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送走季英慈,果然有些疲倦地半卧在床上。他白天坐了几个时辰的船,晚上又在书房里坐了整晚,到现在后背上的刀伤揪着疼,他想起身换药,却发现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刚想唤来阿福帮忙,又想起了白玉堂刚刚离开时脸上受伤的表情,心里又难受起来。强撑着站起来,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拉开抽屉,然后拿出一本薄书,放在怀里,推门出去。
很快,他走到了白玉堂的房门口,看到屋里的灯还亮着,就走上前,轻轻扣了扣门,小声叫道,“白玉堂,你睡了吗?是我,展昭。”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展昭以为他没听见,又扣了一下门,“白玉堂?”
忽然,屋里的灯灭了,展昭一看,就明白了,白玉堂不愿意见他。他心里有些小小的失望,无奈之下,转身就要走,背上的伤口却在此时突然疼了起来,“嗯,嘶!”
他痛哼了一声,声音不大,但是屋里的灯却同时亮了起来,门也立刻打开,穿着内衬衣服的白玉堂出现在门口,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身上有伤还瞎跑?!这么晚不睡觉,你到我这儿来干嘛?”嘴上虽然埋怨着,手上的动作却很温柔,将他轻轻扶进屋,按在了自己的床上坐好,“臭猫,坐着别动,你是不是刚刚伤口疼了?让我看看!你晚上换药了吗?”
“没事儿,没那么疼了!”展昭最大的本事,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疼你刚才吸气干嘛?我在屋里都听见了!你把外衣脱了,让我看看,我这儿还有些大嫂带的药呢,让你按时换药,刚刚一生气竟然给忘了!”
展昭依他所言,把外衣脱下来,然后将内衬也脱了,裹着的纱布露了出来,后背上的白色上竟然有些红血丝渗了出来。
白玉堂看着心里一疼,轻轻解开,也没说话,手上的动作轻柔无比。
“白玉堂,你终于肯说你生气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但既然因我而起,我给你赔个不是,你别生气了。”
“你这臭猫还说!你这伤口本来都已结痂好转,怎么又有些血丝渗了出来,就这一条,就够你家五爷气死的!自己不懂得爱惜自己,你等着谁来心疼你!”
展昭看他不是真的生自己的气了,也笑了,“我刚刚本来想让阿福帮忙换药,但是想起白天时答应你,要把师傅的那本拳谱拿给你看,结果英慈一来,倒把这事儿给忘了,所以就过来看看你睡了没有,如果没睡……”
“一个拳谱什么时候不能看?你要是为了这事让伤势加重了,那我宁可一辈子都不看。我刚才过去,也是想着帮你换换药,看见那个季英慈在那儿,你们又聊得挺开心的,我就……”白玉堂没说下去,觉得自己的话里有些小小的醋意,“嗨,算了,反正你这猫认了错,五爷我也没那么小气。好了,你快把衣服穿上,我被窝里还是热的,我把这换下来的纱布处理掉,你等等我。”
展昭点头,穿好衣服,将白玉堂的被子盖在身上,果然很暖和。很快,白玉堂就回来了,将油灯放在了床头柜上,也钻进了被子里。展昭把拳谱拿出来,两人靠在一起翻看起来。
展昭边看,边给白玉堂讲解某一招的厉害之处,白玉堂听他说着,体贴地将自己的枕头放在了展昭的腰后,又将被子向上拉了拉,“臭猫,别光顾着说话,把被子盖好了,小心着了凉。嗯,我说那天看你打架,拳脚还不错,敢情有名师指点啊!”
展昭也将白玉堂那边的被子拉了一下,小小的得意道,“那是,我师父很厉害,只是不爱功名利禄,所以没什么人知道他,但是我看的出来,师父以前肯定有些故事,只是不愿意跟我们讲。你看,你有四个哥哥教你功夫,我只一个师父,哪天我们比试一番,看看谁赢!”
展昭本是平静如水的性子,只有在白玉堂这里,才有些小孩子的顽皮。
果然,白玉堂一脸惊讶的撇撇嘴,“臭猫,你才是最会演戏的。人人都夸你温文尔雅,其实你这只猫,不仅牙尖嘴利,还好狠爱斗,怎么他们都没看出来你的真面目!”
展昭低低地一笑,“那是因为有你在那里对比,我和白五爷一比,自然就略逊一筹了!”
“那是,五爷我怎是你这小小的猫儿可比的,我……”白玉堂停了一下,忽然发现自己上当了,转身抓着展昭就要打,“臭猫,你诓我!找打!”白玉堂作势要打,哪里下得去手,他从后面抱住了展昭的肩膀,忽然停在了那里。
展昭感觉到他不动了,说道,“好了,别闹了,你还要不要看了?”
