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老华生用沙哑的音调向夏洛克咨询,他显得谨慎而困惑,心里颇有些害怕,他对夏洛克的了解远不如约翰华生那么深刻,在他看来,夏洛克非常危险,难以捉摸。
夏洛克微笑着,双眼里泛着冷硬的光亮,那片虹膜精致极了,带着一点点淡淡的金色,老华生领教过他瞳孔里的力量,夏洛克能用这双眼睛吞噬所有人的灵魂,他不敢再和上次一样愚蠢地与夏洛克对视,然后被轻而易举的操控了意志,老华生赶紧收回自己的视线,这一举动让夏洛克露出了一抹深不可测的微笑。
夏洛克的双眼反射着烛光,他倚靠在餐椅背上,举起酒瓶,拧开,放置在美丽的嘴唇边啜饮,他的喉咙里发出“咕嘟”的吞咽声,贪婪又饥渴的吞咽,就和他此刻喝的是鲜血一样。
约翰华生听着这声音觉得身上发冷,很紧张,夏洛克只会在想要吸血的时候才喝酒,他拿起酒瓶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实在渴的不行了,约翰华生有些气喘,在看不见夏洛克的情况下,他无法得知夏洛克的真实感情。
老华生看着他突兀又疯狂的吞咽起神秘的酒液,觉得他异常的苍白,比起上一秒更加惨白,头发浓黑,穿着紧身的黑西装,像个幽灵。
夏洛克把喝干的酒瓶往桌上一放,平静的说:“这是一种可以解除我体内血欲的酒,我期盼着所有血族都喝这种酒,我之所以对你们坦诚,不是我想要替自己辩解,仅仅因为你们是约翰的家人,我有必要告诉你们约翰到底跟随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必须让你们了解我的身份之外,还有我真正的内在里头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可以再说详细一点,这酒里面不只是血,还有别的成分,总而言之,这酒目前的制造过程不需要再伤害一个活人,它彻底消除了我的饥渴,它让我得到解脱,让我不再杀人。”
约翰华生捏了捏刀叉,夏洛克对他家人和对约翰华生的确不同,他并不过多的炫耀他为何要如此费尽心思的摆脱饥渴的束缚,他那些想要建立昼与夜之间互相信任的辉煌梦想,夏洛克对此只字不提,可他在约翰华生面前,对这些可是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现如今,他什么也不说。
约翰华生心想,大概是夏洛克觉得,他的父母和他的奶奶将会无法理解夏洛克这份激昂的梦想意义何在。
老华生一个字也不说,他既不追问酒的成分,也不对夏洛克的举止产生质疑,他只是默默的凝视着夏洛克,窗外的夜色宁和平静,餐厅的窗户敞开着,窗帘在夜风中慵懒的飘动,夏洛克曾经在那扇窗户前带走了约翰华生。
尴尬至极的晚饭结束后,约翰华生和夏洛克伫立在后院里。夏洛克挺直脊背站在星与月的光亮里,定定地望着远处的海德公园。约翰华生的视野里仍然是一片空茫的黑色,他丝毫不知道,就在这时,夏洛克回过头,望着他,瞳孔里飘动着强烈的欲望,他的饥渴在瞳孔里燃烧,鲜红烁亮。
他的神情像苏醒的野兽,他交错层叠在身后的双手,指甲忽然间变长了好几寸,夏洛克强烈的压下这阵突然袭上来的血欲饥渴,他对着约翰华生的脖子偷偷舔了一下嘴唇,接着很快用意志力克服了他的贪婪之心,夏洛克努力的让瞳孔里的猩红退却,消散,他的指甲慢慢的往回缩。
约翰华生对此插曲一无所知。
一旦失去了家人的监督,他和夏洛克的对话变得无拘无束起来,他的交谈声低沉而热烈。
站在窗户里面的老华生听不出他们在说什么,约翰华生和夏洛克之间似乎有聊不完的事,老华生只听见几个关键词,火车,复仇,长老,麦考罗夫特,哈莉叶。
他们的神色偶尔严肃,偶尔欢乐,老华生看的一头雾水,他从不对人吐露心事的傻儿子在夏洛克面前竟然如此的敞开心怀,看上去十分的开心,时不时哈哈大笑,这令他感到诧异,过了一会儿,更加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几只小蝙蝠围绕着夏洛克福尔摩斯打转,夏洛克用傲慢的手指头伸向空中,拨弄着蝙蝠的小脑袋,似乎在对它们传达些什么指示,似有灵性的小蝙蝠盘旋在华生家的屋顶上,一瞬间卷入月色之中,披着黑漆漆的阴影朝远方离去。
他们在院子里聊的很晚,约翰华生回到起居室里寻睡前饮料时,老华生快要在书桌前打瞌睡倒下去了,他趁约翰华生不注意,走到楼梯脚下,夏洛克静静的站在那儿等着他儿子。
老华生走的离他更近些,压低声音,躲开约翰华生,“老实告诉我,你饿了多久?”
夏洛克因他这个提问而感到惊讶,很快,他的惊讶趋于平静下来,他淡淡的说,“太久了。”
“你已经很久没有得到过饱腹了?”
