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更我懒

第一章
一
“云岚……”
黑衣少年年瞪大眼睛，猛然抬头。
“夕月！”少年转身，腰间月牙形红玉坠扬起一些角度。
“你在哪！？夕月！让我看看你！”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少年趔趄着快走几步，如瀑的黑发顶端松散的束着一个发髻，云纹银簪横穿其间，困住一头烦恼，发梢随着被乌云笼罩的黑夜飘摇。
“我走了……”远空传来飘渺柔和的女声，如水一样轻。“别恨她……”
“夕月！！”少年的眉梢的血管绷起，像两条紫龙。
“我可以救你的……”颤抖的声音里渗出泪水，“我本来可以救你的啊！！”
少年弓着腰，似是扛不起头顶的乌云，快要跌倒。
头顶一个炸雷，暴雨倾泻而下。
雷雨声淹没了少年无助的哭喊，身上的干涸的血迹随着雨水缓缓化开。
“铮——”他拔剑，无数亡魂的悲鸣化作剑刃上的寒光，吞没了少年脸上的生气。
乌发随着雨迹从脸颊上流下，倒影在剑上，可不是她死时身体炸裂的深痕。
他笑了，又不笑了，身上的血迹染红了身下的地砖，鲜红的颜色像是一根根针刺着他的神经。
脑子里寂静一片。
“如果这世间没有你，这世间的平安与我又有何干……”
他站直身子，右手提剑。
“我不恨她……”
他闭紧双眼，紧扎的袖口里青筋暴起，只要一抬手，便随她，随今天死在山上的同门去了……
“嚓——！”一道霹雳从天而下，击落了他手中长剑。
少年惊慌抬头。
“云岚……”
浑厚的声线令他肃然，“是谁，为何阻我！”
“太阳即将永升，到天上去吧！”
“什么？”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弄得有点发蒙。
“月宫就要破碎……到地底去吧……”
“请问前辈何人！云岚谢前辈救命之恩，请前辈现身一见！”
“待到相见之时自会相见，你的命还长，别这么着急求死。”
滚滚云雷再次淹没了天边的声音，云岚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呆呆的站在雷雨中。
长剑在地上反着闪电的光芒，刺得他眼睛痛。
雷雨中的巽凌台上，一个少年遥望远处的山脉，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清。

二
“夕月……”
“云大哥……”
“夕月……！”
“云大哥，醒醒。”
云岚眉头微皱，眯起眼睛看着床边的人，“戚柒……”云岚左手缓缓撑起身体，转头凝视着窗前的烛火。
“你做恶梦了么？”女子探身扶住云岚，“每次下山来我这悦来镇，都要大吵大叫个不休。”
“对不住了……”云岚歉笑，右手轻轻拨开女子的手臂，“下雨了吗？”他穿上靴子，起身走到窗边。
“是啊，西边的绿洲附近好不容易下了场雨，带的我们这里也下了一场。”
女子起身，为云岚披上外衣。
“你的伤……”
“皮外伤而已，不碍事了。”
梦里的场景还在眼前，十八年前的那个雨夜，也像现在一样雷声交加，寒风刺骨。
只是为何经常出现在梦里的场景，今日却多了一位老者的声音。
“饿不饿，厨房里煲着鸡汤。”女子仔细的拉展他衣服上的皱褶。
“他让我去哪？”云岚喃喃道。
“什么去哪？”
“没什么，做了场噩梦到现在还是晕晕乎乎的，你先回房吧，深夜多有不便。”
女子没有多说什么，深深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密密的胡渣顺着棱角分明的下巴爬到了耳鬓。他一直都是这样心事重重的。
她笑了笑，转身走到门口。
“有事喊我，我就在隔壁。”
“嗯……”
云岚看着女子的背影，早已不是曾经的活泼天真模样，平添了些优雅柔情。
他的手指还蜷缩着，没有完全从梦境中缓和过来。
“太阳……月宫……？”云岚探头，看见隔间的灯熄了，才关上了窗子。回型的天井院被淅淅沥沥的雨声笼罩着，有些清冷。
“明日去抓些安神药吃吧，实在是头痛。”
云岚取下灯罩，探身吹灭了蜡烛，一缕青烟顺着窗缝流淌而出，飞升，融化在看不见源头的雨幕里。

