是通常我们肉眼无法看见;类似的,那空着的半杯,也不全是空气,而是有不少的水蒸气浮在那里,并且在杯壁上还挂着我们看不见的微小的水珠。所以,准确的说,这眼前的半杯水,并非是由完整的一半水和完整的一半空气组成的,而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水与空气的混合体,这是一个我们知道的事实,却只能靠我们的想象去再现出这个事实。
并且,我们还知道,这杯水通常含有杂质,可能含有一些氯化物,含有一些矿物质甚至重金属,水面上可能漂浮一些细小的灰尘,水中甚至可能存活有一点点微生物。凭借我们所掌握的化学、生物学的知识,我们可以估计出这半杯水的成分,我们几乎可以肯定,它绝不是百分之百的一氧化二氢。可是, 我们知道了这些,又有何用呢?当我们喝下一口水时,仍旧觉得它是无臭无味的,只要杂质的含量不是那么高,我们就感知不到它们的存在。事实上,平日里我们倒水、喝水、一饮而尽的动作,何曾顾及过这些呢?我们的感官所感知到的这个世界以及我们乐于用感官所感知的这个世界与我们在课本上所学见的物理、化学与生物的世界是多么地不同呢?于是,我把我们周遭这样的世界又称为陌生而已知的世界。
但实际上,我们都是以一种熟悉而已知的世界的错觉存活在这个世上的。我们几乎不去想见,那个可能存在的陌生而未知的世界,同时我们又误以为我们所遇见的「熟悉而未知的世界」与「陌生而已知的世界」都已经在我们的掌控之中。这种错觉,把我们锁定在一个狭小的智识区域,而对一个更为广阔的世界视而不见——

在熟悉而未知的世界里,我们常常被一些概念、术语所迷惑,把未知的东西当成已知。例如,有人如果问:「我们刚才在咖啡厅聊天的时候,听到边上有人提到我的名字,我一下子心里一惊。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呢?」,这时一个对心理学「颇有研究」的人可能会解答到:「这叫鸡尾酒会效应,就是*************」「哦,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呵呵,你有没有发现,其实「鸡尾酒会效应」这个概念并没有解释任何东西,它只是用一个实例来解释另一个实例,至于这种效应背后什么样的心理机制,则根本没有涉及。类似的,还有鲶鱼效应、破窗效应、巴纳姆效应、罗森塔尔效应,以及心理学中都有哪些令人叫绝的心理学效应? 这个问题下的各种答案。
也就是说,一旦我们满足于各种各样的说辞,满足于种种时髦的说教,就很可能固步自封,不再去拓宽自己智识的疆域了。
而在陌生而已知的世界里,我们可能在学校里系统学会了各种各样的成体系的知识,却无法在一个现实世界中把它们再现出来,无法去感知和体验这些知识。有一次,费曼去巴西讲学,当时他最困惑的一个问题是,为什么巴西几乎没有富有创造力的物理学家。结果在给巴西的物理学专业的大学生讲课之后,他找到了答案。他发现虽然这些学生都很努力,并且基础知识掌握得也非常牢固,却经不起费曼一两次的追问,因为他们并非在一个更深层次去理解这些知识。而费曼的思考方式则与之相反,他总是进行各种各种的尝试,在对知识的实践性体验中去掌控知识的本质。
在这一点上,中国学生与巴西学生是多么相似呢。我不知道,我们记住了多少无法调用的知识,我们无法把这些知识与我们所直接感知的现实世界联系起来。我们所学的知识,大部分永远地停留在了课本里面,却在短暂的驻留之后从头脑里消失了。
所以,所谓智识,就是不仅能意识到那个熟悉而已知的世界,而能意识到那些更广阔世界的存在。所谓智识的疆域,就应该在对这些更广阔世界的探索中,被不断地拓宽和深化。王云五先生说,他自学的动机有两个,一个是求知欲,另一个是由「不能顺利发展求知欲」即求知欲被压抑而产生的报复性反弹。而我却想,仅仅求「知」,也是不够的,更难的,是去求「看清」,这个大部分藏于暗处的鬼魅的世界。
zhuanlan.zhihu.com/intelligence/19720013
采铜


1楼2014-07-31 22:24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