“正是如此。”
这话让老华生感到一阵恐惧,全身发冷,他的眼睛如玻璃般空洞呆滞,望着夏洛克脸上的神貌。
无论夏洛克的外形和人是多么的相似,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但老华生始终能够感知的出来,他确实是非人的生物,他和人类就是不一样。
他那寒冰般的雾色眼睛里带着一股奇异却压抑的欲望。
“你曾经杀过人,你曾经也吸过血,我能想象你一看到热腾腾的鲜血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我是作家,我最擅长想象力,我能想象你做过的恶事,我发誓我能很清晰的描述出你吸血的神态,”老华生颤抖起来,半是因为愤怒,半是因为恐惧,他感到某种强烈的猩红漫延在夏洛克的眼睛里,那猩红稍纵即逝,若不是老华生足够细心和敏感,几乎无法察觉的出来。
“是的,但这实在令人厌恶,”夏洛克冷冷地说,“我不知道你都听说过什么样的传说,但我不喜欢杀人和吸血,这是真的。”
“我不相信你。”
“你迟早会相信的。”
老华生只能够像个无力反抗的俘虏站在他面前,如遭雷击,他想反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老华生在颤抖,他是被气的,他的嘴闭得紧紧的,脖子上青筋爆起,双眼凶巴巴的,犹如冰锥。
“你别想再一次带走我儿子。”他近乎求情般的嘶哑说道。
“恐怕不能如你所愿。”
夏洛克说罢,默然的走上楼去,回去约翰华生的房间里,他的背影仿佛地狱里来的使者,神秘,阴森,诡异,苍白。没有什么能对抗夏洛克眼眸里那股强硬坚定力量,老华生心想,没有。
他一直坐在楼下,直到凌晨三点,约翰华生乖乖的睡在哈莉叶的房间里,也许在打呼噜也说不定。
老华生不停的回忆那张脸,主宰一切的神情,冰冷,朦胧,温柔中又夹杂着残酷。老华生手里转动着一把纯银小刀,他久久的注视着刀锋。
忽然间,他只觉一阵气血上涌,他听见哈莉叶的房间门发出轻微的响动,约翰华生细细叩击着拐杖的声音微弱的回荡在二楼的走廊,若不是全神贯注的聆听,老华生差点忽略掉这阵鬼祟的响动。
他在起居室的书桌前仰起头,听见二楼的某个房间门打开又关上,那是夏洛克休息的房间,而约翰华生在这种寂静的三更半夜进去了。
他禁不住的猜测约翰华生和夏洛克在同一个房间里会干些什么荒唐的事,让华生家蒙上危险和羞辱的坏事,老华生心脏砰砰直跳,他捏紧刀柄,他听说过遥远的乡野里有许多被野兽撕烂的农民,他兀然的将那野兽和夏洛克联系在一起,他觉得那野兽就是夏洛克的同类,是夏洛克的族人让人类在开膛破肚之下凄惨的尖叫,夏洛克是热衷品尝温热鲜血的吸血鬼。
他还有其他上千个族人,一个比—个更恐怖,一个比一个凶残狠毒,即使脸上布满了迷人的笑容,即使拥有优雅的谈吐和华美的衣饰,但丝毫掩饰不了他们的兽性。
老华生转头望着夏洛克留下的空酒瓶,夏洛克大言不惭,并且信誓旦旦的和他保证说就这点小药酒能够压制住吸血鬼以人血为生的血欲,老华生无法相信这是真的,无论夏洛克说的多诚恳多真挚,无论他的傻瓜儿子多么的信任这个异类,在老华生眼里,他始终是一头怪物,谁能够真正的相信从吃人妖魔嘴里说出来的话语,越是动听,越是凶险。
他忽然从椅子里站起来,小刀一直握在手上,他慢慢的往楼上走,一步一步的,他一直走到约翰华生的小房间门口,他屏住呼吸,在门外偷听着里面的动静。
他什么都没有听见,老华生抬起手,整个人完全的趴在门叶上,然后他惶恐的拧开没有上锁的房门,冲了进去,房间里空荡荡的,只剩下窗帘在窗口飘荡,老华生立即跑进这间小卧室里,中途因为慌张而撞翻了一把小交椅,他将双臂撑在窗框上往外眺望。
他只能看见一片公园尽头的森林,约翰华生早已和那只兽类消失在地平线的某处,他们离开的几乎悄然无声,是故意的。
老华生低头看着双手,发现那把刀已经不见了,早在刚才慌张推开房门时掉落在地板上了,约翰华生的妈妈披着一件披肩站在他身后,双眼泛红,神情和他一样,忧郁,担心,又无可奈何。
“他始终是要走的,他的心已经不在这个家里了,他爱上那个吸血鬼了。”
“我的蠢儿子。”老华生嘟囔的责骂了一声。
“我的约翰以后会怎么样呢?他会活下来吗?他会得到幸福吗?夏洛克会让他回家吗?”妈妈轻声的重复着,充满了无数的悲伤,但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落下来,仿佛只要不慎流泪,就等于承认约翰华生会得到一个悲惨的结局。
老华生只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心脏在胸膛里怦怦跳动的声音,他诚实的说,“我不知道,夏洛克是怪物,而且他坦诚他杀过人,可我仍然觉得有些同情他。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同情他,也许我该杀了他,也许这才是一个父亲唯一该做的事。但这样一来,就再也看不见约翰在院子里和他聊天时的那种笑容了。”
老华生叹了一声,然后拥抱着他妻子的肩膀,护送她回房间睡觉,“现在只能听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