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美吧 关注:2,868,585贴子:32,088,122

回复:【耽美小文】【搬文】触动心弦的那些文 个人喜爱~ 小小的分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来自iPhone客户端210楼2014-06-30 23:44
收起回复
    辛苦啦〜撒花花今天事儿比较多,来晚儿了〜加油哦


    来自iPad219楼2014-07-02 01:25
    收起回复
      各位有在看文的小伙伴,谢谢你们的关注,然后这篇我会今天一次性更完,这篇完了,我就先不更这个帖子了,等楼楼时间空下来,可能会继续更~加内~


      IP属地:四川220楼2014-07-02 17:28
      回复
        下部 第 34 章
          “就算萧公子清白无辜,那他带着的那个小崽子呢?那可是货真价实的阉狗!请盟主下令宰了他,血祭我死难的弟兄!”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说话的人,仍是那群苦主中的一个,头扎麻巾,一身孝服,这时候倒也无所畏惧地站了出来,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眼哭得通红,双拳紧握,瞪着萧墨存,身子却在微微颤抖。
          这张年轻的脸似曾相识,萧墨存稍微一想,已然认出他来。这少年是当日岛上与自己有来往的众多人家中的一个,只是不记得张姓抑或李姓,他还记得,变故之前,少年恰逢十八岁生辰,正要加入盟内护军,他的母亲,煮了红烧肉卤蛋送儿子,顺便也给自己送过一碗。
          他心里一阵剧痛,几乎要站立不定,几多往事,这时俱冲上心头,那碗红烧肉浓郁的香气,那岛上随处遇见淳朴微笑,那瞧着自己会不觉脸红的大姑娘小媳妇;那初时好奇又戒备,后来用甜食故事轻易哄过来,每每见了,会张来小短腿飞扑到自己怀里的孩童们;那平凡的母亲,缝补耕作,瞧着自家孩儿返家时笑开了的欢颜。
          所有这一切,尽皆毁于那个夜晚。那吞噬一切的火光,那孩童失却父母的哭号,女人失却丈夫的嘶喊,刀入皮肉的惨叫,红了眼的厮杀,那刺痛了眼睛的鲜血,此刻如决堤洪潮,以不可阻挡之势,顷刻间将他拖入永无止境的痛苦泥沼当中。没有用的,即便撇清关系,即便明知非己之故,那噩梦仍如怪兽一般撕咬自己,仍然会席卷一切,令所有的努力尽皆白费。再云淡风轻,再言明无辜,却又怎么抵消活生生的人顷刻间在眼前俱成肉泥的恐惧?怎么抵消得了,看到孤儿寡母,残垣断壁,满目沧夷的动魄惊心?
          萧墨存脸色煞白地看着那个少年,一时间,竟有些头脑嗡嗡作响,身形一颤,不得不靠着小宝儿全力搀扶,才不至于倒下。忽然之间,四面人墙仿佛俱成食人妖魔,一个个张牙舞爪,尽欲将他拆解入腹。
          “将那小阉狗杀了!血祭我的父母,血祭我的兄弟姊妹!”四周轰轰作响,那少年咬牙切齿,狰狞着欲上前。空气之中,仿佛真有看不见的冤魂恶鬼,一个个萦绕左右,虎视眈眈。
          “不……”萧墨存喃喃低语,几欲要抵挡不住这等暗流汹涌,却在此时,听到一声怯生生的童音呼喊:“主子,主子,您怎么啦?主子?”
          这声音犹如三月清泉,凛冽沁人,将他的心魔霎时间击退,萧墨存茫然地低头,看着小宝儿忍痛的一双大眼,那里面有屈辱,有畏缩,有担忧,也有害怕,更有对自己的信赖和坚持。他浑身一震,神智顿时清明,松开紧紧掐住那孩子肩膀的手指,深吸一口气,温言道:“莫怕,有我在,无人能伤你。”
          “我,我都不认识他,他,为何,为何要……”小宝儿小小声地说,咬了嘴唇,底下了头。
          为何要鄙夷,为何要瞧不起,为何要,恨不得杀了自己?
          这是小宝儿的疑问,他明明很努力地办差,很努力地活着,很自觉很卑微地躲在一旁,尽自己所能不给人添麻烦,他明明,每顿没敢吃太多饭,做事走动没敢弄出声响,没敢违背旁边人的话,除非有人欺负主子,否则,他甚至,都没敢对谁大声吼过一句,他只是很小心地做自己该做的事,所求的不过讨口安生饭吃,有个地方可以睡觉,天冷的时候有件棉袄,天热的时候有个蒲扇,如此而已。
          可为什么,从宫里到宫外,到处都有人要欺负他,对他使坏,别人看着他的眼光,为什么,不像在看一个人,倒像看一条癞皮狗。
          一条令人恶心的阉狗。
          他心里又恐惧又难过,缩在萧墨存怀里瑟瑟发抖,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才好。不一会,却被一双有些冰凉的手捧住脸,他愣愣地抬头,看见自家主子平和的微笑,听见他好听的嗓音,在问他:“小宝儿,你是信我多些,还是信旁人多些?”
          “自然,自然是信主子。”
          “很好,那么我只说一遍,你记住了。”萧墨存微笑地看着这个自卑的孩子,道:“你人如其名,是无价之宝,在我心底如此,在真心疼你的人心底,皆是如此,莫管旁人如何说你,你都要相信这一点,好吗?”
          小宝儿微张大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萧墨存怜爱地摸摸他的头,道:“还记得我嘱咐过你什么?”
          “做,做快活的人,做,自己觉得对的事。”小宝儿结结巴巴地答。
          “对,还有一点,”萧墨存微微叹了口气,柔声道:“人命可贵,要好好活下去。”
          这两人谈话之间,场上却起了变化。那名少年噗通一下跪地叩头,连声哭诉:“首领!您舍不得处置萧公子,我等无话可说,可那数百条人命如何能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求您下令,杀了那朝廷来的阉狗,以祭我父母在天之灵,以慰我盟众同仇敌忾之心啊!”
          那百余名苦主,正是满腔仇怨无处可发之时,虽说人人对萧墨存恨之入骨,可适才萧墨存一番言说,已然将那内奸之名摘得七七八八,况有沈慕锐在,他们心底也明白,今日怕是动不得萧墨存分毫。只是如此一来,那家破人亡的血仇,又待寻向何人?听得少年如此一说,这些人纷纷跪下响应,心中均想,杀不了大的,杀个小的解恨也使得。
          人被仇恨一蒙蔽,常常容易陷入此等偏颇心境,而若百余人一起哭号,那怨仇的对象,便直指小宝儿,杀个把小太监,便成为毋庸置疑的一件事。场上其余众人,便是明辨事理,却也犯不着在此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太监说情,有些人甚至心忖,杀了那小太监也好,只要那小太监替萧墨存一死,晋阳公子才真正保了下来,既全了沈慕锐的面子,于苦主也有了交代,对盟内其他弟兄,也有了说法,今日的水陆道场,才算功德圆满。
          萧墨存一扫全场,便已明了这些人袖手旁观的态度,心下冰冷悲愤,正待说话,却听得台上的徐达升单脚跳了出来,大声吼道:“放屁,放屁,通通放屁!什么叫盟主舍不得处置萧公子就该杀个小太监来泄愤?你们当这是集市上做买卖,赔不了大的,就赔小的?”
          众人尽皆愕然,料不到那平日里吊儿郎当的二当家竟然会气急败坏,全无形象,跳脚出来骂,连撺掇哭号的一干人等,也不由停了下来,有些发愣地瞧着徐达升。只见徐达升脸色铁青,眼神锐利,显是气得不轻,他接下来更是语惊全场,大吼一声道:“老子不怕跟你们说,那小宝儿是老子失散多年的弟弟,谁要杀他,就是跟老子过不去!老子兄弟在宫里受苦多年,如今好容易跑了出来,一天好日子没过,倒让你们拿来祭旗,做那刀下的冤死鬼。告诉你们,没那么便宜!有那不服气的,只管上来跟老子理论。”
          此语一出,底下顿时像炸开了锅,小宝儿惊愕地张大嘴,瞧着那老爱捉弄自己的大坏人,又茫然地看自家主子,怯生生地道:“不,不能够啊,我爹,我爹只……”
          一句话没说完,剩下的都让那只冰凉的手捂住,抬头正见萧墨存好笑地道:“嘘,乖,他说是你哥哥,便真是你哥哥。”
          “可……”
          “别说话。”萧墨存低声问他:“你身上可有胎记或明显的痣?”
          小宝儿恪醍懂,老实回答道:“胸口,有,有一颗红的。”
          萧墨存点点头,安抚地摸摸他。正听见那领头的少年冷笑道:“二当家,天下谁人不知,怀川徐家有子三人,皆是江湖上人人景仰的侠义之辈,尤其幼子徐达升,乃徐夫人四十所生,自幼天资聪慧,武艺谋略当世一绝,却从未听说,徐家还有第四个儿子,想那徐家二老有了徐二当家,已然是老来得子,若说还有个小了十来岁的兄弟,于人伦情理,只怕都说不过去吧?”
          这番话人人听了,皆点头暗忖,不知道这小太监与二当家什么关系,二当家只顾要救他性命,情急之下,这谎话编得也忒离谱了些。
          天启朝上至宫廷,下到乡野,颇讲孝道,那少年本以为拿徐达升高堂一将,他必定无法应答,哪知徐达升肆意妄为惯了的人,当自家老爹的面,尚且能满嘴胡沁,更何况对着外人?他丝毫不以为意,嘿嘿一笑,大咧咧道:“小崽子,老子家底倒打探得门清,可你知道的不过老子家打开门那些个事,关上门的,你一个隔了千万重的外人,个中缘由,知道个屁。老子有跟你说过,小宝儿是我同父同母的兄弟吗?老子家底厚,老爹养个把小妾侍婢,有何出奇?我徐达升的爹,那个事能耐如何,能不能使人珠胎暗结,犯得着跟你一外人说道吗?”他没脸没皮的一番抢白,顿时说得那尚未识情欲为何物的少年满脸通红,徐达升继续道:“今儿个索性将老子家那点芝麻绿豆事说开了,省得大伙不清不楚。我这个兄弟,本为丫鬟所生,这大家子里也不是什么光彩事,故迟迟没将这孩子上报族谱。哪知到得他满岁那日,却来了一伙仇家,我与老大老二合力打退,可那仇家临走却将这孩子掳去,致使我这可怜的弟弟,打小吃尽苦头。”
          “你,你说得倒轻巧,无凭无据的,让人如何取信?更何况,若真是你弟兄,为何你早不认晚不认,却要在这等关口相认?”那少年双拳紧握,大声责问道。
          徐达升冷冷斜睨过去,令那少年心里不由打了突,骂道:“老子爱什么时候认兄弟,关你屁事?”他看向缩在萧墨存怀里,茫然不知所措的小宝儿,眼光逐渐转柔,知道这孩子怕是给吓坏了,不由缓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扬声道:“我徐家孩儿,出身必由绣娘绣得精致荷包一个,上面的花样是五福登科,这等花样,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内包金馃子二枚,日前小宝儿的荷包落入我手,我方认得,他原是我失散的兄弟。荷包内的金馃子在小宝儿身上,此外,我兄弟胸口处有红痣一枚,诸位不行,可当场查看。”
          萧墨存一听,不由淡淡微笑起来。他认得徐达升手中荷包,正是自己原本佩戴的,由锦芳一针一线刺绣而成。那花样虽为蝙蝠寿桃,可却是经过自己改良了的,在这个时空,确实当得起“独此一家,别无分号”之说。他明明记得这荷包,在林中逃难之时,匆忙塞给了小宝儿,想是那孩子老实,被人骗了去,还傻乎乎的不知追讨。却不曾想,此刻倒成了无可厚非的物证了。他低头看了小宝儿一眼,只见小孩儿瞪大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内里盛满了震惊和迷茫,于是拍拍他的背,扬声道:“我可作证,那荷包,确是小宝儿身上所佩。来,把那金馃子让人瞧瞧。”小宝儿愣愣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钱袋,倒在手掌上,内里有几枚铜钱,一点小银子,果然还有两个金灿灿的小元宝。这种元宝是富贵人家专门做来祈福之用,无非求个“富贵安康”、“状元及第”的吉祥话而已。小宝儿手里那两个金馃子,做功精巧细致,不是一般人家的样式,一眼看过去,便知道不是一个小太监该有的东西。
          这里有人收走了小宝儿的金子,与徐达升的荷包上台,交予沈慕锐及刑堂主事观看,沈慕锐一看便知是萧墨存近身的东西,想来机缘巧合,赏给了那小太监。他似笑非笑瞥了徐达升一眼,点头道:“似乎,是如信物多些。”


