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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_SF/TF】一生一世的藤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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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吾似涵吧&白不二吧。
#严重TF戏份的SF。
#CP向:
白石藏之介X不二周助
手冢国光→不二周助
手冢国光←迹部景吾
忍足谦也X财前光
白石藏之介←幸村精市
佐伯虎次郎→不二周助
#纯属个人恶趣味的脑洞。
#CP洁癖慎入。
#各种拆王道,不喜点右上小红叉。
#食用愉快
#最后艾特下原发大号→ @玄冰圣灵雪
#欢迎勾搭【邪恶笑】


1楼2014-07-03 14:50回复
    手冢离开不二的房间时,已经是上午八点。因为药效不二睡得很熟,经验告诉手冢不二会睡到中午自己到家。这次的药量略大了些,大概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都不再需要注射。
    不再需要药物作用……不二也会把自己当成那个人。
    手冢低下头,看见自己左手上缠着的白色绷带,苍白的就像死尸的颜色,一圈圈蜿蜒过精瘦的手腕,包裹着整个前臂,缠绕上宽厚的手掌,甚至绵延到修长的指,只留下一段裸露的指节。
    这样的装束,曾经只属于另外一个人。
    另外一个永远都不会再出现的人。
    另外一个永远活在不二周助世界里的人。
    那个人的名字,叫做白石藏之介。
    那个人已经永远都不会再回来,已经永远离开活着的人的世界,可是对手冢来说,那个人仍然如同不死的妖异,无时无刻不缠绕着他的意识,无时无刻不束缚着他的行动。
    因为五年前,十八岁的不二周助的世界里,只剩下白石藏之介一个人。
    五年前,突如其来的一场车祸,夺走的不只是白石藏之介的生命,还有天才不二周助的全部清醒的神智。那噩梦般的灾难过后,不二的头颅受到剧烈撞击导致脑内淤血影响视觉,记忆脑区也有大面积伤害。那时手冢从德国赶回来不眠不休地守在不二病房外,得知不二并没有失去记忆时心头大石轰然落下,但当他探望苏醒过来的不二的时候,苍白的少年无神的瞳孔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缓慢地吐出一句:“Kurarin在哪里?”
    “Fuji,”手冢记得自己尽量放柔了声音,“Shiraishi他……医生已经尽了全力,但是……”
    以不二的敏锐,手冢想,他不需要全部说完,少年都可以领会。
    但是他没有想到,不二在得知白石伤重不治之后的反应会那样剧烈。向来从容淡定的天才哭得满脸都是泪,挣扎着想要去找白石藏之介,注射营养液的针头脱出手腕,牵扯出一串鲜艳的血迹。手冢紧紧把他抱在怀里,大声喊着他的名字,想要让他清醒一点,接受现实,却反被崩溃的不二一口咬在左腕上,霎时间鲜血淋漓,痛难自抑。最后是医生强行给不二注射了镇定剂,少年才松开手冢的左腕,昏睡过去。
    那一年狰狞的齿痕,直到现在都留着模糊的伤口,从未彻底褪去。
    再后来,不二对外界的反应彻底消去,不管手冢怎样对他说话,怎样触碰他,呼唤他,他都没有任何反应,像是做工精致的人偶娃娃,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昔日的神采尽数从那双明媚的冰蓝色眼瞳里褪去,无助的让人心痛。
    直到医生通知手冢,不二可以出院的时候,手冢做下了决定。
    他把茶色的发染成极淡的丁子茶颜色,用尽各种手段把发丝的触感变得柔软,和逝去的那个人一样柔软。以及,在左手上缠绕着白色的绷带,就像逝去的那个人一样。他费尽心思回忆那个人生前的一举一动,在镜子前反复练习。
    只有与生俱来的面容轮廓和必须佩戴眼镜的糟糕视力无法改变,但手冢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心理——不二的视觉因为车祸受到重创,几乎等同于失明,也许并不会发现自己容貌上和白石藏之介的巨大差异。
    事实证明手冢赌对了。
    接不二出院的那天,他顶着染色的头发,左腕上缠绕着洁白绷带站在不二病床前轻轻握住不二垂在床边的手的时候,一直对外界毫无反应的不二如同触电般睁开眼睛,那双透明的冰蓝眼瞳胶凝在手冢身上,如同能把他看个对穿。
    手冢的心提在喉咙口,从未有一刻如同此时般如此紧张。
    但是不二紧紧盯着他,颤抖着扑进他的怀里的时候,手冢知道他做到了,而且做得足够完美。
    “Kurarin……Kurarin……”不二伏在手冢怀里反反复复地念着白石的名字,直到最后话音都哽咽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离开我的……”
    手冢无声地抱紧了颤抖着的少年,他纤瘦的脊背脆弱的如同略一用力就会折断,但他抱得那么紧,紧的就像手冢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救赎。
    “Kurarin?你为什么不说话?”不二仰起脸,瞳孔里水雾朦胧。
    手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握起不二的手贴在唇边:“因为车祸……我的声带受损,不能出声了。”
    这是一个看似疯狂却不得不做的决定。除却外貌和视力,最后的难关就是声音。先不论两人声线上的巨大差异,手冢是典型的关东人,而白石藏之介来自大阪,有独特的关西口音。手冢就算再怎样欺瞒也不能改变自己的声音,所以他干脆借助车祸,隐藏起自己的声音,一劳永逸。
    种种困难和看似不可思议的决定,却在看到不二满足微笑的瞬间,手冢觉得那么值得。
    一切都是值得的,即使自己不得不离开挚爱的家人,即使不得不割舍与过去相关的一切。
    即使那个人的微笑,从来都不是给他。
    即使他是如此憎恨着不二心里似乎永远不会消失的,对白石藏之介的深爱。


    4楼2014-07-03 1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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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8 10:5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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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赛?”
      “嗯!虽然学长说不能私自比赛,但我们可以瞒着学长们,悄悄地。”不二背着手,笑得眉眼弯弯。
      手冢微微垂了眼,却被男孩理解成了为难。“还是不行吗?”不二蹙起眉,那副模样就像得不到糖果的孩子,可爱的出奇。
      “不,我们比吧。”手冢抬起头温和地说,然后看到了不二一瞬间绽放出的欢喜笑容:“真的吗?真的可以吗?”
      “嗯,我也想和Fuji Kun比一场。”手冢觉得,自己的嘴角一定露出了弧度。
      “谢谢你,Tezuka Kun!”不二忽然握住了手冢的双手,笑得无比满足。掌心传来的柔和触感和暖暖温度让手冢忽然失了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愣愣地盯着那张无比灿烂的笑脸。
      直到快乐的孩子对他挥手跑远,手冢才抬起手轻轻握紧,掌心仿佛仍有那令人沉溺的触感。
      只是这一抬手便牵扯出手肘隐隐的疼痛。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吧。手冢看向少年离开的方向,那里已经不见了那个微笑的孩子。
      自己是多么想看到那个孩子真正的实力,那双透彻的冰蓝色瞳孔流淌着温暖日光的样子,真想再看到一次——不,也许,不止一次……
      所以,没关系的。倘若能看到他真正的样子,这位深不可测的队友,手肘的伤算不上什么大事。
      但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
      球拍被打落,甩飞到球场寂静的一隅。微笑的孩子惊慌地跑过来,手足无措。
      “Tezuka Kun!”
      “……我输了,是惨败呢。”
      “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放弃了?”不二看着跪坐在地上的手冢,语气里满满的都是难以置信,“你的手肘……受伤了?!”
      “……”手冢无言垂头,手肘的疼痛翻覆汹涌。
      “为什么受伤了还要来和我比赛?”
      “因为……这是约定。”
      这话一出,手冢的衣领就被不二揪起来。微笑的孩子圆睁双眼,冰蓝色的眼瞳里满满地贮着愤怒和伤心:“Tezuka!就算你用这种方式来履行和我的约定,我也,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一向温柔的少年何以失了态,紧攥着他衣领的双手颤抖着,把脸埋进手冢的胸膛。
      手冢看着伤心的少年,平生第一次放软了语气:“……对不起。”
      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履行和某个人的约定,第一次因为某个人的难过放下了身段,第一次如此在意着某个人,第一次那么想要某个人一直留在身边……
      如果当时能明白就好了。手冢在那之后经常这样想着。那个时候,在如织的夕阳下,那片球场里只有他们两人,少年冰蓝美丽的眼里也只有自己的影子。
      那时候,一切都还来得及。
      “什么时候要再比一次,等你的手好起来。”少年皱着眉,陷在气恼的情绪里还没出来。
      “啊。”手冢侧过脸去,小心地确认他没有气得太厉害。
      不二继续往前走,大步走了一段距离后忽然发现手冢没有跟上来,于是疑惑地回过头去:“Tezuka Kun?”
      “Fuji。”手冢站在原地没有动,“Yamato部长说——”
      ——现在,去绕球场一百圈吧。
      “可是我已经退部了!”手冢盯着戴着小圆墨镜的部长大和,用着难以置信的语气。
      ——诶?可我没收到退部届,所以你还是部员,快点去跑圈吧。
      手冢无话可说,只好转身绕球场跑。
      ——Tezuka Kun,成为青学的支柱吧。
      “支柱吗?果然很适合Tezuka呢。”视线彼端的少年终于微微笑起来,“Yamato部长的眼光真不错。”
      “Fuji,你愿意和我一起吗?”手冢轻声说,“我们一起。”
      “……”彼端的少年沉默片刻,轻轻睁开了双眼,“呐,不是我以为的那个意思吧,Tezuka?”
