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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州山湖水色，教人一眼难忘，我曾策马扬鞭徜徉倒映山影中，银铃般的笑声一串一串的，回荡在山谷中。
后来贺二娘的名号才在人们口中传起，无外乎是说贺赟徵好福气，得了个如此伶俐的闺女。一副傲骨剔透，玉容焕映，杨柳之姿，自少秉承家学，精于学术，口能吟诗颂文，兼通书法音律，其人清高风雅，颇赋林下风致，只是眼高于顶，蔑屑于碌碌俗人。即便户前慕名来的男儿能排十里，却未必有一个能入得了眼的，一个也没有。
即使贺二娘的名号响彻宣州，也终没能响到帝畿，传到天子耳中。
但我想着，既然远在九州不能让你听晓，那我就来到你的面前，让你看到我。
弘治帝妃贺氏，讳昀书，少善女工，好史书，能通春秋、楚辞，大义略举。尤善周官、董仲舒书。常以列女图画置于左右，以自监戒，父深异之，事无大小，辄与详议。
及长，惯内敛持重，然，善伪虚实，痴嗔妄贪，无一不适。
弘治柒年肆月，册御女位，赐居含章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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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临重阳，暮立桂殿，阔大衣袖拂过之处无不暗香抒涌，我垂首静立中门前，茕寂默灭，一声一息都显聒噪。暮光绞碎了散落一地，幽幽冷梅充斥在鼻内，黑眸盯着脚下蔓开的团纹，一曲一直，皆合这器宇轩昂的华美宫阙，繁复惯成，断无生气。眉梢久沾蔑屑，此刻却笑意妖娆，径自直身而起，接过金明丝帛，学着章程中所写，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贺氏领旨谢恩。

（隔帘听雨，午后时光寂寥悠长，手心翻把着真珠璎珞，垂绦流苏。檐下掠过一阵嘶鸣，直冲青霄，目光远眺，正对窗牖，近处宫轩点染，如墨江山，翠色浸润如水，远处烟峦如隐似现，被一圈淡青颜色缭绕。恰如一副山水，刹那惊鸿，转瞬即逝。）
（博山炉焚着清冷梅香，穿过氤氲，目见庭前阶台铺陈一层湿重花瓣，盆榴红烁。轻薄剔透的白瓷杯盏落落搁在眼前，漫不经心端睨，光影间倏尔忆起碧台一场，纷杂闹剧。思及息至，池鹤来禀，六局潇氏新晋掌薄。）
（半晌未置一词，将一圈缨络随手掷在案上。有些人，太过草木皆兵，这一声一息便被牵制住了，急于出人头地，却不懂得隐忍，便在一个隐字上。）

（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往洛阳去了，偌大的大明宫空空的，正主去了，连带着宫人也懒怠，几乎不见人影，唯有红墙碧瓦，琼阶玉柱，和偶尔掠过的几只归鸟。如此甚好，人少，耳根子清静，亦能放平了心）
（鼻翼微翕，一抹香气质钻入，顿时起了兴做一回寻香人。踩着湿软的泥土，任泥土溅起弄脏了裙裾，恍惚间，含章二字遒劲入目，凝眸一睨，往西殿走去）
传，淳婕妤来访。@贺昀书

（问安而返，取道碧池，绕着绿水逛了一圈，少不得比平时多勾留了些时辰。迨到归殿，旋首可见天边卷云，转回目光堪堪瞧见院前立着的人。闻雁迎上来道一声淳婕妤，神色了然，眼中含笑，抬步迎去。）
淳婕妤。
（风闻洛阳一行，宫中御嫔统共去了不少，宫内不过留下一些名不见经传的，眼跟前的这位身居婕妤，却安然如斯，倒教人颇觉意味深长。临了施施然俯身，清音曼然。）
妾身贺氏见过婕妤，婕妤里边请。