        IP属地:四川244楼2014-07-02 19:12
        回复

          下部 第 35 章
            沈慕锐发了话,那刑堂主事再四查看,却也觉得,不像寻常佩戴之物,遂点了点头,荷包一事便再无异议。这里又有人专门过来查验小宝儿胸口的红痣,证明确非伪造,便上台复命。沈慕锐点了点头,微笑不变,却以两人方能听到的话问:“你如何连那小子胸口有红痣都知道?”
            徐达升脸上也是笑容不减,低声回道:“那日,那傻孩子乖乖让我搜查有没私藏银两,您说,衣服一揭开,那么大一颗红痣,除非我瞎了才见不着。”
            沈慕锐哑然失笑,心知萧墨存对那小太监回护甚多,自己若真下令杀了他,只怕墨存事后不会善罢甘休。不论徐达升出于何种目的执意要救这孩子,他都乐得顺水推舟,当即朗声道:“恭喜二当家寻回自己兄弟,这便去相认吧。”
            沈慕锐这么一说,等于一锤定音,下面众人便是心觉蹊跷,可也不好当面驳了首领的面子,那一干苦主更是面面相觑,原以为不过杀个小奴才,哪里知道二当家会莫名其妙跑出来硬要保下这孩子。
            徐达升神采飞扬,英俊的脸满是笑意,轻飘飘地一跃而下,先落到适才鞋子掉落之地,将鞋穿了,眼角一挑,扬声道:“我说,老子找回自家兄弟,你们怎么着也得贺贺吧?”
            与他素来交好的一些盟众,登时醒悟过来,忙一个个过来拱手道喜。徐达升眉开眼笑,与众人嬉闹了一阵,方大步踱到萧墨存面前,伸手道:“如何?萧公子,将我弟弟还与我吧。”
            萧墨存微微一笑,却也明白,这一出虽说牵强了点,可较之自己出面,却无疑要好上许多。至少,从今往后,有徐达升明目张胆的护短,小宝儿该不至让人欺负了去。他低声安抚了怀里的孩子几句,揽着他的肩膀,稍微朝前推了一下,小宝儿恪醍懂,回头看了萧墨存一眼,萧墨存温和地道:“去吧,从今往后,你再不是一个人了。”
            小宝儿怯生生地朝前迈了一步,徐达升戏谑道:“小家伙,叫声哥听听。”
            小宝儿咬着嘴唇,却不出声,神情甚为畏缩,却又有些羞怯,萧墨存叹了口气,摸摸他软细的头发,对徐达升道:“二当家,这孩子身世凄苦,望你,能好好待他。”
            “我自然会。”徐达升只顾看着小孩一脸不甘又迷糊的表情,甚为可爱,心里雀跃异常,招手笑道:“小宝儿,过来,听话。”
            小宝儿垂下头,却不挪动脚步,只藏在萧墨存怀里不动弹,徐达升瞧得心急火燎,正待伸手去拉,却听得那边领头闹事的少年,嘶吼一声,越众而出,喊道:“我不服!凌天盟当家的个个回护外人,变着法替罪人开解,可怜我枉死的爹娘,还指望着他们的首领替他们报仇血恨,却哪里晓得,数百个弟兄的鲜血,根本抵不上他枕边人的一根头发!”
            这话太重,听到的盟众尽皆脸上变色,徐达升一个转身,使了个颜色,手下立即有几人上前,欲架了那少年就走,那少年大力挣扎,狂呼道:“我不服!便是杀了我,我也不服!天天的满口盟规道义,哄得大伙为凌天盟流血卖命,真出了事,却连个报仇的人都没有!这算什么狗屁盟规,什么狗屁道义,我头一个就瞧不起……”
            徐达升脸色难看,一个纵身,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却听得“啪啪啪啪”四声清脆的耳光响,再一看,徐达升气定神闲地站在那少年跟前,那少年脸上一片手印红肿,身子却软软垂了下来,只是眼光盯着徐达升,几欲要喷火一般。
            徐达升负手傲然道:“你不服,老子今日就说到你服为止!凌天盟是首领带着一般弟兄,一刀一枪,赤手空拳打下来的,当初与首领一同打天下的那些弟兄,死得七零八落,算起来,也就剩那么两三个。你说盟规道义,全是狗屁,那么老子问你,若不是为那点念想,这些人吃饱了撑的放着安生日子不过,要来此卖命流血?老子家中也算大户,江湖上颇有薄名,原本做个闲散游侠,何等逍遥快活,可老子为何要跟着首领,要做干这等玩命的勾当?不是老子有病,实在是世道艰险,老百姓民不聊生,有识之士,若不为之出力献策,算个屁好男儿!你父母将你平安在总坛养大,吃饱穿暖,可曾委屈过你一日?你以为那些都是不费吹灰之力,唾手可得?放屁!告诉你,若不是无数弟兄流血拼命,你小子哪来的好日子过?早见了阎王,哪轮到今天在此叫嚣猖狂?”
            他环视四周,眼神锐利,一字一句落地有声:“入了凌天盟,那便要有刀口上过日子的自觉!不要以为咱们都是来当大侠老爷,拿把剑,吹个气,朝廷鹰犬就能闻风丧胆,自己就能毫发无伤!咱们聚在这,那是为了心里头的那点念想,为了让更多老百姓吃饱穿暖,想让天底下少几个贪官污吏,多点让穷人有活路的法子!可不是见点血便按捺不住,成天嚷嚷聚众寻仇,无理取闹的一群无头苍蝇!总坛被毁,人人心痛难当,但我徐达升说句不好听的,来了凌天盟,谁都说不准,下一刻死在刀下的是不是就是你!若怕了这个,干脆给老子趁早卷铺盖滚蛋。”
            四周一片喝彩,人人摩拳擦掌,应和声声,连那少年,眼神也开始迷茫起来,徐达升脸上方显出三分笑意,继续朗声道:“仇要报,可要是如这位小兄弟说的一般,随便逮个小太监,杀了就自个骗自个说这事完了,那这仇报的,可真他娘的容易。”底下一片笑声,徐达升回头看了那少年一眼,冷笑道:“你不知道太监是怎么来的吧?自然也不知道,为何有人好好的人不去做,要去当那被千万人唾弃的阉狗?似你这等没挨过饿受过冻的人,如何能明了,一家子穷得揭不开锅,不得已卖自己的小子入宫当阉人,卖自己的丫头入勾栏当□的情形?更有甚者,那饥荒之年,饿殍遍野,活着的人分吃刚死不久的尸块,对自己孩子下不了手,便与邻里交换着吃对方孩子的惨状。你说,那些人,又该找谁报仇去?”
            那少年紧闭双唇,眼神却已不似适才那般豁出命去。
            徐达升吁出一口气,手指着小宝儿,道:“明说了,从今往后,老子就要护着这孩子,不仅为了他是我兄弟,更为了他是那受苦的人。凌天盟做什么要成立,不就是为了给穷人一口饭吃,给受苦的人一条活路吗?今儿个杀了他,才真叫颠倒是非,没了天理。小宝儿,过来。”
            小宝儿抬起头,眼睛蒙上一层水雾,忽然觉得那老欺负自己的大坏人,也不怎么坏了。他回头看了萧墨存一眼,小小声道:“主,主子……”
            萧墨存心知他舍不得自己,不然,也不会从读书的地方一个人偷跑回来,但这孩子却非得有个正当身份和正常生活不可,徐达升适才一番话,足显见识非凡,难得的是为人不失侠义真诚,又才华卓著,心思慎密。将小宝儿托付给他,实在比托付给赵铭博等人要可靠得多。仓卒之际,本就无从选择,只盼这孩子的命莫要再奔波流离了。
            他心里一阵难过,脸上却板起,面无表情地道:“还不快去,莫非我的话,你也要一再违背么?”
            小宝儿吓了一跳,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回话,只能流着泪,可怜巴巴地看着萧墨存。萧墨存长叹一声,背过身去,疲惫地道:“徐二当家,劳驾速速带你家小少爷一边去吧。”
            徐达升听了这句,心中甚喜,跑过来揽了小宝儿的肩膀,半哄半骗,将他远远拉到一旁,小宝儿满心难过,却又不敢违抗主子意思,哭着也不敢大声,只敢偷偷地抹眼泪。一回头,却已被徐达升拥着离开数丈之远,自家主子的白色身影瞧过去,仿佛一阵风吹过,便会跟着飘走了。他心里害怕,惶惑地抓紧了徐达升的胳膊,徐达升满心欢喜,哪里顾得上他小孩儿的心思,见他一双小手牢牢攥住自己,忙将手掌覆了上去,轻声哄道:“莫怕啊,莫怕,小家伙,乖乖跟着哥,好多着呢,哥教你武功,教你读书写字,你想学什么,我就能教你什么,可比做小奴才强太多了,你跟着我啊,那是捡了大便宜呢,旁人求都求不来,你哭什么呀,乖,别哭了,你看你,哭得好丑。”
            小宝儿摇着头,哭得小脸通红,哽噎难言,至于自己为何那么难过,却也说不上来。
            这一天诸事已毕,虽说出了点岔子,可好在墨存聪明绝顶,舌战群雄,毫不逊色。沈慕锐心里着实松了口气,踏上一步,微微一笑,看着萧墨存,朗声道:“今日解除了诸种误会,我心甚慰,从此往后,萧公子并那位宝公子,便是我凌天盟的人。出身高低贵贱如何,俱是前尘往事,而一入我凌天盟,便是我等的兄弟姐妹,大家当一视同仁,不得再有非议。”
            他话音未落,却听见一旁的刑堂主事阴沉地道:“盟主,萧公子既为我盟中人,则盟规不可不遵,刑罚不可不领。总坛被毁,即便不是他充当内奸,里应外合,可那朝廷领队之人,却是当日萧公子身边小厮,如今所谓的御前二品带刀侍卫王福全。萧公子就算事前毫不知情,却也受其蒙蔽,难以推托那识人不清,引入祸首,毁我总坛之责。”
            沈慕锐脸色一变,回头狠狠盯着刑堂主事一张万年不变的刻板脸,从牙缝里挤出声来,一字一句道:“你待怎样?”
            “属下不敢。”刑堂主事不卑不亢地回道:“萧公子若不做凌天盟的人,则这盟规自然落不到他头上,属下只管盟内众人有无违反条例,不管他一个外人如何如何。但若盟主要大伙承认他是兄弟,那便需按盟规行事,否则赏罚不明,责任不明,属下日后管教惩罚,便难以服众!”


          IP属地:四川245楼2014-07-02 19:19
          回复
            我越发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水陆道场上,我越众而出,不顾一切将那孩子保了下来,将他从萧墨存怀里拖走,抱到自己怀中,那一刻,真是满心满眼的欢喜。欢喜到我忘了留心其后的风云变化。我只顾着哄怀里的孩子,见到他的眼泪,我恨不得跟集市上耍猴的人似的,插科打诨,使出浑身解数,只求那孩子破涕为笑。
              等我回过神来,那边已然发生了大变动。萧墨存竟然一心求死,吞下不知什么霸道毒药,顷刻间断了气,大哥状若癫狂,失声痛呼。我心急如焚,飞奔过去,正看到自己最最忧心的一幕,沈大哥呆呆抱着那具绝美的尸体,口吐鲜血,脸上青红不定,正是走火入魔的前兆。我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大哥对萧墨存,实际上已然将他所能给予的情意通通倾注。他上回重伤其实未愈,而这段时间,为了尽早见到萧墨存,他着急练功,已经出过一次岔子,现下目睹心爱之人自尽怀中,那等惨痛,可想而知。我一搭他的脉搏,发觉那内息已然絮乱无章,正是危急万分之刻。
              我当机立断,一掌切到他颈后,令他昏迷,再与众位武艺高强的堂主,将首领送入房内,轮流运功替他疏导内息疗伤。那一刻忙乱异常,盟内人心惶惶,当务之急,一是大哥的身体,二是安定人心。每次运功需得两个时辰,待我大汗淋漓自首领房内出来,又接探子飞报,厉昆仑率领的精兵不知从何得到的消息,正马不停蹄,朝我方赶来。这一下非同小可,我立即与大家商议对策,遣散部众,布下迷阵,忙得直如陀螺一般,恨不得□二人。
              待到诸事稍毕,已是月上中天,四下寂静之时。我方得空喘了口气,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那萧墨存的尸身,竟然没来得及分派人去安葬处理。
              我一惊而起,急急披衣出外,找了下属询问,皆道不知。我愈发不安,深知沈大哥对那人一往情深,醒来后若知道心爱之人,连尸骨都不知所踪,只怕要痛彻心扉,从此一蹶不振。我发了大火,将其时几乎所有在场部众都叫过来严词训斥,直骂了半天,方有人期期艾艾道:“刑堂主事,命我等,将人拿席子卷了,葬后山那了。”
              我一听,差点暴跳如雷,虽说萧墨存那样的人,要寻死自然有他的道理,但那老东西苦苦相逼,却已是脱不开干系,如今人死了,还要如此草率安葬,是嫌他娘的事情还不够乱吗?我来不及找他的麻烦,立即叫上那人冲了出去,要去后山上将尸首翻出来重新安葬。旁的不说,冲着他对小宝儿那份心,我也不能在人死后苛待于他。
              后山冷月凄清,一代美人葬身此处,想来也确实令人无限唏嘘。我却自来无这等闲情雅致,只想快点将人挖出来,到得那里,找位置便找了半天,好容易找到了,却见那新坟早已被人挖开,一个小小身影,跳入土坑中,抱着那具尸体,正哀哀哭泣。
              我挥退了随从下属,慢慢靠近那个小身影,心一下一下抽得生疼,怕吓着他,我尽量柔和地叫:“小宝儿,你在这里作甚?”
              他一下惊跳了起来,牢牢抱住怀中的尸首,对着我戒备警惕得如一头小兽。我注意到他脸上身上尽是泥土,一双小手鲜血淋漓,想是徒手挖坟所致。我心里发疼,脸色却只能微笑,对他柔声道:“你舍不得你家主子?可人死了,就回不来了,乖,放下他,到哥身边来。”
              他摇摇头,悲痛地道:“我要带主子走。这里不是他该呆的地方,你们这人人恨他,人人逼他,逼死他了,还有人说要糟践他的尸身,主子是金玉一样的人,我不能容许你们这般对他。”
              我心里暗骂哪个王八羔子当孩子的面说这般混话,嘴里却道:“没有的事,有我在,没人能作践他,乖,过来,听话。”
              小东西却倔强地扬起下巴,道:“我不用听你的话,我只听主子一人的。”
              我想冲过去,又怕小家伙情绪失控,只得道:“你信我,我定风光大葬了他,快过来。”
              “我不信你。”小宝儿亮晶晶的眼睛瞧得我心里发虚,“你是他们一伙的,我要主子走,他是天潢贵胄,应该入皇家陵园,不能葬在这种地方。”
              我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正想着怎么哄骗他,却见那孩子端正跪下,冲着我恭敬磕了三个头,我被他吓到了,伸手道:“小宝儿,你要怎样,跟哥好好说,犯不着如此。”
              “求您让我带主子走吧。”他看着我,咬着嘴唇,颤声道:“二当家,不,哥,哥哥,求您,求您让我带主子走吧。”
              我如同被人狠狠刮了一耳光,身子竟然不觉一震,多少次怀想这小东西嗫嚅喊我哥,该是如何可怜可爱,却不曾料到,他头一回如此亲密叫我,却是为了这等不情之请。我凝视着他的眼睛,那一瞬间,竟然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来。那一刻,我鬼使神差的,竟然没有考虑这事过后无穷的麻烦,只想让这个孩子不要跪下哭泣,不要哀恸如斯。
              我走了过去,将他扶起,亲自跑去弄了一辆马车,又在匆忙之间收拾了一个小包袱。我回到后山,将他连同那具尸首抱了上去,再将缰绳马鞭交到小孩手里,问:“会驾车吗?”
              他点了点头,我略为放心,递过那个包袱,道:“里头有些衣裳银票碎银,且做你一路的盘缠,出了镇子朝东走,用不了两日,便会遇着来这剿匪的朝廷军队。带队的乃二品轻车将军,名叫厉昆仑,也算你家主子的旧识。你去找他,找着了,将尸首交给他。这里的事,你爱说便说,但千万记着一点,要提到,萧墨存乃为了救你,这才服毒自尽,明白了吗?”
              那孩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哽噎着道:“主子,主子真的,为了小宝儿,才,才寻的短见吗?”
              “自然不是,”我心疼得揉揉他的脑袋,道:“这不过是为了救你一命的说辞。那姓厉的亏欠了你家主子,听着他豁出命去保你,自然不会害你,说不定还会事事关照你。”
              “你放心,”小孩咬着唇道:“我不会告诉他们,你们在这里的。”
              我哑然失笑,心里涌上一股热潮,用力将他拥入怀中,贴着他的耳朵道:“记住我,好好活着,待这里事毕,我会去找你。”
              他抬起眼,懵懂地看着我,我恋恋不舍地瞧着他,强笑道:“我一定会找到你的,记住了。”
              他吃惊地微微张嘴,那模样令我恨不得立即将他揉入怀中,我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他,道:“快走吧,天一亮,就走不成了。”
              他点点头,小嘴嗫嚅了半天,软软细细地道:“谢谢你了,徐,哥,哥哥。”
              我笑了,道:“下次见面,可不许叫我徐哥哥哥,就叫哥,明白了吗?”
              “嗯。”他扬起马鞭,那马车哒哒地行走起来,渐行渐远,我伫立当地,站了良久,直到马车消失在夜幕中,方长叹一声,转身走了回去。