      “啊,是的。”手冢说,“除我之外,青学网球部也需要你。”
      过了片刻,不二的眼睛弯起来,一如平时模样:“真是Tezuka的风格。”
      手冢还是会想,过了很久很久以后还是会想到,不二当时没有告诉自己,他以为的是什么意思。也许自己永远都不会知道了,他错过了询问的时机,也错过了那个人。
      他忘了告诉他,那一句“和我一起”其实还有更深的含义。
      可那个少年也没有明白手冢的那句话。那一句“除我之外”真正的意义却是手冢胆怯的、青涩的告白,那时候连手冢自己都毫无觉察的告白——完全发自内心,全部的真心,真挚到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地脱口而出。
      正因为太真实,反而更容易被忽视。
      ——我需要你,青学网球部也需要你。


      6楼2014-07-03 1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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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冢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时,仍然没法把迹部孤傲的侧脸从脑海里抹去。
        他对自己欠着迹部太多心知肚明。当初他对家人摊牌自己的性向,无论如何都要把不二留在身边,祖父震怒,一顿家法之后仍然无法改变手冢的决意。父母劝说多次之后出离无奈,最终是祖父说,手冢家容不下一个离经叛道的同性恋。
        于是十九岁的手冢国光被逐出家门,失去家庭的经济援助,左臂的旧伤复发,根本无法继续职网的锻炼。没有任何谋生能力的手冢陷入走投无路的景况,每日在外奔波,而不二的依赖也带给他始料未及的精神压力,被当成白石让他强烈的自尊心受到严重打击,隐忍到几近崩溃。
        就在他最艰难的时候,是迹部找到了他,把他安置在自己的公司里。那时候的迹部从U17退出后就接手了家族的企业,迹部财团在昔日冰帝的帝王手里如同他击打的网球一般华丽,具有压倒性的实力。
        迹部不仅为手冢安排职位,在手冢工作两年后又力排众议把一个重要的分公司交给手冢全权管理;并且在不二视觉渐渐恢复时费尽心思为手冢找来伤害程度最低的镇定剂安抚陷入惊恐的不二,即便迹部一直对手冢扮演白石的行为极其不满。
        手冢是感激迹部的,即便在他心里和迹部只有昔日一同作战的情谊。这位高贵骄傲的大少爷能够为他做这么多,他不是不感激,也不是不想回报,只是他也知道,迹部景吾唯一想从他身上得到的,这辈子他给不了旁人了。
        多少年前某个酗酒的晚上,手冢烂醉如泥地倒在自己公寓的沙发上,昏昏沉沉不知今夕何夕,朦胧间一股大力把自己拽起来,冰冷刺骨的水浇在自己脸上。手冢被惊醒,混沌的视界里出现熟悉的面容,愤怒地扭曲着。
        “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Tezuka!”迹部景吾揪着手冢的衣领,蓝色瞳孔里闪烁着刺目的弧光,“你要把自己的手给毁掉吗!”
        ——蓝色的。愤怒的。伤心的。眼瞳。
        多少年前也曾有这样一个少年,颤抖的双手紧攥着自己的衣领,同样的蓝色眼眸里满满的都是愤怒和伤心。
        过去和现在重叠在一起,两张迥异面孔如同水底的映影,融化破碎在一起,分不清虚幻与真实的界限。
        手冢恍惚地微笑起来,牵扯着嘴角隐约的痛楚。他颤着指尖抚上那张脸,那张拥有熟悉的蓝色眼瞳的脸。
        他轻声说:“你还是回来了……”
        然后他吻了这个人的嘴唇。他紧紧地把蓝色眼眸的人抱进怀里,就像下一秒松开手那个人就会离开,就再也不会回头。在彻底的混沌里,他感觉到那个人的回吻,巨大的欣喜几乎能冲破他的胸腔,心脏跳得失去控制,所有感官都失灵,只剩那个人温软的双唇,温热的身躯。天地在旋转,身下燃烧着谁人绵软的温度,在呼吸起伏唇片张合间手冢情难自已地呼唤着“Fuji”,但这句话如同打破梦幻的魔咒,他被用力推开,摔倒在地上感受到的冰冷疼痛驱散脑中温暖的旖旎。
        手冢吃力地抬起眼,迹部修长的身形在眼前晃,起了混乱的重影,清晰了又模糊,像一幕滑稽剧。
        迹部。是迹部。迹部景吾。
        同样有着蓝眼睛的迹部景吾。
        迹部在颤抖,骄傲的男子难以自控地颤抖着,眼神却不露丝毫软弱。他向跌坐在地的手冢走了一步,手冢看着他,脸上恍惚的笑意还没消去:“为什么?”
        “你什么意思,啊嗯?”迹部眯起眼反问,语气傲慢,却掩饰不住紧绷的慌乱。
        “为什么还是要走?”手冢喃喃地说。
        迹部看着他,眼眸里的光芒似乎在一寸一寸冻僵。
        手冢垂下头,额发掩住了眼神。“你不该来。”他说,心灰败如同燃烧后的余烬,“我只剩一点妄想……可你也要把它夺走。”
        “Tezuka。”迹部喊他。
        “Fuji……”手冢再次抬眼,眼神里竟有无助。他看着迹部,就像得不到糖果的孩子,“别走好吗?”
        迹部的身影一花,手冢被拎起来,正对着迹部愤怒的脸:“Tezuka!你清醒一点!本大爷是Atobe Keigo,不是Fuji Syusuke!”
        “出去。”手冢忽然挥开迹部的手,指着身后的门。
        迹部站在原地没动。
        “我叫你出去!”手冢暴怒起来,“我不想见到你,Atobe!”
        但是迹部又揪住了手冢的领子,咬牙切齿地说:“你听好,Tezuka,别像个孬种……你做下的决定,你得自己承担后果,别跟本大爷扯后悔!”
        手冢盯着迹部的脸,“Atobe,”他低声说,“你又是为了什么?”
        然后迹部的手倏然一松,手冢踉跄地后退几步。迹部动了,他大步走向手冢身后的门,像是准备离开。
        手冢背对着迹部,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没有做。
        “Tezuka。”正当手冢以为迹部不会回答的时候,迹部说话了,“你能为Fuji做到什么程度,我就能为你做到什么程度。”
        伴随着门被带上的轻响,迹部离开了。
        于是手冢知道了,也许知道得太迟,但他终于知道了迹部的心意。这世上唯有爱只能用爱来偿还,否则无论怎样做都是亏欠。这一点手冢知道的太清楚。
        从前的不二也对他怀有这样愧疚的心情,一如他对迹部。手冢知道,直到一切发展成无法挽回之前,不二对待自己除了尊敬就是愧疚,想要尽力补偿些什么,尽管这不是不二的错,尽管什么也无法补偿。
        除非不二能够不爱白石,但即便是手冢也知道,这永无可能。
        他是亲眼见证着那两人之间的羁绊渐渐深浓,渐渐无法割舍。
        迹部把手冢留在自己的公司里,面对手冢的谢意,迹部只说,我不要你谢我。
        手冢知道,迹部想要的,自己给不了他。然而除了道谢,自己什么也不能做,不能纾解迹部心里的结。
        所以迹部的眼神才那么讽刺,眼里的高光明灭。
        “不要拿同情的眼光看本大爷,Tezuka。”那时迹部冷哼道,“爱情这种东西,本大爷不需要谁谁施舍!”
        是谁都会有嘴硬的时候,在无论怎样祈求都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时,走投无路,只能用坚硬的面具把自己保护起来。一如多少年前自己把明明想要紧紧抱在怀里的少年推开,心痛得缩成一团,痛得鲜血淋漓,指着门对他撕裂般吼着让他离自己远一点,不爱自己就走的越远越好,却在他纤细的身影决绝地消失在门外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冲出门去。凛冽的,夹杂着雪粒的风刮擦着他的脸,苍白的雪模糊了视界,手冢慌乱地寻找着那抹身影,却在漫天暴雪里迷失了方向,甚至连起点也忘记,身体冻得冰凉。
        手冢坐在办公桌后,打开桌上下属呈交给他的文件。文件非常多,手冢知道,是自己太久没有把心思花费在工作上的缘故。他想起迹部淡然的语气,如果注定要欠着迹部的,至少在公事方面,还是不能太敷衍。
        正在这时,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
        手冢按下接听键,秘书的声音职业地传过来:“Tezuka社长,您有一条会面请求。”
        “什么?”手冢回应道。
        “我确认了您的日程,会面定在明天中午。”秘书的声音忽然变得特别遥远,“是DS企业的董事长,Shiraishi Kuranosuke先生——”


        10楼2014-07-03 1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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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他睁开眼时,低垂的视线捕捉到光滑的桌面上斜斜地投下一道暗影,描摹出人形幽深的轮廓。这道影子如同蛇一般蜿蜒过桌面,在手冢面前的茶水里摇晃出恍惚的形貌。棕褐色的苹果茶模糊了真实的颜色,宛如铅笔在油彩画上拙劣的涂鸦,让原作被毁坏了,一切都如此荒谬。
          服务生轻捷的脚步声传来,在他的桌边落定:“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
          “蓝山。”坐在手冢对面的人温和地说。
          “好的。请您稍等。”服务生夹着菜单以同样轻捷的脚步离去后,随着尚未完全散去的尾音,手冢抬起眼,冰冷的目光直射对面安之若素的男子,后者还以略带挑衅的微笑,那抹笑容和他明亮的发色一样刺着手冢的眼。
          “好久不见啊,Tezuka Kunimitsu。”那人单手托着腮,笑得饶有兴味,“你的变化真大,我差点认错人了。”
          “很有趣,Oshitari Kun。”手冢冷冷地说。
          忍足谦也向后靠在椅背上,伸长手臂用指节轻敲着桌面:“想要见Tezuka Kun一面可真有点难,Atobe Kun把你藏得太好了。”他歪了歪头,仿佛松了口气般地轻叹着,“不过你得承认,总是有办法把你吊出来的,对不对?”
