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隔着人群，我看到我等待着的人一步步走近。明亮的眼眸里有惊讶一闪而逝，看起来对于我过早出现在宴会厅的举动大多数人的反应都如出一辙。
我迈开步子走向她。视线汇聚，我知道周围的宾客们都在看着我，好奇我会走向谁，猜测着我会在谁的面前停下。
“您今天很美。”
弯腰俯身，温热的吻落在少女白皙的手背上。直起身，缩短彼此之间的距离。少女精致的面容清晰的映进我的眼眸之中，为数不多的几次相遇，她给我的印象不算差。
在法兰西斯离开之后，所有的感情沉淀发酵，没了那份浓烈的爱，我觉得娶这样一个人为妻也不错。我可以将名下一半的财产交给她管理，甚至可以安心的教育我和她的孩子。我曾经在脑海中勾勒过这样的画面，在觉得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之后下定决心。
“不愿意，尚且还有拒绝的机会。奥兰多会和维斯特维克合作，你今天的到访也会有合理的理由。”
低声的说着，唇瓣开合。不过我确定能听到这句话的人只有我和她。维斯特维克的举动让我确定他们都希望我能选择艾达。只是她还很年轻，有权利去追逐自己想要的爱情。

-
我捕捉一切隐藏在表象之下的暗涌，在她靠近我的那一瞬，我会意的流露出温柔的笑意。牵起少女的手，折身穿过人群，我领着她一步一步向前走。这一路走下去，她就再也没有了其他的选择。
头顶是被水晶切割开的闪耀烛光，迷离魅惑。我用眼角的余光去看她，那张脸温婉，沉静，或许也有不安，只是都被她很好的隐藏了起来，任何的话语都已经成为多余。人声渐息，我停下步伐。
“这位是艾达·维斯特维克，将会成为我的妻子。”
平静缓慢的述说，眸光流转。这就是我最终的决定，我会娶维斯特维克家的女儿为妻。
“希望大家都能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小提琴低缓的音调响起，和着琴的婉转悠扬，将人们从最初的惊讶中惊醒。我领着她走向舞池中央，第一只舞理应属于这座宅邸的男女主人。

我挽着身侧的青年，跟着他的步伐一步步向前。这样的姿态让我想起每个少女都会有的梦，身着童话般的礼服长裙，迈着慢而稳的步子走在红天鹅绒地毯上，走向未来将与她紧密相连的人。
这个日子或许离我不会太远了。
艾格瑞斯.奥兰多是位合格的绅士。一路上他都在体贴地配合我的步伐，这给了我短暂的思维游离的时间。烛光在闪亮的金属餐具和其他晶体器物间漂浮，衬得视野有几分迷离。
我在脑海里勾画着我的未来。我能清晰地预见到我将拥有所有女性所渴望的一切——华贵的白纱，满座身份高贵的宾客，琳琅满目的筵席，英俊有为的丈夫——唯独缺乏作为主角应有的悸动的喜悦。
——哦不，该就此打住了。
我的笑容稍稍扩大了些。大概是近日被用以消磨时间的杂记小说所影响，让我有了太多多余的思绪——我将目光重新凝聚到前方，暗自唾弃了一下方才念头的贪得无厌。更何况对于一个早就被被规划好未来的人来说，无论多精致宏伟的蓝图都百无一用。
优秀的商人所必备的才能之一或许就是干脆利落的决断。他向众人宣布订婚一事时，我险些同在场的各路名流一同将惊讶的目光投向他。
将手伸向对方，随着我的舞伴滑入舞池，我抬起头望着他，想起方才众人猝不及防的表情，忍不住微笑起来：
“您总是喜欢做出这么出其不意的决定吗？”

指挥扬起胳膊，协奏曲在有条不紊的引导下欢快地响起来。女士们缀着蕾丝和珍珠的裙摆旋出大朵大朵的花，呈献上色彩斑斓的感官盛宴。
一切都很完美。无论是舞会，还是我正面对的这场既定婚姻。这是所有年长者和富有经验的人通过精心策划，步步为营，将一切美好事物化为现实的成果。对于这样完美无瑕的产物，任何人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显然我不像您一样敏锐，奥兰多先生。”舞曲正好到了变奏的时候。我旋转着离开一寸，又在他的牵引下回到他身侧。
“能和奥兰多有所往来始终荣耀。我的父母也一直认为您是个可靠的人。我有幸能站在您身边，他们没有理由不感到开心。”
在他做出宣言之后，某种雾一般的，飘渺又不实际的感觉一直如影随形。在这一支舞的过程当中，我的思维才逐渐回归，像是齿轮在短暂的停工之后慢慢重新开始转动，让我并无实感的认知开始逐渐清晰。
我面前的这个男人即将成为我的丈夫。
“能获得这样的赞誉是我的荣幸。”
父亲很欣赏这位奥兰多年轻的当家。他早就告诫过我，艾格瑞斯·奥兰多是值得效仿的贵族。现在这位典范已经用低沉磁性的嗓音言简意赅地向我做了所有该有的解释，让我所有可能会有的疑问都早早消失在了舌尖。
我想这样的人势必是果决而坚毅，并且将在自己选择的路上无可阻碍地走得心无旁鹭。
一首舞曲的时间并不长。我随着他离开舞池，瞥见一旁作为装饰的巨大油画，突然临行前父亲的嘱咐：
“顺带一提——父亲让我转告您，您的礼物他非常喜欢，不知道是否有幸能请您前往下个月在南岸的拍卖会？”

-
眸光落在少女娇艳的脸庞上，这样的邀约很恰当。从我在宾客面前说出那番话之后，奥兰多已经和维斯特维克成为共同体，能给的东西我会毫不吝啬的给予。
“听说这次拍卖会的收入都会用在慈善事业上，伯父用心良苦。”
有时候我不得不承认，岁月的历练给了伦敦城里这些老贵族们更多的东西，对于人情世故，各种关系的疏离，他们做的远比我们这些年轻人好，该赋予敬佩的时候我并不介意放低自己的姿态。
更何况，跟其他五家想必，奥兰多对外的名声并不好。
“我刚好也有事情要跟他商量。”
维斯特维克的农产品，在我看来并不该将市场只限定在国内。

“想必父亲会很高兴听到您这么说。”
被水晶器皿的棱角切碎的光散落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衬得窗外暮色愈发浓郁。我抬起视线，在长廊另一端的拱门外，夜雾已经悄然来临。远处的灯火有些朦胧不清，但是依旧真切地存在。
即使有相近的身份地位，同为“贵族”，无论是父亲，眼前我未来的丈夫，姊妹们还是我自己，都有完全不同的目标和处事方式，有时甚至背道而驰。所幸的是起码眼下，每个人都还在伦敦偌大的布景下兢兢业业地扮演自己应有的角色。
在如何令维斯特维克的族徽闪耀一事上，父亲的决策始终会是正确的——包括每一件事。
车夫已经等在门口。我向宴会的主人行礼告别。
“非常感谢您的招待——我有幸度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晚上。那么数日之后的拍卖会请务必赏脸。邀请函父亲会请人送到贵府上。”
与我漂亮的未婚夫的告别我并不抱有过多惜别之情——这段分离并不会有多长。我有预感他将会以愈发鲜明的身份走进我的生活。或许日后属于我和他的路，还将会漫漫地延生向看不见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