            IP属地:四川248楼2014-07-02 19:37
            回复
              下部 第 39 章
                那白衣人神色焦灼,双眼流露出的,既有恐惧又有期盼,紧盯着小宝儿,又大吼一声:“快说,你主子是谁?”
                他铁钳一般的双手攥的正是小宝儿的伤处,疼得他两眼发黑,正赶上念及主子已死,悲痛沮丧,又不知自己何年何月,方能扶着那灵柩寻到妥当人手中,一颗心彷徨之极,那千万般滋味,霎时间涌上心头,扁嘴哭道:“我为何要告诉你,你是谁啊,告诉你又有何用,反正一切都晚了,什么都完了,告诉你一个不相干的,又有何用?”
                白衣人眼神微眯,伸手迅速往小宝儿裤裆处一摸,小宝儿大惊失色,挣扎道:“你你,你干什么?”
                白衣人冷哼一声,视线瞬间转为狠厉,单手揪住小宝儿的衣襟,低声道:“果然是个太监,信不信我在这当着人把你裤子扒了?这儿的人可都没瞧过太监下面,想来个个好奇异常,要不要试试他们怎么对付你这种小太监?”
                白衣人并不知道,他所说的这等威胁,恰好切中的是小宝儿心中最为根深蒂固的恐惧,他可以不怕死,不怕苦,不怕受伤,甚至不怕挨饿受冻,可他最怕的是,人们投射到他身上,那种宛如见到下等畜生般鄙夷蔑视的眼光。小宝儿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他害怕地看着那个白衣人,成串的眼泪禁不住掉下来。白衣人冷冷一笑,道:“不想的话,就老实回答,你伺候的主子,可是姓萧?”
                小宝儿不由自主地点点头,那白衣人一呆,声音有些迟疑,道:“可是,可是晋阳公子?”
                小宝儿浑身一颤,想点头,可这人才刚一番行为,着实不是什么好人,怕他如凌天盟那般人一样,便是主子死了,也不放过他的尸身,却又连忙摇头。可是他毕竟是个老实孩子,那眼底欲盖弥彰的恐慌和闪烁,早已泄了秘密。白衣人猛地揪住他的后领,将他随手一带,跃过众人头顶,轻飘飘落到药铺以外。小宝儿只觉天旋地转,尚未缓过神来,却被白衣人一把攥住胳膊,厉声逼问道:“说!墨存现在在哪?你才刚说他不在,是什么意思?”
                小宝儿恐惧地睁大眼,瞧着那白衣人凶神恶煞的模样,越发紧闭双唇,不敢回答,生怕一个不对,丢了性命,还连累主子身后受辱。那白衣人已然失却耐性,冷笑道:“不说?很好,这会倒硬气起来了?墨存身边的阉奴,本就一个两个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是上头的耳目,便是朝中哪位的走狗。我替他收拾你,也算替他出口憋气!”他瞧着小宝儿眼中越来越深的害怕,轻笑着道:“狗奴才,你才刚说,天下第一神医医术出众,只对了一半。其实,那神医还有另一半的本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小宝儿惊慌摇摇头。
                那白衣人轻描淡写地道:“另一半本事,便是用毒。知道最厉害的毒药下去,人会怎么死吗?”他放缓了口气,几乎温柔地道:“最厉害的毒,用下去人却不觉得自己中毒,仍旧吃喝劳作,一如寻常,可突然之间,某天吃着饭,手指头忽然掉下来了,正吃惊,想揉眼睛,哪知眼珠子又掉了下来,摸上自己的脸,脸皮一层层像纸一样自动剥落,身上的皮肤,如同蛇蜕皮一样,稍微一揭开,整个都能掀开……”
                小宝儿脸色发白,抖着声道:“别,别说了,求你……”
                白衣人用力将他头发揪起,比划道:“你说,我是让你先掉脸皮的好,还是先掉眼珠子的好?”
                小宝儿初时还害怕得发抖,忽然间想到什么,眼睛一亮,身子也不抖了,抬起头,一眨不眨地瞧着那白衣人,道:“你,你,你就是天下第一神医,白析皓,是,是也不是?”
                那白衣人微眯双眼,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小宝儿大着胆子,道:“是的话,我便有一句话转达,若不是,你便是,便是像才刚所说那样杀了我,我也,我也无话。”
                白衣人一愣,放下他,缓缓道:“我便是告诉你,我是白析皓,你又如何明辨真假?”
                他显然提出了一个小宝儿从未想过的难题。小宝儿只知道萧墨存曾经让他去找白析皓,但这个天下第一神医,除了其姓名,他却对这个白析皓再无所知。小宝儿咬了嘴唇,眉头皱得紧紧的,忽然,他想到什么,大声道:“我,我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第一神医。”
                “哦?”白析皓冷冷斜睨了他一眼,道:“瞧在墨存份上,我便再让你废话两句。”
                小宝儿道:“你若是白析皓,应猜得出,主子想对你说什么。”
                白析皓的眼神骤然黯淡了下来,目光温柔而深情,又有说不出的哀伤,最后长叹一句,道:“若是墨存,要对我说的,多半是,抱歉之类。”
                小宝儿眼睛蒙上泪雾,点头道:“你果真是白神医,主子要我传的话便是,他对不住你,请你原谅他,请你忘记他。”
                白析皓惨淡一笑,喃喃道:“傻子,我自有我的痴缠,与他何干?又谈何原谅,更如何忘却呢?”他猛一抬头,目光炯炯地瞧向小宝儿,道:“现下,你该告诉我,你一个近身侍从,如何流落到此间?墨存他,到底怎么了?”
                小宝儿垂头咬了嘴唇,终于下定决心,抬头道:“主子他,就在此处,你,请随我来。”
                白析皓脸上掠过惊喜,却又掩不去疑虑重重,恶狠狠地道:“你若敢戏耍于我,我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小宝儿摇摇头,幽幽地道:“宫里宫外都这样,那么多人围着主子,都说喜欢他,说要护着他,要拿世上最好的药来治他,可?????”他眼泪汪汪地住了嘴,道:“白神医,主子病重时,只提到你,他心里头,或许是愿意见你的,你且随我来。”
                他带着白析皓拐向自己的马车,那马车灰扑扑的毫不起眼,车厢门扉紧紧掩着,上面锁了一个黄铜锁。小宝儿从脖子上拉出钥匙,上前打开了,垂头站在一旁,道:“主子,主子就在里头。”
                白析皓隐隐觉得不对头,他手掌一转,掌风向外,啪的一下推开车门,随着门被推开的瞬间,本能地侧身避开,却不见有任何来自车内的攻击。一种更为深刻的恐惧突然涌上心头,他有些迟疑地向前挪动两步,却见那车厢之内平铺着两床精致丝被,上面躺着一人面容恬静,双目紧闭,美若出水芙蓉,正是那朝思暮想的萧墨存。白析皓心里狂跳不已,愣愣地走上前去,轻声呼唤:“墨存,墨存。”
                不见回应,他伸出手,手指微抖,凑到那张精致难言的面孔鼻端,猛地一缩手,难以克制地全身颤抖。他战栗着,仿佛怕惊醒了那人一般,以极其轻柔的姿势,将躺着的萧墨存慢慢拥入怀中,那拥抱越来越紧,终于忍不住仰头嘶声痛呼,嚎啕大哭了起来。
                小宝儿流着泪,蹲在车外,听着那人如负伤野兽一般嘶吼痛哭,那悲痛真实地直落他心底,仿佛找到共鸣一般,自萧墨存自尽以来,他所苦苦压抑的伤痛一下子全掀了开来。他听着听着,忽然觉得车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了无声息,不一会,那人急匆匆地抱着萧墨存的尸首,猛地从车上跳下来,那样的高手,居然在落地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终于堪堪站定,也顾不上什么,只冲着小宝儿吼一句:“他是不是吞了那颗珍珠?”
                “什么,什么珍珠?”小宝儿茫然无知地看着他,回道。
                “脖子上的,黑色珍珠!他是不是吞了?吞了多少天?快说!”白析皓狂吼道。
                “不知道,不知道主子吞了什么,”小宝儿惊慌失措地回道:“前日,他一低头,便吞了那东西,只一下就,就去了。”
                “这么说,是他自己吞的了?一下毙命,那,那就没错了,”白析皓低头喃喃地道:“竟然真用我给的药寻短见,前日,天可怜见,天可怜见,不愈三日,还有救,不,不,是绝对有救。”他猛地一抬头,抱紧怀中的人,闪电一般冲入药铺,扬声对那掌柜的道:“吴钩,将人遣散了,铺子关了,进来帮我,快!”
                那中年文士一愣,随即应道:“是,师傅。”随即一边驱赶那一干探头探脑围观的人,一边骂道:“娘的,瞧什么瞧,春晖堂今日不做生意了,打哪来回哪去吧您那,什么?还看不看疑难杂症?看个屁,没见才刚有病人被抬进去了么?这回的免费问诊,估计就伺候他了,没您什么事,快回吧啊。”他正赶着,却有个小孩一头撞了进来,慌里慌张道:“我主子呢?白,白大夫,抱我主子去哪了?要作甚?”
                中年文士一瞧那孩子,正是刚才自己师傅失态冲出来揪住不妨的,估计刚刚抱进来那人,就是这孩子口口声声的“主子”,也是令那肆意妄为,脾性古怪的白神医极为重视的人。他倒不好赶这孩子了,想了想,道:“你就知足吧,多少人求着我师傅,他老人家都没答应出手看病,这回倒新鲜了,居然自个蹦跶出去挑了你那主子问诊。凭他多大的毛病,只要他出手,没有治不了的,放心吧啊。”
                小宝儿焦灼地道:“可,可是神医再厉害,也,也不能把死人看活啊。”
                中年文士诧异道:“什么死人,谁是死人?”
                “我主子,我主子已然过身了啊。”小宝儿急得要跺脚。
                中年文士一拍脑袋,道:“哎呦,这下可乖乖不得了,师傅不单要当神医,简直要当神仙了。”