          “以一个死人的名义?”手冢尖锐地看着忍足谦也懒散的笑容,他知道自己的话非常不客气,他只是恼恨自己被眼前这个人摆了一道,竟然因为一通毫无根据的电话,一个毫无根据的名字就盲目地相信死人真的会复生。
          忍足的笑容就在瞬间剥落,如同云翳遮挡日光。他刚想说些什么,咔哒咔哒的脚步声便恰到好处地打破了寂静,一盘蒸腾着袅袅白气的蓝山咖啡被搁在了忍足面前。服务生快活地说完“请慢用”便自行离开,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一桌的凝滞气氛。
          “速度不赖嘛。”忍足的笑容又出现在脸上,他举起白瓷咖啡杯喝了一口,却立刻苦歪了脸,“怎么会有人喜欢这种东西!”这样说着,他就搁下杯子把它推到桌子的另一侧。
          “Oshitari Kun,如果你没有其他事,请容我告辞。”手冢利落地起身,决定结束这场闹剧。
          “哦呀,你就这么急着走吗?”忍足扬起一张笑脸,“因为坐在这里的不是Kura?”
          手冢不再说话,转身便走,忍足没有阻拦他。
          当他走到店门口时,发现玻璃门被一把铁锁牢牢铐着,门牌“暂停营业”的一面朝向着人流熙攘的街道。光滑的门倒映出身后不知何时空无一人的店面,还有金发男子修长的身形。
          “你想做什么?Oshitari Kun。”手冢面无表情地问。
          “Tezuka Kun,只要是个人,总得负点责任。”忍足的身影越来越近,他的声音低得接近耳语,“你就不想知道Kura对你的所作所为有什么看法吗?”
          “我不欠Shiraishi什么。”手冢冷然道。
          “不管什么话从Tezuka Kun嘴里说出来都像是真理,要不是有五年前Tezuka Kun办理的出院手续,”忍足调笑着,“我差点都要相信了。”
          “那又如何?”手冢微微眯起眼睛,持续地盯着灿烂的日光让眼前浮沉着一团团色彩的斓影。
          “Fuji Kun一定很困惑醒来的时候没有看到Kura吧。”忍足转到手冢面前,眯起的眼眸里殊无笑意,“不过显然,Tezuka Kun处理得很好,竟然瞒天过海了五年,真不愧是青学的Number One。”
          话音落下,忍足的脸色一变,逆着光的脸逼近手冢的面孔。“可是啊,Tezuka Kun。”他耳语道,“冒牌货是永远都比不上真品的。”
          “与你无关。”手冢说。
          “你说得对。”忍足爽快地承认了,“这些事情,应该让Kura对你说。”
          “Shiraishi死了。”手冢一字一句地说。
          “哦,对,‘Shiraishi死了’。”忍足学着手冢的语气,但接下去的话满满的全是嘲弄的调子,“所以你就可以明目张胆地把Fuji Kun锁在你家里,把自己变成一个蹩脚的Shiraishi Kuranosuke,染发,给左手缠着绷带……你还真是乐此不疲啊,Tezuka Kun,我都要佩服你了,一个吃力不讨好的游戏玩了五年,竟然还没玩腻。”
          他从手冢面前踱开,慢吞吞地绕到他们刚才对面而坐的桌子前,举起那杯已经冷掉的苹果茶端详着:“Tezuka Kun在想些什么呢,我猜,一定是在不停地自我催眠……‘没有人比我更爱Fuji’,‘Fuji变成这样只能让我来照顾’……Tezuka Kun自己都被感动了吧,在Fuji Kun面前扮演着这种悲剧式的英雄形象……啊,对了,以前不也是一样么?打网球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真像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
          他的手指一松,玻璃杯掉落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伴随着刺耳的裂音,忍足谦也抬起头,眼里寒光四溢:“谁规定你是受难者的,Tezuka Kun?你只是个偷了别人幸福的小贼。因为Kura死了,所以你的偷盗就成了合情合理的行为,没有人会谴责你。”
          “Shiraishi已经死了,”手冢僵硬地重复,“在五年前。”
          苹果的甜香和红茶的苦涩在咖啡店里蔓延开来,然而同时缓慢弥散的,是忍足冰冷的微笑:“是吗?”
          他一脚踏在玻璃碎片上,用鞋跟缓缓碾磨,“谁告诉你的?”
          “你说什么?”手冢直直地瞪着他。
          “你为什么不自己亲自确认一下呢?Tezuka Kun。”忍足冲着咖啡店里通往二楼的阶梯抬了抬下巴。


          14楼2014-07-05 1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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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冢从来没有去过这个咖啡馆的二楼,他对这间咖啡馆有二楼这件事甚至一无所知。让他有点惊讶的是,二楼的装潢和一楼优雅舒适的格调有着天壤之别,没有精巧的卡座,没有吧台和柔软的沙发,连花卉植物都没有,只在窗边放了一张普通大小的圆桌和几把高背椅子,出于某种奇怪的原因,整个二楼的地面都铺着厚厚的栗色地毯,一直延伸到楼梯的最后一级。为此手冢立在阶梯上踌躇良久,不知到底该不该踏上去。
            “不用在意它。”头顶侧方传来淡淡的话音,如同雾气一样拂过手冢的发顶,顿时一阵熟悉的寒意攀附上他的脊背骨,“直接上来吧。”
            手冢的拳头无声无息地在身侧握紧,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得能冲破胸腔。话语是不会有真正的重量的,不比一缕雾气更重,但手冢觉得那句漂浮着的话音碎落在他的头顶,鼻腔浓郁地弥漫开血腥气。
            他艰难地抬起眼望向声音的来处。
            那里空无一人。
            却在这时那个淡漠的声音又响起来,在手冢耳边环绕震荡,声音就像是某种奇异的介质,如水敛开波纹,四散游荡,被墙壁冲撞着反弹,在整个空间里激起一层一层的回音。
            “From the hands of death, is you rescued me.
            How I survived,
            Only you and me two people understand...”
            如同叹息般的声音缭绕在整个寂静的空间里,手冢的听觉完全被这抹声音念诵的诗句吸引过去,葱绿的藤蔓绞住了他的耳,便如同被牵引一般,他踏上柔软的地毯,慢慢地,一步步地走向日光倾洒而入的落地窗。
            日光闪闪发亮,在光滑的桌面上绘出窗的形貌。同样的日光也勾勒出静坐在桌边的人的影子,淡淡的一道,横亘在柔软的地毯上。那个人倚着椅背,丁子茶色的头发晕出虚幻而精致的质感。
            “……Just because you are different with others,
            You are good at desperately waiting。”
            轻叹般的吟诵声如同海潮的雪白泡沫涌到褐色的沙滩上,被干涸的沙砾吞噬殆尽,湿漉漉的印记迅速被烈日蒸干,一切都如同从未发生。
            “Tezuka Kun。”那个人背对着手冢轻轻地说,“想不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和你见面。”
            手冢僵立在那人身后,看着他缓缓地侧过身来,半边精致的脸陷入逆光的暗影里。丁子茶色的柔软发丝有几缕悬垂在那人的耳畔,割裂出暗淡的阴影,但那人栗色的眼瞳却异常的亮,摇曳着比日色更甚的折光。
            回忆的闸门被真实的洪水轰然撞开,地面仿佛在塌陷,所有既定的坚信的规则都出了错,光与影本末倒置,重力陡然消失,海潮呼啸着滚涌入天,太阳沿着雨的轨迹坠落,被掩埋进深深的地壳之底。
            在光与影的罅隙间,手冢清晰地看见了那个人的面孔。
            白石藏之介就坐在他眼前,面对着所有的混乱,所有的震惊,缓缓露出了一个温煦的微笑。
            “Shiraishi……”手冢艰涩地吐字,回忆的洪流堵住了气管,竟得不到半点喘息的空间,“你竟然……”
            “——还活着?”白石笑了,却淡淡地移开了目光,“为什么不?”
            手冢深深地呼吸,努力按下自己的情绪。那些复杂纷乱的心绪像一个氦气球在胸腔里膨胀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炸裂。
            “我还活着。”白石说,用轻描淡写的语气。他的手看似随意地搁在桌上,五指却紧紧地攥在掌心,筋脉绷出精瘦的手背——足以见得此刻他的心情并不像他的语气表达的那么闲适:“对Tezuka Kun来说,这不是个好消息,对不对?”
            手冢看着白石的侧影,有无数句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吐出来的却是再简单不过的真相:“是。”
            “我知道。”白石轻笑一声,“出于某些你我都心知肚明的理由,你恨我。我出车祸的时候,Tezuka Kun有没有一点窃喜?”
            “何必多此一问。”手冢冷冷地回答。
            “和五年前比起来,Tezuka Kun倒是坦诚不少。”白石笑道,“这样我们的谈话就能进行得方便得多。”
            “五年里该发生的都发生了,我没什么可隐瞒的。”手冢说,“这五年你销声匿迹,怪不了旁人。”
            “我销声匿迹的这五年,不是正好方便了Tezuka Kun?”白石的眼风斜过来,日光在栗色瞳孔里转折出森然的寒意,“这五年……你是把你想做的事都做尽了吧?”
            手冢没有说话。
            “Tezuka Kun不说话的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白石径自接下去,“可是这个游戏你玩了五年,也该到结束的时候了。”
            “你以为你能摆布我吗,Shiraishi Kuranosuke?”手冢轻声说,“五年前你要是活着,就该把属于你的东西看好,而不是销声匿迹,给旁人机会……所以现在,你活着又怎样,什么都不会改变。”
            “什么都不会改变。”白石重复道,“你说的不错,Tezuka Kun,什么都不会改变,因为有些事从五年前开始就没变过……好笑的是,你以为你有了这五年,你就变成了赢家?”
