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因为舍不得，因为不甘心啊……每次想要放手的时候，心底都总会有个声音在喊，我舍不得，我不甘心啊。是啊，她是真正喜欢他啊，他曾经就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全部，她可以为了讨他开心做任何事，可是为什么呢？到底是哪里错了？ 那个和她一起长大，曾经说过会一辈子待她好的人，突然间面目全非。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啊？

荆小七慢慢地蹲下身子，抱成一团，无声地哭了出来，这是为什么啊？“啧，你就这点出息？连两句话都受不了？”她抬起头，蹲久了让她的头有些晕，泪眼蒙胧中，看到那个如天人一般的白凤依旧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只是手中多了个食盒，“哭得真丑，下次还是想好了怎么哭得好看些再哭吧。”
“我……”“别解释了。饭菜快凉了，赶紧吃吧，免得浪费。”白凤将食盒往桌上一放就转身去做其他事了。他当然知道荆小七是不会为了这两句话哭的，但每个人都有不愿让别人知道的过去，他不过问她，她也不过问他，这样对他们双方都好。
“阿凤……”“嗯？”“谢谢。”是否曾在别人伤心难过时紧紧跟着他安慰他，无论是出于关心，或是为了表现你的善意你的不冷漠。可是他们的感情是你所不能理解的，不是你只要搂着他说几句“别哭了，会好的”就真的能雨过天晴，语言的力量虽不渺小却也没那么伟大。有时候，他真的只是需要自己一个人来整理自己的情绪，或许，可以别跟那么紧，让他觉得把自己最难堪的一面暴露于人。

鬼谷很大，也很危险，荆小七一直都很听白凤的话，除了时常会到卫庄面前晃晃表示她还好好地活着之外，她一直都不敢走得离扶摇居太远。只是……看着这满地的蛇在向她示好，她也很无奈，不过是想出来寻点野味去练习厨艺，怎么就到了这么个地儿了？
“赤练姐姐，这些都是你养的？”红缎裹身的赤练扭腰走出：“可不就是，倒是小七妹子让姐姐我开了眼，非但不害怕，还让我的宝贝们都这么喜欢你。”“大概……是因为我们同族？”所幸赤练并未在意她说了什么，只是看了看天色：“这个点儿，白凤还没回来，妹子还是进来坐坐吧，省得待会儿遇见隐蝠，苍狼王什么的，他们的宝贝可就没我的这么听话了。”

“那就麻烦赤练姐姐了。”赤练愣了下，随即又笑开，领着荆小七进了屋。小心地捧过赤练递过来的茶，她嗅了嗅茶香，舌尖轻舔，才啜了一小口慢慢咽下回味。“小七妹子也懂茶？”“不懂，只是看了些书，大略知道点品茶的名堂，才敢在赤练姐姐这儿来班门弄斧。”荆小七放下茶盏，坐得很是规矩，“要说懂茶，姐姐才是真正的高手，我虽然没什么见识，但看刚才姐姐的手法，还有这些茶具，也知道你可比我强多了。”
“真是长了张巧嘴，这话说得，明知是恭维的话，都听得我心花怒放了。小七妹子可否说说这技巧，让姐姐也学学？”荆小七眨眨眼：“我是认真地在赞美姐姐，可不是恭维。”赤练“扑哧”地笑了出来：“我就说小七妹子是个有趣的人儿，今日一会，果真对我的胃口。”