              IP属地:四川250楼2014-07-02 22:07
              回复
                下部 第 40 章
                  白析皓探得萧墨存鼻息心跳全无,心神俱伤之下,恨不得以身殉之,哪里想得到其他。可当他怀抱着萧墨存痛哭一场之后,却觉得怀中躯体虽冰冷却柔软如常,绝非人死之后那等僵硬,登时心头一震,神智逐渐清明。待到他抖着手,拨开萧墨存的衣襟,见到那白玉般的项间犹自带着自己馈赠的金链子,上面的黑色珍珠却踪影全无时,电闪雷鸣之间,那万中只一的希望,登时如山崩地裂,顷刻间席卷一切而来。
                  那颗黑色珍珠,本是他的师傅,上一任的天下第一神医所制的一枚假死药。只是这个假死之药,却未尝拿人试过,他师傅只是言道,服下之人,需得三日之内,以他本门所传独有经脉阻断之法,佐以上古汤炙等术可救之。然而具体怎么个救法,老爷子没有说过,白析皓少年得志,自忖着医术青出于蓝,有那等疑难杂症,向来手到病除,哪里需要用到假死又重生这样的伎俩,自然也就懒得多加探究。当日,他将这枚黑珍珠赠与萧墨存,并不曾存甚好意,只当它是无药可解的毒药相送,在心底深处,却是隐约盼着沈慕锐一伙未必能真心待萧墨存,这颗毒药若是不用自然最好,若是用了,则无论给谁,萧墨存与沈慕锐,便是感情再深厚,那也无法回转。
                  白析皓行事亦正亦邪,肆意率性,什么江湖道义,伦常纲领,向来不入他眼。他一生痴情,尽数系在萧墨存身上,便是转身做出那等成人之美的大度之事,却也无法真正豁达,就此放下所爱之人。他一向随心所欲,高兴了免费挂诊,医治疑难杂症;不高兴了金山银山堆在眼前,也见死不救。推己及人,临别时相赠毒药,没存好意,可也没觉着若萧墨存一个不高兴,随时毒倒了谁有何不妥。然而萧墨存为人谦和恭良,又如何能如他那般,眼都不眨便做那等下毒害人之事?这颗药丸,算来算去,终究还是用到自己身上。
                  白析皓此刻想来,心底又是悔恨,又是庆幸,又是欢喜,又是伤心。他抱着萧墨存,跌跌撞撞奔回药铺后院厢房,身形踉跄,哪里还有一丝神仙医师冠绝江湖的飘渺身姿可言。他一脚踹开房门,将萧墨存仔细放置在炕上,摩挲他的脸颊,柔声道:“墨存,莫怕,我即刻便让你活过来,有我在,这世上无人再能伤你。”随后,他眉头一蹙,喝道:“吴钩,给我滚进来!”
                  “是,师傅。”
                  “掌灯,这屋里四角烧上热热的火盆,点上十二根定神的蜡烛,快!”
                  这药铺掌柜姓吴名钩,四十来岁,是白析皓机缘巧合收的挂名弟子。对医药一道甚为痴迷,无奈却无良师入门,自个摸索了十几年,好容易投到白析皓门下,做了启泰城春晖堂的掌柜。这一次白析皓来启泰城,神情之间抑郁寡欢,吴钩察言观色,便想着讨师傅欢心。那美人珍宝,以白析皓的能耐,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哪里需要他来孝敬?想来想去,只有寻些疑难杂症来讨师傅欢心。需知医者遇着怪病,便如酒徒见佳酿、老饕闻肉香一般,那等乐趣,非寻常事可比。果不其然,免费看诊的消息一传出去,虽说遇着众多浑水摸鱼之辈,然也让白析皓遇着一两例怪病,果然心情大好。
                  谁知看诊却碰上这般百年难遇的怪事。吴钩悄悄地瞧那榻上之人,长相之美,真令人瞠目结舌。然再美又有个屁用?那人瞧着脸色颓败,胸口不起伏,死气环绕,分明一具尸体,师傅却竟然如获珍宝,忙不迭地要来医治他。吴钩心里七上八下,忍不住多了句嘴,道:“师傅,那,那外头的小子嚷嚷着,他,他家主子已然过世多时了……”
                  他一句话没说完,却觉喉头一紧,整个人被白析皓单手掐着抵到墙上,抬头见到自己师傅一双眼睛似要冒火一般,从牙缝里挤出话来道:“他还没死呢!明白了吗?还没死呢!”
                  吴钩几近窒息,吓得瑟瑟发抖,忙不迭地点头,这才喉咙一松,腿一软,抚着胸膛拼命咳嗽起来,却听见白析皓幽幽地道:“便是我死了,他也不会死,快去准备,将我的针盒拿来。”
                  吴钩只觉心里有说不出的怪异,却不敢多言,屁滚尿流地跌爬出去,吩咐外头伙计将白析皓要的东西备齐整了,送入房中,自己亲自捧了白析皓的针盒,送了过来。一进门,却见一张写满字的纸条迎面飞来,吴钩一抓,拿过来一看,却是一张字迹龙飞凤舞的药方。白析皓凝视着床上那具尸首,头也不抬,淡淡地道:“按方子煎药,一个时辰后送过来,将我前段时候炼的那些药丸全数拿来,备好热水。”
                  吴钩心头一跳,战战兢兢地道:“师傅,您前些时候炼的药丸珍贵异常,几十味珍稀药材,统共才炼了八丸,尽数,尽数拿来,这……”
                  白析皓道:“那药叫什么名字?”
                  吴钩赔笑道:“思墨。”
                  白析皓温柔地看着床上那人,微笑道:“是啊,名为思墨,他就是墨存,药不给他,还待给何人?”
                  吴钩吓了一跳,不由张大了嘴,朝那床上躺着的人瞧去,却被白析皓回头狠狠一瞪,喝道:“还不快去!”
                  “是。”吴钩收敛了心神,忙应了声,回头跑了去。
                  他跑了几步,忍不住又回头,正瞧见白析皓无比轻柔地揭开床上那人的衣襟,脸上带着微笑,嘴里喃喃说着什么,瞧那模样,多半是安慰人莫怕不疼之类的废话。只是那床上的,却分明无法听见,那声声的安慰,那动作的轻柔,早已注定无法被人所感知和回应,白析皓却全然不理,眼底眉间,只有满溢的深情。吴钩瞧了,心里莫名其妙难过起来,叹了口气,转身跑了开去。
                  白析皓手开的药方,自是精妙异常。吴钩一面瞧着,一面赞叹,亲自去前面铺子抓齐了药,再命伙计点了小炭炉,自己掌了蒲扇看着。他按着次序将先煎后煎之药弄好,忙了一通,起身掏出钥匙,到店铺里房暗格内开了锁,将藏在里头的那一瓶珍贵异常的“思墨”拿了出来。一出门,正要唤哪个伙计看着火,自己送去内房,一回头,却见角落里蹲着一个小人儿,巴眨着黑漆漆的眼珠子,可怜巴巴地瞧着自己,正是才刚那位将主子领出去的小奴才。
                  吴钩心里一软,今儿个诸事,虽说尽是由这个小孩儿引起,可冥冥中自有天意,却怪不得他身上。再看他衣裳破损甚多,脸上身上尽是污渍,才刚自己一探,似乎双臂还受了伤。他叹了口气,朝那孩子招招手,道:“过来。”
                  小宝儿立即站起来,三步两步跑了过去,道:“掌柜大叔,我,我主子呢?几时将我主子还,还我?”
                  吴钩心道,见着了白析皓那一脸痴情状,此生只怕,都别指望他能将里头那具尸首还给你了,可这话当着个孩子却不好说,他便换了口气道:“在里头呢,我师傅,也即是白神医,正,正在给他施诊。”
                  “可,可主子明明已经……”小宝儿困惑地皱起眉头。
                  “我知道,”吴钩打断他,道:“可眼下的情形却是,我师傅觉着他没死。”小宝儿疑惑地瞪大眼,道:“他,他不是天下第一神医吗?如何,如何连人死活都分不清?”
                  吴钩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发道:“你还小,不知道除去神医这样的名号,他也不过是个痴人罢了。”
                  小宝儿仍是疑惑不解,吴钩噗嗤一笑,道:“我怎么给你个小孩儿讲这些个事,罢了,你随我悄悄儿地瞧去,只许瞧,不许出声,出个什么事,我可保不了你。”
                  小宝儿点点头,吴钩瞧了瞧药候差不多了,拿棉布裹手,将药汁倒在一只瓷碗里,拿托盘端了,示意小宝儿随他而来。
                  二人穿过过堂,来到后院,还没进到厢房,却被迎面飞来的一本医术险些砸中了药碗。幸好吴钩反应极快,堪堪避开,却听见里面一人低声嘟囔着:“那本也没有,这本也没有,汤炙之术,到底是什么?中极穴、天突穴、肩井穴,明明是这三处下针,为何没有反应?为何会没有反应?”
                  吴钩脸色一变,命小宝儿呆在一旁,自己端了药丸,立即抢步进去,却见满屋子医术纷飞,榻上那人,衣裳尽解,肩头以下,直至丹田的十二处穴道被白析皓特制的银针锁住,白析皓脸色惨白,手有些发颤,在那床头焦急地翻阅一本本医书,抬头一见他,骂道:“你哪去了,快将药汁给我!”
                  吴钩心里担心得紧,却不敢多说一句,忙将手上药汁并药瓶递上,白析皓一手接过,又甩手丢过来一张方子,命道:“将这方子中的药熬成一大浴桶,再将十二块铜片烧热了送来,快!”
                  吴钩一见之下,登时心跳如鼓,道:“师傅,这,这莫非是上古的汤炙之术?”
                  白析皓眼含红丝,道:“少废话,快去准备!”
                  吴钩忧心道:“这,这法子失传已久,灵验与否,并无人知晓……”
                  “我自然晓得,”白析皓转头,眼神炙热地看着他,哑声道:“上古之法,仓促之间,何处得寻?这,这是我白析皓拟定的新汤炙之术。”
                  吴钩喃喃道:“师傅,这……”
                  白析皓吼道:“便是只有万分之一,我也要放手试试!”
                  吴钩倒退了一步,低头道:“是,我这就去准备。”


                IP属地:四川251楼2014-07-02 22:10
                回复
                  下部 第 48 章
                    这日春光甚好,满江绿波,柔光荡漾,正是踏青寻春的好时节。启泰城外头的永定河支流浦江上,此时画舫二三,渔船五六,至深水域处,甚至有二层楼船,货船等等,至于舟艇游船,穿梭而行。一舸凌风,斗酒酹江,翩然乘兴东游的文人雅士本为不少,间或之间,水上却闻笙歌声声,丝竹点点,时而夹杂哄闹之声,甚为热闹。
                    白析皓临风而立,瞧着这江上诸多景致,心里暗忖,选择水路果然有理,一来便是厉昆仑有心起疑,他带的毕竟是骑兵,入水诸多不便;二来萧墨存虽说身子有些好转,可马车颠簸,到底有许多不确定因素,如何比得上水路平稳,又风光独好?
                    此次所购船只,为启泰富裕人家多有的游船,外头挂着些华而不实,俗气不堪的装饰,里面却一式整洁舒适,非一般人所能比。船上除了船工若干,仆役杂工,俱是春晖堂的老人,最是可靠不过的。然而既便如此,那船舱内室,却仍严禁他人进入,众人只知里头或许是白析皓的夫人,身子娇贵异常,轻易吹不得风,却不知里面原来住的,却是那名扬天下的晋阳公子萧墨存。
                    白析皓垂头轻轻一笑,返身入了船室,内里一张铺了舒适皮毛并织物的床榻上,萧墨存阖眼安睡,他昨晚服的药中多了味安神成分,此刻犹自沉睡未醒,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抱出门上了船。白析皓坐在他床头,俯身在那人光洁的额头上亲吻一下。他只萧墨存心结未解,对他进一步的亲昵总有本能的畏缩抵制。白析皓爱他甚深,舍不得再如从前那般强迫于他,日常接触,也只限于搂抱而已。只有在他这等入睡的时候,方敢如此轻轻地用嘴唇触碰他的肌肤,断不敢再多造次。
                    他入睡的模样柔顺纯净,安详静谧,轮廓精致的脸上偶尔会嘴唇微翘,带有醒时决计见不到的天真可爱。白析皓脸上怜爱横溢,伸出手轻轻触摸他白莲瓣一般柔嫩的脸颊,拇指略过他的眉心,忽而童心大起,凑过去以嘴吹气,呵他耳后颈项怕痒之处。果然,萧墨存不满地动了动,蹙眉避开,白析皓再呵气,舌尖轻巧舔吻他的柔白耳垂。萧墨存“嗯——”了一声,嘴角微翘,似乎受不住痒,要笑出声来。白析皓心里大乐,索性手足并用,将那人置于臂膀之间,继续在他颈项处使坏,萧墨存如小动物一般避来避去,终究一头扎入他的怀中,手搭在他胸口,迷迷糊糊地道:“析皓,有蚊子……”
                    白析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里柔情百转,感慨良多。自萧墨存被救回来后,足有一月有余,夜夜噩梦,困苦不堪。有些时候,那梦魇中脱口而出的嘶喊,静夜里听到的,分明是“不,别杀……”或是“慕锐,不要……”白析皓心里沉重,不知道原本如雪地寒梅般坚强的人,到底经历了什么,会变得如此万念俱灰,几成梦魇。他能做的,只是在那人心神涣散之时,在他恐惧痛苦之时,将他拥入怀中,用自己的胸膛,来告诉他无需害怕,一切已然俱成往事。无论前路如何,总是有自己,来为他承担。
                    没有经历那些拖入深渊的绝望,那些被隔绝在外,无能为力的苦楚,就不会明白,萧墨存此刻这句无意识的低呓,这声“析皓”来得有多不容易,那几乎是拼却了全力,几乎是耗尽了心力才换来的啊。从阎王手中,将他硬是拉了回来;从他坚不可摧的无望中一点点给予温柔和信心,让那波澜不兴的眼眸重新注入生之光彩;利用了他的悲悯和善良,逼着他强颜欢笑,逼着他不得不抛却死志,不得不正视自己殷切的期望和爱意。所有这些,早已超出一个医师所能做的范畴,甚至于,早已超出一个情人所能付出的底线。好不容易,才有今日这声不假思索的“析皓”,才有他自动钻入自己怀中的举动,才有对自己那等无意识的信赖。白析皓长叹一声,感觉宛若登上奇险的峻岭,回首来路,不寒而栗。
                    他抚摸着怀中人柔滑若青稠的长发,低声唤:“墨存,墨存,醒来了,时候不早了。”
                    萧墨存不满地蹭蹭他的胸膛,并不理会,白析皓好笑地唤道:“墨存,醒来了,再不醒来,那早起的点心,都让小宝儿给吞了。”
                    萧墨存慢慢睁开眼,迷蒙地盯了他半响,又看看四周,眼睛逐渐清明,自己撑了慢慢坐起,模糊地道:“析皓,我怎么觉着,这里不是我原先的屋子。”
                    “当然不是了,”白析皓微笑道:“咱们在哪,你先猜猜。”
                    他转过身,亲自兑了热水,伺候萧墨存梳洗,又将一件雪狐皮大裘披在他身上,笑道:“如何,可曾觉着这是何处?”
                    这船舱内室布置得美轮美奂,与墨存在那陋巷静养的卧房一般无二。白析皓素来鄙夷华贵富丽,却于细节处最是讲究舒适干净,他心知萧墨存出身皇族,皇帝与沈慕锐皆恨不得将天下最名贵的东西堆他眼前,讨他欢心,却不知道,最好最出名的东西,却未必是最舒服合适的东西。白析皓留神揣摩,早摸透了萧墨存的心思,大到居所陈设,小到一针一线,俱是那等外表看起来不张扬,却精细到骨子里的东西。萧墨存虽不言语,可却也会精神松弛,脸上笑靥颇有增多,与环境安全舒适,也有一定关系。他此刻脸上现出淡淡笑容,凝神打量四周,道:“莫不是,在船上?”
                    白析皓颔首道:“正是,墨存还未好好坐过船吧?”
                    萧墨存点点头,眼睛中有些神采,道:“扶我过去看看。”
                    白析皓摇头笑道:“不忙,先用了早饭,这船是咱们买下的,爱呆多久,就呆多久,你先吃了东西,服了药再说。”
                    萧墨存闻言,脸上掠过一丝难得一见的沮丧,白析皓心下不忍,柔声哄道:“外面虽说日头好,可江风不是闹着玩的,你想再添病,喝个十天半月的苦药?”
                    萧墨存无奈地同意,道:“那便早些用饭吧。”
                    白析皓一阵好笑,何尝想过,那坊间流传得多奢华骄纵的晋阳公子,只因为坐个船,便高兴成这样。他心下暗叹,这么些年,只怕也未必有人,真的留意他喜欢什么,他自己于朝堂江湖的缝隙间挣扎求生,殚精竭虑,马不停蹄,哪里顾得上心中所欲。他怜惜地摸了下萧墨存的头,拍手命外头候着的人呈上膳食来。
                    只听珠帘一声轻响,小宝儿提了食盒,欢天喜地地走了进来,一进门便嚷道:“主子主子,您可算起来了,我才刚瞧见好大的鸟,会捕鱼呢。”
                    他话音未落,瞥见白析皓,忙收了声音,怯怯地道:“白,白神医。”
                    萧墨存却朝他伸出手,微微笑道:“可还看了什么,都跟我说说。”
                    小宝儿咬唇笑了起来,不好意思地凑上去,将食盒揭了,端出里面白析皓为萧墨存调配的药膳并诸种小菜,腼腆地道:“也,也没什么,就是好宽的江,好多船。”
                    萧墨存瞧了眼白析皓,对小宝儿温言道:“很多船吗?可有二层的楼船?”
                    小宝儿毕竟是小孩子心性,立即眉飞色舞起来,开心地点头道:“有啊,原来船也有二层的呀,好大,就如高楼在眼前移动一般,主子,您不知道,那船……”
                    萧墨存一面吃着,一面听小宝儿清脆的童音唠唠叨叨地跟他描述见到什么,不时问上一两个问题。白析皓在一旁早已不耐,可萧墨存对这小太监宠爱得紧,断不能当着他的面呵斥这小奴才。再者若不是这小家伙忠心耿耿,自己也无法寻回墨存,因而对他,心里有所感激,便也由着他磕磕绊绊地唠叨下去。只是这孩子言辞笨拙,用的词语来来回回就那几样,听得白析皓厌烦不已,只不知萧墨存哪来那么好的耐性听那孩子说话,又认认真真做了回答。他走了会神,再听那二人的话,却已经转到船舶进水排水的装置上,萧墨存拿手在桌上稍微画着,仔细讲给那孩子听。
                    白析皓听得只想抓一把揪住小宝儿扔出去,这等天工物理,便是一般人也难以明白,这孩子一脸呆相,瞧着便知是一头雾水。他禁不住轻咳一声,提醒道:“墨存,你不是想瞧瞧外头的景致么?”
                    萧墨存一愣,道:“可不是,倒给忘了。”
                    小宝儿这么多天下来,也总算有点机灵劲,忙道:“主子,您回头再给我讲吧,船下厨娘婶子还要让我看着怎么弄今日的饭呢。”
                    萧墨存奇道:“烹调之事,你懂什么?”
                    白析皓微笑道:“他得我亲授,已懂了不少药膳烹制之理,让他去看着也放心。”
                    萧墨存欣慰地微微一笑,道:“这么说,小宝儿越来越能干了?甚好,你就去吧。”
                    小宝儿乖巧地点头,收拾好桌子,再行礼离开。萧墨存带笑凝视着他离去的小身影,良久不语。白析皓轻轻揽过他,在他耳边叹了口气道:“墨存,有时候,我真恨不得自己是小宝儿。”
                    萧墨存好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道:“白神医,几时如此自轻自贱,竟羡慕那样一个孩子?”
                    白析皓咬牙道:“你从未曾这般凝望过我。”
                    萧墨存一呆,低声道:“那孩子身世凄苦……”
                    “我难道就容易吗?”白析皓不知真的,脱口而出,随即自觉失言,忙缓了口气解释道:“墨存,我别无他意,就是觉着,几时你能那般待我就好了。”
                    萧墨存转过头,深深地看着他,慢慢地道:“我曾经,也这么看过你。”他浅浅一笑,道:“去岁冬日,我被厉昆仑等押着送回京,路上,曾遇到过你。”
                    白析皓惊诧地道:“遇到过?为何我一无所知?”
                    萧墨存淡淡地道:“我那时惶惶如丧家之犬,自顾不暇,且身边俱是大内高手,如何与你相遇?不过,我曾在闹市之中,马车之上,远远地瞧见你。”
                    白析皓忽而想起一事,道:“这么说,我当时在客栈之内,曾经赠药给厉昆仑,其实,是给你?”
                    “正是。”萧墨存点点头,道:“若不是那两颗药,我早就一命归西。”
                    “厉昆仑这王八蛋,竟然骗我!”白析皓拍案而起,骂道:“早知如此,我就不那么客气……”
                    “他也是皇命在身,须怪不得。”萧墨存拉着他的手,微微一笑,道:“这事如今说了,不是为着你去寻厉昆仑的麻烦,而是想让你知晓,有过那么一刻,我也曾凝望过你的背影。”
                    白析皓目光转柔,坐下来问:“真的?”
                    “真的。”萧墨存颔首,正色道:“谢谢你。当时若不是见你那一面,我只怕会丧心病狂,乱朝纲,引祸乱,将天启朝弄得不可收拾。”
                    白析皓愣了一下,笑得傻里傻气,一把将萧墨存拥入怀中,声音略有些颤抖,又问道:“真的?”
                    “真的。”萧墨存微笑道。
                    “我,我好欢喜……”白析皓眼眶有些微湿,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莫要哄我……”
                    萧墨存呆了呆,将双手放上他的背,轻声道:“真的,不哄你。”
                    “墨存,我……”
                    他话音未落,却听得船轰隆一声,似乎靠了岸,远处一阵凄厉的哭号喊叫传来,纵是大白天听了,也令人毛骨悚然。