            “至少我有机会,是你给我的机会。”手冢说。
            “就算我给你一辈子‘五年’,Tezuka Kun,你也只能保持着现在这种蹩脚的装束,把这个游戏玩到你入土为安。”白石嘲弄地说,“可是很遗憾,Fuji Kun不会再陪你玩下去了。”
            他终于提到了那个名字——Fuji Syusuke。无论何时都只属于白石藏之介的那个微笑的,温柔的少年。“这不是由你决定的。”手冢的声音发僵。
            “我不需要决定什么。Fuji Kun一定会回到我身边。”白石微笑着侧过脸凝视着手冢,“你说过的,什么都不会改变,有些事会自然而然地发生……就像我和Fuji Kun。”
            一点也没错,白石和不二的相爱相守,是那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水到渠成一般,没有任何突兀的违和感。即便他们只是在全国大赛的赛场上狭路相逢,即便羁绊的开端如此短促如同一闪而过的流星,却也和大气层擦出了无比灼热炫目的华光。
            是如此自然不过的羁绊,自然得竟越过了手冢和不二三年的相处,三年的默契,三年的无瑕双璧。
            双璧。只是在不二将心交给别人之后,反复咀嚼着这个词,口腔里便只剩满满的酸涩清苦。迹部曾说手冢和不二是青学的双璧,因为在不明真相的他人眼里,他们确实无比默契,形影不离。
            手冢想,他真正地拥有不二,全都是在他人蒙昧的眼里。他和不二的羁绊,从来没有如旁人所想象的那样深刻。所谓青学双璧,不过是旁人的印象,而身处其中的他们自身,与这样温柔永恒的名号没有任何关系。
            可当时的他也如同旁人般蒙昧了双眼,固执地认定自己给予的感情有得到不二的回应。这样的自负,这样的一厢情愿,竟生生蒙蔽了那些显而易见呼之欲出的真相。手冢想倘若当时的自己能用半分理智思考,也许在得知真相时,不会如被雷击,伤得动弹不得,心肺俱裂。
            所有人都看得清的真相,他竟是最后一个明白的人。


            15楼2014-07-05 1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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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7 入梦遥
              ——躲远点:我要不断警告和反抗。
              我真欢喜倾听事物歌唱。
              你们一碰它们,它们就僵硬而暗哑。
              你们竟把我的万物谋杀。
              决定从U17退出前往德国进军职网的时候,因为担心不二一个人留在合宿里,手冢特意去拜托过迹部。老实说在U17合宿手冢的心情并不算太好,不二没有和他分在一个宿舍,而是和幸村白石这两个非青学的学生住在201,这似乎让手冢和不二独处的时间急剧缩短。平时难得见面,见面的时候也只是礼节性地点头问候。两个人都是内敛的人,只不过内敛的方式不同,所以也并没有谁特意主动把谁约出来,毕竟除了网球,手冢和不二之间的联系少得可怜。
              相比之下,手冢和迹部的来往倒是比较频繁。手冢决定前往德国,而迹部擅长德语,因此他时常会向迹部请教。当然,这段关系的紧密并不显得突兀。国一时两人便是势均力敌的对手,关东大会上青学和冰帝著名的双部长之战也让他们的关系变得熟络,甚至达到手冢可以私下拜托迹部安排练习赛和委托这位球技高明的冰帝部长锻炼青学未来的支柱——这样的程度。
              手冢是欣赏迹部的,不论是球技,还是正直善良的人品。迹部景吾的骄傲如同钻石般折射光彩,初见的人也许会被过分夺目的光华眩得眼晕,从而敬而远之,但若深交,便能从任何一个角度发现并欣赏毫无瑕疵的美好。
              出于种种原因,手冢和迹部的关系渐趋密切。也因此在手冢即将离开U17训练营的时候,唯一想到能够照顾不二的,就是迹部景吾。
              听完手冢的请求时,迹部端着骨瓷茶杯的手停在唇边,他一双海蓝色的眼凝视着手冢半晌,嘴角弯出一个古怪的弧度。
              “你知道Fuji从不轻易展示出自己强势的那一面。”手冢说,“如果我不在,他可能会失去前行的理由,我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所以,Fuji就拜托你了,Atobe。”
              回答他的是杯底和骨瓷杯垫清冽的碰撞声。迹部放下杯子,这回手冢把他的笑容看得更清楚了。俊美的少年笑得恣肆,眼底却是冰凉的,理智得可怕:“你真的确定Fuji Syusuke需要?”
              “什么意思。”手冢略略皱眉。
              “没有。”迹部笑着,却避开了手冢的视线,“你有告诉Fuji你要走吗?”
              “我没有看到他,我想他也许在宿舍。”手冢回答。
              离开迹部之后手冢就去201宿舍找不二。说起不二的所在,他隐隐有种感觉,最近越来越少见到不二是因为不二经常留在宿舍足不出户——因此在找不到不二的时候,手冢通常都会去201宿舍,屡试不爽。这让手冢经常暗想不二的舍友们是否真的和不二这样投缘。
              手冢的想法自然是有迹可循的。合宿开始后过了几周,在众人闲聊的时候手冢就听不二提到和白石幸村两人相处得非常融洽,有很多的共同话题,每天都聊得很开心——当然,对此桃城武有着不同意见。有一次不二盛情邀他来201一起聊天,结果桃城听着不二讲他的仙人掌,幸村饶有兴致地谈论着花草,白石更是普及着毒草的知识便汗如雨下。桃城想转移一下注意力摸摸窗前的一棵开得很漂亮的草时,白石一句“Momoshiro Kun这是附子草,有剧毒小心点”让桃城落荒而逃。可怜的桃城从此对201宿舍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阴影“竟然在宿舍养毒草这是怎样的恶趣味!”,“居然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太可怕了!”——以上就是桃城在闲聊的时候胆战心惊的结论。
              不二和白石幸村意外的投缘——这个想法让手冢略有些挫败。在201宿舍的短短一段时间的相处,竟能比三年挚友的自己更加亲密。
              专注思考很容易打发寻路的时间,手冢抬起头来的时候,就看到了201宿舍的门牌。让他略有些意外的是门没有关紧,虚掩着,敞着一条不算狭窄的缝隙。良好的家教让手冢伸手想要象征性地敲一敲门,但是门扉里飘出来的柔软声音让他停下了动作。
              “……呐,你就这点胆量么,Shiraishi Kun?”
              是不二的声音,有着手冢熟悉的音色和韵律——可又仿佛和平日有着迥异差别,手冢说不上来,但是这种差别能从耳廓直直地坠进手冢心里,冷冰冰的,鼓胀得难受。
              他控制不住地往门缝里瞧去,从他的角度,在视线的彼端,有两道熟悉的身影依偎在一起,有着亲密的完满的拥抱的姿态。两个人都穿着红白相间的U17短装队服,裸露在外的手臂环绕在对方的身上,便如同滋长柔韧的藤蔓。
              那一刻,手冢愿意用自己拥有的一切来换取将所见的真实变成荒谬梦境的权力。
              白石藏之介和不二周助,在手冢国光的视线里紧紧相拥,旁若无人。
              白石微微俯首亲吻不二额前的发丝,他的唇逗留片刻便滑到不二的鼻尖,蜻蜓点水般地吻着。不二侧首避开,眼底的冰蓝色却活泼跳脱。他歪着脑袋淘气地看着白石重复道:“呐,你就这点胆量么,Kurarin?”
              话音未落,不二便揽着白石的颈项吻了上去,嘴唇贴着嘴唇。叠合的双唇从触碰变成纠缠,辗转间唇齿相依。逐渐加深的吻并没有持续太久,白石离开不二的唇,双手捧住他的脸庞,指尖轻轻摩挲着少年光润的肌肤。
              不二却不肯放过他。少年伸出修长的手指来回轻抚着白石的下颏,带着不知是挑衅还是挑逗的意味:“难道是害怕了吗,Kurarin?”
