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目睹亲人离去是我的18岁。那是有征兆的,他离开了,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像是缩小了一圈,都不像他了。遗照上他目光矍烁,俯视众人,我和他不亲,我听不懂他的语言于是从来没有过什么具体的交流,他离世后我也没有梦见过他,但是在念悼词的时候,我哭了,哭的最为伤心难过。因为我突然间意识到,一个生命的离去,他的过往随之变成历史。然后就像是平常的消失一样,他随之被人遗忘,变成灰烬。而我也一样,我是尘埃一样的人,终究也逃离不了尘埃一般的宿命。
我突然间很欣赏庄子面对妻子的死去击盆而歌的态度。仿佛死亡只是一场长途旅行,行者会在某天晚上悄悄回来,院里的狗吠了两声就不叫了,柴火翻动的声音,井边提桶的空响,汤的热度和稻米的清香一下子涌现出来,恍如当年。他不悲伤,而我们也无需悲伤。
可能我们没有到达那个境界,可能我们会自惭他生前我们做的不够。但是何不把爱转移到生者的身上,省去一些无谓的恐惧与担忧呢?可能我这样说太过无情,可是死者长已矣,轮回中就别踯躅不定。
长路茫茫,充满艰险与难测,所以我们更要珍惜。
我祖父母居住的小区是市政统一的拆迁房,里面住的大多是老人,每次我坐公交都会看见一车的老人。我知道自己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坐上一辆车和世人一起驶向人生的终点。我看到他们笑谈着,把生死相忘,心生艳羡。是看透了,才会如此,可为何我看不穿呢?我看不穿,所以才有了那么多无谓的悲喜。
有时候人越是清醒越是想的透彻就越是与目标背道而驰,心里就会愈发地痛苦。关于生死,自是有无法言说神秘莫测的观点飘忽不定,所以何须枉费深思。
佛陀圆寂可得舍利子,而道士更能羽化升仙。一留一去,观之甚是相似。轻于鸿毛重于泰山,都固有一死。这是自然界巧妙的安排,是上天疯狂的决心。我们不能改变既定的诞生的现实,也不能改变既定的死亡的归宿,但是中间这一段或长或短的时光是我们可以掌握的。
人真是千百种面目,唯一相同的是无常,是生老病死,是别离,是苦。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我们能观照更深的万籁,把遗憾还诸天地,才能使我们得到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