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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推】《鹰奴》BY非天夜翔(强攻强受 报仇雪恨 前世今生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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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这是一个双线并行推进的故事
主人公们在交错的历史线与故事线中追逐彼此,寻觅前世今生
腹黑侍卫成功上位,废柴太子悲愤复国
在这金戈铁马,烽火纷扬的乱世
谁得到了江山,谁忠诚于自我
谁开拓了盛世,谁辜负了真情?
是shuei~到底是shuei~
内容标签:报仇雪恨 天之骄子 前世今生 宫廷侯爵
主角:攻,受 ┃ 配角:炮灰攻,炮灰受,炮灰配,炮灰路人
两条主线,攻,受和炮灰攻纠缠的故事。前世虐攻,今生虐受,真是一个都不好过,其实还是炮灰攻最潇洒么= =。因为受以前(其实后来也有)和炮灰攻有一腿,所以菊不洁。

【P的真好看】


1楼2014-06-25 17:52回复
    泪目.....到底为啥吞我的二楼啊
    连地址都发不上来


    6楼2014-06-25 1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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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庆成:“他是我父皇的亲弟!怎会坐视李家江山落入那女人手里?”
        娥娘蹙眉道:“你先把药喝了,我托人去给你问问。”
        李庆成:“真像你说的这样,外头风声一定正紧,怎么问?”
        娥娘道:“你不用担心,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办法……鹰哥?”
        张慕专心地看着药汤,娥娘又叹了口气,目光露出一丝怜悯之意。
        李庆成看出了那分同情的意思,他心里堵得慌,只想找个地方哭一场,奈何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若是青余在就好了……方青余。
        那逆贼。
        李庆成忽然觉得十分悲哀,方青余是皇后埋在自己身边的棋子,张慕才是受父皇的嘱咐,前来保护他的人。
        张慕认识娥娘,他们是什么关系?进宫之前,张慕又是什么人?
        勺子凑到唇前,药味苦得李庆成皱眉,温度却是刚好。
        “慕哥。”李庆成看着张慕,低声说:“谢谢。”。
        张慕听到这句话,仿佛受了莫大的侮辱,他随手把碗放在桌上,一阵风似地出了房。
        “怎么了?”李庆成忙下床。
        娥娘却把他按回去:“别下地,把药喝了。”
        李庆成说:“我自己喝。”
      院外传来一声巨响,李庆成险些把药汤洒了一身,他发着抖灌下药,问:“你和张慕……是什么关系?”
        娥娘淡淡道:“上司与属下的关系。”
        李庆成问:“他是你的属下?”
        娥娘答:“我是他的属下,你这几天必须静养,不可乱走动,待会有人送饭上来。”说完收拾药碗走了。
        李庆成伏在窗边,朝外望去,秋雨淅淅沥沥,娥娘的家背靠一座小山,后院外筑着砖墙挡泥流,以免山体滑坡,此时张慕站在雨里,一身侍卫袍上满是泥泞,发狠地提拳猛揍砖墙。
      张慕站在院子里,没头没脑一阵乱摧,将整堵丈许长的砖墙摧塌近半。
        末了又狠狠一拳,打在院里的梧桐树下,娥娘冒雨大叫,有人出来拉扯他,被张慕野蛮地推到一旁。
        张慕发泄完,疲惫地蹲在院里,浑身滴水,那模样甚是孤独。
        张慕的脾气一向都十分古怪,十年里,李庆成在宫内见了不少次,小时候他有好几次鼓起勇气,想与张慕套套近乎,张慕却几乎从未回应过。
        记忆最深的是有一次,一名太监偷偷带着李庆成出宫逛窑子,张慕独自出来寻,李庆成生怕张慕发火,让太监给他点了两名姑娘陪酒,言道只是好奇,随便看看就回去。
        张慕当场把那管事太监打得吐血,不由分说将李庆成带了回宫。
        李庆成喝完药,倒头便躺,未来的日子里他要怎么办?前路一片灰暗,身边只有名侍卫。皇后一定布下了天罗地网,一旦被抓住……李庆成几乎能想象到他在冷宫里度过一生的景象。
        不能坐以待毙,得想办法。
        新皇登基都得祭天,若自己在那时候,于百官面前出现……不可行,朝廷上多半会被清剿得只剩方家的派系,方氏只会把他指成替身。
        忠于正统的大臣们,会不会猜到自己已经逃出来了?
        他们会怎么做?上书请求验尸?寻找太子?皇后要迫害的人一定不止十来家,他得马上行动,告诉大臣们他还活着。
        让他们先暂时让步,保住身家,留在朝廷内探听风向?谁是忠,谁是奸?万一又被出卖了怎么办?
        一团乱麻,李庆成想起温文儒雅的方青余,心里又像被割了刀。
        必须马上采取行动,李庆成作了决定,否则等到朝中刚直大臣都被杀完,京城就完全掌握在方氏的手里了。
      伙计把饭食送上来,一碗药材熬的清粥,配了一碗炒鸡蛋,小碟里装着卤虾与咸梗豆,开门时外头闹哄哄。
        李庆成问:“这是什么地方?客栈?”
        伙计躬身道:“公子身体好些了?这处是娥娘的岐黄堂,专给道上的兄弟,以及葭城百姓治病的地方。”
        难怪有淡淡的药味,李庆成饿得狠了,接过碗便吃,将桌上食物一扫而空,感觉又活过来了。


      13楼2014-06-25 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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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议圣也罢了,议的竟是淫亵之事,令李效大动肝火。
          “许凌云说了什么?”李效道。
          一旁侍卫总管战战兢兢,李效又道:“从实再说一次,赦你无罪。”
          侍卫总管斟酌许久,答:“许凌云此人一向疯疯癫癫,臣以为,与这人的言语……实在做不得数。”
          李效道:“罢了,把他提来,我问问。”
          许凌云被带进御书房,满脸鲜血,头上戴的羽翎冠已被摘去,全身伤痕累累,侍卫服残破不堪,鞭痕东一条,西一条,皮开肉绽的裂口还流着血。
          李效冷冷道:“孤何时吩咐用刑了?”
          提人的侍卫不无畏惧,颤声道:“回陛下,此人……不愿换囚服。”
          李效看许凌云一身侍卫服被血粘在肌肤上,少年身板颇有点肌肉轮廓,却被一番毒打后脸色发灰,显是离死不远了。
          许凌云被押在地上,头直垂下去。
          李效说:“哪名狱卒打的,传上来。”
        御书房内一片安静,少顷狱卒被传到书房外。
          李效看也不看:“拖下去斩了。”
        狱卒大声求饶,被侍卫门拖了下去。
          “许凌云。”李效冷冷道。
          “臣……在……”许凌云意识模糊,低低地说。
          李效:“抬头回话。”
          侍卫总管把他的头托起来一点,许凌云的视线涣散,瞳孔浑浊。
          李效:“将你日前之言再述一次,不可有半点隐瞒。”
          许凌云喃喃道:“臣……愿……为陛下……死……”
          李效看着许凌云,心头有股说不出的厌恶,先前得知此人是个断袖,好男风,皇帝出行时,许凌云便常目不转睛地盯着。
          此人又私下朝其余人提及皇上将大婚,不甘心帝君仪表堂堂……
          都是些龌龊不堪的念头。
        李效:“你连孤的婚事也敢议论?!”
          许凌云已经彻底无意识了,翻来覆去便是那句“臣愿为陛下死”,不然就是“愿追随陛下”,李效见书房地上漫了一大滩血,只得随口道:“带下去,把他治好,孤再问话。”
          伴君如伴虎,李效喜怒难窥,仅随口说了一句,却无意中救了许凌云一命。
        谁也不知道李效心里是喜是怒,只得把许凌云抱去侧殿,侍卫总管亲自请来太医诊断,务必要将鹰奴治好。
          许凌云奄奄一息,太医前来看诊,交代须得多补,又止了血,大内监派来两名太监伺候。
        翌日,大学士入宫。
          李效的奏折未批完,大学士便已欣然入殿,李效看着这名老人,他从小最喜欢这名学士,他从来不讲无谓的大道理,也很少像其余人,说话小心翼翼,唯恐给皇子灌输过多信息。
          大学士相信太子有自己的判断能力,李效也相信,大学士并没有教他什么。
          至少老人并未有过引导太子,朝他想的方向转变的念头。
          “赐座。”
          “谢陛下。”
          李效说:“林懿与户部尚书联名上了折子,请求国库拨三万两白银,给江南一带赈灾,先生如何作想?”
          大学士沉默片刻,捋须道:“林懿的母舅家,乃是扬州大户。”
          李效点了点头,大学士这一句话,皇帝便有了判断,他搁下朱笔,又问:“昨日先生说到成祖得了场热病,后来如何了?”
          大学士若有所思,反问道:“陛下知道一见钟情这个说法么?”
          李效忍不住嘴角微翘,斥道:“无稽之谈。”
          大学士缓缓点头:“此事有人信,有人不信,倒也由不得老臣判断,成祖醒后,什么也不记得了,眼中便唯侍卫一人。”
        李庆成自那场热病后,听到什么传言都似有印象,大虞国、太子、皇后、唐将军……
          那夜在娥娘的药堂醒来,竟是将前事忘了个干净。身边唯有个不说话的“鹰哥”,他依稀记得些朦胧的事,记得虞国风土人情,记得衣食礼节,记得西川,记得北良……然而要仔细想,却又是一团雾。
          李庆成记得自己是从京师出来的,至于京师何处,则记不真切,更忘了身边这家仆唤作何人。
          张慕一件件地取了随身琐物予他辨认,李庆成看得出东西,却记不得来历。
          最后娥娘告诉他,京城有人谋反,六部侍郎、大将军家中俱被抄了,他是当朝大将军的最小公子,名唤唐鸿。唐家忠心耿耿,难逃被抄家诛九族的下场,鹰奴护着他逃了出来。这名字绝不可对外说,只因叛党余孽正在追索他们的下落。
          李庆成半信半疑地接受了这个解释,以后的日子该如何过,娥娘和鹰奴都没有说,这事远远超过了他们所能筹划的,未来都着落在李庆成自己身上。
          我叫唐鸿,我该做什么?
          短暂的迷茫过后,李庆成第一个计划便是扳倒叛党,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身边只有个哑侍卫,凡事出不上主意,李庆成颠来倒去地筹划半晌,毫无头绪,只得先走一步算一步。
          若换了寻常人,当是避过风头,远归山林,与这名哑仆终了此生方是上道。
          但李庆成隐隐约约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他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不能放弃。他与鹰奴约好兄弟相称,出门在外唤他作“鹰哥”。从娥娘处得了点本钱,听到匈奴进犯的战乱消息,打算先往北境看看再说。
          如何把这点本钱在前线不断倒腾,完成复族的第一步积累,李庆成隐约还有点担忧。毕竟他不管如何回忆,都没有半点做生意的经验,然而事已到了眼前,现在不去,一辈子也别想去。
          于是他打点行装,在西川传来第二份沦陷的军报时,带上鹰奴前往枫山。
          所幸他的哑仆身手了得,也并不哑,但开口的时间极少,除了太沉默之外,大小事宜从未悖过李庆成的决断。


