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千万人往吧 关注:48贴子:5,129
  • 22回复贴,共1

亚当·扎加耶夫斯基不是天才和大师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很久没更新读的诗了,读亚当·扎加耶夫斯基的诗是很享受的事,很多体会在读诗的过程中,之后又发现忘记了或零散不可说了,我一直在追逐诗中最纯粹的部分,在读扎氏之后才恍然发现这是一种偏执,他没有展现出一位大诗人或天才诗人的姿势,但接地气,说话动听,有种被打磨过的温润的力量,他的诗有限,摆设精巧得当,不乏新意,我一直认为被看穿的技法和摆设还有什么值得称道,但扎氏给出了这种危险的平衡。另一方面,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读的书都和我最近的感受高度吻合,“诗歌召唤我们过一种更高的生活, 但低处的事物同样雄辩”诗人把我们想说的话都说完了,遂愈加肯定,愈感亲切。如颓废所说:“天空很阔,不亲,我匍匐于地”。


1楼2014-06-26 11:56回复
    神秘主义入门
    天气很暖和,光很充沛。
    咖啡馆露台上那德国人
    膝上搁着一本小书。
    我瞥见那书名:
    《神秘主义入门》。
    突然间我明白了,那些
    打着尖利的忽哨在蒙蒂普尔查诺
    街道上巡逻的燕子,
    和来自东欧、也就是所谓中欧的
    怯生生的游客的低声谈话,
    和站在稻田里的——昨天?前天?——
    修女般的白鹭,
    和擦去中世纪房子的轮廓的
    缓慢而有系统的黄昏,
    和任由风吹日晒的
    小山丘上的橄榄树,
    和我在卢浮宫细看和赞叹的
    《无名王子》的头,
    和闪烁着花粉的蝴蝶翅膀般的
    彩绘玻璃窗,
    和在公路旁练习演说的
    小夜莺,
    和任何旅行、任何一种观光,
    都只是神秘主义入门,
    是基础课,是一场
    延期的考试的
    前奏。
    弗美尔的小女孩
    弗美尔的小女孩,如今很出名,
    她望着我。一颗珍珠望着我。
    弗美尔的小女孩的双唇
    是红的、湿的、亮的。
    啊弗美尔的小女孩,啊珍珠,
    蓝头巾:你全都是光
    而我是影做的。
    光瞧不起影,
    带着容忍,也许是怜悯。
    自画像
    在电脑、一支笔和一台打字机之间,
    我的半天过去了。有一天半个世纪也会这么过去。
    我住在陌生的城市,有时候跟陌生人
    谈论对我是陌生的事情。
    我听很多音乐:巴赫、马勒、萧邦、肖斯塔科维奇。
    我在音乐中看到三种元素:软弱、力量和痛苦。
    第四种没有名字。
    我读诗人,活着和死去的,他们教会我
    坚定、信仰和骄傲。我试图理解
    伟大的哲学家们——但往往只抓住
    他们宝贵思想的一鳞半爪。
    我喜欢在巴黎街头长时间散步,
    观看我的同类们被嫉妒、愤怒
    和欲望所驱策,充满活力;喜欢追踪一枚硬币
    从一只手传到另一只手,慢慢地
    磨损它的圆形(皇帝的侧面像已被擦掉)。
    我身边树木不表达什么
    除了一种绿色、淡漠的完美。
    黑鸟在田野踱步,
    耐心地等待着,像西班牙寡妇。
    我已不再年轻,但总有人更年老。
    我喜欢沉睡,沉睡时我就停止存在;
    喜欢骑着自行车在乡村道路上飞驰,杨树和房屋
    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溶化成一团团。
    有时候在展览馆里画对我说话,
    反讽会突然消失。
    我爱看妻子的面孔。
    每个星期天给父亲打电话。
    每隔一星期跟朋友们见面,
    从而证明我的忠诚。
    我的祖国摆脱了一个恶魔的束缚。我希望
    接着会有另一次解放。
    我能帮得上忙吗?我不知道。
    我肯定不是大海的儿子,
    像安东尼奥?马查多写到自己时所说的,
    而是空气、薄荷和大提琴的儿子,
    而高尚世界的所有道路并非
    都与迄今属于我的生活
    交叉而过。
    黑 鸟
    一只黑鸟栖息在电视天线上,
    唱着温柔、爵士乐般的曲子。
    你失去谁,我问,你哀悼什么?
    我在告别那些去世的人,黑鸟说,
    我在告别这一天(它的眼和睫),
    我哀悼一个住在色雷斯的女孩,
    你不会认识她。
    我为那株冻死的柳树感到难过。
    我流泪,因为一切事物消逝、改变
    又重返,但永远以另一种方式。
    我狭窄的喉咙几乎承受不了
    这些急速转变所带来的
    悲伤、绝望、愉悦和骄傲。
    一个送葬行列从前面经过,
    每个黄昏都是如此,在那儿,在地平线上。
    每个人都在那儿,我看见他们并说再见。
    我看见剑、帽、头巾和赤脚,
    枪、血和墨水。他们慢慢地走,
    消失在河流的雾霭里,在右岸上。
    我告别他们和你和光,
    然后迎接黑夜,因为我服侍她——
    还有黑丝绸、黑力量。
    大提琴
    不喜欢它的人说它
    只是一把突变的小提琴
    被踢出了合唱队。
    并非如此。
    大提琴有很多秘密,
    但它从不呜咽,
    而只是低声唱。
    不过并非一切都变成
    歌。有时候你听到
    一句低语或私语:
    我很寂寞,
    我睡不着。