                  IP属地:四川260楼2014-07-03 00:13
                  回复
                    兔兔,考试加油哦〜绘一直帮你顶贴的喔 fighting!


                    来自iPad265楼2014-07-03 00:50
                    收起回复
                      下部 第 65 章
                        小宝儿一见徐达升的脸,“呀”的一声叫了出来,攀着车窗框子,探出头来,惊呼道:“怎,怎么会这样?他,他这是怎么了?”
                        赵铭博心急火燎地道:“总之一言难尽,你们同行间可有大夫不曾?若无大夫,那急救解毒的药,寻一些来,也好让二当家撑久一点,我快马加鞭,赶往附近城镇去。”
                        小宝儿骇白了一张小脸,瞧着徐达升灰白的脸色,心中矛盾异常。若说大夫,当世之上,谁人及得上白析皓,可若求白神医救徐达升,别说他不会救,便是救了,若给主子惹来无穷尽的麻烦,可怎生是好?可若看着这人在自己眼前死去,却又如何忍心?当初他虽处处作弄自己,可对自己,却也是真心实意的好,更遑论众目睽睽之下,站出来认自己作弟弟,还保了自己一命。后又幸得他相助,方能将主子从那个地方运出来,说到底,这人,也是救了主子的啊。小宝儿思及此,犹豫地看向邬智雄,道:“邬老大,我,我想……”
                        邬智雄见他这个模样,已知这孩子动了恻隐之心。他浓眉一皱,喝道:“不要痴心妄想,赶紧着打发了人是正经!”
                        小宝儿哭丧着脸,道:“可,可是……”
                        赵铭博察颜观色,已然料定这车队当中,不是有大夫,便是有灵丹妙药,要不然小宝儿这笨孩子不会露出这般神情。他当机立断,嘶声痛呼道:“小宝儿,你真要见死不救么?你瞧清楚了,这可不是旁人,这是你哥啊,是疼你护着你,当着众位弟兄的面救你一命的哥哥啊。”
                        小宝儿脸色煞白,却再不迟疑,一个咕噜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踉跄着扑到林凛和白析皓所在的马车边上,跪下哭道:“白爷,白爷求您救他,求您救……”
                        “闭嘴!”白析皓怒气冲冲,几乎就想从车上跳起,一把掐死下面这个笨手笨脚的小奴才。他低头一看,还好林凛适才服用了安神药物,又在发烧,此刻睡得迷迷糊糊,并未被惊醒。他拍了拍林凛,俯身轻吻了一下那光洁的额,打开车门,悄然无息地下了车,又一甩手,将车门牢牢关上。这才负手,冷冷地打量那赵铭博并他手里的徐达升,啪的一下,袖风一动,将小宝儿一下甩了个跟头,压低嗓门骂道:“吃里爬外的奴才,脑子烧糊涂了?为这便宜哥哥,正经主子也顾不上?”
                        这话骂得太重,自小宝儿跟在林凛身边,周围众人,冲着林凛的面子,对他都和颜悦色,便是白析皓御下极严,心狠手辣,但爱屋及乌,对小孩儿却也处处留情。今日是他头回如此疾言厉色训斥小宝儿,小宝儿一呆,立即明白自己真是糊涂了。世上诸种事,却哪里及得上主子安危要紧?他又愧又怕,不敢多说,抱着膝盖,呜呜哭了起来。
                        赵铭博一见车内下来这人,白衣华发,相貌却如此英俊不凡,更兼姿态飘逸出尘,小宝儿才刚唤他白爷,脑子里忽然如被雷劈中一般,想起江湖中传说的那人,心里不由怦怦直跳,也顾不上其他,立即抱着徐达升仓惶下马,颤声道:“敢问,敢问您是否神仙医师?”
                        白析皓冷睨了他一眼,也不言语,只说了一句:“上路。”便欲返身回车上。赵铭博岂肯放过机会,双膝一软,跪下喊道:“神仙医师,求您救命啊,求您救救我们二当家,只要您救得他,凌天盟上下莫不感恩戴德,任您差遣。”
                        若是旁人,听得凌天盟三个字,也得卖些面子,毕竟这两年,凌天盟名声颇响亮,寻常人得罪不起。可他偏偏遇到的是白析皓,不提凌天盟还好,一提这个名头,白析皓眼中便闪着怒火,转身邪佞一笑,道:“凌天盟啊,原来尊驾来自那里。也罢,只是我问诊,需得病人答应我一个条件,此乃规矩,你可有异议?”
                        赵铭博大喜过望,忙道:“只要您救了他,凌天盟上下必定报您大恩。”
                        “我要你们报恩作甚?”白析皓冷笑了一下,道:“这事原也不难,你让你们大当家沈慕锐提头来见,我立马就救了他。”
                        赵铭博愕然道:“您,您说什么?”
                        “我说,你去拿沈慕锐的脑袋来,我便救了此人。”白析皓眼里尽是寒霜,一字一句地道。
                        “好主意,一命抵一命,原也公平合理,童叟无欺。”琴秋不知何时,也下了车,在一旁拍手笑道:“白爷此番做的好买卖。”
                        白析皓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不只,我今儿个心情好,做个赔本买卖。你若割了沈慕锐的脑袋,我不但救这人,连带你膝盖的伤处,都给你治好,保管你伤愈之后,一身轻功,毫发无损。”
                        “哎呦喂,这敢情撞上血本大甩卖了,我说这位仁兄,你何必多想,要占白神医的便宜,可是一百年遇不上一次,还不赶紧着答应?”琴秋笑得幸灾乐祸。
                        赵铭博煞白了脸,一言不发从地上站起,硬邦邦地道:“不救便罢,白神医何必消遣于我。告辞!”
                        白析皓冷笑道:“别怪我不提醒你,这人中的毒可是大内皇家所用,普天之下,除了皇帝恩赐解药,便只要我能救他。你便是策马扬鞭,纵横三千里,怕也只能等死。”
                        赵铭博一顿,脚步险些踉跄,却堪堪站定,牵过马,道:“我凌天盟中人,绝不出卖弟兄,更不会背叛首领,换自己苟且偷生。若果真如此,二当家也死得其所。”
                        白析皓眼神微眯,哼了一声,道:“是吗?”语气中尽是鄙夷不屑。
                        赵铭博心头一怒,正待辩驳,却又想到那盟内众人,确实良莠不齐,青年时满腔的热血,尽皆想着建功立业,到得如今,看着那为凌天盟出生入死的徐达升尚且如此,不觉有些心灰,叹了口气,道:“告辞。”
                        此时,却听见边上,小宝儿怯生生地道:“赵大哥,让我,让我再看看徐哥哥好吗?就看,就看一眼。”
                        赵铭博知道白析皓袖手旁观,多半是与首领有隙,倒也不干这小奴才的事。若徐达升真如白析皓所说,只有等死的份,那此番,与这小孩便是死别了。他见过徐达升力排众议,硬要保下这孩子的一幕,也见过他闲暇之时,多方打听这孩子下落的举动,知道小宝儿在徐达升心目中,怕也与他人不同。心下一软,不觉点头道:“好。”
                        小宝儿奔了过去,近看徐达升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还未说话,泪水便先流了下来。他与徐达升并非有多厚交情,只是当日在凌天盟,也就这个人真心待他好过,他从小被人欺侮惯了,但凡有人待他好上一分,自是恨不得拿十分来还别人,更何况看到那人命在旦夕呢?小宝儿蹲下来,伸出小手,想摸徐达升,却又不敢,终究只能揪住他的衣角哀哀哭泣。鬼使神差的,他稍一用力,却见徐达升散开的衣襟中,露出系在脖子上一根红绳,顺着红绳往下看,却见绳子拴住一角荷包,那样式,分明当日自己给他的。
                        小宝儿一见之下,心头大痛,再也忍不住,奔回去噗通一声跪在白析皓脚步,磕头哭道:“白爷,我求您了,求您了,救救徐哥吧,求您救救他吧,呜呜,救救他吧,若没有他帮着,当初我又如何能将主子偷出来?求求您,瞧在主子的面子上,救救他吧……”
                        白析皓这才想起,此人原是那放行的徐二当家,如此说来,他对林凛,倒也有间接的相救之恩。他面色稍霁,道:“不是我不愿救,只是我立过誓,决不救凌天盟中人,也罢,此人若同意脱离凌天盟,我自然施救。”
                        小宝儿高兴地转过头,对赵铭博道:“赵大哥,你替徐哥答应了吧。”
                        他小孩子想法,完全不懂得,对徐达升这等人而言,让他离了凌天盟,还不如杀了他痛快。赵铭博一脸苦笑,道:“小宝儿,你,你不用求了,白神医这两个条件,我和二当家,宁死都不会应承。”
                        “愚忠迂腐!”琴秋一声嗤笑,凉凉地道:“小宝儿,别人要死,你千万别拦着,由着他们去吧。”
                        小宝儿茫然无措地站起,看看那毫无生息的徐达升,看看一脸寒霜的白析皓,再看看幸灾乐祸的琴秋和无计可施的赵铭博,忽觉得心里一片冰冷。他垂下头,默默走到徐达升身边,眼泪啪嗒掉了下来,溅到那低垂的眼睑上,突然间,那眼皮一动,小宝儿只顾自己伤心,却也没加端详,再哭了一会,却听见身下一个嘶哑的声音,微弱地道:“小,小宝儿?谁,谁欺负你了,告诉,告诉哥哥。”
                        小宝儿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见徐达升不知何时,竟然睁开眼睛,温柔地看着自己。他又惊又喜,颤抖着手,握上徐达升的手,呜咽道:“徐,徐哥哥,你,你醒了?身上,身上可痛?”
                        “我,我是做梦么?”徐达升断断续续地道:“竟然,竟然梦见你这,笨孩子。”
                        “不是梦,不是,”小宝儿贴着他的手哭道:“我在这里,小宝儿在这里。”
                        “真,真的?”徐达升的眼神渐渐有些清明,挣扎着转头,看了看四周,渐渐有些明白,哑声道:“你,你为何哭,为了,我么?”
                        “对不住,对不住,”小宝儿流泪摇头道:“我,我劝不了白神医救你,白神医说,他不救凌天盟中人,哥哥,你,你不若离开凌天盟吧,那地方有啥好,除了你,都是坏人。哥哥,你快答应白神医,答应了,他就能救你,你就活过来了。”
                        徐达升轻轻地笑了,勉力抬起手,摸上小宝儿的脸颊,低声道:“若,有命,有朝一日,我,我会答应你,离开,带着你,逍遥江湖,但,不是,不是现在。”他歇了一会,方继续道:“没,关系,生死在天,能见着,你,我知足了。”
                        他竭力说完,嘴角带着一丝微笑,慢慢闭上眼,又沉入昏睡当中。赵铭博长叹一声,弯腰正欲将他弄上马背,小宝儿大喊一声:“等等。”
                        众人皆是一惊,却见小宝儿跑到白析皓面前,跪下恭恭敬敬磕了头,道:“白神医,小宝儿一直随着您学习医术。虽然我笨,常常不懂书上所言,但,我,我能治徐哥哥么?”
                        “你,你要治他?”白析皓忍俊不禁,道:“你连伤寒杂病方子,都背得七零八落的,居然口出狂言。”
                        “让我试试。”小宝儿挺直了腰板道:“让我带上徐哥哥,没准,我能行呢?”
                        白析皓暗叹一声,知道这孩子被林凛成天教着什么“自信”“个性”弄昏了头,摸不清状况,便敢如此胆大妄为。白析皓正待训斥,却听见车厢壁极为轻微敲了一声。他目光转柔,随即返身上车,不一会,又翩然下车,脸色已经平和,对小宝儿道:“如此,你便带上吧。那个人,必须走。”
                        小宝儿已知,定是林凛替自己说了情。他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跑到赵铭博跟前,认认真真地道:“把徐哥哥给我吧,好不好,我总能试试,总强过跟着你等死。”
                        赵铭博一咬牙,事到如今,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他将徐达升交到小宝儿臂膀中,道:“你可要尽力,他的命,交给你了。”
                        小宝儿点点头,道:“我晓得。”