              白石凝视着不二,嘴角的弧度加深。“Fuji Kun,”他说,“永远不要在这种事上挑衅一个男人。”他猛地揽紧不二的腰,俯首攫住少年的双唇,有着仿佛要把眼前微笑的人吞吃入腹的气势。亲吻并不是白石做的唯一一件事,他的手迅速地滑入不二运动衫的下摆,把它拉高过不二的头顶,然后扔在地上。
              就在这时手冢指尖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楚。他木然地看向自己的左手,他看见自己左手五指的指尖死死地扣着墙壁,刻出几道脆弱的痕迹,而指甲已经断裂染血。
              揪心的痛楚沿着指尖一直震荡到心脏。所谓十指连心,手冢此时才彻底明白。可是让他仍旧恍惚的是,究竟是指尖脆断的剧痛,还是眼前刺心场景使得心脏承受不能的痛苦。
              明知是一场凌迟,他还是把目光投进了门扉。仿佛人世的罪人隔着骷髅与血的门扉窥视地狱的凶景,已经心知肚明未雨绸缪着酷刑的折磨却又怀着万分之一的侥幸能得到救赎的渴望。
              他已经看不见相拥的二人,光净的地面上凌乱地丢着红白相间的衣衫,视线被门造出盲区,手冢只能看到光裸的双腿相互纠缠,激烈得就像在漩涡中挣扎的海藻。世界的喧嚣杂音消散如同溶液筛落蓝色的沉淀,漂浮而起的只剩简单而急剧的喘息声,来自两抹截然不同的音色,却有同样甜腻满足的节奏。
              他忽然明白最初听见的不二异样的声音,究竟包含了怎样他毫不熟悉的音调。
              那是诱惑。是只对心爱的人,在情动时不由自主地揉进声音里的诱惑——那是最原始的本能,做不了半点虚假。那是爱,从心脏每一分细微的褶皱里细密地渗出来,随着每一次轻微的呼吸膨胀在话语里,轻而易举地挑起那些最秘而不宣的情绪。
              那是不二周助对白石藏之介传递的声息。


              16楼2014-07-05 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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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冢侧过身,贴靠在冰冷的墙面上。他惊讶于自己的镇定,连呼吸声都隐藏得恰到好处。他的手毫无气力地垂在身体两侧,虚汗沿着脊背的线条湿润了衣料。他慢慢地,慢慢地贴着墙滑坐在地上,地面和墙壁一样冰冷,日光照不彻,便如同被遗忘。
                夏天以肉体能够感知的速度远去,门外的世界变成冰天雪地,生涩地刺进习惯了灼热炎夏的温暖身躯。
                那些明媚的温暖的值得纪念的过往如同发生在昨日,鼻尖还能嗅到青学樱花的香气,视线微偏还能捕捉到少年一如既往的笑颜。
                数以千计的时光如被生生抽离,落差让手冢的心被掏空到虚无。为什么只是白驹过隙,世事便瞬间翻转,走向无法预料的方向。
                他曾对不二说,我不喜欢空想。
                不二只是微笑,然后转开了话题。
                可什么是空想。什么才算是空想。他记得那时不二问他倘若他们在不同的学校,是不是早就会在赛场上相遇。那时候飘着雪,少年弯起的眉眼温柔宁静,而他转了眼答得斩钉截铁:“我不喜欢空想。”
                那样的事,就被手冢定义为空想——如果不二周助在青学之外的学校;如果不二周助对其他人这般微笑,默契滋长;如果不二周助不在自己身边……这些都是,毫无意义的空想。
                因为此刻他就在这里,他就在自己身边,他和自己度过了那样弥足珍贵的三年韶华。
                他只能在这里。不会有别的可能。
                所有的其他可能,统统都是毫无意义的空想。
                说出不喜欢空想的原因都是不愿去思考那种可能。
                不二周助就在这里,这就是任何人都不能改变的事情。
                所以他没有想过,有一天不二会转身离开——那是被他划入空想的范畴里,不愿深究的事情。
                他没有想过,这也许根本就不是空想,而是真切的未来。
                不是空想,而是未雨绸缪。当他强行将这一切定义为空想的时候,他也就为自己掘下了此时此刻在心底迅速裂开的伤口。
                惊雷炸响之前,闪电总会划破天空,带来暗紫色的警告,让人不至于那么措手不及。
                但倘若有人固执地低首,不愿去正视那些预兆,耳膜便会被突如其来的爆裂音贯穿,在极度剧烈的震荡中把心撕裂。
                后来成了手冢永恒噩梦的那一幕。
                不二柔软慵懒的低语,亲昵撒娇的呼唤。他曾无数次渴望着听到不二唤自己的名字,他曾那样憧憬着得到不二——这样可笑的,可悲的幻梦还是发生在他们依稀有那么一点点可能的时日里,手冢做过无数和不二有关的梦,梦境的内容美得令人心碎,醒来时嘴角仍然染着笑影。
                可是从那时开始,一切都分崩离析。他仍然在做着梦,梦里的不二温柔地微笑,依偎在他的怀里。他捧起那张精致的脸亲吻,那缕冰蓝色如同太古的魔咒,令人无法抵挡。他深深地陷进去,每一次都重蹈覆辙,梦境的终结永远是少年柔软的话音,将现实劈面打来,梦境支离破碎。
                ——呐,你就这点胆量么……Shiraishi Kun。
                ——难道是害怕了吗……Kurarin。
                手冢惊醒的时候,如同那个冰冷彻骨的夏日午后紧紧贴靠在墙面上时,脊背感受到黏腻的寒意。衣料被冷汗浸湿,像恶毒的蛇纠缠其上。
                他曾如此渴望亲眼见到真正的不二,卸下所有的伪装。后来他看到了,却不是因为他。
                他曾如此渴望用亲耳听到不二用满是爱意的声音呼唤自己。后来他听到了,却不是他的名字。
                他的愿望,每一个都成真,可是那些喜悦,到头来却与他无关。
                白石藏之介。从来都是白石藏之介。不二的觉醒,不二的爱情,早在全国大赛的夏天就已经结成不可转圜的果实。
                不二周助爱着白石藏之介,他爱他爱得缠绵刻骨将心交付,他们之间根本容不下任何人。
                他们之间也不需要任何人。
                手冢想起全国大赛的夏天,灼热的赛场上少年凛冽的冰蓝色目光。他想起心心念念的人是如何使尽浑身解数和完美的圣书斗技,名为天才的少年第一次尽数卸落伪装毫不掩饰,倾注全副心神。隔着洁白球网丁子茶发色的少年眼里同样跳闪着光,是欣赏是注目是着迷,身处其中的两个人都不屑去在意。
                羁绊就在那一刻诞生,纠缠,连绵,生长成葱绿色的藤蔓,把原本毫无交集的命运连结成一胞双生。
                用尽三年二七韶光,手冢都不能靠近不二的心哪怕一步。而白石,只在六十分钟之后就叩开了天才紧闭的心门,从此进驻,隔绝了旁人全部的妄想与可能。
                妄想。从开始到现在,全部都是潜水捞月镜中寻花的妄想。
                他试过无数次,他早该明白的,但他还是执迷不悟。让他固执到如今被真相抛入万丈深渊的理由是什么,让他得知真相却始终不能忘记已成执念的理由是什么,让他痛苦疯狂言不由衷一错再错的理由又是什么,不二周助是一味毒,在他的血液里刻下深深的樱花味道,他已经再戒不掉。久病成瘾。倘若这味毒药被祛除了,也等于要了他的命。
                “Tezuka Kun。”
                手冢走出宿舍楼的时候被喊住了,他循声望去,看见把队服外套披在肩上的少年站在自动贩卖机前对他微笑。
                “Yukimura Kun。”手冢对幸村精市点头致意但脚步没停,走下阶梯的时候忽然感到后脑勺有劲风袭来,他本能地偏头一闪,左手已反射性地抬起抓住了飞来的异物。
                摊开掌心,一罐低糖黑咖啡在视线里静静地滚动。
                回过头看着深蓝发色的少年笑容柔雅:“我请客。”
                坐在网球场边高高的看台上,手冢拉开易拉罐的拉环,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幸村低着头坐在他旁边的座位上,把一只形状奇特的饮料瓶从左手滚到右手,再滚回来,反反复复地。
                这是个很无聊的游戏,但是幸村似乎乐此不疲。直到手冢把咖啡全部喝完搁下空易拉罐,幸村还是在滚着瓶子,眼神很专注。
                “Yukimura Kun。”手冢不禁出声提醒。
                幸村头也没抬。“我听到了。”他说,装着淡色液体的瓶子仍然在手间滚动。
                手冢眉心微蹙。
                “你和Atobe Kun的谈话。”幸村说,“我知道你要去找Fuji Kun。”
                “所以你是在那里等我。”手冢目光冷冽地看着幸村,“你早就知道Fuji和Shiraishi的关系,对不对?”
                幸村勾起嘴角,他竟然在笑。“当然。”他轻描淡写地说,“而且身为舍友,偶尔也得心照不宣地给他们留下足够的空间。”
                金属变形的挤压声从手冢攥紧的掌心里传来。“——你知道他们会做那种事,你知道我要去找Fuji。”手冢从齿缝里挤出话来,“……你是故意让我看到的吧。”
                “是的。”幸村凝视着空荡荡的球场微笑。
                “很有趣吗?Yukimura Kun。”手冢面沉如水。
                “看Tezuka Kun失恋的样子?不。”幸村挑起眉,“相信我,无趣透顶。”
                “因为Tezuka Kun已经决定要离开了。”沉默片刻后,幸村再次开口,“是时候让你对Fuji Kun死心了。”
                手冢看着他,还是一言不发。
                “当局者迷。”幸村说,“U17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有Tezuka Kun你不知道。你太专注着Fuji Kun,反而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忽略了那些显而易见的事实。Fuji Kun和Shiraishi Kun的关系早就不是个秘密,谁都知道,谁都以为你也知道……”他轻声说,“谁说旁观者清?”
                手冢无声地捏紧已经变成扭曲金属的易拉罐。那一簇在心里悄然而激烈地燃烧着的爱颓倒成暗灰色的余烬,此刻拂过周身的风如同能吹到心底去,将难以启齿的灰烬席卷成覆盖了整个世界的雨,填满了呼吸的锱铢罅隙,心脏在缺氧。
                灰败到绝望,竟忘记了生命的收缩律动。手冢仰起脸呼吸,空气如同凝胶一寸寸封死了喉管,痛苦的震动取代了鲜活的心跳,从内向外贲张,每一次存活的挣扎都是痛苦的,恨不能就此死去。
                “真可笑啊。”手冢喃喃地说。
                “试着忘记吧。”幸村的声音也很轻,“那些留不住的东西,就让它离开吧。”
                手冢低下头,正好对上幸村抬起的眼。
                “在没有Fuji Kun的地方,你可以忘得更好一些。”幸村站起来,纤细精致的少年却有着不输手冢或迹部任何一人的气势,“彻底死心,然后重生。Tezuka Kun,你不能继续为了Fuji Kun束缚着自己,青学的三年已经足够让你看清了,你该比谁都明白Fuji Kun和你的区别。Fuji Kun只会在球场上追逐着你,可是球场不是人生的唯一。不论多么艰难的比赛,总有结束的时候。到那时,你有你该去的地方,而那个地方……”
                幸村停顿了一下,蓝繁缕色泽的眼里浮现出淡淡的怜悯。“那个地方,永远也不会有Fuji Kun。”
                他把一直把玩着的异形饮料瓶递到手冢掌心。“和Fuji Kun好好告别。”幸村转身离开,风把他的外套扬起,像是驶离港口的风帆,“让这一切结束。”
                手冢看着掌心泛着温热的瓶子。らむね(Ramune)牌特有的奇形怪状的瓶身,鲜绿色的腰封印着夸张的黄色字符“わさび”。
                他拧开瓶盖,不管不顾地灌了一口。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呛得连连咳嗽,鼻腔涨满辛辣的气息,泪光泛上眼睑。
                模糊的视界里“わさび”三个字母扭曲晕散,手冢自嘲地弯了弯嘴角,那个微笑的人为什么喜欢这样刺激的东西,他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味道。
                那个人喜欢芥末,各种芥末口味的东西都喜欢。可是手冢试过无数次都不能让自己接受,更不要提喜欢上那样刺激的味道。
                那个人吃烤肉喜欢蘸辣椒油,手冢却是蘸盐派。他记得少年笑着说盐这种东西上了年纪也可以吃,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那已经不重要了,不再重要了。
                那个人喜欢苹果,却唯独不喜欢和自己有同样名字的こっこう。那个人说こっこう还是放着观赏比吃下去更好,远远地感受比近距离亲密更好。
                那个人对待比赛从来都是游戏轻松的姿态,享受着比赛的乐趣。可是手冢无论如何都严肃认真用全副心神去赢得胜利,大意不能被允许。
                他不能爱他所爱的,不能感受他所感受的。芥末辛辣的口感仍然在口腔里冲撞,手冢从未有一刻如同此刻般分明了他和他之间天堑般的区别。
                手冢曾这样相信着,人不能爱上和自己相似的另一半,就像同样的碎片永远不能粘合成一个整体。
                可是他和不二是两块棱角分明迥然不同的碎片,他们连构筑成一个整体的相似之处都不存在,连拼图游戏都算不上。
                破碎的镜子,最初都是一个整体。注定要在一起的两个人,最初也一定是一个完美无缺的整体。
                手冢和不二是分别从另一个整体里剥落下来的碎片,不论怎么挣扎怎么努力,都不能拼合成一个完美的整体。
                手冢违背规律,注定无法得偿所愿。


                17楼2014-07-05 1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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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8 10:4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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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8 绘与妆
                  ——我想要的只是一次,
                  在光亮处好好的端详你。
                  但你却总是藏在夜色的背后。
                  原木桌面上精致的茶杯已经不再氤氲出温暖的白汽。
                  距手冢把录音笔搁在桌上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他和迹部对面而坐,他一直没有出声,连目光都不曾和对面的人触在一起,保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
                  “还要听吗?”迹部拈起白色的录音笔,精致的声线听不出异样。
                  “不必了。”手冢回答。
                  “那好。”录音笔在迹部修长的指间旋转,绕起白色的波纹,“告诉我,你怎么看?”