    2楼2014-06-26 11:58
    回复
      维琴察的早晨*
      纪念约瑟夫?布罗茨基和克日什托夫?基耶斯洛夫斯基**
      太阳这么纤弱,这么幼嫩,
      我们都有点害怕;一个不小心的动作
      也有可能抓破它,仅仅喊一声——如果有谁
      试着喊——也可能伤及它;只有疾飞的雨燕,
      翅膀硬如铸铁,
      敢于纵情歌唱,因为它们刚在泥巢里
      度过短暂、不安的童年,
      挨着兄弟姐妹,疯狂的小行星,
      黑如森林的桨果。
      小餐馆里困倦的侍者——黑夜最后的影子
      在他双眼下会合——往大衣袋里
      掏着零钱,咖啡散发庄严的油墨味,
      甜味和阿拉伯味。天空的湛蓝
      应允着一个漫长的下午,一个无尽的白昼。
      我仿佛第一次看见你们。
      就连这座帕拉第奥建筑的圆柱也似乎
      是新生的,它们从黎明的潮水中升起,
      像维纳斯,你们年长的同伴。
      从乱涂乱抹中开始,计算损失,计算死者,
      开始新的一天而没有你们,首先是你,
      我们葬你两次,哀悼你两次,
      你活了两次且跟别人一样强,在两个大陆,
      用两种语言,在现实世界和想像世界——然后是你,
      有着清秀端正的面容,那目光放大了
      各种物体和和心灵(永远太小)。
      你们两个都走了,从现在起我们将过一种双重生活,
      同时在光里和影里,在明亮的阳光
      和石头般的厅堂的冰冷里,在悲伤中和欢乐中。
      *译注:维琴察是意大利城镇,以帕拉第奥建筑闻名。
      **译注:布罗茨基(1940-1996)美籍俄罗斯诗人,用俄语和英语写作,在纽约逝世,其遗体后来迁往威尼斯埋葬。基耶斯洛夫斯基(1941-1996),著名波兰导演。
      卡西斯的日出*
      在半暗中白色建筑群耸立,还未完全
      成形,而建筑群旁,那灰沉沉的葡萄园,那黎明前的宁静;
      犹大算着银币,但在猛烈祈祷中
      扭弯的橄榄树比任何时候都更深入大地。
      太阳在哪里!现在依然寒冷,
      一片谦卑的风景在我们周围铺展;
      星星已离去,牧师们睡得正沉,鸟儿在八月
      不许歌唱,偶儿才有一只
      结结巴巴,像中学拉丁课上不用功的男生。
      现在是凌晨四点,绝望住在如此多的房子里。
      这时候脸孔狭长的忧伤哲学家
      正雕琢他们陈旧的格言,而疲乏的指挥家,
      他们昨晚刚使布鲁克纳和马勒复活,
      此刻无人鼓掌地、不大情愿地迷糊入睡,而妓女们
      回到她们寒酸的公寓里。
      我们恳求葡萄园
      被赋予生命,它们灰沉沉,像涂上一层火山灰;
      恳求远方那些大城市从冷漠中苏醒,
      而我恳求别误将自由等同于混乱,
      恳求重获那样一种信仰,它连接
      可见和不可见的事物,但不钝化心灵。
      在我们下面大海变蓝,地平线的轮廓
      逐渐清晰,像一条细长的带子
      深情而牢牢地环抱我们这转动中的星球,
      我们看见渔船可靠地摇晃,像海鸥
      在深监色的水面上,而不一会儿
      太阳深红色的圆盘从围成半圈的群山里浮现,
      归还光的礼物。
      *译注:卡西斯是法国著名渡假胜地。
      尝试赞美这残缺的世界
      尝试赞美这残缺的世界。
      想想六月漫长的白天,
      还有野草莓、一滴滴红葡萄酒。
      有条理地爬满流亡者
      废弃的家园的荨麻。
      你必须赞美这残缺的世界。
      你眺望时髦的游艇和轮船;
      其中一艘前面有漫长的旅程,
      别的则有带盐味的遗忘等着它们。
      你见过难民走投无路,
      你听过刽子手快乐地歌唱。
      你应当赞美这残缺的世界。
      想想我们相聚的时光,
      在一个白房间里,窗帘飘动。
      回忆那场音乐会,音乐闪烁。
      你在秋天的公园里拾橡果,
      树叶在大地的伤口上旋转。
      赞美这残缺的世界
      和一只画眉掉下的灰色羽毛,
      和那游离、消失又重返的
      柔光。