                      IP属地:四川279楼2014-07-03 13:39
                      回复
                        下部 第 66 章
                          此后徐达升便与小宝儿同车,琴秋瞧不得小宝儿侍弄这所谓的“徐哥哥”模样,几次三番动了神不知鬼不觉将徐达升弄死的念头。他也不是与这人有多大仇怨,只为着说不出的缘由嫌恶凌天盟众,恨不得手刃为快。他又不是白析皓,自持身份,不屑对一个重伤之人动手;也不是林凛,秉性仁厚,始终觉着人命关天。一路上便屡屡造些事故出来,次数一多,连小宝儿都觉着不对劲,怎的徐大哥昏睡不醒,却仍有那许多意外。明明拉到下颌的被子,一转身会莫名其妙盖到口鼻之处;明明车轱辘坏了,中间的铁杆能反弹飞进车厢里,差点就扎中徐大哥。小宝儿满心疑惑,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时刻不离徐达升身边,盼着能看住他就好。
                          可小宝儿终究是个孩子,精神头不足,难免有两头兼顾不得的时候。林凛冷眼旁观,只稍加推测,便知是琴秋在捣鬼。次日,他便命邬智雄再雇多一辆细软的马车,将小宝儿与徐达升安置在那车里,命琴秋过来伺候自己日常用药等事。琴秋尽管嘴里嘀咕,嫌弃林凛多事,可心里头,却还是因能近身接触这个美若朗月的男子而有些莫名欣喜。故此也不多言语,兴冲冲地与小宝儿学些煎煮汤药之事,他人聪明万分,又有心为之,学起来比小宝儿强了不知多少倍。用不了多久,便是白析皓,一瞧那汤药成色,也不由点头表示赞许。琴秋自幼长在那等烟花之地,与人打交道,自有他一套法子。若是瞧不上眼的,他自然是那冷若冰霜,千金买不来一曲的琴秋公子,可林凛是他暗地里心折的人,这功夫便下了十足十,吹拉弹唱,高雅诙谐,无所不能。林凛与他在一处,原本就话多投机,这下更显亲厚,脸上的笑容,也因而多了许多。白析皓对林凛宠溺万分,恨不得拿天下至好与之,看着琴秋一路与他吟唱玩闹,虽说有些不悦,可与瞧着林凛脸上的笑容那般欣喜相较,这等不悦,却也可压下。更何况,他知道琴秋这等小角色,原也翻不出什么花来,且当给林凛找了个玩伴了。
                          他们这里玩玩闹闹,却苦了小宝儿。他那日情急之下,求白析皓留下徐达升,原没有细想,只是看不得有人在他跟前无助死去。就如小时候,爹爹要卖他养的小鸡小羊,他要哭泣一场那般。如今事过一想,却焦灼难眠,一方面固然不知如何医治徐达升,另一方面,林凛自那日以后,便命邬智雄传话不用他伺候,这等冷遇,直比打他骂他,更令他难受万分。小宝儿偷偷地侧耳倾听,那边车上,不时传来琴声笑声,若在往日,自己自然能得以靠在主子怀中,看他形状美好的唇吟诵一些虽然听不大懂,却令人分外感动的诗词句子。可如今,主子却不再待见自己,徐大哥又一日比一日昏迷不醒,便是喂下多少药,也不见好转,反倒面色青白,唇色泛紫,脸上笼罩一层死气。他又孤独又彷徨,不知如何是好,不由得抱着双膝,埋头哀哀地哭泣。
                          也不知哭了多久,鼻端却闻得一阵饭菜香味,肚子里饿得唧咕乱叫,这才想起,又到晚饭时分。他抬起头,擦擦眼泪,跳下车去。便是自己不吃饭,可车里的病人,也得设法喂些粥。小宝儿转下身,这夜正宿在野外一处平地,伙计们烧了好大一簇火,许多人熙熙攘攘,聚在一处,烤火用饭,热闹非凡。他一眼望过去,便瞧见自家主子,仍是罩着白狐大裘,斗篷帽子拉得甚低,只瞧见半边精致的下颌轮廓。饶是如此,仍然超凡脱俗,一眼便能从人群中跳脱而出,白神医照例护在主子身旁,脸上带着温柔如水的微笑。小宝儿隔着火堆,愣愣地瞧着,觉着自己与主子之间,隔着仿佛千山万水,不如如何方能跨越这层鸿沟。就在此时,却见琴秋盘膝而坐,一尾七弦琴横在膝上,手腕一挑,一曲从未听过的动人旋律,在夜色中晕染开来,那旋律如此优美,却又平易浅近,四周原本吵吵闹闹的人,渐渐都静了下来,倾听这难得一闻的调子。
                          小宝儿安静蹲着,心里原本平复的悲伤又被勾起,不由得湿了眼眶,小小声地呜咽起来。正哭得伤心,却忽觉四周静了下来,他茫然抬头,却见琴秋不知何时,已经住了琴,而那原本听琴的众人,齐刷刷瞧向自己。小宝儿窘得红了脸,畏缩地道:“对,对不住,我,我回车上吧……”
                          白析皓眼神冰冷,看得小宝儿愈发害怕,琴秋与邬智雄等人瞧着他的视线锐利中带了鄙夷,似乎仿佛在说,这不顾主子的狗奴才,怎么有脸出来。小宝儿心痛如刀搅,眼泪刷的一下便流下来,他又急又愧,也不敢抹眼泪,站起来倒退着道:“我,我这就走了……”
                          他正要转身就跑,却听得琴秋噗嗤一声,笑道:“我早就说了,这傻子必定会躲起来一个人偷着哭,你还不信,怎么样,输了吧。快快,将那时新调子的曲谱给我写了。”
                          林凛叹了口气,无奈地道:“我原以为教了这许久,该有些长进的,却不料,遇着事,这孩子还是一脸藏头捏尾的模样。”
                          小宝儿呆呆地回头,却见适才冷眼看他的众人,均面露笑意,琴秋更是促狭地朝他眨眨眼。那边主子已然站起,朝自己伸出了手,又好笑又好气地道:“还愣着作甚,过来吧。”
                          小宝儿扁了嘴,却禁不住哭着扑进了林凛的怀里。林凛抱住他,摸着他的头发温言道:“傻孩子,不是教过你,要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吗?你既然觉着救你徐家哥哥是对的,便是我反对,也该坚持自己才是啊。”
                          “可,可我不要您不理我,呜呜,小宝儿不要您不理我……”小宝儿揪住他的衣襟,哭着道。
                          “我何尝有不理你,”林凛笑了起来,抬起小孩的脸,擦去他的眼泪,道:“只是站在我的立场,却要问你,若是明知救了这个人,会给我带来祸患,你还救吗?”
                          小宝儿呆了一呆,道:“我,我先救了,若他害您,我,我再拼命护着您便是。”
                          “若你护不了呢?”
                          “那,那,”小宝儿急了,道:“那便是再难,小宝儿也会保护主子的。”
                          林凛呵呵低笑,回头看了白析皓一眼,轻声道:“你呢?”
                          白析皓剑眉一扬,走上前握住他的肩膀,微笑道:“我以为你知道。”
                          林凛与他相视而笑,一手揽了小宝儿,一手拉了白析皓,欣慰而坚定地道:“有你们俩在我身边,前路便是风雨飘摇,我又何惧之?”
                          白析皓点点头,握紧了他的手,林凛淡淡一笑,低头对小宝儿道:“救人这件事,你原没有做错。徐达升与你有救命之恩,若你真的对他见死不救,我反倒要质疑,我教出的孩子,怎的薄良至此。但你处理这个事,却又有错,知道错在哪吗?”
                          小宝儿愣愣地摇摇头。
                          “你错在不量力而为。”林凛摸了摸他的头,缓缓道:“你决定救人,便应当是靠你自己来解决,若要依靠他人,你便不该做这等决定。你现下老实告诉我,你救得了徐达升吗?”
                          小宝儿羞愧地低下了头。
                          “白神医有他自己的原则,你不该心存侥幸,不尊重他的意愿,老觉着他冲着我面子,能为你网开一面。”林凛口气略微严厉,道:“这次也不例外,别说白神医发了誓,便是他要破誓,我也决不允许!”
                          小宝儿白了脸,呐呐地道:“我,我知道错了。”他片刻后,又抬头,着急道:“但,这样的话,徐大哥怎么办?他,他快不行了……”
                          “傻子,你徐哥哥既然在我们眼皮底下,林凛又怎会让他有事?”琴秋嗤笑一声,道:“你这几日喂他的汤水中,早已下了不同分量的解药,不然,以你三脚猫的功夫,你以为他能撑下来这几日?”
                          “主子……”小宝儿眼眶一湿,嗫嚅道:“我,我以为你不理我了。”
                          林凛但笑不语,只摸摸他的头。
                          小宝儿忽而想起一事,抬头道:“可,可您不是说,不让白神医治疗徐哥哥么?”
                          “是啊,”林凛点点头。
                          “这,这解药……”
                          “白神医的誓言是,不医治凌天盟一人。”林凛笑了起来,道:“却不是说,不告诉我,中那个毒用思墨能不能解。”
                          小宝儿心头一震,知道那名为“思墨”的丸药,乃是白析皓当日相思成狂,远走北漠,搜索了数十味珍贵药物,为林凛炼制的药。那药原料本就珍奇难得,再经由第一神医之手炼制,其成品只得八枚,珍贵之处,可想而之。后来林凛被白析皓救活,身子耗损过大,思墨药性已然不算对路,因而搁置着没用。却没想到,这几枚丸药,于今日救了徐达升的命。小宝儿哽咽难言,又担忧又感激,半响才道:“主子……”
                          林凛微微一笑,道:“莫要再说了,药炼制出来,便是要救人的,救谁不是救,”他转头对白析皓道:“白神医,你说呢?”
                          白析皓板着脸道:“东西送给你,便由你处置,不用问我。”
                          小宝儿想了想,规矩地冲白析皓躬身行礼,道:“多谢白神医。”
                          白析皓侧身不受他这个礼,冷冷地道:“我瞧着凌天盟中没一个顺眼的,你别高兴得太早,思墨是有解百毒之效,却未必能消弭百毒。那徐达升吃了这个,只是保命,那一身功力能恢复几成,就靠他自己的造化。”
                          小宝儿点点头,道:“能活着就谢谢老天爷了。”
                          林凛笑了笑,道:“傻孩子,吃了晚饭不曾,快去吧,回头再将我那里剩的几枚思墨都拿去,徐达升的毒,估摸着这几天,也解得差不多了。”
                          林凛并没说错,徐达升过了两日,真的醒了过来。小宝儿欢喜得眼都笑眯了,徐达升见着他,却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单纯的快乐。看这个笨小孩如此为自己忙上忙下,纵使明白他仅是出于一片好心,徐达升心底,也涌上一股暖潮,直盼着这样简单的日子,便这么长长久久过下去也不赖。然而他毕竟是精明异常的人,不用几日,便推测出自己身上这解了半截,却不痊愈的毒,实质上乃神医白析皓的手笔。他从未见过白析皓,却对他颇有耳闻,也知晓他当日痴缠晋阳公子,终于又黯然离去的事。如今晋阳公子已死,依着白析皓的为人,若为自己解毒,那便绝对不安好心。可几日下来,又不见对方有何动静,他素来艺高胆大,也不着急,忽而想起一处自己忽略的关键之处。
                          这一日,徐达升趁着小宝儿喂自己喝粥,假装不经意地问道:“小宝儿,白神医真是仁心仁术,不仅收留了你,还救了我,这样的好人,你几时给我引荐一下呢?”
                          小宝儿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道:“那,那个,白神医不喜欢旁人打搅的。”
                          “我瞧着他成天闷在那车上,也极少见他下来,这神医,莫非脸长得不尽人意,抑或身子有什么难言之隐?”
                          “别瞎说,”小宝儿道:“白神医很好看的。”
                          “哦?”徐达升挑了眉毛,笑道:“有你徐哥哥好看?”
                          、小宝儿认真地道:“白神医比不上主子好看,却比徐哥哥又好看一些。”
                          徐达升气闷道:“男子汉大丈夫,要那绣花皮囊作甚?”他不动声色地道:“说起来,你原先那个主子,确实长得不错,我听说,京师里奉他为‘天启朝第一美人’,倒没说错他。”
                          “那是啊,”小宝儿得意地笑道:“主子不仅好看,人也特别好,还教我读书写字……”
                          “是吗?”徐达升眼睛微眯,轻声道:“我记得,他死以前,不是说精神不济,教不动你,这才送你去学堂吗?难道他死了以后,魂魄还能回来教你?”
                          小宝儿哑然,霎时间白了脸。
                          徐达升心里一软,缓了口气道:“小宝儿,莫要瞒我了,放心,我此刻真的高兴你家主子尚在人世。你告诉他,若真想隐姓埋名,冲着这救命之恩,我便当什么也不知道。但若他想堂堂正正,活于人世,而不是东躲西藏,疲于奔命,你便转告他,徐达升欲求见一面。”