        16楼2014-06-25 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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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蝴蝶痕 ...
          风雪封江,西川路远,一骑踏雪,千山如黛。
            入冬暴风雪迟迟不来,一来便是席天卷地的万里冰封,枫山距西川沿路,只有从北疆域拖家带口来中原避难的百姓与小股逃兵,不见北上难民。
          李庆成将养好后已是腊月间,怀揣百两银,身带哑侍卫,迎雪北上。他在西川娥娘药堂处开出方子,前往距枫山六百里路远的汀州,配了四车共三千盒狗油,雇了辆车,避过沿路哨岗,前往枫山。
            销骨河犹如万尸冢,河水南下,绕过枫山往西川盆地去,沿河走,两岸俱是卷天大雪,行行停停,战事已暂止歇,再朝北便是前线。
            军事重地郎桓城外的七十里地,有一座死寂的城市。
            城墙乌黑,已被烧得几近全毁,城外一座兵营,乃是虞国增兵抵达时前期落脚之处。
            山下满是飞烟,雪小了些许,李庆成站在兵道出口朝下眺望,偌大一阵城,唯剩北风猎猎,雪花纷飞,竟不闻人声,仿佛在不久前已被匈奴一把火烧毁全城。
            兵营被摧得破破烂烂,他吩咐道:“鹰哥,你在这里守着货,我下去看看。”
            李庆成小心下去,张慕侧身一滑,扬起雪屑,循着山坡也滑了下来。
          李庆成也不赶他,穿过焦黑尸体一路进了兵营。
            “他们被偷袭了。”李庆成躬身检视一具尸身:“匈奴人做的?”
            张慕蹲下,手指拨开一名士兵的铠甲,弯刀把铁甲砍出一道裂口,带着被灼焦黑的伤口与内脏。
            “昨天夜里的事。”张慕不动声色道。
            一杆“方”字的战旗仍未倒,在冷风中猎猎飞扬。张慕仰头看着那杆战旗,李庆成转身搜检士兵的甲胄,取了几副腰牌,用残破的披风裹起。
            “鹰哥把旗拔了,咱们带着货上郎桓城去。”李庆成道:“时机正好。”
            张慕道:“慢。”
            他俯身把耳朵贴在地面,听到远处传来混乱的马蹄声,神色凝重,李庆成莫名其妙,也趴了下来,与张慕面对面。
            张慕脸色微红,李庆成立即起身道:“那边还有人在交战?”
            二人翻身上马,循销骨河的冰面驰过,前往山丘的另一头。
          平原上展开一场激烈的混战,匈奴骑兵小股突击,把虞国军打成一盘散沙,山下的小黑点开始四散奔逃。
            李庆成赶上了激战结束的尾声,匈奴人获得了全面胜利,所有分头突袭部队汇集,开始排山倒海般大屠杀。
            数次反复冲杀下,威势震天,李庆成心知以他们主仆二人之力,万万无法在这千军万马中扭转战局,只得静观其变。
            “你看那里,鹰哥。”李庆成微一示意。
            最后一个小队赫然有近百人,将领仓皇败逃,唯剩几名兵士苦苦支撑殿后。
            “拦我者死——!”一声爆喝,只见远方有名寻常士兵双臂各挟一杆长枪,舞开时如气贯长虹,将匈奴骑兵连人带马,挑得飞出战阵。
            李庆成不由得为之心惊,此人天生膂力极强,怎会只是一名普通兵士?
            张慕似有点动容,只见匈奴人已开始清剿战场,那士兵多半无幸,李庆成道:“能救么?”
            张慕生硬地说:“能。”
            李庆成道:“这等勇士,若死在匈奴人围剿之下……”
            张慕反手拔出背后大刀,朗声长啸。
          未等李庆成晓以国家大义,张慕已如雪中灰枭,扑向山下!
            那一幕来得太过震撼,以至李庆成毕生难以忘记张慕的武技。
            纵是多年后唐鸿一夫当关,斜持翻海戟,泣血泉前单骑孤马拦住十万匈奴铁骑去路;或是方青余扯开破月神弓,一箭诛杀千步外封禅台上天子;又或是张慕月夜引刀长啸,百万雄师驻马玉璧关前,一刀将匈奴王连人带马劈成两半……大战近百,小战逾千,所有战局都不及今日观战时的感受来得更突然,更炽烈。
            张慕落身阵中的一刹那,李庆成仿佛感觉到身体里有股热血在燃烧。张慕一身血气与悍勇堪比武神,他永不会败,有他在身边,李庆成也永不会有危险。
            这个念头直到李庆成死,都从未有过丝毫改变。
          是时只见一道灰影如疾风般穿梭来去,张慕抖开长刀,钝刀随手一挥,拦路骑兵便被砍下马来,衣袂飘荡,箭如雨下,竟是奈何不得他分毫。
            张慕眼中一片清澈,目光却未落在实处,仿佛谁也不看,却又像将这天地间的战局尽收眼底,他从密集的箭雨中掠过,挥刀时竟连马匹与士兵喷洒的鲜血俱溅不上分毫。
            沉重斩马刀砍出一条血路,敌军尸体早已被他弃在身后,片刻间杀得匈奴兵大溃,将马倒,战旗折,一杆丈许长的断旗携着凌厉风声悍然飞去,马匹大声嘶鸣,临死前的惨叫响起,一杆断旗余力未衰,竟能将拦敌的六名匈奴兵穿胸而过,刺在一起!
          张慕停下脚步,收刀。
            匈奴兵组成铁壁般的阵线,却无人敢上前。
            张慕杀得兴起,眸中满是浓厚的血色,还想酣战一番,上前一步。
            匈奴骑兵阵形微乱,退了半步。
            张慕回手,刀负于背,不杀了。
            他把那名士兵提起,放在马背上,牵着马转身离去,三千匈奴兵,无一敢拦,李庆成在山坡上等候,见张慕回来,忙翻身上马,从风雪中的僻路离去。
            