      4楼2014-06-26 12:00
      收起回复
        菩提树
        如此多的甜蜜
        这城市已被麻醉;
        一个瘦男孩,毕竟也占空间,
        一只狗,也是,
        还有我,一个士兵在一场看不见的战争,
        还有我爱的河流。菩提花盛开。
        后视镜
        在后视镜我突然看到博韦大教堂巨大的形体;
        有一刻宏大之物也会居留小事物里。
        注:博韦大教堂,13世纪法国天主大教堂,规模宏大。
        论游泳
        这国家的河流甜蜜如吟游诗人的歌,
        沉重的夕阳在黄色的大篷车上向西漂游。
        小小的乡村教堂保持着它织物般的寂静
        那么精致而古老,似乎吹口气就会将它撕破。
        我爱在海里游泳,大海不停地自语
        以一种浪游人的单调
        他不再记起在路上到底已有多长时日。
        游泳一如祈祷:
        手掌合起又分开,合起又分开,几乎没有终止。
        铁皮火车
        铁皮火车停在一个小站
        有一阵一动不动。
        门怦然关上,铺路石踩在脚下,
        有人道着永别。
        一只手套坠下,日影转暗。
        门再次重重关上,声音更响,
        铁皮火车缓缓启动,
        仿佛十九世纪消失在雾中。
        我的大师
        我的大师并非完美无缺。
        他们不是歌德,
        仅仅在远处的火山呻吟时
        才有无眠的夜晚,也不是贺拉斯,
        以神和祭坛男童的
        语言写作。我的大师
        征求我的意见。从一堆羊毛织物
        外套迅速滑落而下
        覆盖了他们的梦,在黎明,当
        凉风提问那些晨鸟,
        我的大师悄声耳语。
        我会听到他们破碎的话语。
        给生者的哀歌
        快乐的时刻突然化作
        一只黑色的风帽,开口
        只为眼,口,舌,悲伤。更多的悲哀。
        生者送走他们飞逝的日子
        那些日子像底片,一次暴光却从不冲印。
        生者活着,全然不在意,冷漠,
        使死者都感到了羞愧。
        他们凄然笑道:孩子们,
        我们曾经,和你们完全一样。
        在我们头顶,洋槐树曾盛开花朵
        在洋槐林里,夜莺也曾歌唱。
        画布
        我无声地站在一幅黑色的画布前
        一幅画布本可以做成
        外衣,衬衫,旗帜,
        却以如此面目进入世界。
        我无声地站在一幅黑色的画布前
        内心充满快乐和逆反,并且想到
        绘画和生活的艺术,
        想起那么多空白、苦涩的岁月,
        想起那些无助的时刻
        以及我寒气逼人的想象力
        --它是一只钟摆,
        只有在晃动时具有生命。
        打击它爱的,爱它打击的,
        而我突然想到这幅画布
        也可以是一块裹尸布。