三
“太阳……月宫……”
这一夜云岚睡的很浅，脑子里不断回响着梦里老者的声音。
清晨的天气格外的爽朗，叽叽喳喳的鸟雀声在天井院里回响不断。云岚依旧是一身精神的黑衣。他剃了须，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客栈里已经忙碌起来，叮叮当当的声音让云岚想起小时候家里也有过这样的温暖。
胖叔扛着一整只羊，跟楼下的戚老板打了个招呼，笑呵呵的碎步穿过天井院。
这十几年来，云岚眼看着当年满街坑蒙拐骗的小糊涂，如今变成了整个悦来镇的大掌柜，时移世易，只有那一身红衣，还和当年一样俏皮。
“云大哥，你醒啦！”戚柒抬头，云岚正从楼梯上下来，忙停下手中的算盘，从柜台里拿了什么东西，藏在身后，兴高采烈的跑过去。
“什么东西，还要藏起来。”云岚瞄着眼前的女子，拿起桌上的茶壶，斟了一杯，“每次都很无趣，还偏要藏。”
一口茶进肚，云岚皱起眉头“昨天的茶加点热水，我大老远来一次你就这么招待我。”
“嘁，爱要不要！”戚柒将手里的东西砸在云岚胸口，也不管云岚接没接住，扭头走回柜台。
云岚抬手一接，差点掉了手里的剑。
“一个苹果……”他摇摇头，无奈的跟过来，“真的是越来越无趣了……”
“你个死黑炭知道个屁！”戚柒瞪住云岚，“这可是商队专门从西域给我带过来的！金苹果！你吃过吗！不识好歹！”别过脸去，不想看他。
“好吧好吧……我吃就是了。”云岚看着手里的苹果，还真是金黄金黄的，张嘴咬了一口。
“……”
“……”
“沙沙沙……”细细的咀嚼着。
戚柒斜眼偷看云岚，黑乎乎的长衣，黑乎乎的脸，大白天的也看不清究竟是什么表情。
“怎么样？”戚柒转过脸，“据说吃了功力大增呐！快，感觉一下，是不是特别有力气？”
“死糊涂……这是什么苹果，一点都不脆，沙的很……”艰难的咽下嘴里的东西，“你又给我使什么坏。”
“你不是爱吃苹果嘛！我专门让人家从那边买回来哒！”说着一把夺下，啃了一大口。“挺好吃的嘛！面面的，我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苹果！天天吃小红苹果你也吃不腻！”
“……”
“你去哪啊，厨房有鸡汤你不喝点啊！”戚柒嘴里还有一口苹果，咕咕哝哝的一边喷一边冲着门口的人喊道
“我去抓点药，最近老是睡不好。”转眼就不见身影。
“真是的，天天饭都不好好吃，想给你多吃点东西嘛！”气呼呼的又啃了一口手里的苹果，另一只手麻利的拨着算盘。