          17楼2014-06-25 1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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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虞书史 ...
            李效:“拖下去凌迟。”
              许凌云手中的书页散了一地,马上有侍卫上来押人。
              “陛下!”许凌云沉声道。
              李效眉毛一扬。
              “既铁了心要杀臣,三天前又何必赦臣一死?”许凌云低声问,语气不卑不亢。
              李效翻过一页折子,淡淡道:“孤喜欢。”
              许凌云抬头道:“扶峰先生把书交给臣,命臣来给陛下读书。”
              李效嘲道:“你能讲出甚么书?”
              许凌云声调平和,浑无半分畏惧:“张慕昔年是鹰奴,臣也是鹰奴。”
              李效不置可否,片刻后道:“说罢。”
              侍卫们松开许凌云,只见他艰难跪下,牵动身上伤口,有几处又迸出血来,染湿了领子与腰带,半晌功夫总算收拾停当,跪端正身子,铺开几张发黄的书页,低声说:“是年冬,成祖渡江北上,入郎桓城……”
            郎桓城中黑烟纷飞,路旁百姓脸上污黑,站在破毁的房屋前,目送马车经过。
              半月前匈奴前来攻过一次城,此刻加强了防备,然而李庆成自有应对之策,娥娘从西川参知处得了一份文书,递出文书时,守卫仔细盘查货物,便放他们进城了。
              民夫有民夫的模样,整队人中只有张慕看上去会武,瞒不得人。马车经过时,郎桓城守又撩开车帘,朝内看了一眼。里面有三个人,一脸安然的翩翩少年,还有一名瘦削的,料想是侍卫。
              还有一人身穿兵卒单衣,被毯子裹着,满脸血污,不知死活。
              李庆成借拉手之机,塞了一锭碎银在城守手中,问:“请教大人,城内有何处可落脚?”
              城守年仅三十,满脸军戎之色,不接李庆成贿赂,反拉起他手,将碎银放了回去,认真道:“公子不远万里,运药膏前来,属下绝不敢收。沿城内大路直行,可到北疆参知政事官邸。”
              李庆成只得收回碎银,点头笑道:“多谢了。”
              城守手执长戈,握拳朝肩前郑重一拍。
            马车继续向前,一股寒风扑进车厢内。
              “方青余何在!”
              先前被救来的兵士惊醒,不谢救命之恩,不问战况,第一句问的赫然正是方青余。
              李庆成目中带着笑意:“他跑了,兄台贵姓?”
              兵士警觉地看着李庆成,又看张慕,最后环顾四周。
              风雪已止,李庆成揭开马车窗帘,朝外望去,只见这座城市城墙仍十分坚固,内城却已一副破败之相,民居毁了近半,满地的火油在雪水的搅和下变得一片脏黑。
              兵士道:“我姓……我叫……你们是什么人?”
              “问你话,你便答。”张慕冷冷地说了六个字,把大刀架在那兵士脖颈上。
              李庆成促狭地笑了笑:“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
              马车停下,兵士戒备问:“这是何处?”
              张慕抖开毛麾,让李庆成裹上,下车侯着。
              “郎桓城,你参军这许久,还不知这是何处?”李庆成淡淡道:“北疆参知府,你能走路么?”
              兵士茫然看了一会:“我从京师沿途到枫山下,一口水尚未喝,弟兄们便被匈奴袭营,向河间城守将方将军请援,却听闻河间已破,方青余将军生死未卜……”
              李庆成打断道:“那与我无关,且问你,你的功夫跟谁学的?”
              兵士打量李庆成,李庆成道:“下来,跟我进府去。”
            李庆成上前,早有守卫入内禀报,北疆参知政事换了官服,出厅堂待客,李庆成一句话不说,呈上西川的信报。
              “参知大人姓王?”李庆成道。
              参知一面看信,捋着花白胡须点了点头,目中有泪花闪烁:“难得公子有此心,不远万里押送珍贵药物前来。”
              李庆成轻撇茶碗盖,见里头零星败叶,白水一碗,蹙眉道:“匹夫无能,却也有报国之心。”
              参知将信朝桌上重重一拍:“好!未知公子如何称呼?”
              李庆成道:“实不相瞒,晚辈姓唐。”
              王参知警觉地察觉到了什么,李庆成道:“家父唐英照本在当朝为官,晚辈名唤唐鸿,在唐家排末,三个月前京城变了天,父亲被诬谋反,一夜间抄我唐家,父亲,母亲俱被收入大牢,家仆连夜带我逃离京师……”
              王参知如中雷殛,久久说不出话来。
              李庆成双目通红:“我逃到西川,身上盘缠不多,本想隐居山林,了却此生,却听见匈奴进犯,边陲风雨飘摇。父亲生前曾驻军枫山,阻拦匈奴进犯,晚辈心想……不可让枫山被匈奴占了去……遂……”
              这本是李庆成计划中的一环,先前与娥娘商议妥当后,得知北疆参知政事姓王,驻守边陲四十载不曾回京,受朝廷诸方势力排挤,十七岁参军,竟是要在枫山终老。
              年少时此王姓参知曾为“自己父亲”牵过马,后虞国大将军唐英照回京换防,便与外将极少往来。此人骨头极硬,又手握重兵把守边陲,料想不惧朝廷,是以李庆成上来便将事实和盘托出,以换其信任。
              果然这一招收到极佳成效。
              王参知茫然点头道:“你已这般大了。”
              李庆成心内难过,丧父之事,家族倾覆,在他记忆中早有印象,却说不清是谁,然而此刻亲口说出,心中隐约有所感触,当即哽咽道:“是。”
              王参知老泪纵横,不胜唏嘘道:“十四年前回京,你还这般大。”
              他直直看着李庆成,一手在膝前比划,李庆成道:“我……记不得参知大人了。”
              王参知终于哭了起来,参知已年过花甲,一恸情无人能劝,当即老泪横流,拄着拐杖坐于厅内,不住摇头道:“唐将军怎会谋逆……”


            19楼2014-06-30 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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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司监忙道:“陛下稍安,还有。”
                李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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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效看着大司监。
                大司监续道:“祭完先帝,再朝延和殿去,女官这时等在延和殿外,皇后须得与陛下一齐,向太后奉茶,参拜太后……”
                “这便完了。”
                “不不,还有……”
              李效瞥见御书房外红绸一闪,一物带着红光飞了过去,旋起身,大步走出书房去。
                司监吓了一跳,忙追在李效身后,道:“陛下?”
                “明日再议!”李效不耐烦道。
                司监只得恭敬退后。
              李效进御花园,只见数名侍卫于明媚秋日下朗声笑语,蹴一个红布扎的婚球。当中一人足起如飞,身影翩翩,正是许凌云。
                “接住了!”许凌云反身侧勾,红球越过数名侍卫头顶朝湖里飞去,李效一撩龙袍前襟,翻身跃起,于半空潇洒旋身,将红球反踢回去。
                许凌云接了红球,侍卫们蓦然发现是李效,忙各个单膝跪地,声呼万岁。
                “做什么?”李效沉声道:“在孤的御书房外蹴鞠?”
                许凌云躬身道:“秋乏,等班无事,冲撞了陛下,臣罪该万死。”
                李效冷冷道:“起来罢,看你倒是好得差不多了。”
                许凌云一笑道:“皮外伤。”
                阳光灿烂,秋高气爽,四周俱是仪表堂堂的英俊侍卫,各个锦衣华服,是时只见侍卫五六人,簇着金带束腰,龙服修身的天子,一窝蜂吵吵嚷嚷,在御花园内闲逛。
                这景象将李效心内的闷气一扫而空,在花园内随处走了走,拣间亭子坐了下来。
                “都退下罢。”李效道。
                许凌云眉毛动了动,问:“陛下可要吃些点心?先前听总管说,厨房制了桂花糕,和着江东贡的老君眉。”
                李效心情很好:“吩咐下去就是。今日儿郎们怎与平日不一样了,先前在谈何事?”
                李效观察能力颇强,只随意一瞥,便发现今天侍卫们不似往常畏首缩脚,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侍卫们各散,唯余许凌云站在李效身后,莞尔道:“只蹴鞠尽了兴,手脚便放开了,陛下莫怪。”
                少时茶与点心端了上来,大司监不住拿眼打量许凌云,将揣在袖中的黄柬朝他递了递。
                许凌云会意接过,他站在李效身后,皇帝尚不觉,说:“把书捧来,昨日说到何处了?”
                许凌云道:“臣昨夜看过,现都记得,这便说与陛下听?”
                李效眯起眼:“当真记得?若错了一处,便割你舌头。”
              许凌云忙道:“那臣还是回去取书罢。”
                李效本是随便说说,许凌云要回僻院拿书又得多久,不悦道:“舌头且先寄着,说就是。赐你个座,去旁边栏上倚着,休要扰了这景色。”
              许凌云揭了袍襟,不以为意道:“舌头断了倒没甚么,只怕以后不能念书与陛下听了。”说毕朝厅内栏上云淡风轻地一坐。
                秋日静好,碧空无尘,清爽和风吹上方圆数顷的太掖池,只见湖映着天,现出皓皓一色,千里烟波浩淼,实是令人心旷神怡的大好时分。
                许凌云看着湖水,出神道:“话说那日归院后,唐鸿将军自曝身份……”
              话说那日唐鸿报出自己身份,李庆成与张慕俱是半晌无语。
                张慕第一个动作是反手去抽背后的刀,打算杀人灭口,李庆成却闪电般把他的手按着。
                “你是唐鸿。”李庆成淡淡一笑:“为何方才厅上,不揭穿我?”
                唐鸿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李庆成低声道:“你在怕。”
                唐鸿眯起眼,打量李庆成,后者冷冷说:“你怕参知将你押送回京,是以拿不准主意,想先行听我试探,确定后再见机行事,是么?”
                唐鸿不答。
                李庆成飞扬跋扈地一扬眉:“你本有机会,却无勇气,所以你便不是唐鸿,从今日起,我才是唐鸿。你自己想个名字,得罪了。”
                张慕放下抽刀的手,与李庆成从他身边经过,李庆成又揶揄般道:“你要拼个鱼死网破,大可试试,且看先死的是谁。”
                唐鸿置之不顾,叫住李庆成:“我何时能当回自己?”
                李庆成知道唐鸿接受了这个安排,随口道:“等,会有时候。”
                唐鸿:“什么时候。”
                李庆成:“当我知道自己是谁的时候。”
              是日,李庆成便在参知府中安家。
                王参知所拨之处,不过是一间小院,院中一大房,一柴房,大房转过后便是后门堆着积草的马厩,老马数匹,下人两名,兼任全府上下仆役。
                房中潮湿阴暗,张慕分了银两,遣散押货前来的西川路工,大房以屏风隔着内外两停,内间李庆成睡,屏风外张慕打了个地铺,便作栖身之所。
                而唐鸿则未有这般好待遇,被指去睡院对面柴房。
                不多时便有北疆麾下将士前来领蛇膏,一切停当后,李庆成躬身坐在床沿,开口道:
                “鹰哥,我究竟是谁。”


