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校后他们一起去吃晚饭。艾伦曾想过可以买菜回家做,但已经麻烦了利威尔也不好提出更多的要求。利威尔则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每次都带艾伦去附近的饭店解决。因为晚饭价格不高质量也不错,艾伦便也听从了这种安排。只是每次看到利威尔皱眉洗餐具的样子,他就觉得对方以前肯定不常在外面吃。
吃完饭利威尔会送他回家,在互道明天见后驱车驰入黑暗。
利威尔的话不多,很多时候他倾向于安静的陪伴,却又不会让人忽视他的存在。艾伦觉得这其实正是对方的温柔之处:并非某种华而不实的浮夸,而是更加踏实的安定。
因为教学的严苛,班级中的学生对利威尔大多怀着敬畏之心。一方面因为他清晰的教导和默默的关怀而喜爱他,一方面又因为他偶尔的粗暴用语和近乎神经质的不耐烦不敢接近。这一切利威尔似乎都不在意,艾伦却看在眼里。一开始他为此而生出隐秘的骄傲,但渐渐由感受到出于占有欲的小小嫉妒。
然而年幼的艾伦还没察觉不妥,他只是有些不安,将之归结于对利威尔的依赖。这种依赖就像对父母兄长的依赖,但真的让艾伦喊利威尔哥哥或者父亲,他又觉得说不出的别扭。他甚至不愿意承认利威尔是长辈。渐渐他连老师都不喊了。一开始他直呼利威尔的名字还被斥责过,但后来发现他只在两个人时这么喊,利威尔就随他去了。
有人陪伴的时光总显得太过短暂。艾伦上了高二,父母和他交谈了志愿,想将他送出国学习生物。这是艾伦父亲的意思,因为他自己就是个生物学家。但艾伦不同意,他想考本国的美术设计学院,这样的想法遭到实用主义的父亲的反对,两人在电话里吵了起来。
听着大洋那边遥远的说教和指责,艾伦只觉得厌烦。他打断了父亲,说:“这么多年你从来不知道我想做什么。爸爸,我想过自己选择的人生。”格里沙气得大吼:“你敢去上美术学院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到时候后悔别想着我会出钱送你上学!”“我不在乎。”艾伦挂上了电话。
之后他将困扰告诉利威尔。他还能记得在那个傍晚,熟悉的办公室里,他像斗败的公鸡一样犹疑而且颓然。他问利威尔:“为什么爸爸一定认为我的选择是错误的呢?难道我不应该选择自己的人生吗?”
利威尔放下了手中的笔,转向他冷冷地抛出一个问题:“回答我,艾伦,选择这条路你会后悔吗?”
“不会!”艾伦回答得很快,但不是出于冲动。他的绿色眼睛中那份坚定,就像他整个人的底色一样无法消抹。“哪怕要我自己供养学费,或者全世界的人都不支持我,我也不会后悔。因为这是我的理想!”他说得那么斩钉截铁朝气蓬勃,正是他这个年纪的青年人所独有的狂妄。
利威尔点点头。“既然如此,你根本没必要动摇。艾伦,我们无法预见选择的好坏,能做的只有在当下做出自己认为正确的选择,然后不顾一切地坚持下去。即使有时正确的决定也会带来坏的结果,但至少不会留下遗憾。这就是我的看法。”话至此处,他微微眯起眼,“不过,我可没教过你和长辈吵架,你最好收敛点。”
艾伦的表情有些为难,似乎只是出于对利威尔的尊重才没有立刻出声反驳,利威尔也没有强求。他重新拿起笔,突然想起什么冷笑了一声:“你还是太天真了,小鬼。现实可不像理想那么美好。要说出这种大话,你必须变得足够强大才行。在那之前,给我有点自知之明。”他并未打算否定什么,但正是这副说出真相的样子才更让人想要反驳。
艾伦立刻感到不甘心。利威尔的话完全是把他当成小孩子,连表情都像是写着“真是幼稚”。当他试图争辩什么时,对方已经低头继续工作了。他只能将那些不甘埋入心底,就像埋入想要变得成熟的野心的种子,等待日后的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