                  “他自负过头了。”手冢冷冷地说。
                  “你是指什么。”迹部的声音陡然一挑。“Fuji Syusuke?”
                  “他凭什么以为还会和五年前一样?”白石那张淡然笃定的面孔像块烧红的烙铁嵌进手冢柔软的大脑皮层,疼痛和愤怒交替滋长。手冢根本没去注意迹部语气里的变化,“他说得对,我不是赢家……可是现在,Fuji心里的Shiraishi是我,陪在Fuji身边的是我!他早就死了,Shiraishi Kuranosuke在五年前就死了!”
                  “Tezuka。”迹部平静地说,“看着我。”
                  手冢依言抬起头,迹部的脸盛在他的视界里,那张向来优雅镇静的脸阴鸷的不像往日。手冢微微恍了神,侵袭而来的是冰冷的熟悉感,仿佛在许久以前,自己也曾见过迹部如此骇人的神情。
                  “你现在满脑子竟然还是Fuji Syusuke。”迹部慢慢地说,每一字似乎都是从舌尖迸出来的,“Tezuka,别让本大爷瞧不起你……五年前你已经为他做尽了蠢事,五年后你难道还要重蹈覆辙?!”
                  白色的录音笔被迹部重重甩在手冢眼前的桌面上,迹部海蓝色的眼滚动着暗雷般阴狠的光:“你听听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Shiraishi Kuranosuke,是货真价实的Shiraishi Kuranosuke!他回来了,他根本就没死——现在他是以DS企业董事长的身份挡在我们面前,那个在五个月里处处针对我们的DS企业!如果这个公司的背后是Shiraishi,他不把我们逼到绝境不会罢休!Tezuka,你难道不明白?——你不该比谁都要清楚吗?如果Shiraishi还活着,他绝不会放过你!”
                  迹部站着,修长的影子投在桌面上,蜿蜒冰冷的一道。他居高临下看着手冢,嘴角的痕迹坚硬决绝:“这是Shiraishi对我们的宣战,他抱着摧毁我们的目的,如果稍有差池,别说是你的分公司,就是迹部财团,甚至你我……都难逃厄运!”
                  迹部的话音慨然落下,仿佛神祗落下制裁的铁锤,雷鸣般的强音轰鸣。
                  “……你说得对。”手冢低声说,“他回来了,他是来要回属于他的一切的。”他看着迹部,心被烧毁的灰烬从喉口纷乱地涌出,他眼前一片灰霾,阴柔消暗。
                  “你瞧不起我也好,说我软弱也好……Atobe,我确实害怕。我害怕他会把Fuji带走。除了这个,我什么也没法去想。”
                  手冢伸手去够那只白色的录音笔,他的指尖微颤着触在冰凉的外壳上。“你不会明白的,Atobe。”他说,“我失去了一切,家人,尊严,梦想,连自己的名字都失去,才换来现在的局面……在你看来可悲可笑不值一提的局面——但我只剩下这些了,我能拥有的只剩Fuji了。一个溺水的人,只能拼了命地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不管那根稻草多么脆弱多么不堪一击,那也是溺水者唯一的希望,除了抓住……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修长的手斜切过来,把录音笔攥进掌心。迹部手上使力,随着金属尖厉声响的脆断,白色的录音笔在掌心断成两截。他扬手把已经变成废品的笔扔进废纸篓。
                  “Tezuka。”迹部的声音已经不再尖锐张扬,“你去见Shiraishi之前对我说过,你已经不能回头了……既然不能回头,那就走下去吧……不愿失去什么的话,就用自己的手去保护,不管手段多么肮脏,不管立场多么站不住脚,不管身上背负了怎样的罪孽……你已经下定决心,那就去做。”
                  迹部如同无法呼吸一般停住了。手冢看着他,这个骄傲的,目空一切的男人,为了自己一次又一次放下所有原则的男人,为了自己,把所有可耻的软弱从华丽坚硬的皮囊下暴露在空气里的男人。
                  “只一件事,你答应我,你必须记住。”迹部放轻了声音,映在手冢眼里的那张熟悉的脸仿佛将时间溯回了某个倒塌了的铁架下,玫红的跑道上金发少年倔强的眼神,额角滴下冰凉的汗珠,却嘴硬地说着你可不要误会,我举办的活动,如果发生了事故,我的自尊心是绝对不容许的。
                  彼时鲜艳的跑道上,是谁在倒塌的Finish铁架下护住自己,是谁腿上鲜明的血迹在模糊的视界里摇晃,是谁精致眉峰骄傲地微扬,谁海蓝色的眼里映着自己的影子。
                  彼时手冢问他受伤没有,少年淡淡一句比起你的手臂来不算什么却无端让手冢心软。他扶起迹部,迹部的手臂温热地搁在肩颈。他扶着他走过剩下的赛程,终点的绸带同时触在两具年轻的躯体上,两只手臂组成一双手接过金色奖杯。
                  “不管发生什么事,永远不会只剩你独自一人。”迹部看着手冢的眼睛,重复道,“永远不会。”
                  不会剩你独自一人。这样的承诺,这个金发的少年早在从前就已经证明过,使得多少言语变得单薄赘余。
                  不知何时而起的情丝三千一缕,勒进心脏,那份疼痛也成了爱的因由。
                  是谁说情不知所起,竟一往而深。


                  18楼2014-07-05 1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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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冢没有问过迹部,明知道不会有结果为什么还做不到放手,正如迹部始终无声地旁观着手冢陷在和不二有关的一切里,他们都是之于不同的人的溺水者,自顾不暇,无法伸出援手去拯救对方,只能站在之于对方而言的堤岸上慢慢沉降。
                    你到底想要什么呢?曾经某个飞雪的夜里,蓝色眼瞳的少年看着手冢,那双眼和窗外抽条剥丝似乎永远不会停止的雪一样寒冷。手冢看着他,那个熟悉入骨的瘦削身影,像个蹩脚的幻觉。他说,Tezuka,我不理解你,从前是,现在也一样……你总是避开那些能让你幸福的路,宁愿穿越能置你于死地的荆棘丛。
                    很久以前,那个少年就曾无情而悲悯地说过,你的执着,不能也不该用在我身上。
                    手冢在深海里无可挽回地沉落,那个少年站在坚实的堤岸上俯视他,也曾抛来救命的绳索,可是手冢刚握在手里,绳索便腐蚀龟裂,希望破灭成绝望。
                    岸上的少年因为善意抛来的绳索,只能让手冢的沉溺愈演愈烈,不可转圜。
                    只因那些都不是手冢想要的答案,都不是手冢能够逃出生天的蛛丝。
                    手冢到底想要什么,迹部明白,幸村明白,却只有他爱的少年不明白,看不懂,不愿知晓。他们只劝他放手,用和那个少年一样的悲悯眼神,可只有那个少年会问他这样一切的因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迹部明白,因为他和他有着同样的遭遇;幸村明白,因为他冷眼旁观,暗自叹息。
                    那个少年不曾懂,因为他不曾了解,他的世界,他的爱,向来与手冢无关。由是他无法理解手冢的执着,正如从前他站在场边看着手冢和迹部的比赛震惊失色,比赛结束后少年难得说了重话,面对他无法理解的手冢的执着,他说,你的执着总有一天会害死你的。
                    执着。无论做什么事,手冢都是执着的。学业也好,网球也好,对不二的感情亦是。他因为什么而爱上不二,过了如斯长久的时光,他竟想不起最初的理由。
                    这样一个温柔安静的少年,在樱花下与世无争地笑着,弯起那双剔透的眼隐藏起全部的棱角激情。他像拂过绿色球场的风,无处不在却又无法捕捉,就像谁都不知道风会在什么时候吹来。但那个少年站在那里,却如同能和无形无状的气流融为一体,他挥拍的瞬间就操控了风的流向,尖锐的风鸣激起细卷落叶,黄绿色小球飞鸟般腾空而起触地反弹,溯着风蜿蜒到少年伸出的掌。
                    手冢的国文成绩很好,可是他每一次看到那个少年,看到他立在球场上优雅又凛冽的模样,却怎么也不能用语言去描绘心里的感触。
                    如同肉眼无法正视太阳,黑暗在触上辉光的瞬间坍塌,有一种美风华绝代,让言语变得苍白单薄。
                    人人都喜欢美丽的东西,手冢也不例外。
                    那个少年那么美,不尖锐不张扬,温静得像玉,却能够折服所有挑剔的目光。在手冢所能明白之前,他的目光就一直持续地落在不二身上,或是关心或是鼓励或是焦躁。素来独来独往的手冢变得喜欢和不二一起在图书馆自习,听他用柔和的低音轻轻念着笔记上的文字;网球比赛后的聚餐坐在他身边,隔离开身后对胜利喜悦的喧嚣,看着他面不改色地吃掉一整盘河村出于私心端给他的芥末寿司。每到这个时候手冢就会暗暗吃着河村的醋,然后板着脸对不二说少吃点小心伤胃;看到不二因为弟弟的事情情绪低落时忍不住笨拙地出言安慰,看着少年低着头眼里的光晶莹流离,那样寂寞的语气,想要伸手给他一个拥抱却又担心这是十足的冒犯而僵直地垂着双臂……
                    三年来手冢用尽所有的办法想要触碰那个风一样难以捉摸的少年,那个总是温柔亲切地微笑着,却也以此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少年。不二周助的心被竖起一座坚不可摧的障壁,吞没了所有想要前行的可能,隔绝了外界所有的通路。那座心防和不二的笑容一样,有风和海的质感,是这个世上所能找到的最温柔的物事,却坚韧得胜过从炙热的火山熔浆里淬出的钻石。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凌厉坚毅的手冢国光唯一无法掌控的大概就是那个始终立在自己身后半步优雅微笑的不二周助,也是唯一能让他失却冷静倾注所有热情的人。
                    手冢到现在都没法忘记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隔着暗绿色的围网和透明色的雨滴,在球场上飞奔对打的两个人。不,也许,对他来说只有一个人——那场未完成的比赛——映在他眼里的始终只有一个人。
                    “还不住手,你们这两个怪物!”龙崎教练的怒吼将这场练习赛生生截停,“想分出高下什么时候不可以,别忘了很快还有比赛!”