              22楼2014-06-30 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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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慕在夜中转头望了一眼,鹰眸闪闪发亮,像是在期待,又像在安抚李庆成。
                  “鹰哥,唐三……”李庆成下了命令。
                  “我不叫那名儿。”唐鸿不悦道。
                  张慕扬手要再给唐鸿脑袋一巴掌,唐鸿马上识趣了,不敢再吱声。
                  李庆成说:“鹰哥带五十人,进城搜寻,看看里面有没有幸存者。唐三过来,剩下的伍长也过来。”
                  张慕不放心地看了一会,李庆成示意道:“没关系,你去就是。”
                  张慕转身入城调查,李庆成吩咐人生火,朝唐鸿问道:“那天情况如何,你详细说一次。”
                  伍长们围在火堆边,听唐鸿回忆战事。
                  唐鸿答:“那天京师三万增援,从西川兵道前来,过枫山,在河间城外待命。”
                一伍长说:“河间驻不入这许多兵。”
                  唐鸿点头道:“方青余将军见河间城小,着五百人先前往三里外的废弃兵营收拾,打算三天后分军一半,驻兵其中,这里面就有我。”
                  李庆成微微眯起眼:“后来被袭营了?”
                  唐鸿说:“半夜那会有军使来通报,说河间被偷袭了,大部队都不在。让我们马上整军回援,我们只有五百人……半夜又被匈奴骑兵堵了去路,见远处河间城里大火,知道已沦陷了,只得从三更时分边战边退,撤向郎桓方向,战到翌日黄昏,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的。”
                  李庆成拾起干柴,在地上绘出地形图,两边相隔并不远,又问:“方青余是个怎么样的人?”
                  唐鸿道:“方青余是太后的娘家人,据说打小武技极强,是虞国第一武功高手,更熟读兵法,只是从未带过兵,后担任太子侍卫……”
                  李庆成想了想,说:“既是熟读兵法,应当不至于中计才对。你看河间城的焚烧模样,城内没有多少尸体,比之被攻陷,更像是守军稀少时被长驱直入,最后彻底捣毁的。”
                  唐鸿也想不明白了,李庆成推论道:“我猜他们是先行突击,把大部队派出去八成,留守的军队则中了匈奴人的调虎离山。这股军队说不定尚未全军覆没,只是被匈奴人引着跑了。”
                  李庆成扔下树枝:“在这里如果没有发现蛛丝马迹,我们就去枫城看看,两地都没有,多半就证实了我的想法。”
                  唐鸿又道:“可是方青余再怎样也不可能中这种小伎俩……”
                李庆成蓦然回头,发现张慕恭敬立于一旁,不知何时回来了,他平素不吭声,回来也不通报,便那么静静站着。
                  “结果如何?”李庆成问。
                  张慕交出一件东西,李庆成不禁一怔。
                  那是个被火烧得发黑的小铜鱼,李庆成以袖擦干净铜鱼,取出自己身上的小人,双手各持一只,恰是一对。
                  “京师铜鱼胡的手艺。”唐鸿道:“哪找来的?”
                  张慕朝城内指了指,百长李斛前来,说:“我们在城守府内寻到许多死人。”
                  李庆成忙着人挑了火把,朝城内驰去。
                  行出几步,却习惯性地发现少了些什么,李庆成驻马回身,发现张慕在火堆前坐下,看着篝火出神。
                  “鹰哥,你不来?”
                  张慕没有回答,握了把雪凑到面前,把蹭得污黑的俊脸抹干净,又解外袍,以冰雪擦拭手臂。
                  “鹰哥?”李庆成道。
                  张慕抬头看了远处李庆成一眼,绯红的烫印正朝向他,李庆成淡淡道:“既然累了,就在这里休息吧。”
                  张慕依旧沉默,李庆成不再多言,带领唐鸿与数十人去追查城内地道。
                  “迟辉、王远扬,赵起你们几个。”李庆成随口吩咐,方才马上询名,竟是过目不忘:“守在外头,唐……三,你带十个人,跟我进去看看。”
                  唐鸿打起火把,朝暗室深处去,通道下是河间城参知府内地窖,里面有数具无头尸。还有匈奴人,尸上清一色穿着三叠翎制的皮护肩,断颈处的血已凝成冰。
                  “方才铜鱼便是在此处地上寻得。”一兵士躬身禀告。
                  李庆成不置可否,蹙眉检视片刻,这就是方青余?总觉得不太像。
                  “拨十人,将这些尸体运回郎桓去,让参知验尸……我们在城内歇息一晚,明日去枫城。”李庆成下了命令。
                  


