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展家一个打杂的小丫鬟。但我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观戏人。为戏中之人牵肠挂肚,却无法插手戏中之事。只能呆呆的坐在一旁,什么也改变不了。展大人他们在戏内,我在戏外。
金若喜也是这样的一个人。
我再次见到她的时候。
她正举着一把油纸伞站在院子里,红色衣裙和黑色长发被雨水打湿,紧贴在身上。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
“你在干什么?快进来?”我喊到。
她没有理我。
她默默的走进屋子里,屋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她的脚步声,一声一声,让人心中产生无限的惊慌。
她在屋内摆放的桌子前停下。
这里是展家的祠堂,供奉着展家列祖列宗。
她慢慢地伸出手,颤抖着触及到其中一个,最新的牌位。
上面写着,展熊飞之妻,展氏金虔。
她站在那里,泪水慢慢滑落脸庞。
“金虔,我是来见你最后一面。我的世界已经改变了,我的力量也正在慢慢消失。我现在,连你魂魄的光芒也看不见了。大概,再过不久,我就可以,真正的死去。”她哭泣着,轻轻锤了一下桌子:“你这家伙,真是乱来!老子恨死你了!就这样轻易死去!你知道你给大家添了多少麻烦吗?”
我看见了,心中不免一阵难过。
是的,展夫人她去世了......
死在那茫茫的雪山之中。
她在大雪中翻了三天三夜,终于找到了,已经冻的僵硬的展大人。
在那个时候,一切都还是好的。直到,一队幸存的敌军小分队从哪里路过发现了他们。金虔为了保护奄奄一息的展大人,自己充当了诱饵。
金若喜收到消息赶过去时,已经晚了。她保住了展大人的命却保不住金虔的命。
展大人回来后就和金虔成亲了。
那一日,十里红妆,如同鲜血一般。迎亲的路上家家户户,手持红绫,强颜欢笑。
医仙毒圣捧着金虔的牌位,带她嫁入展家。
原本的金玉良缘,
而今的御赐冥婚。
俊俏的新郎官,满脸幸福的抱着新娘的牌位,笑的如同往日一般灿烂。
我站在送亲的队伍里,默默的看着。展大人终于可以娶到他心心念念的人,他一定是高兴的。
金若喜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唤醒。
她的脸色苍白,唇角却带着笑:“金虔,你这混蛋!我不久就要死了。你是不是盼着我来陪你?我告诉,我这人就是不想看到你那张称心如意的脸。”
她停了停,继续说到:“我会留下我所有的力量,我会定住你的魂魄。你就老老实实的,好好去投胎。我告诉你,还有什么话,就赶快去给那个男人说。你要是不投胎,就这么个游魂状态,就算一辈子留在他身边,他也不会知道。”一团红紫色的光芒在她的指尖凝聚。
我惊呆了,愣了半晌,听她还在那里碎碎念,默默地退了出去。果然还是找展大人来处理吧。感觉好可怕!
我找到展大人的时候,他正坐在后院的梨树下,身边摆放着一坛酒。那树是金虔刚和他定亲的时候移植来的。她说到了秋天就会结了果子,能省一大笔钱。那棵树的叶子已经枯萎了,却没有果子。金黄色的叶子飘落下来,拂过树下那人蓝色的衣衫。
他倚靠在树下,大概是喝醉了。黑色的长发垂落在肩上,嘴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他黑色的眸子,深情的注视着那棵树,像是通过它在看什么人。
我站在不远处看呆了。
如此,像画一般美好,我要上前去打破这份宁静吗?
此时,天际划过一片红色的火云,我知道那是金若喜离开的预兆。既然如此,我还是不要去打扰展大人了。
身体瞬间轻松起来,轻飘飘的,不如在祠堂时的沉重。身体中产生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果然还是金若喜走了比较好。
这样想着,我默默地转身,打算离开。
“谁在那里!”展大人突然喊道,我吓得低下头,听着他的脚步声愈来愈近。身体像是无法动弹,连迈开步子的勇气都没有。
“你是谁?”他走近了问着。
我低着头,转过身去:“展,展大人,小的,奴婢是展家的丫鬟。打杂的。”我解释。
展大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惊讶:“丫鬟?展家,没有丫鬟。你是谁?”
我呆呆的抬起头,我的身子不停的抖动着。没有丫鬟?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呢?我明明,明明已经在这里呆了大半年了。
他怔怔的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他看起来很紧张,慢慢的抬起手来,想要抓住我。
可是啊,
他的手从我的身体里穿过……
我震惊的看向他,身子抖的更厉害了。
他张开了嘴,轻声唤着:“阿,阿虔……”
犹如一声惊雷落在我的身边。将一切炸开,将我的屏障,瞬间轰飞。让我看见最不愿意面对的,自己。
“阿虔,等展某回来,我,我们就成亲可好?”
那人的声音,那人微红的脸庞,一一在目,宛若昨日。
是啊,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