                    手冢回过神来命令同样看呆的一年级生去收拾球场,龙崎教练拎着满脸不服气的越前的耳朵让他去更衣室,冒雨围在球场边看比赛的队友们也如梦初醒般纷纷散去,一年级社员提着球篮走出来,手冢看着他们十足担心地往球场里瞧。
                    “——快点回去!你们还想在这里留到什么时候!”龙崎教练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被吓了一跳的一年级生急忙答了声是便急急忙忙地往更衣室跑,“Tezuka!还有Fuji!你们俩也快点!”
                    手冢也答了声是,却推开门往球场里走。
                    偌大的球场里只剩拿着球拍的少年,独自一人立在瓢泼的雨里。他背对着手冢微仰着脸,蜜色发丝湿漉漉地伏贴在脸上。他似乎没有听见龙崎教练的声音,也没有察觉手冢的靠近,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漫天的雨很快把手冢也浇得湿透,雨雾蒙上他的镜片,模糊了眼前少年的背影。疾落的雨珠在他和他之间形成一道障壁,就如同那个少年我行我素地筑起来的心防。
                    漫天的雨声灌进手冢的耳,他觉得自己快被冰冷的雨给填满,那些蓄积于心的情绪随之浮涨越出理智的边界溢出来。他想他可以问了,他想他可以倾诉了,这样瓢泼激烈的雨声,似乎可以容纳所有被压抑的热情。
                    “——刚才和Echizen的比赛……为什么不用真实的水平去获胜?”
                    听见手冢的问题,不二微微侧过脸,他的笑容被雨水洗得湿润柔和。
                    “正如Inui所说的,Fuji……”手冢靠近他一点,“你的数据是想得也得不到——”
                    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还是在笑,还是笑得那么无懈可击拒人于千里之外。那个笑容,那个每一次败在手冢手下时绽放出的笑容仿佛是在嘲笑手冢的执着。那个“那又如何”的笑容——那又如何呢。不二周助总是这样的笑着,用一如既往的笑容隐藏着,表达着所有的情绪。那又如何呢,全国级别的青学部长也好,飞速成长的年轻支柱也罢,又怎样呢?只是这样——只是这样,就能改变我吗?就能……彻底看穿我吗?
                    洞察一切的微笑,阻挡一切的微笑,从国一时就已经开始隐藏所有情绪的微笑,云淡风轻,洞若观火——名叫不二周助的少年总是这样笑着站在远远的所在,旁观着他们,或者他——在球场上凌厉张扬热血出众。若不是手冢固执地靠近,固执地探求,也许青春学园从不会出现那个蓝色眼眸的天才少年。手冢以一条左臂的代价换得了那个少年的承诺,也只能换得那个承诺,其后的三年那个少年如同无意中被窥视了珍珠的贝壳般紧紧合拢,再不让任何人,包括手冢,有再次捕捉到他内心的机会。


                    19楼2014-07-05 1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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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迹部曾说青学的手冢国光和不二周助其实是同一类人,同样擅长把真实的情绪用面具隐藏起来。只不过一个是冷酷的面瘫,另一个用着柔和的笑颜。
                      可是手冢知道,这世上有能够穿透冷静表象直抵自己内心的人,那个人的名字,叫做不二周助。
                      可是不二。手冢想,究竟有谁能穿透你无懈可击的面具,住进你的心里?
                      不二回过头去,手冢又一次只能看见他的背影,那个向来无懈可击无计可施的背影,那个让手冢的焦躁陡然达到极限的背影。
                      “——真正的你究竟隐藏在哪里?!”
                      手冢的声音混进陡然增幅的雨声里,和雨珠一起碎落在地面上,发出近似爆鸣的巨响。
                      已经……到极限了。所有的忍耐,所有或直接或迂回的试探,都已经到极限了。
                      迈步跨过雨幕隔开的距离,胸腔偏左的所在仿佛有一簇火在不停炙烤着。手冢伸臂环过不二的肩,把他紧紧拥进自己的怀里。
                      不知是雨的缘故,还是自己的体温,不二的身体冰凉,冰凉的让手冢只想就这样一直抱着他,直到让他温暖起来。
                      “真正的你……真正的你究竟在哪里,Fuji?”手冢把脸埋进不二沾着雨气的发丝,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声音。
                      不二挣开手冢往前走了几步。
                      “Fuji!”手冢喊他。
                      “是啊,Tezuka……我似乎无论如何,都无法认真地去对待胜负……”不二忽然回过头来,那双剔透的眼显得如此黯淡,“将对手的力量激发到极限,享受惊险的乐趣……我仅仅是这样而已啊……Tezuka,你又是怎么样的呢?”
                      “这是什么意思?”手冢微微皱了眉,“无论如何,只求胜利——现在我的脑中只有称霸全国!”
                      不二微微挑了嘴角,再抬起头时他的笑容晦暗不明:“呐,Tezuka……如果构成障碍的话,就把我……从正选队伍里剔除吧。”
                      一声惊雷越过厚密的云层,紫色电弧将整个球场耀亮。
                      “你在说什么?”手冢怔怔地问,耳边环绕着雷声的轰鸣。
                      不二没有说话,他低着头,雨水沿着他的发丝泻落。
                      “我们要一起带着青学到全国去……”手冢轻声地说。他忽然听不见瓢泼的雨声,看不清纷漫的水雾。眼前的少年忽然幻化成夕阳醺然的黄昏里某个犹带怒气的男孩,而自己停了脚步开口索取某个承诺。
                      “……我们不是约好了吗。”手冢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要被剧烈的雨声淹没。
                      “你知道,Tezuka……我这样的人,”不二的声音也是轻轻的,像是怕惊醒了什么,“我这样的人……只会给你的梦想造成障碍啊。”
                      “你错了,Fuji。”手冢苦涩地说,“真正的你,真正的Fuji Syusuke——绝不会是我的障碍。”
                      “真正的我……吗?”不二自言自语地说,“如果站在这里的就是真正的我呢?如果一直以来你看见的,就是真正的我……”
                      不二迎着瓢泼的雨丝抬起脸正对着手冢,他们隔着一道透明的雨幕对视。
                      “如果根本就没有你想要的那个‘真正的Fuji Syusuke’……你要怎么办,Tezuka?”
                      那双剔透的蓝色眼睛像滴落下的雨珠一样,透彻到冰凉。
                      手冢在那双眼里找到了自己的投影,却看不清那双眼的神情。
                      “你为什么要把自己藏起来,Fuji?”
                      “你又为什么非要看见不可呢?”不二微笑着,眼底的光闪烁着像一枚刺。
                      “我不知道。”手冢不闪不避地迎上那双凌厉的眼睛,“但是,我想要看到真正的你,这个愿望和我想要称霸全国一样强烈——你还记得国一的时候,我们的那场比赛吗?”
                      不二的神色瞬间变了。
                      “那时候我就想要看到真正的你,天才Fuji Syusuke,你不止于此的实力。”手冢一字一句,“那时候我想,就算手臂受伤也无所谓,伤势加重也无所谓,只要能看到真正的你……这样很值得。”
                      笼罩了整个天地的雨完全没有减弱的意思,不二的脸色苍白,像是被雨水冲洗得过了分。
                      “即便这样,你也不愿意展示出你真正的实力吗,Fuji?”