        6楼2014-06-26 12:03
        回复
          哀歌
          这是一间褐色墙壁的等候室,
          法庭,候诊室;屋子里的
          档案下,桌子突然倒地
          烟灰塞满了烟灰缸。
          此处无声或者高音喇叭尖叫。
          这是一间等候室
          为出生,你等待一生。
          老屋
          你是否记得起老屋的模样?
          那房子,暴风雪外衣上的一只衣袋,
          一栋栋房子,低矮凸起像埃及文的元音。
          绿树的舌为之屏障——
          最忠贞的是那株菩提树,每个秋天
          它都撒下枯干的泪。
          阁楼上,式样过时的衣服飘悬,
          像被施绞刑的人。老信烧起火焰。
          旧钢琴在客厅里打盹,
          伴着一匹河马,长着黑的、黄的牙齿。
          一片墙上歪挂着
          一场失败的起义中的十字架
          和一张少女像,满脸愁容——一个失败的生命。
          空气闻起来像苦艾酒,又苦又甜。
          一栋栋房子,你们在哪里?
          在哪个海底,哪个记忆之渊,
          在哪个存在的屋檐下?
          当风吹开窗户,一股深蓝挤过房间,
          叫薄棉布的帷幔呼吸艰难。
          这火是死神所愿,
          并带来他苍白的火花作成的花束。
          平衡
          我自高处望着北极风光
          想到虚无,可爱的虚无。
          我看着云彩的华盖,广袤的
          不会有狼的踪迹的区域。
          我想起你和虚空唯一能
          承诺的一件事:充足——
          我想起某种积雪的荒原
          从过度的快乐中忽然出现。
          当我们距离着陆越来越近,
          云层里浮出易被损坏的大地,
          被主人遗忘的喜剧般的花园,
          被冬天和风摧残的黯淡草坪。
          我放下手中的书有一瞬感到了
          清醒和梦之间美妙的平衡。
          而当飞机接触水泥地面,在
          机场的迷宫不倦地兜着圈子时,
          我再次感到什么也不知道。每日里
          漫游的黑暗重又出现,白日里甜蜜的黑暗,
          那计算和度量,记忆和忘却的嗓音的黑暗。

          多年后我回到你,
          灰色美丽的城市,
          不变的城
          埋在昔日的水域。
          我不再是哲学,诗
          和好奇的学生
          我不再是写下
          太多诗句的年轻诗人,
          踯躅在狭窄街巷
          和幻象的迷宫。
          时钟和阴影的君王已触摸我的额,
          但我依然为一颗
          星为光亮引领
          而唯有光亮
          能解开或拯救我。
          三十年代
          三十年代
          我还不存在
          青草生长
          少女品尝草莓冰激凌
          有人听着舒曼
          (疯狂,毁了的舒曼)
          我还不存在
          多么幸运
          我可以听到一切


          7楼2014-06-26 12:04
          回复
            变暗的河流
            变暗的河流流经公园。
            远处,麻木的花园
            被篱笆织成的粗辫子围在其中。
            欧鸫鸟在那里唱着,奥斯维辛的
            分支曾建立:在草下,来自俄国军医所的包扎物被掩埋,
            草地因而膨胀而肥沃。
            滑翔机无辜地盘旋在空中,
            在温和如欢乐之泪的雨中。
            平凡的生活
            我们的生活是平凡的,
            我从丢在一把长椅上的
            揉皱的报纸上读到。
            我们的生活是平凡的,
            哲学家告诉我。
            生活,寻常的日子和忧虑,
            音乐会,交谈,
            在城市郊外的散步,
            好消息,坏消息——
            目标和思想
            却未得完成,
            如粗糙的草稿。
            房子和树
            欲求更多的事物,
            在夏天,绿草地
            覆盖这多火山的星球
            如扔向大海的一件外套。
            黑暗的电影院渴望光芒。
            森林热烈地呼吸,
            云团轻柔歌唱,
            一只金色黄鹂祈求着雨。
            平凡的生活欲求着。
            你知道
            克利夫德.布朗变得安静,
            画眉鸟唱得更温柔了。
            若非由于血的缘故,
            我们就要到达罗马;
            你知道。
            计划,报告
            起先是一些计划
            然后,报告
            这就是我们所知的
            交际的语言
            一切都必须被预见
            一切都必须
            事后被确认
            真正发生的
            从来不会引人注意


