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子夜十一点二十一分。）
（玻璃窗上结了厚厚一层水汽。我抬起手缓缓将它们拂去。眼前便是一片清明的世界。窗外的一切都被厚厚的雪覆盖着，这场雪已下了三天三夜。似乎北平的每一个冬天都这样被狂风和大雪吞噬着，我也一样，被命运一点一点吞噬着。）
（我惧怕寒冷，像惧怕黑暗一样。可这会我只穿了一件丝绸的睡袍，领口低的足够他人将春光一览无余。之所以这样，原因很简单，因为我这样子让沈卓看起来舒心，只有他舒心了我才有好日子过。玻璃在黑夜的映衬下倒映出胸口一片明显的青紫色。便一下烦躁了起来，微眯了狭长的桃花眼。拿起一支烟，点燃。）

（ 良夜漫长。告别了喧闹异常的夜总会，独自在了无人迹的街道里踱步，大雪纷飞止不住脚步。只是凄冷的寒风往衣领里钻，徒劳的紧了紧颈间白狐。）
（ 放缓脚步，往来车辆哪个也没有止住的意思。索性靠着街边路灯坐下。雪夜还着袭黑色旗袍露出光洁的小腿，面上平静看不出畏寒意味，摸出一包香烟，衔在唇间。正在寻火机，目光游弋，只觉得窗帘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回眸。）
（ 故人身影，指间一抹明亮猩红。出神几秒，却继而展笑，薄唇吐字缓慢，冲她做着一个口型。）
借…个…火

（留声机还放着沈卓爱听的曲调，暧昧至极。我懒得关掉，而且我也着实喜欢——这么多年，我的喜好早已由别人决定。浓烈的音调很缓，一声一声，像是敲在我的灵魂上。片刻失神，我想起了一个告别许久的女人。）
（炉上煮的茶沸了，我勉强提起精神为自己斟了一盏。正要喝便被“吱呀”一声打断。回眸见故人，便瞬间敛了一脸疲惫，软语。）
你倒是说说，我为何要借？

（ 她这处还是那优雅格调，世事变迁，好像在相遇的那一刻这些年的风霜雨雪都略过，时间与那年分离时刻恰好接上，就是这样自然毫不疏离。只因我知道，是因为离开彼此的世界时我们都没有真正活着。）
（ 含着笑意凝视她，将她眼底柔光与胸前春光一览无余，只是就这样睇着几秒之后才拉开扶手椅坐下，心里已经不在泛起什么涟漪。年少时曾经为这个吵过闹过，之后后来我们都明白彼此是什么人。冬夜太长，再不相依，便要冻僵了。）
多少年前的老歌了，还听？
（ 雪花还停在肩头未化，身子前倾指骨不满的扣了两下桌面。）
听老歌犹如故地重游，只是如今我故地重游，连火都不愿借给我，未免太小气了些吧？

小气这一说，倒好像你今天才认识我陆元甄。换了旁人啊，我是要收钱的。
（斜斜依在墙上，发鬓有些松散，慵懒下斜亦是毫不在意。薄唇噙笑，妖媚万状与彼时相差无二。将纤秀的眉眼挑向柜台示意那里有火。却闻她言这曲子过老，只笑了笑，不置可否亦不愿深谈，我这个人啊，最大的缺点便是念旧。）
故地重游，好大的闲情啊。
——你有闲情我便奉陪。那有酒，你敢陪我吗？
（那句你回来，我不辞风雪去迎。我终是没有说出口。）

日前刚从南京回来。好冷，世道不太平。
（ 烟燃，只是狠狠吸了一口让烟尘颗粒撞进肺里，说着不明所以的话。半晌目光移向酒柜，唇间衔着烟双手抱着酒，毫不顾及形象，那副样子在旁人面前演多了，也是倦了。）
几载流离，还是你这里好。有酒有烟一生欢。
（ 斜龇着牙冲她笑，拔开红酒木塞。）
只是喝酒这样简单的事怎能不陪？便是上天入地，只要你说，我亦尽力去做。

（闻她言世道不太平，只一嗤笑。我在这浮生馆多年，一隅偏安，世道艰险，与我何干？）
这会你倒是怕冷了。你可别忘了，最怕冷的是我，不是你。
（我冷眼瞧着北平沉沉浮浮，身边的男人换了一个又一个。这些年啊，锦衣玉食，朱颜半分不曾改。可心却早已老了。反观她的举止仍有几分孩子气，这会不见了她在风月场的媚笑。眉眼明艳，好似岁月了无涟漪。）
（随手举了高脚杯为二人斟满。凝视一杯酒红，不曾抬眼瞧她。）那我要你留下来，可好？
（一颗心骤然跳的快了，话甫一出口便已后悔，还未待她开口便娇娇笑开。）逗你的，这啊，哪留的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