                        IP属地:四川280楼2014-07-03 13:49
                        回复
                          下部 第 71 章
                            便是瞧了千百万次,这个人,你仍会被他所吸引,为他所沉迷,每看多一遍,心底那份浓郁到化不开的甜美、酸楚、忧郁、欣喜,便会多加一倍,在那夜夜同眠,日日相伴的日子里,总恨不得,将整个一生化为一日,抑或,将某一刻,延迟为一生。
                            于是,你明白,你对此人,是爱之甚深,怜之甚切,那么强烈的情感,经过漫长时间的沤染,逐渐深化成为一呼一吸间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逐渐落实到穿衣吃饭,衣食住行,逐渐回到每一个细节,每一杯为他倾倒的茶,每一件替他披上的衣裳,每一个,注视着他而焕发的,微微的笑脸。
                            更遑论,那柔软的身子拥在怀中,是何等满足惬意;那细长如玉的手指,把握在掌中,是何等喜乐无限。
                            白析皓近乎贪婪地看着眼前这人,怎么可能看够,怎么可能心满意足。还有那么多话来不及跟他说;还有那么多的明日,想要与他一起过。他满心酸楚,却温柔一笑,上前将林凛的斗篷理正,低声道:“怎的出来了?夜这么冷,快回去。”
                            林凛看向他,淡淡地道:“若我不出来,怕被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转手了都不知道。”
                            “凛凛,”白析皓伸臂欲抱他,却被他侧身躲开,白析皓叹了口气,道:“当下情形,非你所想……”
                            他尚未说完,却见林凛脸色笑容尽褪,沉声道:“当下情形?当下什么情形?白析皓,我只听见,你想临阵脱逃,抛下我?”
                            “我怎么会?”白析皓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那你适才对琴秋所说,是什么意思?”林凛怒道:“是谁信誓旦旦,是谁言之凿凿?现如今,你居然想出尔反尔,我不是警告过你,那等话一出口,你若敢离去,我定不放过你么?!”
                            “不是,凛凛,”白析皓上前,不顾他的挣扎,将他奋力拥入怀中,痛切道:“我不愿离去啊,只是,只是……”
                            “只是现下情势危急,你便想也不想,要舍车保帅?甚好!”林凛抵住他的胸膛,低吼道:“白析皓,有什么情形非要你如此舍生忘死?非要你做这等罔顾旁人的所谓牺牲?我早说过,我不会让你死,你他妈就这么不信我?”
                            白析皓有心辩解,怎奈此刻却不是辩解的时机,他心下惶急,深恐再不弄走林凛,便错失良机,只得左手拥着他,右手悄然举起,欲点上他的昏睡穴。却在手落一刻,只听凌空一阵风响,手指被一柄玉笛格开。就在此时,琴秋开口道:“白神医且慢,听林凛说下去无妨。”
                            林凛一呆,已明白适才白析皓所欲为。他一把推开白析皓,冷声道:“白析皓,咱们的事,过后再算,现下你要做的,便是老实告诉我,来的是何人,有多少,情况如何?”
                            白析皓见他一脸寒霜,瞪着自己的双目尽是怒意。这人一贯被自己宠着护着,一颦一笑,均能牵扯自己的喜怒哀乐。如今见他一贯淡然温和的面目乍现怒火,心里不知怎的,便有些惴惴不安。他叹了口气,道:“邬智雄昨日发现,徐达升一路悄悄留标志,今日便察觉,有人马悄悄儿跟上咱们。对方人数不明,但全是高手,武功倒在其次,观其模样,倒是个个擅长围追堵截,进退颇有章法。若我所料不差,他们早已注意到咱们,这一路潜伏,隐藏甚深,只等着同伴到齐,方可伺机下手。我方人数虽多,好手却少,此地易攻难守,只怕待他们一集合,便危急万分。凛凛,”他深切地看向林凛,道:“你先随琴秋去,我领着邬智雄等断后,危机一过,立即便寻你们去。你忘了,我轻功独步江湖,胜负尚且难分,然自保却绝无问题。”
                            林凛盯着他,道:“若只是寻常人等,你何须出此下策?你老实说,来的到底是谁?”
                            白析皓困难地看着他,一双眸子内隐含坚定和不舍,林凛咬牙喝道:“不就是沈慕锐吗?你怕他什么?”
                            白析皓一惊,失声道:“凛凛……”
                            林凛摇头道:“析皓析皓,你既知徐达升暗地里留了标识,自然疑心会招来沈慕锐。这人武功盖世,你当日便不是他的对手,如今他率众而来,你更加忌惮。试问半夜追踪,这等事若朝堂为止,便是厉昆仑亲临,你又何惧之?况且,你心底,始终忌讳他,始终放心不下我,是也不是?”
                            白析皓与他,好容易有些两情相悦,如今也渐渐尝到两人作一处那等欢喜甜美,只是当初目睹沈慕锐与萧墨存神仙眷侣的模样,对他刺激太深,便是明知林凛性情刚毅,绝不拖泥带水,可也禁不住忐忑不安,不知道两人真个相遇,以沈慕锐之强势温存,以林凛之宽厚仁和,会不会再有可能?因而这些日子以来,所忧虑的,倒有一多半,是怕二人旧情复燃。他的心思隐藏甚深,此刻却被林凛一语道破,不由尴尬赧颜。林凛看这平素潇洒倜傥惯了的人,此刻竟然老脸微红,心里一软,叹了口气道:“析皓,你真真多虑了。”
                            白析皓默然不语,林凛走过去,握住他的手,温言道:“你的心我晓得,你安排的计策,却招招玉石俱焚,没有必要。咱们便是真个撞见沈慕锐,也用不着走到这步田地,更何况,今晚来的,未必是凌天盟一派。”
                            “什,什么?”
                            林凛压低嗓门,道:“你听我说,你只知道,此间有两方势力,会追踪围捕咱们,却忘了,这两派中任哪一位,均不会对咱们痛下杀手。若我所料不差,星夜前来的,却是准备来要咱们性命的。”
                            白析皓目光中闪过一丝阴狠,道:“我白析皓,岂是他们想杀便能杀的!”
                            “对,我要的,就是你这等气势。”林凛微微一笑,道:“呆会人来了,你无需客气,该怎么办怎么办,你只要牵绊住这些人多一会,甭让他们靠近我的车,咱们便有生机。”
                            “他们是谁?”
                            “嘘,”林凛悄声止住他,道:“马上你就能知晓。信我,好么?”
                            白析皓如何能拒得了,凝视林凛如此璀璨夺目的美眸,便是立时溺死其间,又有何妨?他忽而温柔一笑,他明白了这人心中所想,不管他的计策为何,他所要的,都是与自己共同进退的勇气。他心中霎那间柔软起来,伸手默然将林凛拉入自己怀中,低声道:“我知道了。”
                            林凛微微一笑,反手拍拍白析皓的后背,松开他,转向琴秋,扬声道:“劳你将徐二当家带来,这解救危难的事,现摆着一个行家里手在此,没得我们班门弄斧去。”
                            “是。”琴秋点了点头,立即施展轻功,飞向另一辆马车。
                            “那么,你也去做点准备吧。”林凛柔柔看着白析皓,道:“小心着些,你若有点闪失,我便是将那帮人千刀万剐,也补不回来。”
                            “放心。”白析皓侧过去,吻吻他的脸颊,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来的敌人数目不多,却也不少,个个着夜行衣,脸上带着黑布罩子,只露出一对眼睛,伙计们手持的火把一照,倒真是眼露凶光,犹如恶狼,悄然无声地从几个方向呈半圆形慢慢围上。白析皓冷哼一声,朝邬智雄瞧了一眼,邬智雄会意,照着江湖规矩上前道:“几位夤夜来访,却不知是有何贵干?”
                            那领头的却一言不发,只简单朝身后众人做了一个格杀的手势。众黑衣人训练有素,立即上前,持刀便杀。这帮人个个手法老道,一望便知是个个乃行家里手。然白家老号此次随车的众位伙计,却多绿林草莽出身,武功纵然不高,却也不是容易打发之流。见此状也使出兵刃,迎敌而上。
                            这里兵器碰撞铮铮不绝,不一会便杀声此起彼伏,林凛车内却一派祥和,车顶上吊着一盏精巧的莲瓣罩灯照在伏案运笔不缀的人身上,如同为他笼上一层光晕,徐达升冷眼瞧着,却也不禁暗叹,此生所见这么些人,若论相貌风姿,当无人能及得上他。只是这一路下来,瞧着他凄苦难当,倒有一多半,是因这张脸而来,若可以选择,又有谁家好男儿,愿意长成这样,累人累己呢?徐达升这么一想,却也对林凛有所怜悯,那心中一贯抵触的情绪,不由缓了下来。
                            过不多时,只听得车外传来一声惨叫,却是己方侍卫所发。偎依在林凛身边的小宝儿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徐达升瞧不过眼,开口道:“宝儿,来哥哥这边,放心,有哥在,没人能动你一根寒毛。”
                            小宝儿虽惊惧不定,却拒不肯亲近徐达升,反倒挨近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林凛。徐达升不觉沮丧,再瞧林凛一脸波澜不兴,便道:“林公子不怕么?”
                            林凛笔下不停,头也不抬道:“有何可怕?”
                            “这可是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此番定是接了死命令来的,不将你们尽数杀尽,绝不会罢休,你难道一点都不怕?”徐达升愉快地笑着道:“便是你一点都不怕,难道,你不担心白神医在外寡不敌众?”
                            “你放心,白析皓旁的本事没有,打走狗却是一等一的。”林凛淡淡地道:“况且,你都不怕,我又何忧?”
                            “我?我有什么可怕的?”徐达升嘿嘿低笑,道:“他们要杀的是你,与我何干?”
                            “是么?”林凛放下笔,托起纸张,稍稍吹了吹上面的墨迹,道:“既是格杀令,怎么可能漏了你?徐二当家武功剩下不到三成,却如此有恃无恐,这等胆识,林某佩服之余,却不觉有些疑问。”
                            徐达升笑得有些僵硬,岔开话题道:“啊,你听,又有人惨叫。嗯,叫声半道嘎然而止,显然被补上致命一下,这人死定了。”
                            林凛不动声色地看着他,道:“二当家,咱们做个交易吧。”
                            “我沦为阶下囚,如何有资格与林公子做交易?”徐达升笑呵呵地道。
                            “哦,原来如此,那是林某孟浪了。”林凛慢慢地卷好手中的纸张,微笑道:“我本还准备着一个计策,要帮二当家自那两难的境地中解脱出来,却原来是我弄错,二当家早已一蹶不振,甘心与我一道等死,那也好。琴秋,”他转向坐在一旁,对徐达升虎视眈眈的少年,笑道:“劳驾你,将二当家扔出去,顺便高喊一声,凌天盟徐达升在此,看看那帮人,对咱们的兴趣大点,还是对二当家兴趣大点。”
                            “是。”琴秋应了一声,摩拳擦掌的便想过来。
                            “林凛!”徐达升恨恨地盯着林凛,道:“谁他娘的再以为你是柔弱病美人,谁就瞎了狗眼!”
                            “多谢美誉,琴秋,扔吧。”林凛微微颔首,朝琴秋使了下眼色。
                            琴秋站起,一步跨过,一把揪住徐达升的后领。徐达升苦于被白析皓点穴封住内力,那三成武功,也将使不出,他一生跋扈,何时受过这等憋屈,当下气红了脸,大吼一声:“慢!”
                            琴秋停了手,林凛笑道:“二当家,怎么又转了主意?”
                            “他娘的,算你狠!”徐达升啐道:“先说说,那两难困境是怎么回事,你有何计谋?”
                            “俱在此处,”林凛晃动了手上的纸卷,微笑道:“若外头伙计们再有一人受伤,我立即亲手毁了它,而且可以保证,宁愿死在外头杀手手底,也不便宜你们凌天盟!”
                            徐达升咬牙,一拍大腿道:“奶奶个熊,你要再戏耍老子,老子定飞鸽传书,将你未死之事,报上总坛朝廷,到时候,你们四个冤家,倒也可凑成一桌,斗牌取乐了。”
                            林凛眼睛一亮,点头道:“徐达升,你果然没泄露我未死的秘密。”
                            “老子又不是吃饱了撑的,”徐达升骂道:“好容易将首领哄的像回人样,要知道你还没死,不是要他的命吗?”他愤愤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引信,拿火石点燃了,凑到窗外,放出五颜六色的烟火,回头道:“放心,我的人一路跟着,赶过来也就一会功夫!”
                            林凛略撩开窗帘,见到外面刀光剑影,厮杀不断,黑衣人固然个个武功高强,凶悍异常,然邬智雄领着一帮侍卫,却也视死如归,毫不畏惧。一时半会之间,还分不出胜负。敌方尚有三人站在一旁掠阵观战,人影晃动中白析皓一身白衣,风姿临仙,份外惹眼。只听得一声长啸,那站立的三名黑衣人中,有两名疾声扑向白析皓。这下,便是林凛这等不懂武功的看了,也知道这两人,必是敌方的佼佼者,特地挑了对付白析皓的,人影晃动之间,一时半会的,白析皓却也讨不到好去。他眼角一扫,却见到那站立一旁的黑衣人首领,蒙面之下一双眼睛歹毒万分,看得他心中一突。
                            “怎么了?”琴秋道。
                            林凛沉吟片刻,道:“我觉着,这帮人蒙面遮掩身份,许是因为,我们认得。”
                            他话音未落,却见那黑衣人首领,忽然纵身一跃,直直扑向自己这辆马车来,林凛大惊失色,向后一倒,一柄明晃晃的长剑,已然刺到眼前。