            8楼2014-06-26 12:05
            回复

              他走动
              他走动,在明亮中,在黑暗中,
              在瀑布的轰鸣中,在睡眠的寂静中,
              却不像受到保护的牧羊倌
              得到庇护。他眺望最长的路线
              道路那样迂回
              仅能看见,又消失于
              痛苦中。唯有盲人,唯有
              猫头鹰在他们的眼帘下
              有时会感到它越来越少的痕迹。
              秋天
              秋天总是来得太早。
              牡丹依然盛开,蜜蜂
              依然在建造理想国,
              秋日冷冷的刺刀
              就突然在原野闪亮,而风开始怒号。
              它的源头是什么?为何要摧毁
              梦想,热情,记忆?
              外族人进入寂静的林子,
              怒气高涨,暗中流行的瘟疫;
              柴烟,鞑靼人沙哑的嚎叫。
              秋天撕去叶子,名字,
              果实,覆盖边界和道路,
              熄灭灯盏、细烛;年轻的
              秋天,双唇发紫,拥抱
              必死的生物,偷走他们的存在。
              树液流淌,牺牲的血,
              酒,油,不羁的河流,
              混黄的河水和尸体一起膨胀,
              诅咒流淌:泥,熔岩,雪崩,奔涌。
              无风的秋天,疾行,在她的
              一瞥中蓝色刀锋发亮。
              她割去名字就像以锋利的镰刀
              割去草药,她的火焰
              和呼吸冷酷无情。匿名信,恐怖,红军。
              孤独的历史
              鸟鸣渐弱。
              月亮坐等拍照。
              街道湿润的两侧闪着微光。
              风吹来成熟的田野的芬芳。
              高高头顶之上,一架小飞机海豚似地腾跃。


              9楼2014-06-26 12:05
              收起回复
                ◎ 火焰
                上帝啊,给我们一个长长的冬天
                安静的音乐,忍耐的嘴巴,
                和一点点自豪吧——在我们的
                日子完结之前。
                给我们惊讶
                和一束高高的、明亮的火焰吧。
                ◎ 将有一个未来
                将有雨,将有宴会,将有
                篝火,栗子壳将裂开,
                将有喊叫,某人将藏在树丛里,
                某人将绊倒小蛤蜊,
                空气里将散发煤气和丁香味。
                将有大笑者,将有哭泣者,祈祷者,庄重
                而寂静的谎言,将有一个未来,
                只要逗留在这里,在这个火车站的
                二等候车室,被香烟
                熏黑,在奥地利皇帝的肖像下。
                ◎ 大提琴
                不喜欢它的人说它
                仅仅是一把变种的小提琴
                被剔出了合唱队。
                并非如此。
                大提琴有许多秘密,
                但它从不哭泣,
                而只是以低音歌唱。
                尽管不是一切都变成了
                歌。有时你捕捉到
                一声咕哝或私语:
                我很孤独,
                我睡不着。
                ◎ 钢琴家之死
                当其他人发动战争
                或祈求和平,或躺
                在医院或露营地窄小的
                床铺上,等待日子完结
                他练习贝多芬的奏鸣曲,
                纤细的手指,像一个吝啬鬼的,
                触到了不属于他的
                伟大的珍宝。
                ◎ 在其他人创造的美丽中
                只有在其他人
                创造的美丽中,在其他人
                的音乐和诗歌里,才有安慰。
                只有其他人能拯救我们,
                即使孤独的滋味像
                鸦片。其他人不是地狱,
                如果你早一点了解他们,连同
                他们纯洁的、被梦想洗亮的前额。
                这就是为什么我惊讶于使用
                什么样的词,“他”或者“你”。每一个“他”
                是某一个“你”的一种显露,而
                作为回报,某个其他人的诗
                提供着一次冷静交谈的真诚。
                ◎ 仅仅是孩子们
                仅仅是在沙上玩耍的孩子们
                (不要忘了,陪伴他们的是
                盛开的菩提树那醉人的芬芳),
                仅仅是孩子们,可毕竟
                魔鬼,和二流的众神,
                以及甚至被忘记了的政治家,
                打碎了他们所有的承诺,
                也在那里,带着接连不断的狂喜
                观望着他们。
                谁不想是一个孩子呢
                ——在那最后的时刻!
                ◎ 变黑的河流
                那条变黑的河流跑过公园。
                更远处,那麻木的花园
                被树篱浓密的边缘所包裹。
                那里,八哥鸟唱着歌,奥斯维辛的
                分部已经建成:
                草地的
                下面,埋藏着来自俄国救济院的服饰,
                因而草地
                隆起而肥沃。
                滑翔机无辜地翱翔在天空,
                在雨中,仁慈得犹如一滴欢乐之泪。
                ◎ 舌头
                关闭在一个白色的笼子里
                在最轻柔的风的吹拂中
                它试图逃走
                在数行文字后,它被抓住
                它在波兰的飞行
                受到了最为仁慈的对待
                虽然如此,嘴巴是残忍的
                非笔墨能形容
                在面孔的保留地上
                舌头是最后的动物。
                ◎ 呼吸之所在
                她孤单地站在舞台上
                没有任何道具。
                她把手掌放在乳房上,
                那儿呼吸诞生
                那儿呼吸死去。
                手掌不歌唱,
                乳房也不。
                歌唱的是保持寂静的。
                ◎ 转化
                我数月没有写出
                一首诗。
                我谦恭地活着,读报,
                沉思着力量之谜
                和顺从之故。
                我观看日落
                (深红色的,渴望的),
                我听见鸟儿变得宁静
                夜晚变得岑寂。
                我看见向日葵在黄昏
                摇摆着它们的脑袋,犹如一个粗心的
                刽子手,闲逛着穿过花园。
                九月甜蜜的尘埃聚集
                在窗沿,而蜥蜴
                藏在墙的凹陷处。
                我长途跋涉,
                只渴望一件事:
                闪电,
                转化,
                你。


