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议潮的面色霎时有些灰白,佛窟是礼佛之处,将如此杯盘狼藉的酒宴搬到佛窟去,不啻
于对张府的羞辱。片刻之后张议潮跪起身子,微微一躬道:“舞乐为佛陀十供养之一,能倚
靠将军请得迦陵频伽歌舞,乃是敝府之幸。”
张议潮隐藏的不甘和恐慌让可支感到了一丝快意。七十年前,趁着大唐内乱,驻守大敦煌的
唐军调入内地勤王,吐蕃雄壮的骑兵趁着敦煌守备空虚南下。经过了二十余年的争夺,因为
没有援军,无数的牺牲仍然没有挽救敦煌的沦陷,从此这颗明珠彻底与中原长安失去了联络。
可是吐蕃的强盛并没有维持多久,六年前吐蕃内乱,驻守敦煌的吐蕃军队也成了无法归国回
家的人。幸好有这样一片富庶的绿洲,在这片绿洲里,可支与他彪悍的将士们还是主人,孱
弱的汉人用生命和财富来衬托他们的威严。失去了国家的支撑,吐蕃的将领们反倒越发变本
加厉地盘剥压制汉人,以此维持自己的骄奢和加强吐蕃军队的装备防御。张议潮这样的汉人
富户,今日能有一席之地,不过是吐蕃的将领用他来管理汉民更方便些罢了。至于张议潮和
汉民的信仰,这是他们无需尊重的。
人意似知今日事,急催弦管送年华,既然现实太不堪,那就让年华在歌舞中消磨得恣意些吧!
可支笑道:“甚好,那三日之后,我携各部首领,去莫高窟看飞天!”他说罢向悟真招招手,
唤得悟真上前,解下腕上一串由金银、琉璃、颇黎、美玉、赤珠、琥珀穿成的七宝手串,轻
轻抛给悟真,含笑点头道: “你,很好。”
悟真退下来时经过张议潮的坐席,他向张议潮也一礼道: “多谢檀越。”张议潮一直灰白黯
淡的神情,在他抬头时,那双被岁月历练得深邃又模糊的瞳仁,忽然绽放了一丝锐利的光芒
,只是因为悟真的遮蔽,这丝光芒无人看见。光芒瞬间隐去,张议潮苦笑着回礼: “幸何如
之。”
酒阑人散,客人们次第散去,悟真将散落在地上、盆中的赏赐用一块经幢小心地包好,背
在背上,又为珠穆儿裹上一件锦袍,才拉着她出门去寻找自己的马匹。当先出来的是吐蕃的
官将,其次是粟特、突厥的商人武士,最后才是汉官,悟真忽然听到低低的两个字:
“畜生。”
虽然声音已经压得很低了,但说的是汉话,即使在嘈杂的喧闹中,这两个字听去依然如冰水
滴上肌肤般刺痛。他骤然回头,只有若无其事的人流从身旁经过。悟真怔了一怔,神色如常
地回过头,扶着珠穆儿上了马,自己也踩蹬而上,和她一骑随着人流缓缓而行。
敦煌夜间风冷,珠穆儿即便裹着锦袍,依然觉得寒气直扑胸怀,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