                26楼2014-06-30 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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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冻红绫 ...
                    深夜,许凌云合上了书卷。
                    李效缓缓道:“你在编故事。”
                    许凌云一笑道:“臣不敢有半句欺诳,事实确是如此。”
                  李效蓦然起身,径自走到殿前,负手道:“方青余不顾三万将士性命,可见其对大虞国的安危,覆灭根本不放在心上。孤且问你,满朝文武为何听命于孤?”
                    许凌云低声道:“因为陛下是天子,陛下一人之身,系我大虞全国气运,陛下荣则国昌盛,陛下辱则国衰亡。”
                    李效淡淡道:“正是如此,所以忠君,说到底,本质上终究是‘爱民’。先有国,后有君,以此推及开去,先效忠于大虞,才有资格称忠君二字,否则纵是做得再多,不过也是个奸佞。”
                    许凌云嘴角勾了勾:“但历朝历代,本末倒置之人也是有的,弃万民意愿于不顾,只顺遂了帝君一人,史上这等奸臣还少了?”
                    李效道:“孤不相信以方青余的才学与能耐,会连这点也不清楚。”
                    许凌云缓缓点头:“或者,还有内情也不可知,陛下英明。”
                    李效道:“所以说,你在编故事。当年那场火,历代太史众说纷纭,其中定有隐情。许凌云,你且说说,张慕与方青余,孰忠孰奸。””
                    许凌云淡淡道:“臣不敢妄加评判,也不知当日火起详情,但太祖年间有两件事,说不定能告诉陛下,这场政变的元凶。”
                  “第一件:成祖年幼时,跟随太祖下江南赏春景察民,方青余与张慕随行。成祖见江南花花世界,锦绣荣华,不禁动了心。太祖遂言:‘这好风景,来日都将是你的,皇儿,看上什么,你可随意取来。’于是成祖去折一朵麒麟花。陛下曾见过麒麟花?”许凌云抬眼问。
                    李效微一颔首:“又名铁海棠、麒麟刺,花枝满是尖刺。”
                    许凌云出神道:“太祖怕成祖伤了手,前去折来,指头拈着枝尾,道‘给你’。成祖自然不敢拿,太祖又提起剑,将花刺削了,亲自交到成祖手里。捋须道‘父皇交予你的东西,自然是能让你拿得住,拿得稳的’。”
                  说完此事,李效与许凌云二人相对沉默许久。
                  李效终于开口:“诛戮功臣一事,自古有之,那把火,定是太祖所放无疑。”
                    许凌云低声道:“臣不敢妄加评断。”
                    李效点头道:“只是那把火,却放错了时候,阴错阳差,最后反倒成了皇后得利的局面,实是天不佑我大虞。”
                    许凌云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太祖昔年龙体渐衰,成祖年满十六,已到监国年纪,有心人若时时提防着,也当是那段时候了。”
                    李效点头道:“不错,这等事,若花重金买通御林军与宫人,总能从细微末节中,查知一些蛛丝马迹,譬如宫中柴火安置,灯油份量,中秋当夜,宴中筵位……诸如此种种。只能说,太祖叱咤风云一世,所向披靡,晚年一时昏聩,百密一疏乃至酿成这场祸乱。”
                    许凌云不敢评价,沉默以对,李效道:“起火当夜,张慕又去了哪里?”
                    许凌云缓缓道:“臣以为,通风报信的人,其中有一个是方青余,方青余知会皇后此事,皇后便命他带着成祖出宫。方青余与张慕都万万未曾料到,太祖会在起火当夜驾崩。内情错综复杂,当夜众口纷纭,太难说清,唯有从一些旧事中推测,是而有第二件事。”
                  “第二件:中秋起火当夜,太祖已崩,张慕前往明凰殿,是取一件埋在殿廊尽头,地砖下的一件东西。”
                    李效蹙眉道:“是什么?”
                    许凌云道:“那处据说有个活板机关,藏着太祖的遗诏,早在成祖被册立为太子的那一年,便拟好的登基密诏,唯太祖与张慕知道。但张慕未来得及进入明凰殿,便被御林军先一步拦住。”
                    李效道:“最后那封密诏呢?吩咐个人去取出来,孤想看看。”
                    许凌云笑道:“早就烧了,现在活板机关下,埋着另一件东西,陛下当无甚兴趣。”
                    李效道:“如今埋着什么?”
                    许凌云淡淡道:“一个小瓷瓶,两个琉璃杯。贴着方青余的封条。”


                  30楼2014-06-30 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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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鸿道:“也就是说,辽远他去了断坷山。”
                      李庆成道:“枫关没有信报,三万大军不可能凭空消失,唯一的可能就只有断坷山,为保险起见,派个人前去断坷山查看,咱们全军起行,先回郎桓。”
                      于是唐鸿派人去销骨河上游打听,李庆成则率军启程。
                      又过一日,探马与本队在城外十里处汇合,于销骨河上游寻到战场,同时带回来了一件遗物——大将军辽远的头盔。
                      内情一如李庆成所料。数人马上入城,王参知一听之下,当即点兵,嘱咐李庆成留于郎桓守府,又召来城守殷烈细细交付应对之策。
                      殷烈正是初入郎桓时,李庆成与他朝向的城守队长,领四千步骑兵,担任城内巡逻,防御要务,个性耿直却不失谦卑,丝毫不因李庆成是外来者而小觑于他,当即领命。
                      王参军亲率六千骑兵沿销骨河入断坷山,调查征北军去向,随时准备接应。
                      这段时间内,殷烈与李庆成共同守城。
                    李庆成自知经验不足,不敢造次,王参知发兵后,数人又在府中参详安排,最终议定李庆成不插手城防事务,但殷烈有事不决,可随时前来询问。
                      殷烈领了兵符离去,李庆成为方便,着人将行装搬出参知府,寻到郎桓城西一处长街,靠近城门的宅邸暂时安置下。
                      郎桓自百姓撤入枫关后,城内住民早已十室五空,随便选个宅子便可入住。城中还有近半不愿离开家园的黎庶,坚守郎桓。
                      也幸得有这些人在,郎桓入冬闭城后,方不至于过分冷清。
                    “走。”李庆成押着数箱细软出来。
                      方青余抱着手臂,低头注视地面,站在参知府外,一直不与郎桓军民朝向,免得被认出身份。
                      “唐鸿呢?”方青余问。
                      李庆成答:“我就是唐鸿。”
                      方青余笑道:“你不是唐鸿。”
                      李庆成:“你从前见过唐鸿?”
                      方青余不答,赶车出发。
                      李庆成坐在车斗末端,一脚晃当,靴子拖着雪,漫不经心道:“我究竟是谁?”
                      方青余道:“那哑巴不让我说,但不管你是谁,青哥儿都护着你。”
                      李庆成淡淡道:“滚。”
                      “方将军,你兵也没了,剩你一个。”李庆成冷冷道:“恕我直言,你所作所为,虽与我无干,我却不得不多说几句。”
                      方青余自嘲地笑了笑。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李庆成不留情面地斥道:“你既不忠君,更不爱国,纵是千军统领万人敌,指不定哪天说叛就叛,全凭一己快意,这种人,留来何用?”
                      方青余淡淡道:“有用。”
                      李庆成:“回去后你便走罢,如今无人知道你是谁,借你匹马,你回中原去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后会有期,方将军。”
                      方青余道:“主公。”
                      李庆成道:“我不是你的主公,担不起。”
                      马车停在宅子门前,方青余端详李庆成,眼中带着一丝笑意:“青余忠心如昭昭日月,绝不会叛你。”
                      李庆成静静坐着,不现喜怒,方青余又道:“稍经岁月,你便可知,这世上谁忠于你,谁怀着私心。你若赶我,我定也不会走,在门口蹲着,冷死在这寒风里就是。”
                      李庆成冷笑道:“说得轻巧。”
                      方青余不答,却道:“你若愿给我一席容身之地,尽管将我呼来唤去,我能为你带兵,给你讲故事听,帮你干粗重活,冬天暖床,夏日捐风,高兴时我会陪你笑,不高兴时你可骂我打我,刻薄我,踹我,青余决计不会还手,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不需要,好意心领了。”李庆成道:“鹰哥!搭把手!”
                      张慕一阵风般地出来,一臂挟了木箱朝里走,院内唐鸿手持皮鞭,正在施鞭刑,士卒们赤着上身,跪在雪里,背后鞭痕四五条。
                    方青余仍一路跟在李庆成身后,入得厅堂时,张慕放下箱子,转头看了一眼,方青余垂手站着,十分规矩。
                      李庆成:“谁让你跟进来的?鹰哥,给他一脚,踹他出去。”
                      张慕蓦然转身,方青余色变,抽身后退,张慕连环腿出,方青余闪到院外,一时间兵士们停了动作,望着二人角力。
                      张慕单掌一式“大劈山”,方青余手腕旧伤未痊,闪身时轰一声马厩垮下半边。
                      李庆成嘲讽道:“方才你说什么来着?不会还手?”
                      方青余道:“你可对我打骂,只要你开心……”
                      张慕反手抽刀,方青余喝道:“住手!”
                      李庆成走上前,方青余停了动作,立于雪地中,凛然道:“但不可令旁的人折辱我,否则现便死在你面前。”
                      李庆成看了方青余片刻,抬手一拳,周遭人尽数动容。
                      方青余不避不让,迎面受了这拳,李庆成虽膂力不强,却也隐约有点根底,那一拳下去登时令方青余鼻血长流。
                      “你看。”方青余拖着鼻血,微笑道:“就是这般,青哥说到做到。”
                      李庆成道:“罢了,要偿你的债,死几次都不够,我也无权判你。”
                      方青余躬身,单膝跪下,朝着李庆成。
                      “起来罢,且去领个杂役。”李庆成道:“鹰哥给他寻件小厮的衣服穿。”