                10楼2014-06-26 12:07
                回复
                  ◎ 在一个小小的公寓里
                  我问父亲,“你成天干些什么?”“我回忆。”
                  于是在格利维策那满是灰尘的小公寓里,
                  在一片苏联式的低低的街区
                  那就是说所有的城镇看起来像兵营
                  狭窄的房间将挫败阴谋,
                  那儿一座旧式的墙钟行进着,不知疲倦。
                  他每天重新活在39年温柔的九月、它呼啸的炮弹、
                  和利沃夫伪善者的花园里,闪烁着
                  枫木、岑树和小鸟那绿色的光芒,
                  德涅斯特河上的皮船,柳条和湿沙子的芬芳,
                  那闷热的日子里,你遇上一个学法律的女孩,
                  那趟乘坐货车前往西部的旅途,那最后的边界,
                  由68年感激你帮助的学生那里
                  送来的两百朵玫瑰,
                  以及我永远也不知道的其他的插曲,
                  那没有成为我母亲的女孩献上的亲吻,
                  那恐惧而又甜蜜的孩提时代的醋栗,想象
                  从我面前那平静的深渊里撤回。
                  你的记忆在安静的公寓——在寂静里
                  有系统地运行,你挣扎着,想要重获你痛苦的
                  世纪里的一瞬。
                  ◎ 海豚
                  太阳落山,探究的鹈鹕刚好飞翔
                  在大海平滑的肌肤上;
                  你观看一个渔夫正在杀死一条被逮住的鱼,并无法不让自己
                  去相信他的仁慈,
                  当玫瑰色的云朵缓慢而庄严地
                  向暮色中的山脚飘去——
                  你站了一会儿,等着去看海豚
                  ——或许它们会亲切地再跳一次著名的探戈舞——
                  在这里,墨西哥湾,你可以沿着那条宽阔的海滩
                  见到令人讨厌的广告牌和鲜贝,
                  以及从沙子里爬出来的活力四溢的螃蟹,它们就像
                  一齐抛弃了地下作坊的工人。
                  你留意到一座座被废弃的、锈迹斑斑的装载塔。
                  顺着石闸漫步,你跟几个垂钓者打招呼,他们是
                  一些谦逊的老人,选择钓鱼而不是去运动,只是希望
                  推迟那最后的晚餐。
                  一艘巨大的、砖红色的海轮从蒙罗维亚扬帆而来
                  泊在港口
                  像某些奇异的虚构的野兽夸耀着
                  它自己的神奇,
                  并暂时地阻塞了地平线。
                  你想:应该去寻一块海水回流的地方,让人回忆
                  良多、但并不刻意普通的乡野之地,
                  宁静,朴素,尽管富足,却不动声色,带着记忆隐藏的口袋
                  像秋天里猎人的夹克,
                  那熙熙攘攘的小镇郊外,什么也不会发生的荒地,
                  没有著名的演员,
                  没有政客和记者,
                  可有时诗歌从虚无中产生出来,
                  而你开始认为你的童年
                  就停在这里,
                  这里,远离了冗长而过分亲密的街道——
                  历来缺席,在无人能用光年或千米
                  来计算远近之后,
                  只有安静地等待着你的归来,更不会惊奇
                  什么降临在你的身上。它不会大吹大擂地与你相见,并说:
                  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已经丢失了的集邮册里的
                  一枚邮票,
                  我是那张邮票,向你展示着
                  你的第一只海豚,在一片不真实的、迷雾般的蓝色背景里。我是那屹立不动的
                  旅行的标记牌。
                  ◎ 行星仪
                  比如说那是九月。
                  一个人造的天空在我们的上面旋转。
                  我们,高中学生。我,我的目光,
                  我舒适的生活,我的十六年。
                  在天花板上星星像舞蹈演员
                  开始出场,彗星肩负着使命
                  匆忙跑向地球的远端。
                  那屏幕上小小的爆炸——
                  扬声器解释说——事实上是
                  大得令人恐怖,可以预见
                  而又极为根本。
                  让我们设想,此刻
                  光线暗淡,黑暗降临,
                  一阵黑色的风吹过。
                  天似乎在下雨,下冰雹,
                  一阵雷雨迫近,有人在喊
                  救命,乞求真实的
                  星星回来
                  比如说它们回来
                  而它们的光线正在熄灭。
                  ◎ 远古的历史
                  这是那些傍晚中的一个,当云朵
                  强悍如大西洋彼岸的蒸汽机
                  友善地与太阳、与光
                  那锋利的、无情的六月之光搏斗,
                  忍受无尽的变化和过滤。
                  因为城市是辽阔的,成千上万的人
                  坐着火车或汽车
                  返回郊区
                  在一天无用的工作之后
                  像填满新鲜干草的
                  纸盒里的玩具战士。
                  而古代的世界就躺在隐藏的脚下,
                  鼻子破了的希腊拳击手,
                  闷闷不乐,寂静,而又饥饿。
                  在烟囱和从微微闪亮的锡皮屋顶上伸出的
                  天线上方,一阵暴雨环绕
                  但还没有下决心滴落。
                  在暴雨之外,是这个傍晚、这个世界的
                  闪耀的神祗,匍匐着。
                  在神祗之外是虚无,
                  只有一只最为诚挚的黑鸟唱着狂喜的歌。
                  我静立在街道上,为欲望钉住,
                  半是疼痛、半是甜蜜,
                  无力地祈祷着,
                  为自己和他人,
                  为我的妈妈,她已死去,
                  也为我的死亡,
                  一只未被驯服的野兽。