九
云岚挡在少女前面，以防不测，长剑出鞘，准备随时迎战。手掌刚刚碰到卧室门，便感觉到有一股力量顶在另一侧，发出咯吱吱的声音。
他不敢轻举妄动，左臂向前，准备推门而入，令人吃惊的是，这房间门已死死关上，任云岚如何用力，竟纹丝不动！
“你退后。”云岚没有回头，他上下打量着这扇门，示意身后的梦瑶。
“可你……”看着面前的男子，梦瑶虽然很是担心里面的状况，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安稳。
她转过身向大厅跑去，视线却一刻也没有离开内厅的男子。她躲在大厅门口，探出半个身子，紧张的看着里面的情形。
云岚退后三部，右手执剑背在身后，左手掐诀，盯着面前布满青绿苔藓的大门，皱着眉，缓慢且慎重的眯上双眼，念起了咒语。
屋内无风，梦瑶在门口看的真切。
云岚足下亮起一白色光圈，圆圈内三朵云形图腾沿着圆周转动，霎时黑衣飘荡，仿佛整间屋子都灌满了烈风。他猛然睁眼，右手宝剑折返而来，剑气携着强风，直指房门。“破！”云岚大喝一声，顷刻间，大门便被摧的粉碎！
云岚被震得退后两步，举起手臂挡下面前的烟尘。
“云大哥——”梦瑶见房门已破，急忙从大厅跑了进来。“你没事吧！”她仔细的在云岚的表情里寻找着他的状况。
“赶快进去找你娘，”他环视一圈，“……这屋子里的妖力几乎要沸腾起来了。”云岚护住身后的女孩，走进卧室。
眼前的情景几乎让他寒毛直竖。
碗口粗的藤干从床前拔地而起，沿着墙体向上攀爬，手臂粗的藤枝蔓延开来，几乎将这个卧室包成一个蚕茧，随处可见有新的枝芽正在从地缝里生长出来，绕着房间内的器具，近乎疯狂的吞噬这里的一切。
而寨主平静的躺在床上，身着祈雨的礼服，沉沉的昏睡。
云岚挥舞着手中的长剑，斩断屋内的藤枝，开辟出一条短路。每次斩断主干上分出来的藤蔓，便会喷溅出血液般的紫黑色汁液。
不顾藤枝的攀缠，梦瑶从他的手臂下穿过，快步跑到娘亲的床边，可是刚到床边，却又好像看到了什么，惊得说不出话来，愣愣的站在那里。
“娘……”梦瑶捂住嘴，眼睛瞪得老大，泪水吧嗒吧嗒的滴在地上。“嘶——”泪水落在藤枝上，瞬间被烧得焦黑，惊骇的梦瑶吓得直跳脚。
“别动！”听见云岚的吼声，梦瑶浑身一颤，转头便看到云岚已在身前，自己的腰被他牢牢抱住，转眼间自己便被他护在身后，另一只手举剑，扬手斩去马上就要缠住自己脖子的藤蔓。
“这里的藤蔓都已经妖化了，先离开这，在做打算。”云岚环望着四周，生怕再有妖物爬过来，缠住身后的女孩。
“可是娘亲她！”随着梦瑶的声音向床上望去，印入眼帘的场景让云岚浑身一冷。
一条条藤蔓轻轻环绕在寨主的周身，但却没有紧缠，仿佛是被驯化的乖巧毒蛇。紫黑的气流贯穿每一根深绿的枝条，好像随时会腾身而起，刺穿自己的身体。厚重的礼服里透出来双手和面颊，却依然已经妖化，深褐色的皮肤上布满枝干的纹络，头发和眉毛都已化作细细的针叶；更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双手，已然是骨骼状的褐色手爪，紫黑色的指甲足足伸长了一尺有余。
“别怕……先离开这……”云岚揽住身后的姑娘，试图将她带离这魔窟。
“我刚才哭了，许是这妖物怕眼泪，怎的我的眼泪触到它它就死了呢。你也快跟我一起哭，这样我娘就有救了……”梦瑶天真的看着云岚，却不知自己如何能敌得过这万千触手。
云岚一个大男人又怎轻易哭的出来，不做声，只将梦瑶往门外推搡。
梦瑶抬头，狠狠的瞪向云岚，甩开护在她肩上的双手，一把夺过长剑，用力的砍向床前的主干。“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梦瑶哭喊着，云岚来不及拉住她，剑刃已重重的砸在枝干上。
“轰——！”
一时间天摇地动，仿佛有凶兽在天边怒吼，所有的嫩芽瞬间被激怒，如同一枝枝利剑，瞬间伸长，向他们刺了过来。
梦瑶呆住了，从小便以最纯良的方式抚养长大的她何曾见过此般场景。云岚不敢松懈，左手将已经几近失魂的她紧紧的拥在怀里，右手夺剑，在空中盘划一周，剑气立刻斩断所有袭来的妖枝。
“嗷——啊——！！”声音从床上传来，周身的藤蔓紫黑之气大作，立刻在她身前张扬开来，活像一只多脚的蜘蛛。躺在那里的哪里还是平日慈祥的寨主，分明已是夺人性命的藤妖！
巨大的藤干拱起厚厚的地砖，不断的向上突破，瞬间顶破了屋顶，另一根藤干从藤妖身下钻出，顶起藤妖的躯干，滴着粘液的干体吞噬了藤妖的腰下半个身子，几乎与它融为一体。
房顶在不停的震落砖瓦横梁，再不出去，就算不被藤妖吞进肚子，也要被活活砸死不可。
再不顾梦瑶的绝望与悲伤，云岚紧拥怀里的少女，纵身从藤妖撞破的屋顶上一跃而出。

好久不看小说了。。曾经还以为这辈子都离不开小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