                    32楼2014-06-30 1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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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狂草书 ...
                        李庆成终于安定下来了,他有一百六十两银,百名亲兵,三员将领——张慕、唐鸿、方青余,一间宅子。
                        这点家底十分不稳定,谁也不知道北疆未来的战况会如何发展,生兵不服管,唐鸿手生,无论是谁都无法独当一面,唯一可靠的家仆张慕也只会做不会说。
                        李庆成分下住处,唐鸿与下人们住西厢,张慕与自己住东厢,方青余睡大屋对面的柴房。
                        大屋内一切打点完,张慕睡外间,李庆成睡内间,依旧以一张屏风隔着,无事时李庆成伏案写写画画,张慕便在一旁看着,像根木桩。
                        “做甚么。”木桩忽然开口,把李庆成吓了一跳。
                        李庆成解释道:“算数,咱们带来的御寒油有半车倒成了银两,交予唐鸿,让他派一队人,带着回西川去运粮过来。”
                        张慕俊脸微红,在油灯下有种难言的亲切感,李庆成笑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张慕摇了摇头,李庆成递过物单:“看。”
                        李庆成始终不向张慕刨根问底地挖自己身世,张慕反而隐约觉得有点不安,看过后,简略一点头,取过一张纸,拾笔润砚,仿佛在沉吟,打算写点什么。
                        李庆成叹了口气,方青余的声音响起:“主公想挣钱,须得从枫城入手,不该着眼郎桓。”
                        张慕起身,李庆成一见之下便知道他想出门揍人,忙喝止道:“坐下!”
                        张慕眉眼间充满戾气,冷冷道:“放肆。”
                        李庆成道:“进来。”
                        方青余入内,一脚屈曲坐下,抱着膝盖,问:“主公打算倒腾点银两花用,是不?”
                        李庆成略一点头:“我也知道该进枫关里去,奈何出塞时不知边疆战况,现也走不得了……”
                        方青余哂道:“该走时便走,管这许多作甚?”
                        李庆成眉头微蹙,方青余道:“非是臣愚钝,观如今局势,枫关是北疆最后的补给线,京城运来的物资在枫城中转,战地粮食紧缺,倒钱最是容易……”
                        李庆成道:“等等。”
                        “你方才,自称什么?”李庆成喃喃道,双眼如置身梦中,紧盯着方青余。
                        室内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方青余:“说……成,慕成。”说着抬起下巴,朝张慕示意。
                        张慕在一张纸上缓缓写着什么,不承认,也不否认。
                        “属下以为,如今大虞与匈奴交战主公大可不必担忧。”方青余续道:“若死守郎桓,不仅对他日毫无裨益,反倒困守北疆,是为不智。”
                        “照你说呢?”李庆成口中问道,却不与方青余对面,看着张慕纸上的字。
                        “我们应当转战枫关。”方青余说:“此战开春前必结,届时不定朝廷将割土裂疆,奉贡议和,此时陡争一时意气,又有何用?”
                        李庆成:“你怎知朝廷会议和?”
                        方青余哂道:“方家曾在东北沿线万里,自玉璧关至泣血泉,担任镇东将军一职,代代世袭,累数代之积,遂成一方势力,其中便有匈奴王阿律司的助力在。”
                        “当年先后早薨,先帝为拉拢北疆方家,立方氏为后,便是因为这层关系。”
                        “边疆传出战报时,太后本与匈奴人勾结,如今先帝已死,匈奴王依足原议进犯西疆域。太后与匈奴人达成协议,拟定了最后一步棋,佯战后割枫关外五城,关内枫城予匈奴人。行议和之举,主公愿战,能敌朝廷一纸文书?”
                        李庆成蹙眉道:“早就计划好的?”
                        方青余莞尔点头:“朝中早知边疆大将不听太后懿旨,遂把东军调到西,又将西军调到东,杀了辽远,再把王义宸兵权收回来,人赶回去告老。如此一来,朝中武将世家唐大将军家族派系已倒,当朝武将余我方家。”
                        李庆成沉吟不语。
                        方青余淡淡一笑:“辽远前脚刚出兵,朝廷后脚便拟好了议和文书,准备向匈奴割地了。然而,他们还少计了其中一批人,这批人在暗处,足够令太后与阿律司一起栽个大跟斗。”
                        李庆成:“别卖关子,直说就是,哪批人?”


                      33楼2014-06-30 1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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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青余道:“咱们。”
                          李庆成眯起眼,只觉面前这人大是不简单。
                          “当务之急,我们要人,以后,咱们要钱,要地。”方青余淡淡道:“若不是这次副将为辽远,当时我便想将征北军接手过来,辗转关外,取一城奉你为主,但有辽远在,我无论说什么他也不听,浪费这三万大军,太也可惜。”
                          李庆成:“阿谀之言且先收收,满嘴吹得快没边了,带兵时,你便知道自己即将落魄潦倒,要托庇于我?”
                          方青余笑了起来,目中充满温暖神色:“主公既不信,余下的话也不须属下多说了,属下告退。”说毕拱手出房。
                          方青余走了,张慕收笔,纸上墨迹未干,龙飞凤舞的三行草字:
                        寻汀洲孙家,以玉璜赘如下物事:
                          铁一万斤,银万两。
                          着孙檠探听朝中动向,预来年方太后议和之事。
                        李庆成一手支额,蹙眉思索,问:“鹰哥,你认识孙家?”
                          张慕折起信纸,缓缓点头,想了片刻,又迟疑摇头。
                          李庆成道:“派个人去送就是,玉璜能……典这么多东西?一万斤铁,一万两白银?”
                          张慕看着李庆成,李庆成摸不着头绪,忽笑道:“你的字真漂亮。”
                          李庆成:“鹰哥,你唤什么名字?”
                          张慕扯过一张纸,笔走龙蛇,挥洒而就,狂草笔法“成”字气吞山河,跃然纸上。
                          “太漂亮了。”李庆成赞道,这字足可当临帖。
                          李庆成道:“你叫成。”
                          张慕答道:“你叫成。”
                          李庆成莫名其妙,与张慕这等人交流,素来是十中略知一二,不片刻便将此事抛到脑后,心想来日再打听。
                          李庆成道:“鹰哥,我方才在想……”
                          张慕随手将纸扔在火盆上烧了,李庆成忙道:“别烧。”
                          张慕:“再给你写。”
                          李庆成道:“先说我想的事儿,方青余说得不错,王义宸这人虽是边塞守将,但多半也不敢抵抗朝廷命令,朝廷一纸文书下来,他只会撤军,也只能撤军。”
                          张慕点了点头,目中颇有欣赏神色。
                          李庆成沉默许久,而后说:“我要守住北疆,要兵,不管朝中谁当权,枫关决不可失,否则匈奴长驱直入,要南下攻城掠地,不过是几年间的事。王参知有权无名,决计不敢违拗朝廷意向,等到割土议和文书下来,唯一的结果也是撤军,不如将手上兵员都交给我,让我带着入枫关,想办法守关。”
                          张慕:“你说,我便去做。”
                          李庆成心中砰砰跳,知道张慕已看出自己另有想法。
                          “我们得想办法,强行接手郎桓,否则这上万军民,与匈奴拉锯战下去,白白当了议和的牺牲品。但王参知不知其中就里,纵使知道,也多半无法接受割地之事,一死报国了之,唯一的方法只有……”
                          张慕沉默起身,李庆成道:“做什么?再等等,今夜过后再说,我须得仔细想想,这信……我交给唐鸿,让他带去,交给谁?”
                          张慕翻过纸封,上面是个李庆成不认识的姓名,又写着地址。
                          李庆成吩咐人唤来唐鸿,着他入关去送信。
                        当夜李庆成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殿外传来三声梆子响,许凌云合上书,低声道:“陛下?”
                          龙床未拉上帷幔,却不听李效应答,显已睡着了。
                          许凌云走上前,为李效拉好金被,李效熟睡的模样不似白日间威严十足,令人望而生畏,反倒像个玩累了的大男孩。
                          虞国的皇帝每一任都是清眉皓目,唯独到了李效身上,与历代先帝全然不同,既不像当朝太后,也不像早崩的先帝——李效两道断剑般的眉毛锋锐浓黑,颧骨高耸,左颊侧还有一片蝴蝶型的绯红胎记。
                          许凌云跪在榻旁,忍不住伸手去触,却怕惊醒了李效,伸手小心地将皇帝被角掖好,便趴在床沿,侧头安静看着他。
                          又过片刻,大司监带领六名太监,站在殿外等候,太监们各捧帝铠,天子剑,金靴。
                        八月十五,时辰到,虞国皇帝李效该成婚了。