                          IP属地:四川285楼2014-07-03 15:31
                          回复

                            下部 第 72 章
                              这一剑疾如闪电,狠辣异常,指的是胸腹之处血脉聚集地方,若是中剑,顷刻间便会毙命。这等招式,若不是常年做那杀人勾当,何以能对人体构造熟知到这等程度?林凛大惊之下,急往后偏,旁边琴秋立即出招,玉笛击向那柄长剑,只听铿锵一声,玉笛竟然碎裂成数片,这黑衣人首领不仅剑招精妙,内力却也不容小觑。玉笛格不开这剑,却也令它偏了一偏,林凛也再顾不得仪态,往旁狼狈一滚,堪堪避开这一击。那黑衣人见状嗬嗬冷笑,忽而使出重手法,只听轰鸣一声,那马车四壁,被他一掌击碎,莲花罩灯砰然倒下,发出好大一声裂响,呼的一下,立即烧着榻上被褥枕席等物,借着火光,车内情形被瞧得无疑遁形。
                              黑衣人此时持剑再起,电闪雷鸣间一口气刺出七八招,琴秋仗着身形灵活,硬接了他这几下快招。然而他武功与那黑衣人相去甚远,不出片刻,已是勉力支撑。黑衣人却不存戏耍,招招夺命,琴秋一时间避得狼狈不堪。他咬牙,从案上抄起七弦瑶琴,砸向黑衣人,黑衣人拂袖,袖风强劲,将那瑶琴拂到一旁,就在这一瞬间,琴秋右手执常用短剑,以玉石俱焚之姿扑了上去,一面疾呼:“快走!”
                              林凛一呆,却明白此刻已无从耽搁,他拉了小宝儿,慌不择路,一个翻身,便跌下车去,摔得胳膊腿脚生疼,却也顾不得那许多,手足并用,爬起来推了那孩子就跑。突然之间,却听得小宝儿一声惊呼:“琴秋哥哥——”他回头一看,却见琴秋被黑衣人一掌击中,顿时如断线风筝,重重扑倒在地,一口鲜血当即喷了出来。林凛一急,欲奔过去,却被小宝儿拉住衣袖,叫道:“主子,不可!”
                              他脚步一顿,却见琴秋以剑支地,犹自强撑爬起,目光转向他们这处,热切而焦灼。林凛眼眶一热,读懂了他的意思,转身拉了小宝儿就跑。可他们毕竟只一个病弱,一个稚嫩,如何逃得过黑衣人的追捕?跑不出几步,那身后疾风随即而至,林凛一回头,那柄夺命的长剑如毒蛇般又刺了过来。他大骇之下,想也不想,本能举起胳膊去挡,却在此时,又听得耳畔一声利器击破长空的疾呼,一柄短剑朝那黑衣人投了过来,他眼角余光一瞥,却见琴秋手捂胸口,两手空空,却仍挣扎着奔过来。黑衣人看也不看,随手一挥,那柄短剑即被格开,他面罩之下,目光狂热歹毒,犹如盯住猎物的虎狼一般,压低嗓门道:“看好了,那人可是为你而死。”
                              林凛心里一沉,失声惊呼道:“不——”那黑衣人却理也不理,反手一剑,将那短剑挑起,再一抖,那柄薄如蝉翼的剑立即掉转放心,朝琴秋飞了过去。琴秋未及避开,却听得哧一声轻响,那柄他用来护身的兵刃,此刻穿胸而过,他低头瞧了瞧胸口的剑柄,年轻俊俏的脸上,充满了骇然和难以置信。林凛眼泪夺眶而出,眼睁睁看着那少年抬头看了自己一眼,再慢慢闭上眼,脚下一软,倒地不起。
                              “不——”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犹如划过铁器的碎瓷片那般尖利难听,他看到眼前那黑衣蒙面人,目光中有说不出的享受和快意,并带着这种得意洋洋,慢慢地举剑,犹如享受一般欲夺自己性命。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林凛眼中神色一变,那等茫然痛切一扫而空,变得无比清明坚毅。黑衣人正待困惑,却忽觉胸口微微一痛,低头一看,却有一柄小小袖箭,正中肌肤。他冷笑着拔出袖箭,道:“你莫不会以为,这等小伎俩,能杀了我吧。”
                              林凛淡淡地道:“普天之下,也只有你这等自大愚蠢之人,会以为白神医炼制的毒药,是小伎俩。”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就在此时,忽觉身上一麻,顷刻之间天旋地转,视线蒙上一层变形的红雾,连眼前人那张倾国倾城的脸都似乎要瞧不清楚。就在此时,却听得那边一阵呼喊之声,无数火把自黑暗中围拢过来,徐达升的声音大声疾呼:“弟兄们,将穿黑衣服的狗崽子都宰了!”
                              黑衣人这才真正大惊,他们原本勘查得甚为清楚,这一车之中,随从侍卫虽多,真正的高手却只有白析皓一人。他们对白析皓所知不多,除了那闻名天下的医术以外,便是对“飞霞落雨”掌颇有忌惮,因而他们不敢大意,几乎将组织中的精锐尽出,务求将那马车中原就该死的人结果了。哪里料到,这当口情形急转直下,白析皓可怕的地方,并不在武功,也不在医术,却在炼制毒药上,而且这行人竟然还有后援,瞧那声势,后援还颇为强劲。他勉力控制神智,握剑的手却禁不住瑟瑟发抖。林凛冷冷瞧着他,拉着孩子慢慢退后,黑衣人眼神忽而狠厉,嘶声道:“萧墨存,我今日非杀了你不可!”
                              他这一剑拼尽全力,势要林凛毙命剑下。此刻徐达升正指挥凌天盟众围剿黑衣人,邬智雄带着幸存的白家伙计们勉力支持这许久,早已筋疲力尽,闻得后援以至,均精神一振,使出十二分力气要反击那些黑衣人高手。众人离得甚远,琴秋已中剑伏地,林凛便是再冷静睿智,却也不过一个身无武功的羸弱病人。这一剑比之之前,多了同归于尽的气势,别说是林凛这等,便是一个高手要避开这一剑,也殊不容易。
                              林凛心一横,将小宝儿推开,自己闭目待死。他只觉胸口一痛,那剑尖刺入皮肉的瞬间,他忽然想到,自己似乎从未跟白析皓说过“我喜欢你”这句简单明了的爱语。他甚至自嘲地勾起嘴角,暗骂自己自负聪明,却原来不知道,白析皓心中隐约的不安,那欲言又止的忧患,其实,只需自己轻轻说出这一句话便可缓解。可这世上,往往聪明人方会被聪明误,柔肠百结,低徊千转,不过庸人自扰,到头来,说了这许多,又哪里及得上一句“我喜欢你”来得重要和有力呢?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一直到生死关头,还无法说出,注定要成为一生所憾了。林凛微微蹙眉,等着那剑刺入胸口的疼痛,却听得一声惨叫,随即哐当一声,长剑落地。他睁眼一看,却见白析皓宛如索命修罗,素来洁白无尘的衣襟上斑斑点点,尽是鲜血,他眼中带了嗜血的狠厉,一手持剑,将那人手腕砍了下来,再一掌重手法,将那黑衣人天灵盖击成碎片。林凛所见的白析皓,除去初遇时的不堪卑劣外,总是玉树临风,翩然若仙,对着自己,总是温柔如水,体贴和煦,从未想过,他也会狼狈慌乱,也会残忍狠毒,宛若将撕咬猎物的野兽一般。
                              但是,无论哪一面,都是白析皓,都是属于白析皓这个人所有,都可以信任,他绝对不会伤害自己,哪怕天崩地裂,宇宙洪荒,这个人,仍然会为自己遮风挡雨,倾尽所有。林凛淡淡笑了起来,想要上前,却脚下一软,下一刻,却已被一双熟悉的强健臂膀接住,揽入那温暖而带有药香味的怀抱中。林凛笑着看他,却见他眼露惶急,伸手点住自己胸口数处穴道。林凛顺着他的手往下看,才想起自己适才中剑,虽然不深,却已是血流如注。他伸出手,握住白析皓的,想告诉他别着急,流这点血死不了人,想提醒他还有敌人未歼灭,需多加小心,想说琴秋中剑,也不知是死是活,千头万绪,脱口而出的,却是:“析皓,我喜欢你。”
                              白析皓表情一滞,随即两眼中宛若亮星一般璀璨起来,他微微张着唇,露出难得一见的慌乱无措来,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林凛含笑看着他的眼,看着这人俊朗非凡的五官,心里一松,还好,还是来得及说出这句话了,他满意地闭上眼,一阵眩晕袭来,令他无从抵挡,在陷入昏迷中,似乎还听到白析皓嘶声吼道:“凛凛,凛凛————”
                              林凛身子羸弱,经过这一晚上如此惊险刺激,再加上胸口中剑,失血,力尽而昏厥,本在他而言,是自然不过的事。只是白析皓关心则乱,想到自己若晚了半步,林凛便毙命那黑衣人剑下,不觉心惊胆颤,总疑心他身上有自己不知道的其他伤,解开他的衣裳,反复查了多遍,终于放下心来。却不过片刻,又惴惴不安,为何他老也不醒,莫非自己情急之下,用错了药?又想起他昏迷前说的那句话,心花怒放之余,也有些怀疑,以林凛之矜持淡薄,这等爱语,是否自己听错?
                              如此几次三番,连他自己,也觉着太过小题大做,然情之所钟,那人便是再小的事,搁在自己的眼里,也是大事,那堪那等相思折磨,患得患失?白析皓寻思到此处,不觉哑然失笑,握着林凛细白如玉的手不住摩挲,心里俱是温柔。忽听得耳后有人扑哧一笑,白析皓回过头去,却见徐达升双手抱胸,嘴角上勾,满眼戏谑地瞧着自己。白析皓眉头一皱,道:“你来作甚?”
                              “我来看看,白神医这两日总瞧着这林公子,这林公子脸上,可曾长出花来。”徐达升吊儿郎当地答道。
                              那夜混战,确实得徐达升部众所解,不然自己不会那么快于两大高手的围攻中脱身而出,救下林凛。也幸而徐达升指挥有度,白家老号麾下伙计侍从,方伤亡不算太大,不然凭着一己之力,便是全力以赴,也无法迅速全歼黑衣杀手。于情于理,白析皓都欠了徐达升一个人情,因而往日那紧绷着的脸,虽然仍然冷淡,却无法再对之视而不见,更加不能动不动封了他的穴道。
                              但白析皓对徐达升一干人等,却仍然无有好感,见他进来,立即站起,冷哼一声,重复道:“你来作甚?”
                              “看林公子醒了不曾”徐达升瞧了瞧白析皓,微微叹气道:“你便是日日看着他,又能看得了几天?”
                              白析皓忽而邪魅一笑,在徐达升脸色一变之际,出手如电,一下将他身上数出大穴点住,不一会,徐达升额头上逐渐冒出豆大的汗滴,表情痛苦地道:“白析皓,你个卑鄙小人,突袭暗招,算什么英雄好汉?”
                              白析皓颔首微笑道:“原来如此。”
                              “什,什么原来如此?”徐达升被他点住的数道穴道中,痛痒难当,登时怒道:“有本事待老子武功全复,堂堂正正打上一架!”
                              “我道你们凌天盟,个个如患癔症,颠倒痴狂,是为何病,却原来,一个个,都有那英雄豪杰病。”白析皓笑笑道:“徐二当家,是道是也不是?”
                              “放屁!”徐达升骂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似你这等自私自利,只顾自己安乐惬意的,有何能明白道义责任重于泰山,个人生死轻于鸿毛?”
                              “是吗?”白析皓挑了眉毛,道:“我只希望,你的道义责任,能让小宝儿那个小崽子,多瞧你一眼,多跟你说一句。”
                              徐达升当即白了脸,良久,方道:“人各有志,何可思量。将我的穴道解了,我保证,不再为难你们便是。”
                              白析皓冷笑着道:“二当家,你莫不是糊涂了?你性命犹在我手,我何须惧你……”
                              他话音未落,却听得一人微弱的声音道:“析皓,放了他。”
                              白析皓一喜,转头见榻上的林凛,不知何时已睁开双眼,他也顾不上徐达升,抢上几步,将他揽入怀中,摸着心上人头颈胳膊,笑道:“你可算醒了,伤口还疼不疼?”
                              林凛微微摇头,淡淡地笑着偎依进他怀里,道:“不疼,倒睡了一个好觉,我觉着自己此刻能下榻跑上几圈了,琴秋怎样?”
                              “他命大,那穿胸之剑,略偏了偏,又有我在,总算保了命。倒是你令我提心吊胆,还想跑几圈,你想让我短寿么?”白析皓将他用力抱紧,摩挲着他的发顶道:“不过一个伤口,你就能昏睡两日,我等得心急如焚……”


                            IP属地:四川286楼2014-07-03 15:33
                            回复
                               白析皓少年成名,风流倜傥,自来只有旁人纠缠不清,从未对谁如此上心付出过。他纵然体贴温柔,作了许多从前想也想不到的事,可内里,却仍保有属于自己的傲气和自尊。他既爱林凛,便不愿趁人之危,也不愿对方感恩图报,更加不愿对方仅出自无法拒绝,而给了自己。因而便是自己忍得再苦,可那股倔强之气一上来,却也顾不得那许多。林凛思及此,心中又惭又疼,普天之下,再无一人,能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他自来豁达开阔,明白了自己对白析皓的心意,便不再藏头缩尾,做那等无聊的娇羞之状,微笑着拉过白析皓的手,道:“如果我现在说,我很想呢?”
                                白析皓眼睛一亮,勾起嘴角道:“你确定?”
                                “是,”林凛的手,凉凉地顺着他的手臂钻入白析皓的衣裳,有些青涩,却又无比挑逗地流连在他的肌肤之上,脸上表情竟一本正经,宛如商量晚餐选什么菜色那样道:“白神医,如果我说,我现在有需要,希望与你行周公之礼,作鱼水之欢,不知你意下如何?”
                                白析皓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在下诚惶诚恐,敢不言是。”
                                “那么,我只希望这客栈的墙够厚了,”林凛攀上他的脖子,哑声道:“因为我想,让你令我,大声叫出来。”


                              IP属地:四川291楼2014-07-03 20:50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