只是几秒钟,白玉堂赶紧松手,然后点头道,“看啊,看啊,还不是你先挑衅的!”
很快,两个人又头顶头的开始研究招式,过了一个时辰,展昭真的是倦了,上下眼皮开始打架,看着看着竟然斜靠着枕头睡着了。白玉堂见此,把他手里的书拿了出来,把枕头放好,让展昭侧卧着躺好,自己也躺了下来,灭了灯,然后闭上眼睛,一夜好梦。
月光下,床上的两个人,心意相通,却仍是无关乎风月。
第二天一早,展昭睁开眼睛,眨了眨,发现头顶上的床帐子并不是自己熟悉的样式,迷糊地左右看了看,发现整个屋里的摆设都跟自己屋里的不一样,立刻坐了起来,半天,才想起昨夜来找白玉堂同看拳谱,没想到自己竟睡了过去,嗯,这是白玉堂住的客房。可是,白玉堂的人呢?
正想着,只听得开门声一响,紧接着门帘掀起,就见精神抖擞的白玉堂正走进来,见展昭坐在床上,立刻走向前去,把被子给他盖好。
“臭猫,你大清早上发什么呆?!要是不困了就赶紧穿衣起身,坐在那儿,被子也不盖好,仔细你回头又发热,还得烦劳白爷爷我伺候!到时候,你这臭猫变病猫,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展昭“哧”的一笑,赶紧掀开被子,找自己的衣服,“行,多谢五爷你提点!你放下吧,我自己能穿,展昭还没病到如此不济呢!”
白玉堂不理他,拿起外袍等着他伸胳膊,然后道,“你别得意,我还不是因为在那个‘困死猫’里,将你的伤口又弄裂了,心里过意不去,这才处处小心,要不然大嫂叨唠我,老太太还要骂我,我岂不是……”
“你岂不是要做那‘丧家之鼠’?!哈哈哈哈!”
展昭开怀大笑,白玉堂气得正要发作,就听得敲门声,而后有人问,“白少爷,白少爷?”
是阿福的声音,展昭一愣,赶紧系好衣服,过去开门,“阿福?怎么了?怎么这么慌张?”
“哎呦喂,我的好少爷,可算是找着你了!”
展昭以为出了大事,赶紧追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
阿福一脸沮丧,“出了什么事儿?我一早起来到屋里去叫你起床,谁知却看到屋里没人,连床铺都没有动过,在前院后院找了好几圈,连个人影都没看到,急死我了!你要是半夜出了什么事儿,我怎么向老太太他们交代!少爷,你下次可别再这么耍我了!”
展昭一脸不好意思,正要道歉,却听得白玉堂问道,“阿福,那你怎么知道到我屋里来找你们家少爷?”
阿福抹了把脸上的汗,展昭赶忙倒杯水递给他,阿福接过来喝了,才说,“白少爷,我们三少爷平日里跟谁都和和气气的,整个茉花村都知道他是个顶温和的人,但是自从见了您,不是受伤,就是斗气,我以为……以为……”
“你以为我将你家少爷绑架了来,是不是?”白玉堂听他那口气,好像自己一直欺负展昭一样,气就不打一处来。
“不是,不是,白少爷,您可别这么说,我哪儿敢啊!其实我想说,我们三少爷平日里都沉稳地像个老夫子似的,只有见了您,才有点儿活泼劲儿。”阿福平日里脑子不是那么好使,但是此时却一针见血,“我猜想着,估计昨儿个你们几位少爷在书房里有正事没有聊完,是不是在您这儿聊天过了点,就在这儿睡下了。这不,我赶紧过来敲门问问。”
阿福说着,四处看了看,不解地问道,“不过,白少爷,我看您这儿就一张床,连个多余的被褥都没有,少爷,您不会一宿没合眼吧?”他说完,看着展昭。
展昭本没有在意什么,此时被他一提醒,才想起来昨夜在这儿留宿,可那么个窄床,自己倒也没觉得睡着不舒服。
他无意间看向白玉堂,却见他立起了眉毛,撇了撇嘴,“哼,你们家的这位猫少爷,睡得挺好的。只是苦了我这个客人,哝,”白玉堂指指旁边一个类似贵妃榻的躺椅,说道,“为了你家少爷那后背上的伤,五爷我在这儿凑合了半宿,还没有被子盖,冻死了都快!”
展昭闻言,这时也注意到白玉堂的眼下有些暗色的阴影,想来是昨晚没有睡好,再看看那个软榻,想想白玉堂那么高的个子,一双长腿都不能蜷在上面,定是坐着眯了半夜。展昭忽然觉得不好意思,外加有点儿心疼他,赶忙说,“白玉堂,实在对不起,你来我家做客,我反倒害你休息不好,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