“能得赤练姐姐一句夸奖，我也算是前无古人了。”荆小七说完此话便不再作声。二人静默了片刻，虽无交谈，气氛却也不尴尬。赤练打量着她，见她虽似凝神于茶，实则却是出了神，想起那位的嘱咐，还是开口问道：“我观妹子似乎有些愁绪？若是不介意，倒不如说给姐姐听听，总好过憋在心里难受。”荆小七闻言回过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茶杯，似乎是想留住最后一点温度。“妹子，茶凉了。”是啊，凉了。将茶杯推开，她想了片刻：“我……一直在执着一个人。”赤练坐直了身子：“何人？”
“一个本不该执著的人。我视他若天，费心讨好，耍尽手段，不过求个待我如初罢了。”“结果呢？”“结果？”荆小七自嘲一笑，“结果十四年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之情，竟抵不过一段月余的一见钟情。甚至，他还可以放任她来杀我。你说，是你，当如何？”
“我么？”赤练的笑中透着渗人的寒意，“既然他看的是别人而非我，甚至还要因此对我下杀手，我会在他面前将他的心上人杀掉，再死在他手上。或者……和他一起死去，这样不是很好？”“我非姐姐，做不出这样的事。我已经为了他，抛弃过尊严和所有做人的原则，既然死过一次了，就再不要让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了。”
赤练怔了一会儿：“是吗？妹子说得或许有些道理，但我俩是不同的。也怪道你娘要把你送到这儿来，要是放了别处啊，怕是还真容不得呢。”“为何？”赤练弯起了嘴角：“因为流沙中人啊，都是些伤心之人哪。”
荆小七想起以前看的那些小说里杀手总爱说的一句话：“我还以为姐姐要说，流沙中人都是些无心之人呢。”“若真是无心之人倒还好了。这世俗容不得我们这些伤心之人，只有流沙，不问过往，不求来日，等到哪天突然没了踪迹，那便解脱了。”像是想起什么，赤练看着她笑，“怎么不问问白凤？”
荆小七摇头道：“姐姐若想说，早就说了，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好事，还是别说的好，免得日后在阿凤面前说漏了嘴，徒惹他伤心罢了。”赤练微叹了口气：“我真是越来越喜欢小七妹子了。””我也很喜欢赤练姐姐啊。若是姐姐不嫌弃的话，小七就常来这儿和姐姐聊聊，顺便蹭点儿茶喝，还可以学几招泡茶的技巧，真是越看越觉得我占了大便宜呢。姐姐不反对吧？”荆小七的话逗乐了赤练：“自是不会反对的，妹子可要常来才好呢。”

两人正聊到兴头上，却见窗外突然飞进了一只鸟，扑腾了几下就停在桌沿，偏头盯着荆小七。“这是……阿凤的鸟？”“是白凤回来了吧。”她急忙起身：“既然如此，我就先回了，改日再来叨扰姐姐吧。”

“阿凤，这么早就回来了？”出门果然见白凤站在赤练住所外不远处。他看着荆小七走近，语气略有不满：“不是告诉过你别乱走？”“抱歉抱歉，可是赤练姐姐人很好的，也没把我怎么样啊。”
白凤皱了下眉，却没多说什么其他的话，只是嘱咐道：“你自己小心些便是了。几日后随我出谷去见见世面。”“好。”“你来时未曾带什么东西，正好趁今日出去逛逛，免得闷坏了到处跑。”“嗯。啊？今天？可是现在都这么晚了，而且我还没用饭……”白凤睨了她一眼：“不用了，这个点出去，正巧赶得上夜市。”
荆小七长这么大，连秦朝的集市都没逛过，更不用谈夜市了。不知道这里是否有一个叫商鞅的人在秦孝公在位时提出过重农抑商，但不可否认，此时的商品经济远比正史上的秦朝发达得多，夜市堪比北宋那幅著名的清明上河图里的场面。
而且，果然听阿凤的话是对的啊，街边这么多的小吃，好多都是她没见过的，也幸亏没吃晚饭，不然哪能吃这么多小吃啊。“阿凤，你吃这个。”在填饱了自己的肚子后，她才终于想起，带她出来的白凤也是什么都没吃的。
“阿凤你别嫌弃啊，这个甜糕很好吃的，是粗粮做的，有嚼劲儿，而且上面还有梅子酱，酸酸甜甜的，很开胃的。”看着她举着一块甜糕讲得眉飞色舞，白凤悠悠地说了句：“说得不错，不过怎么做起来却是差那么多？”“……”你一个大男人非要学女人这么小心眼儿真的好么！