                        34楼2014-06-30 1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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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效道:“他们在猜,亭侍郎为何连孤的面也未曾得见,就已失宠了。”
                            君臣二人一齐笑了起来,李效道:“从亭海生之事,继而猜出亭家不稳,然孤并非有意整亭家,只不过随口说说,令鹰奴随驾,可见人心,向来是说不准的。”
                            许凌云莞尔道:“臣还是与亭海生换马罢。”
                            李效默准许凌云所请,许凌云勒转马头,前去与御林军交涉,御林军统领唐思与许凌云交谈数句,换了马,一名少年身着文臣装束,策马赶来,到得李效面前翻身下马便跪。
                            “户部监察司亭海生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李效道:“起来罢。”
                            亭海生战战兢兢起身,仍不敢抬头,李效吩咐道:“上马,随孤前去迎娶皇后。”
                            鹰队退到右侧,许凌云换了匹白马,放出海东青,群鹰掠过午门外,御林军山呼万岁,跟随皇帝缓缓前行。
                            朝前巨鼓狂擂,百官俱跪,一缕晨光铺满午门,白玉柱金辉流转,御林军每出一门,便山呼海喝。
                            亭海生自出世以来首次见这般大的阵仗,发着抖翻开许凌云交来的黄柬,低声道:“陛下……陛下请在午门外稍候,微臣前去查看。”
                            李效不予置答。
                          亭海生试探着抬头,偷瞥李效,李效左脸上殷红胎记正朝着亭海生,亭海生心里混混沌沌,不知作何想,脑中只合计稍后不可出错一事,视线不及移开,未料李效侧身想说点什么,蓦然转头时发现亭海生极其无礼地盯着自己左脸看,登时火冒三丈,冷冷道:
                            “放肆,来人,将他拖下去,午门外……”
                            亭海生一听之下,登时魂飞魄散,忙翻身下马求饶。
                            “陛下!”许凌云纵马赶来:“今日大喜……请陛下三思。”
                            李效一口气堵着,昨夜睡得极少,心情难免有些火爆,一听许凌云求情,便意识到不该此时杖责臣子,随口道:“罢了。”
                            三名随行少年臣子俱是松了口气,唐思以眼神示意亭海生起来,亭海生识趣叩恩,爬上马去。
                            李效道:“还不来?”
                            许凌云接口笑道:“咱们来得早。”
                            唐思道:“难得见一次陛下穿甲,可有好些年不曾见了。”
                            李效敷衍地点头,唐思乃是武将世家,两百年前大虞国唐鸿将军之后,地位自不可与许凌云、亭海生这等臣子比。
                            唐思又岔了话头,揶揄道:“许大人的海东青可胖了不少。”
                            许凌云自嘲道:“吃得多,动得少,自然发福。等了足足四年,方等到遛鹞的时候,怎能不胖?”
                            李效道:“你们认识?”
                            许凌云笑道:“四年前枫山围猎时,唐将军随驾,便是臣与唐大人猎回一只雪狼,陛下忘了?”
                            李效想起数年前往事,最后一次秋猎在枫山,李效出猎却染了风寒,在狩猎队中时睡时醒,原来那时许凌云便已担任鹰奴一职,当年倒是没留意,更连面也不曾见着。
                            那一秋回朝后,朝臣便以奢废,天子劳神为由,禁了每年的秋猎,更将鹰队裁至十五人,许凌云只分到僻院外一处偏厢,成日无所事事。
                            鹰奴虽带个“奴”字,却是历代虞帝私军,由成祖李庆成所立,纵山河倾覆,帝君逃亡,鹰队亦绝不生叛心,是比御林军更铁忠的亲卫。论品级乃是正四品,虽手下无人,却与御林军都统平起平坐,纵是唐思这等手握兵权的禁卫将军,亦不敢对许凌云无礼。
                            这么个侍卫队长,险些便被自己凌迟了,李效想及此事,不由得心内略生歉意,决定来日须得与许凌云多亲近些。
                            李效道:“你家是许家?何时入的鹰队?”
                            许凌云恭声答:“回陛下的话,先父许琰,微臣十三岁时便被选入鹰队了。”
                            许琰……李效想起些零星片段,二十年前江州许家一夜被抄,那是先帝还在位的时候,与自己无干。
                            然而许凌云能进鹰队,料想此事也已翻案,李效正思考间,忽闻海东青长声尖鸣,展翅飞向宫门。
                            侍卫队齐齐转过马头,亭海生欣喜道:“到了!”说毕策马上前,只见林家的车队古朴简单,随行不过二十人,后跟着六具小车,沿外城东街绕过午门外。
                            铃声清脆,马匹长嘶,宫门缓缓打开。
                            亭海生率领数名侍卫,着宫人们将花轿抬过来。
                            马车上的侍女们纷纷下车,各牵车厢锦帘,亭海生亲自按轿杆,令其前倾。
                          远处午门前,唐思与许凌云各自朝两边探头探脑地张望,显是十分好奇。
                            “有甚好看?”李效冷冷道。
                            许凌云一哂置之,发现李效空着的左手微微发抖,似有点紧张,便缓缓催马上前,牵起李效的手,让他按在天子剑柄上。
                            林婉弃车换轿,亭海生上前放下轿帘,许凌云方道:“陛下,咱们可以过去了。”
                            李效点了点头,催马上前,亭海生骑马将准皇后轿子带到午门中央,宫人退开。
                            李效下马,上前揭帘,只见轿中女子双目通红,手中握着木棉、栀子、桂花三种花枝捆成的花束,取“花开并枝,子孙满堂、富贵荣华”之意。
                            李效道:“你……”
                            亭海生忙翻开黄柬,示意看此处,李效哭笑不得,瞥了一眼,朗声道:“林婉。”
                            林婉双眼噙泪,轻轻应了声。


                          36楼2014-06-30 1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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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效:“你可愿当孤的新娘?”
                              林婉抿着唇,御林军起哄,李效不悦蹙眉,回头看了一眼,上万御林军鸦雀无声。
                              许凌云道:“接着叫,别怕陛下。”
                              于是鹰队在许凌云的带领下纷纷呱噪,揶揄,李效一张俊脸红到耳根,许久后,林婉方怯怯道:
                              “嗳……”
                              李效得了回应,忙不迭将轿帘放下,林婉似还想说句什么,忽然被这一关轿,眼中充满难言苦楚。
                              李效翻身上马,吩咐道:“起行。”
                            朝臣山呼万岁,宫人们上前扛轿,御林军散开,成一过道,李效骑马带着单轿入宫。
                              许凌云与亭海生策马跟上,亭海生满头大汗,紧张至极,一路跟着李效到了养心殿外,是时殿前早已收拾好位置,留出皇帝休息之处。婚轿则抬进寝宫,宫女们牵着林婉下轿,前去太后座侧换妆。
                              换妆时,须得穿宫内准备好的凤袍,家中带来的东西都得留下,服侍的俱是太后指定的人,嫁妆则有专人送去延和殿。
                              按照规矩,帝君大婚前住龙央殿,婚后则住延和殿。
                            李效坐在殿前出神,司监上茶,唐思已率领御林军散在午门外等册后,唯余亭海生与许凌云殿外伺候。
                            一名老嬷嬷前来,躬身道:“陛下。”
                              李效放下茶碗,见是跟着太后的身边人,知道定是太后遣来的,淡淡问:“母后有何事?”
                              老嬷嬷笑道:“太后方才问,跟着陛下的随行是何人,公公们说是许侍郎。太后忽然想见许侍郎,说说话儿。”
                              李效道:“既传你,便去罢。”
                              许凌云应声,示意亭海生多注意着,便与那老嬷嬷朝内殿走。
                              老嬷嬷慈祥笑道:“待会见了太后,问什么,许大人便答什么。”
                              许凌云识相点头,站在寝殿外,又见檐廊下女人来往不绝,出出进进,捧着红布盖的木盘进殿,又提着空盘出来,显是林婉在内换妆,披凤霞戴凰冠。
                              少顷嬷嬷们在殿内架了屏风,太后坐在屏风后,许凌云站在屏风外,垂手听着。
                              “陛下近日如何。”太后问道。
                              午后日光投入养心殿,到处都是红彤彤的一片,许凌云恭敬答:“陛下一切如常。”
                              太后道:“鹰奴,听闻昨夜是你在龙央殿外听旨,皇帝说了些什么。”
                              许凌云道:“是,陛下昨晚上睡得不太踏实,着臣讲了些史籍,四更时才合眼。”
                              太后静了片刻,似是想起前事,许久后开口道:“召你来,其实也不为的问这闲事。”
                              许凌云恭敬而卑微地一躬,影子映在屏风上。
                              太后缓缓道:“你娘过得如何?”
                              许凌云低声道:“承太后垂询,娘已去了,十一年前得了风寒。”
                              太后悠悠叹了口气:“非是我忘了你许家,刚生完陛下便被接回京城,偌大一个皇宫,后妃们都盯着,不敢说,也不敢动……时时想起这事,夜里都说不出的揪心……”
                              许凌云道:“今日是陛下大喜之日。”
                              太后嗯了声:“一眨眼间,陛下也是成亲的年纪了。当年冰天雪地,皇后将我赶出京城,怀胎七月,无处可去,多亏你家收留……”
                              许凌云叹道:“前些年,案子也翻了,父亲的冤屈早已洗了,太后不可伤神,当以保重身体为上。”
                              太后缓缓点头:“那年本和你娘说好,若是一男一女,便结为儿女亲家;若是两男孩,便当义结金兰,后头的这许多变故,实是世事难料。”
                              许凌云笑道:“今日衰,明朝荣,风云际遇,本就是很难说的。”
                              林婉换了凤袍,站在殿内角落处,远远看着许凌云。
                            许凌云只假装看不见,太后又道:“陛下既喜欢你,便应了那句缘分难得,来日须得多提点着,该劝劝,该说说,不可愚忠,知道么?”
                              许凌云低低答了声“是”,太后又道:“屏风搬开,我瞧瞧,那日看不仔细。”
                              两名老太监来将屏风挪开,许凌云抬头笑了笑,让太后仔细看。
                              “不像你娘。”太后唏嘘道,眼中隐有一丝泪花。
                              许凌云自嘲道:“臣也不知自己长得像谁。”
                              太后被逗得笑了起来,两道悍而精细的眉毛一弯,随手打发道:“去罢,也不赏你了,短什么,遣个人来说声就是。”
                              许凌云单膝跪下谢恩,退了出去,太后方朝一旁梳妆完的林婉招手。
                            回前殿时,许凌云忽地停了脚步,海东青从殿顶飞来,于他肩畔掠过,扑向一名林家的丫鬟,那丫鬟不住避让,小声尖叫。
                              是时女官往来两殿,本是常事,然而许凌云却看出点不寻常的事。
                              “揣的什么,拿来我看看。”许凌云低低吹了声口哨,唤回海东青,站在那丫鬟面前,止住她去路。
                              丫鬟道:“皇后的物事。”
                              许凌云道:“是么?”
                              他一手握着那丫鬟手腕,揪出袖来:“皇后的嫁妆都送去延和殿了,还有什么东西要带进宫来的?”
                              那丫鬟手上握着一个半掌圆的白玉小匣,吓得快哭出来了。
                              许凌云取过胭脂盒,只觉白玉琢造的质地带着一丝沁人的寒意,当着那丫鬟的面,旋开白玉匣一看。
                              里面是半截割下的柔软鸡冠,许凌云一见之下,知其用途,登时色变。
                              新婚之夜帝后同床,林婉竟带着一截生鸡冠?许凌云只听说过民间女子初夜见红之事,偶有非处子之身,私自身许他人,出嫁时便袖携鸡冠,洞房时将鸡冠内败血挤于白绫上,用以欺瞒新郎。林婉也带了这物事?
                              丫鬟带着哭腔道:“大人饶命……大人……陛下若知此事……”
                              饶是许凌云镇定,此刻也难以收摄心神,不知该如何是好,又听内殿脚步声响,忙随手将胭脂盒盖上,交回给那丫鬟,低声吩咐道:“谁也不许说,知道么?”
                              丫鬟惶恐点头,许凌云深吸一口气,朝前殿去,寻思以李效的脾气,不仅不能说,更要帮皇后遮掩着,绝不能露出半点口风。
                              否则大家一起死。


