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满面忧郁的撒加不同,坐在桌前的年轻医生眸子里放射着连金丝边眼镜也难挡的欣喜光彩,脸上的笑容里还带着一丝期待,丝毫没有受到刚刚加隆恶劣口吻的影响。
“撒加先生,按照初始制定的调理计划,在看过了加隆先生的恢复情况后,我认为今天的手术是一定没有问题的。”
“……啊,那真是太好了。”回过神的撒加瞬间如释重负,习惯性地对医生温和一笑,“真是有劳了。”
从四月的最后一天将加隆送进医院,这一个月里医患双方一直以最高诚恳度的合作进行着前期治疗和充分准备;当然,最好是先除开加隆时不时爆发的糟糕脾气和不良生活习惯。
年轻医生抬手揉了揉眉心,紫色的发丝小心翼翼地在他额前垂下几绺,他将它们往后一理,抬眼看向面前的撒加,“不过,还有一点很重要的事需要提醒你。”
“……嗯?请说吧。”
“虽然原本只是暂时性失明,但病人的心境依然对康复和治疗有着极为重要的影响。所以……”
医生的话语很委婉,撒加却瞬间明白,笑得越发苦涩。“谢谢你的提醒。”他压低了声音,仔细看过了面前的手术协议后郑重地签上了名字,起身走出了眼科办公室。
走廊上被酒精和消毒水的气息占领,清冷的味道随着走动不断轻击面颊,生出阵阵寒意。撒加拢了拢风衣的衣领,脚步在接近病房门口时渐渐放缓,一直流连在口袋里的手指摩挲着手机的温润外壳。
撒加知道,此时的加隆肯定是没有睡着的——在过去的二十八年里,他的弟弟从来都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但加隆刚刚的那句话表达了强烈的抵触和驱赶,撒加不禁有些烦躁地原地跺了跺脚,他依然是这么不想见到自己么?
迟疑片刻,撒加叹了口气,屈服般的从口袋里取出手机,熟练地按下了一串号码。听到语音信箱的系统提示音过后,他低声说了一长串话便挂断,随即静静地靠在墙上,屏气聆听着病房内的动静。
这种游戏已经持续了好几年。
自从发现了语音信箱这种东西,加隆越来越少和自己直面说话交流,追问起来,干脆酷酷地丢下一句“有事转语音”,就算撒加多次抱怨过这道程序的麻烦,也没有得到丝毫的通融和改变。
病房里“砰”的一记碎裂的炸响让撒加猛地一惊,他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扭开门把手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满地白色的液体上玻璃渣反射着零碎微弱的光,而肇事者正端坐床头,两条长腿在床边垂下,右手紧紧地捏着一只手机。
“忍不住。还是超预算了。”加隆面无表情地说,平静地“看”着撒加的方向。
失明的几个月以来,加隆几乎从没有睁开过眼睛。此刻,看着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却毫无生气的碧色双瞳,撒加仿佛被一根粗糙的麻绳在心脏上拴了个活结,随着加隆的每一次眨眼就扯紧一分。
同样美丽的眸子,他的弟弟此刻却什么都看不见。
轻松避开了地上的碎片走近弟弟的身侧,撒加怔怔地站在加隆的面前,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想……你是又渴了吧。不要——再摔牛奶了。”他垂下视线看着弟弟空洞的表情,心里没来由有些发慌,似乎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
“……我去给你拿瓶红茶来,怎么样?”
“……”
加隆抿嘴,眉头皱起。撒加清楚地看到他的肩膀开始抖,正要为加隆这个暴怒前的征兆开始做心理准备,迎面拳头已经“呼”的一声招上他的下巴,逼得他踉跄着直接退了六步往后撞到墙上。伴随着这重重一拳,加隆的怒吼更是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你凭什么还把我当孩子?你凭什么还以为你高我一等?什么是‘兄弟’——我看你根本从来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