原来是贺御女。免。
（客套一句，略略颔首，听的后一句邀请，扬手示意她先，敛裙跟在其后。贺氏位于嫔妃之末，未跟去洛阳情有可原，但宫中也不乏荀氏柳氏之流，承蒙圣宠而去。眼前人或甘于平静，或深藏不露，或蓄势待发，我不知晓。）
（转而进了西偏殿，近了主座，悠然坐下，想着方才她是自外而归，抬眸问）
御女自外而归，是去了什么好玩的地方？@贺昀书

（曲水流觞，飞檐翘角，一路行来掠过无数风景，而终究是要将这些看腻在眼中，在这座风景城中归于尘土。心中一空，被莫名的情绪充斥，如鲠在喉，倏尔眸光瞥过前方，丽影娉婷，总归将纷飞思绪拉回原处。）
（顺势归坐，闻言眼色递来，意在询问奉茶，忆起后院备着的一坛佳酿，斟酌三番，终是允她上了常茶。正闻声，抬眼看去，哂笑。）
哪里，不过是问安回来的路上，瞧见内庭有一片金盏菊花色正好，便多留了一阵儿。
（茶品摆上桌案，信手捧盏，低眸睨着汤色澄亮，察不出丝毫多余的情绪。）
好在是现在人少，看着那派繁锦的样子，独赏美色，倒觉得心里舒畅。

（眸光远远一落，那碧色纱窗轻轻浅浅拢着，映着窗外秋日斜阳洒下金辉，少了几分暖，少了几分毒辣，浓淡适宜。落叶纷飞落在小径上，秋的心思旖旎一地。收回了目光，弯了弯眉角，侃道）
问安？如今圣人皇后远去洛阳，我瞧着连洒扫的婢子都懒了几分，御女不忘问安，可见是勤勉之人。
（百花开来我花杀，提及秋日文人墨客多想及菊花，哪懂菊之爱，无人可及五柳先生，反倒令人笑话，再者菊终究是花，逃不过凋零为土的命运，可见普天之下再无新事。哦了一声）
独占美景，确实美事一桩，御女好兴致。
（接过奉上的茶，许是平日无聊茶见得多了，方觉毫无新意。悠悠茶香虽沁人心脾却少了份浓厚之感。先前那引我来含章的独一无二的香味瞬间在记忆中被勾起，眼风一瞟，将笑意含在舌底，莞尔）
我方才闻到一股香味（睇了眼那茶汤，新叶纷飞旋转沉底，摇摇头）不是这茶香。@贺昀书

御女是知礼之人。
（客套话不嫌多，你来我往之间，最初的戒备或许就少了几分。茶盖在掌中流转，起起合合之间，笑意粲然。）
（偌大的含章，即便是月前人马未去时，也不过贺氏一人独居，像极了元年的未央，任我砍了杨柳，栽了葡萄，还有大片大片的桂花供我做糕点，如今有北殿谢氏，东殿柳氏，虽无足挂齿却不比当初自在。物是人非，时光流转，我早已习惯。眸光流转，鸦羽轻垂投下淡淡剪影，楹唇微张）
木樨素有香飘十里之名，再者我宫中也种了两三桂花，对这味敏感了些。
（未几已有人奉上佳酿替下清茶，抬眸贺氏也算有心之人，赞一句好一个桂花香，端起那玉盏玲珑剔透一汪水起起伏伏。忽的想起了什么，眸子一亮，雪靥微偏，言）
今日之景，倒让我想起了句诗，千里寻香来（低头，映得美人如玉，含笑）笑对酒中影。@贺昀书

（听以她淡淡叙道，不难知晓眼前是个风致人物，只是落在这庭阙，难免惋惜。知她是循香而来，缘起于香，或是结缘于酒。掌心握捧岫岩玉盏，颀长蕴指滑过所刻林壑，雕工流畅，沁色自然，与这一坛醇清，倒是交相辉映。如她所言，亦垂眸复看，杯中暗映佳人影，涟漪荡漾，无端想起杯弓蛇影，噙笑而言。）
妾身也想起一句来，人生得一知己难，把酒言欢对空盏。
（人与人之间能牵扯出无限微妙的关系，比如大明宫，最司空见惯的，是伦理尊卑。）
婕妤平日可也喜欢动手捣鼓一些？闲来如此打发时光最好。