                      “——你太过分了,Tezuka。”不二的喉头剧烈地翻滚,他的视线像把雪亮的刀子。这个少年已经不像三年前那样会愤怒地扑上来揪住自己的领子失控大吼,他把所有的情绪都埋在眼底,像沉眠的维苏威火山。
                      “对不起。”但是手冢仍然像当年一般直率地道歉。
                      他凝视着不二的双眼,看着那双剔透的蓝色眼睛里的光由亮变暗,由尖锐变温和,像一把被不合时宜地抽出的剑缓慢归鞘。
                      少年的眼睛弯起了熟悉的弧度,他的眉眼却没有让手冢觉察到半点轻松笑意。
                      “用存在极限的身体背负着那么沉重的梦想……Tezuka,你到底能走多远呢?”不二转过身往球场外走去,两人擦身而过时他侧脸望着手冢。
                      “你可以亲自见证的。”手冢平静地说。
                      “我会好好看着,只是……”不二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颤抖起来,“在那之前,别给我倒下了啊。”
                      球场里的对话消耗了比想象中更长的时间,手冢跟在不二身后踏进更衣室时,除了他们已经空无一人。他除下湿透的队服外套拿出干毛巾擦拭头发,而不二已经换上干净的外套正在整理球袋准备离开。
                      更衣室里的气氛并不算好。虽然两人平时的话都不多,但往日他们之间从不会有这么僵硬的空气。手冢站在储物柜边凝视着不二背对着他的身影,他知道今天是他太莽撞触到了不二的底线。手冢感到一阵悔意,他不该提到国一时为了遵守约定忽视了左臂的伤势。他怎么忘记了,在不二心里,这件事一直是个无法释怀的结。
                      “Fuji……”
                      “呐,Tezuka。”不二忽然问,“你和Echizen比赛的时候,也像我这样吗?”
                      “……你知道了?”手冢的眉心皱起来。
                      “啊,也不是的。”不二把球袋背在肩上。
                      破天荒的,手冢不知道该怎么接下话去。
                      “Echizen……”还好不二并没有期待手冢的解释,“和他对打的时候,稍微有点激动了呢。忽然很期待和他决出胜负来……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啊。”
                      “Echizen吗?”
                      “那孩子给我的感觉,”不二停了一下,“和Tezuka你很像啊,不知怎么……总觉得在他身上能看到Tezuka你以前的样子。”
                      “以前?”手冢略微扬起声音。
                      “在你的手臂……还没有出事之前吧。”不二侧身倚在窗边,微暗的暮色沉淀出他的轮廓,他的脸被窗外时明时暗的光打得晦暗不明,“锋芒毕露,不懂得怎么掩饰自己……”说到这里他笑出声来,“骄傲自负的小鬼。”
                      “听起来不像夸奖。”手冢看见不二微笑的时候略松了口气,这至少代表少年不再介意他刚才一时失言。
                      “我想Tezuka重视Echizen的原因也包括这点吧。”不二凝视着窗外,仿佛在自言自语,“如果,以前的Tezuka能像Echizen一样遇到这么好的前辈……那样该有多好。”
                      “都是过去的事了,Fuji。”手冢说。
                      “是啊,都过去了。”不二短暂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Tezuka,有时候我其实很希望你没有那么强烈的责任感,你担负的东西太多。”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
                      “之外更多的事情。”不二补充道,“Tezuka……我记得我说过什么。”他终于望过来的眼神带着一种近似悲伤的清凉,“你要做什么,教育未来的支柱也好,不论如何都要取得胜利也好,有时候,不要总是自己一个人去承担……Tezuka,我不能把你的手臂治好,也不能取代你的位置,但至少有些事情,我会尽全力替你做到。”
                      “Fuji!”手冢忽然明白了,大雨里少年凌厉如刀的眼神里包含的情绪并不是因为手冢失言而生的愤怒,那个少年是在自责,那些怨怼全部都指向不二自己,那样的眼神是极端剧烈的痛悔。他早该记得不二周助是那样一个从不对其他人施以伤害的人,那样的少年眼里栖居的锋刃只会毫不留情地割伤他自己。


                      20楼2014-07-05 1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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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前那个夕阳流离的黄昏,男孩狠狠揪着自己的领口,发泄怒意的姿势却在瞬间之后失了所有的力气,颤瑟地把脸埋进自己的胸膛。
                        东京都大赛上他看着少年拿着球拍和他擦肩而过,向来柔和的神情如同绷紧的弦,泛着尖锐的金属色。
                        那时候他才惊觉,这是何其相似的神情。
                        为了看清他的实力,手冢不惜加重手臂的伤也要赶赴那场比赛;为了能和号称天才的哥哥相较,单纯的少年负着毁掉左臂的危险练出咄咄逼人的招式。
                        分明是出于私心的逼迫,出于私心的自伤,到头来却千倍万倍地作用在那个比任何人都要温柔的少年身上。
                        那个少年不能容忍的是,因为自己,而造成了所有的伤害。
                        “Tezuka,你认为晴空抽击和你的零式削球哪一个对手臂的负担更大?”不二轻声问。
                        “不好说。”手冢回答。
                        “因为晴空抽击,Yuta现在还要入院治疗。”不二的额发覆盖了他的眼睛,“即便是一条没有受过任何伤害的手臂,在练过那种程度的招数之后都尚且如此,你的手臂又如何呢?”
                        “Fuji,是我说得过分了,我为刚才的事道歉……”
                        但是不二不想要他的回答。“我没有生你的气。”他说,“不如说,我有什么资格对你生气?Tezuka,你一直像一面旗帜,整个青学网球部都跟随着你,因为你才变成一个整体。每个人都尊敬你,信赖你,为了青学的胜利,你连自己的手臂都能赌上……而我做了什么?我答应过你,要一起带着青学赢得全国冠军,可是我做了什么?我还是……让你一个人孤军奋战,还说出那么不负责任的话来……”
                        “Fuji,不是你的责任,是我,”手冢握住不二的肩膀,“明知道你没有胜负心却对你提出任性的要求,还对你说了过分的话……Fuji,一直以来我其实很想告诉你,你做的已经够好了,那个约定,没有人能做的比你更好了。这三年来你一直支持着我们,支持着青学,如果没有你,我们也许走不到现在……谢谢你。”
                        “Tezuka——”
                        “Fuji……是我的私心。”手冢握着不二肩膀的双手不自觉地加深了力道,每一次看见这个人,每一次面对这个人,全身的力气都仿佛涌到了掌心。有多少次站在若草色的球场上,不动声色地回眸时看清少年纤瘦的影子,风把他的额发微微拂起,露出那双纯水般澄净无瑕的温柔眉眼,紧紧攥着球拍柄的手心便灼烧地滚烫起来,血液里猛然涌过激烈的火流,心脏一下下撞击着胸腔,有什么东西就要从灵魂深处贲张出来,不可抵挡。
                        只消一眼,就那么淡淡的,连自己都几乎毫无觉察的一眼,只要捕捉到那个少年微笑的影子,灵魂就像被唤醒的火山,咆哮汹涌。
                        想要抓住点什么,想要用这双手臂,牢牢地,把什么东西桎梏在自己的掌心,自己的怀抱。
                        此刻他明白了,他只想要抓住眼前的这个人,这个用世上最完美的伪装保护着自己,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少年。他只想画地为牢把他禁锢起来,让这个世上只有自己的双眼能够描摹他优美的轮廓,只有自己的双耳能捕捉他温煦的声音,只有自己的双手能够抚触他柔韧的身躯,只有自己能够完完全全地拥有这个美丽的人。
                        欲望是被埋藏在地心的火药,引线复杂纠错,弯绕绵长。
                        可是只消一星半点致命的火星,就能引爆所有的原罪和业障。
                        他想要他,从很久很久以前,在那片流离的夕阳下看清那双愤怒又悲伤的冰蓝色眼眸的时候;在远远地看着那个少年,蜜色的发丝似乎要融进天际的夕岚色泽之中的时候;在看着那个少年仿佛会被夕阳带走的时候——和我一起。手冢祈求道,耳边听见那些在心里沸反盈天无法诉诸于口的情绪。
                        ——请你,一直,一直,和我在一起吧。
                        用这双已经无法承载所有梦想的手臂,能否把你拥进怀抱,留在掌心。
                        那些力量——那些涌动在掌心,流淌在血液里的力量,想要不顾一切地抓住些什么,想要不顾一切地抓住那个人。
                        每一次在球场上的无声回眸,只有他自己明白,隐藏在他的镜片下的是怎样灼热激烈的情绪。那些情绪融化进血液里,震起每一次千钧之力的挥拍抽击,惊才绝艺,成就了Mr.Perfect,全国级别的手冢国光,青学的Number 1——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切只因为有那个人一直站在自己身后。
                        这双本已经再也无法负荷起梦想重量的手臂,究竟是为何一步一步走到了现今,为何能够捧起全国优胜的旗帜。是那个约定,在那片夕阳下说出口的约定,那个少年言出必践,是他代替了自己的左臂,那本应该将所有梦想失落的手臂,因为那个少年的陪伴而流淌起失而复得的力量。
                        只因为有了那个人,才成全了完美无缺的手冢国光。
                        只因为,那个人一直在身边——
                        “……是我的私心——”手冢自言自语般地重复道,“是我自己……任性的愿望——Fuji……哪怕只有一次,请你——”
                        请你,让我看见——
                        三年前在那片夕阳下的少年,蜜色的发丝像要融化进远处的夕阳里,朦胧的光一点点地滑过他的脸庞,他弯起的眉眼,他如同樱花开放的笑颜。
                        那一刻手冢想要伸出手去,如果能够真切地抓握住了什么,就能抵挡侵袭进心头的错觉——那个少年即将消散的错觉。
                        所以他说,你愿意吗?和我一起。
                        所以他如同此刻,四下无人的更衣室里,紧紧地握着少年的肩膀,像是害怕一松手少年就会消散那样,请求着。
                        从灵魂深处蔓延出的言语浮涨在耳畔,像蓄积在墙角排水管里汩汩冒出的雨。
                        窗外的雨脆裂地瓢泼着,在听觉的彼端渐渐远去。
                        ——请你,不要,不要离开我。


                        21楼2014-07-05 1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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