                            37楼2014-06-30 1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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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乌梅核 ...
                              李效一手支颐,倚在天子榻上出神,昨夜一宿难眠,心神未免有点浑浑噩噩。许凌云来时焦急道:“亭大人!”
                                亭海生茫然道:“啊,许大人?”
                                “皇后都穿好凤袍了!陛下怎么还没换下铠甲?”许凌云催道:“未时了这都。”
                                亭海生霎时回过神,忙道:“陛下……陛下在小憩……依许大人见,这便唤陛下起来?”
                                许凌云道:“劳烦大人前去拖着皇后,我去服侍陛下。”
                                亭海生忙不迭点头,许凌云一阵风进去,摇醒李效。
                                “快快快!”
                                许凌云手忙脚乱,李效甫醒便被没头没脑一番折腾,怒斥道:“放肆!”
                                许凌云:“待会再治臣的罪,快啊!要耽误时辰了!”
                                许凌云匆匆几下解了李效龙盔,手指触上天子赤腰健腹时,二人都是不自觉一避。
                                “亭海生怎地也不唤孤?!”李效意识到晚了,又问:“母后都问了你什么?”
                                许凌云把盔甲随手一扔,取来薄衣捋顺,帮李效系领扣,笑道:“问陛下昨晚上睡得好不。”
                                李效咂吧嘴,小寐醒后满嘴涩味,许凌云随手拈了枚干梅,朝他嘴里一塞,李效哭笑不得,起身道:“成了。”
                                许凌云服侍李效换完单衣白裤,朝外间吹了声口哨,便退到一边。太监们捧着盘蜂拥而入,李效自若昂头,对着镜子参详。
                                镜内,背后人笑起来时,两道柳眉微一弯,形成亲切的弧度。
                                “鹰奴,你的眉毛。”李效忽道:“笑时与太后有点像。”
                                许凌云不自然地笑了笑,岔开话题道:“臣方才还见到皇后了,是个美人。”
                                李效出神了嗯了声,片刻后道:“自孤记事时,太后便不常笑。”
                                许凌云低声道:“是臣为人不稳重,性喜嬉皮笑脸。”
                                李效冷冷道:“你也知自己行事不稳重?”
                                许凌云暗自好笑,是时李效换上一身龙袍,气宇轩昂,隐有压迫之势,犹如变了个人,太监们齐齐跪下。
                                “陛下起驾——”
                                李效转身阔步迈出养心殿,亭海生与许凌云二人跟上,养心殿前车驾已摆上,皇帝入车,左右侍郎随驾,仪仗俱全。
                                不片刻帝后二车到得正殿前,百官列队,古乐恢弘。
                                李效身穿黑金二色龙袍,头戴天子英冠,宽袍广袖,伸手时林婉不易察觉地一缩。
                                李效侧过头,注视林婉,嘴里吊儿郎当地咀嚼——先前许凌云喂的乌梅还未吃完,留个梅核嘴里衔着。
                                林婉怯怯迎向李效目光,将细白小手放在李效掌中,殿前钟鼓齐鸣,帝后携手入殿。
                              册后,百官朝拜。
                                李效嘴里仍吃着乌梅核,没机会吐掉。
                                大学士诵完玉册,抚须一笑,百官再拜,李效亲手给林婉戴上凤冠,朝臣退去,亭海生引路,前往明凰殿参拜列祖画像。
                                李效颀长手指于嘴角一抹,许凌云恰到好处伸手,二人手指一拉,皇帝的梅核被塞到许凌云手里,许凌云揣进袖中,相安无事。
                                林婉瞥了李效一眼。
                                “怎么?”李效停下脚步,问:“累了?”
                                身旁只跟着亭、许二臣与一队太监。
                                林婉低眉道:“臣妻……”
                                李效道:“累了便歇一会。”
                                林婉迟疑摇头,李效松开手,径自朝殿内长廊去,幽深明凰殿内,帝君一路行过,林婉缓缓跟在其后。
                                “这便是成祖。”李效在一副画像前停下脚步。
                                林婉道:“陛下也仰慕他?”
                                李效点了点头,问:“你也知成祖生平事迹?”
                                林婉缓缓点头:“成祖果敢擅断,然昔年与孙皇后成婚,却过得不甚幸福。”
                                李效不住思索林婉话中涵义,许凌云适时道:“陛下文武俱全,今日大婚,较之成祖,陛下更无憾。”
                                李效缓缓点头,转身离开明凰殿,帝车早已等在殿外,二人再度前往养心殿,向太后奉茶。
                                太后吩咐一番,无非是成家和睦之话,李效再出来,回延和殿,这场婚事才算大约完了。当夜御花园内天子摆酒,宴请群臣,别有一番热闹不提。
                                且说侍卫们终于卸了担子,海东青放回鹰厩,许凌云独自在御花园边上,与一桌侍卫心不在焉斗酒。
                                亭影绰绰,桂香十里,一轮明月在天,照得延和殿顶满檐辉光。晴夜中皇宫的龙椽勾于天顶,朝向中秋圆月,颇有种难言的意境。
                                许凌云昨夜未成眠,此刻手持空杯,对着太掖池中月影呆呆出神,远处丝竹频传,酒酣楼高,红锦凌乱。
                                “许大人。”
                                “大学士。”
                                许凌云转身,朝大学士礼貌鞠躬。
                              大学士欣然一笑,这名老人历经三朝风雨,昔年十六岁江州才子扶峰赴京赶考,被誉为京城第一才俊,金榜题名,独占鳌头。
                                那时的扶峰英俊潇洒,作得一手好文章,朝中六部,太学门生甘拜下风,更难得的是仪表堂堂,虞国百年间年轻官吏,无人能出其右。
                                后扶峰回归江州任参知之职,政绩斐然,仕途扶摇万里,青云直上,举荐大学士时年仅二十七。
                                这一任,便是五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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