                  12楼2014-06-26 12:09
                  收起回复
                      雨的轶事
                    我漫步在树荫的蓬帐下
                      而雨珠偶尔滴落在我的身上
                      仿佛在问:
                      你是不是渴望受苦?
                      想要哭泣?
                    柔和的空气,
                      湿润的叶子;
                      ——那气味曾是春天,悲哀的香味。
                      死麻雀
                    在所有的物体中
                      一只缩在灰羽毛外套里的死麻雀
                      谈不上不寻常。
                      甚至路边的一块石头看上去
                      也像是生命的王子,相比于
                      这只死麻雀。
                      飞蝇们围着它,
                      专注如学者。
                    面包师
                    一个年轻、有抱负的穿体恤的面包师(面粉扑在他的手臂上,就像涂在演员脸上的粉),温和地观察着他的顾客们。他微微地笑着。他,一个知道面包的秘密的人……
                    我的大师们
                      我的大师们并非没有过失。
                      他们不是歌德,
                      只是当远处的火山悲吟时
                      才拥有一个不眠的夜晚,也不是贺拉斯,
                      以众神和祭坛男童的语言
                      来写作。我的大师们
                      会寻求我的意见。在拂晓
                      一件羊毛的外套仓促地
                      落下并覆盖了他们的梦,当凉风
                      询问那些鸟儿,
                      我的大师们悄声低语。
                      我可以听到他们断断续续的话。
                    轻柔颂
                    早晨像刚出生的猫一样盲目。
                      指甲如此信任地生长,有一会儿
                      它们不知道它们要去触及什么。梦
                      是柔软的,温柔像雾一样
                      隐隐地笼罩我们,像克拉科夫大教堂的钟声
                      在它冷下来之前。
                    致——
                    死亡女士,我写这些是请你
                      好心地予以考虑
                      延缓我的债务,在由你确立的
                      通行了好多个世纪的
                      惯例中。你,女士,
                      是一位大师,暴力的嬉戏,
                      精美的斧头,教皇,天鹅绒的嘴唇,
                      大剪刀。我并非奉承你。我乞求。
                      我不要求。在我的辩护中我只拥有
                      沉默,草上的露水,一只树枝间的
                      夜莺。请你原谅它,
                      它长长的受聘期只是在一棵白杨树与
                      另一棵的枝叶之间,永恒的一滴,几克
                      惊奇,可怜的诗人们困乏的抱怨
                      ——你没有给他们的护照续期。
                    无形的统治者
                    谁拥有大地,你
                      惊讶地问。被日子的征服
                      被四方形脑袋的男人:
                      警察。而在夜里
                      我们要求收回我们的家园。
                      谁拥有水平面上树的叶子?
                      谁拧紧春天的钟?
                      如此多的荒谬,被无形的统治者
                      造成确凿的现实;
                      如此多的中间人,那狐狸般的脸,
                      诡诈的笑,欺骗性的死亡。
                    黑暗的上帝,光明的上帝
                    黑暗的一个在闪电里,
                      光明的一个在深夜里
                      当星辰在其光辉里变暗
                    那个和海洋一起玩的孩子
                      筑起了波浪的大教堂,苦盐的杯子
                    亵渎的黑暗上帝,真实的上帝,
                      像是一个老僧侣的祷告