（酒盏精致，勾勒的山水栩栩如生，清新宜人，如此玲珑酒杯当是一个玲珑心思的人才会有。只是，酒好了，杯盏方能锦上添花，若是一般，反而喧宾夺主，遂不再把玩，欹侧倚在坐上，斜眄那杯沿，檀口呵出一股气来，将杯沿凑到口边，轻轻一啜，皓腕微扬，香味儿立马萦绕在口齿间久久不散，一番回味，慢条斯理地放下杯子，妃唇挽起，笑）
文人墨客，常以诗以酒会友，即便是那竹林七贤商山四皓也逃不出文酒二字，若御女不嫌弃，不妨与我共赴风雅一回。
（算是答了他的话，凝眸一睇，双双会心一笑，无须再多言语，远近亲疏把握的恰到好处。满意咂咂唇，眸光远飘）
原先我也酿过桂花酒，被人嘲笑了一番，就少了，不过，我这桂花糕桂花饼桂花酒酿圆子做的是极好的。一则打发时间，二则满足脾胃，三则修身养性。
（杯中还余半口桂花酒，却香味不减，清凉透底，美得让人双颊绯红，对的绮光，笑靥昳丽。一仰首，尽数倒入口中，贯喉而下，直通脾肺，眸子狡黠一眨）
御女觉得就是应当慢慢品，还是应当大口喝？@贺昀书

好。
（淡抒二字，应下她一言，话不用说太露骨，我二人心照不宣即好。终归是酒非茶，是愈饮愈醉，不若熏香氤氲云绕眉间，带着三分酒意，也将眼前人的眉眼依稀了。翘眉托腮微阖眼，静静听着她如数家珍，万般谈来，惟独少一味酒，于是巧笑抿了唇。）
桂花盛宴，殊不可多得，往后得空，待来年金秋，摆几把几案，婕妤大展身手，妾身则将心血尽付一坛桂酿。嘴上不停，眼中风景更胜，怡情怡心。
（绛唇微张，将清冽香酒抿在舌尖，素来知晓应当浅尝辄止，何况宫阙深深更是如此，但人情一到浓时，便也束缚不住，好歹跟前也是个意趣相投的，总好过干干吃茶。）
妾身觉着吧，若今次盛酒的是玉雕大碗，合该大口送进肚里。不过既然是方底圆口的玉盏，那还是端端正正的啜才是。
@闻言温

（点头称是，随心所愿更加重要，哪管他什么景呀人呀，对的时间对的地点，对的心境，即可。胳膊肘子撑在几上，皓腕一摆将早已一滴未剩的盏子轻轻撂开。猛地下酒劲上来神色晃了下又立马平复，素指揉了揉眉骨）
你说的极是。（极豪爽地对着那侍儿喊了声）去拿碗来。
（虎口弯成两首弧，合在一起比划着碗的大小，嘴里喃喃着要大些的。藕臂一抬，素指划过唇角轻轻拭去妃唇边上几颗晶莹的酒珠，不紧不慢地抽出鲛帕来，擦着手，眼神略带迷离）
人生得意须尽欢。若是失态了，你可不许笑话。@贺昀书

（眼见这酒劲一上头，殿中充斥桂酒之香，连带着眼神都有几分恍惚，她出言着人去取碗。掀了眼皮朝闻雁给了个眼色，她即是会意扭身进了帘内。转回头正瞧着她正拭手，摆正了宽袖支颐托腮，细细闻她轻言，笑了一笑。）
要出丑怕也是妾身这个当主人的先一步，不过无妨，眼下殿中不过你我二人，想来婕妤也不会笑妾身？
（未几闻雁手执梨木方盘而入，琉璃碗盏并着一杯银针，淡淡凝睇，继而收回目光，端起酒盏微啜，抿抿嘴。）
原先埋下这坛酒，本就没想着能有人共品，只是叫婕妤寻香给碰上了，倒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闻言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