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元徽十三年十二月 贞容佟佳氏:落叶他乡树,寒灯独夜人 ∞
第一次觉得我还和宫外那些旧廊假亭有所息连的时候,是硕果连绵,九月盛秋。金风将枝头最后的落叶送到我脚边,沿着咸福宫与昨日无异的小路,我遇到了曾在宫外龙潭湖泛舟后有缘递帖无缘再见的富察格格。她贯是那般温婉得体的性子,叫我想起昔日还曾在宫外,欢欣之时无非就是醉一场风华,捻一纸春秋。
我以为我早就不记得,那些直逼人正视委身心底罅隙最深灰暗处晦涩的记忆,从珠兰离世,到惠妃病殁,我以为我早就已经看淡这些风花雪月,这些耀目春秋。可是见到富察格格的那一天,我才突然间发现,我只是将它们压了下去。这些我不愿提及的过往,像沉重的石砖一样,以心窝深处为地基,垒起难以磨灭的高塔,将乌希杭阿锁在里面。里面的依旧是千秋邀醉,掷玉抛翡。是我,我从未变过。
金秋刚过,忍冬时节。雪色铺陈,冷淡白霜,隐约了紫禁城中一片紫黄碧黛,只留了若有若无的一痕飞卷雕檐的轮廓。我就怀揣着这样一份蠢蠢欲动的自己,前去为珠兰与惠妃,更甚者是为这些飘忽不定的灵魂,这些在紫禁城上空俯瞰一篇奢侈玉景的魂魄,求一句心安。跪拜叩首时,身后传来了人的询问声。回身之际,我忽觉恍惚。在宫里这些年,我并非没有见过阿哥王爷。他们有的一脸痴迷,像是纵身权海,满身都溢出洋洋自得的计谋,其实是固步自封,观不得世事之大;有的沉醉奢靡,万事道一句寻欢作乐,盼的是李太白的今朝有酒,浑浑噩噩,白叫戚亲挂忧。唯他,他是不同的。那一日我并未同他多讲几句话,甚至心中也未有人常言道的心击如鼓,欲与胸腔分离。我拜无上恩典,他求神女复梦,原无牵挂,他道是他的二十阿哥,我仍回我的咸福偏阁。
甫出禁足时,咸福花厅那一遭让从前的乌希杭阿被牢牢锁在一座塔里。自此,无论惠妃,还是富察,这些循环往复的音容相貌化作一只能跃九天的玄凰之鸟,却心甘情愿的沉浸在我垒的塔里,在角楼高处烈烈鼓荡衣袍的一场飓风中,陪着那个深深掩盖在一堆又一堆面具之下的佟佳贞容,无歌无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