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巳年冬月初一
今日我重回芜林。时正大雪。
师父说,芜林十年不雪,一雪十年。
这确是我来芜林看见的第二场雪。
第一场是我来时。师父摘一枝白梅别在我衣襟上:今日起,你我便以师徒相称。
梅花清香犹在心头。飞雪渐止,而白梅纷纷。
然而不知不觉,业已十年。
十年间家国仇恨,十年间烽火故地。而今——
只化作一片雪林。
师父兀自在我耳边道:仇恨不能让你报仇,但是宽容能够。
他说:人最大的敌人在于时间,而非彼此。
他还说:二十岁道手刃仇敌,莫欺少年穷;四十岁道安道乐业,谈笑有鸿儒;六十岁只道天青雪满,寒衣送故人。你总有一天会明白。
他还说……他还说……
师父的声音从漫天飞雪中传来,又在漫天飞雪中,支离破碎。
只留下无悲无喜一声呼唤,生生搅乱一潭寒水——
少游。
少游。
少游……
我将怀中那暖玉小瓶倾倒水中。正逢,大风起兮。
抖落一潭早梅幽香。
师父就在这幽香里,随流水一道远去。
我为他奏起《忆故人》,琴声悠悠,流水悠悠。
我心亦悠悠。
他说了寒衣送故人,却没说若故人都不在了又该怎样。
或许,只剩下回忆。
我温一壶梅酒,于此寒潭独坐,静听雪落。过路的人,若愿陪我饮一杯酒,我就还你一个故事。
一个,比一下十年的雪,还荒诞的故事。
过路人,只讲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