                      比起一个妇女来
                      他已不再是男人
                    哭泣的倾盆大雨,欢乐的墙
                    奴仆的上帝,易驯化的巨人,
                      家庭的温良一员
                      残忍的上帝,孩童的屠宰者
                    而那囚禁和穿透我们的
                      无限的背景,无与伦比的背景
                      像火柴在夜里的一闪
                    黑暗的上帝诅咒,而光明的
                      上帝活在苹果里,面包里。
                      这个
                    这个沉重躺下
                      并在下沉的,
                      疼痛一如疼痛
                      燃烧,像脸上挨了一巴掌,
                      下沉,是一块石头
                      或一只铁锚。
                    中国诗
                    我读着一首中国诗
                      它写于一千年前。
                      作者述说着整夜落下的雨
                      落在他的
                      小船的竹蓬顶上
                      而宁静最终
                      来到他的心中。
                      这是否只是巧合
                      现在十一月再次来临,带着雾
                      和一个铅灰色的黄昏?
                      这是否只是一次机会
                      另一个人还活着?
                      诗人们向伟大重要的时刻进发
                      为了奖赏和成功
                      但一个接一个的秋天
                      从自尊的树上撕下那些叶子
                      如果有什么能留下
                      那只是雨水轻柔的低语声
                      留在这些诗中
                      而非幸福或悲哀。
                      只有纯粹不能被看见,
                      在傍晚,当光和阴影
                      一时间都忘了我们,
                      而忙于移动着神秘。
                    不朽
                    这些可怜的十九世纪的诗人们
                      以兴奋的脸颊梦想着
                      我们伟大的兄弟们被灵感
                      燃亮他们的画像被允许印在
                      巴黎的群星谱和今日的流派选集
                      与援引名录里以证明每一样
                      他们遭受的不公正
                    给生者的哀歌
                      欢乐的时刻突然变成
                      一只带敞口的黑色头罩,
                      只为眼,嘴,舌,悲伤。更多的悲伤。
                      生者目送他们
                      消逝的日子
                      像是曾曝光的底片
                      却从未冲印。
                      生者活着,如此不在意,漠不关心,
                      以致死者都感到了羞耻。
                      他们哀戚地笑着:孩子们,
                      我们曾和你们一样,完全一样。
                      在我们头上,槐树花也曾盛开,
                      而在那树荫里,夜莺也曾歌唱。


                    13楼2014-06-26 12:11
                    收起回复
                      读过阿波利奈尔吗?


                      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4-06-27 19:39
                      收起回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居然有私人吧


                        IP属地:福建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14-06-29 03:32
                        回复
                          我发现我越来越没有耐心了……


                          IP属地:四川来自iPhone客户端17楼2014-07-08 12:00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