“顾公子，顾夫人，您二人是来取衣服的吧？”“过几日要带内子出门会友，不知前些日子订做的几套衣裳做得如何？”一个好听的年轻男子的声音笑着应到，却让荆小七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整个人都愣住。外间的对话还在继续：“飞英，你多虑了，这家成衣店可是桑海城中最好的，每次都让我满意呢。”那位傅夫人也笑着打趣道，“难道，你还要到国都去置衣？”
后面的话她再也没听进去。飞英……飞英……顾飞英……原来如此，原来她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那个声音，她就是化成灰都不会认错啊。从小到大，总是那么温润如玉，说话时隐隐带着笑意，总是让她一听就心窝暖暖的。
可是，后来却突然就变了。那个声音对她不再温和，不再温暖，甚至变得不耐烦，所有的耐心都给了另一个女子，又哪有半点剩余给她啊？即使是她放弃自己的自尊和骄傲也没能挽回任何东西，她又何必再因他喜欢素色就舍弃自己钟爱的红色呢？
白凤看着荆小七的脸色，不禁暗道麻烦，外面的人定是她的旧识，甚至是旧敌。果然，养个人不如养群鸟方便。“把布料都挑好，出门在外可别丢了我的脸。”丢下这句话，他就转头过去，不再看她。
荆小七听到声音才回过神来，惨白着一张脸不发一言，挑着大红的料子。飞英……飞英……到嘴边的名字却再不念出来，纵然当年你对她有千般喜爱，也不能这样对我啊。

一直等到外间的二人走了，白凤才不耐地出去唤来伙计。
“款式就这些了，我过几日再来取……对了，外间那位白衣的公子可订了衣服？”小二将账本收起：“那位公子啊，他的衣服可不是我们能做的。”荆小七不解：“这不是桑海最好的成衣铺？”
伙计见她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没什么不满，也放下心来：“那衣服的料子我们这儿倒是有，只是边角处刺绣的绣法太过特殊，我们可不敢乱接生意。没这手艺还偏要揽生意，早就不能在桑海立足了。”
荆小七回想了下，白凤那衣角处似乎是有刺绣，不过用的绣线是浅色，平日里只觉得美观，还真难注意到纹路。“就照他那件再做一件吧，刺绣别绣，空着就好。”说着取出了荷包，“你们这儿的规矩是先付定金还是结完？”
伙计一时有些为难：“那位公子刚才已经付过了。”付过了？荆小七皱了皱眉，她一向都是自己付钱，连和飞英在一起时也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罢了，回去再还给白凤就是了。“这是他的衣料的钱，收好吧。”放下足够的钱，她就起身离开，亲娘怕她没钱用，扔给她的钱可不是笔小数目。
回去时已经很晚了，虽然没有宵禁，但街上也没几个人了。白凤今天似乎兴致很好，难得的没有动用他那宝贝的雪凤，荆小七也跟着他慢慢地在林中漫步。其实仔细算算，从小到大，她似乎还没和谁在这个时候这么悠闲地在外面走过。
养父母大概是怕她出事，从未让她晚上出来过， 至于亲娘，她俩都是难得的宅女，又哪有这种闲情雅致。
正是春深半夏的时节，即便是衣着单薄，夜风吹着也无寒意，反倒是舒服得很。荆小七微微地眯着眼，看着街旁房檐接着房檐，黛黑色的屋脊在不甚明亮的月光下只看得到轮廓。白衣的少年背挺得笔直，即使是散步也这样毫不松懈啊，或者说，他只是习惯，只是傲气？
“还要在那儿站多久？”被打量的人回头迎上她坦然的目光。荆小七快步走上前去，照例落后半步：“阿凤，我们快些回去吧。”白凤没再应她，只是稍微放慢了速度，方便她跟得上。果然是个可靠的人哪，难怪娘亲要把自己托给他教养。
一路气氛良好，直到回到扶摇居。“阿凤，等一下。”荆小七一边叫住白凤，一边从荷包里取出钱来，“今天谢谢你，我的衣服花了很多钱吧？还给你。”
白凤刚刚还不错的心情瞬间消失，他嘴角勾起些许嘲讽的弧度：“怎么，觉得我付不起这点钱？”“不是，”荆小七连忙摇头，她当然知道白凤不会在意这点钱，只是，“平时劳烦你已经很过意不去了，何况这是我的衣服，理当由我付的。”
白凤倚在门边看了她半晌，转身进门：“没想透彻之前不用来找我了。”想透彻……什么？”扯着垂在身前的发梢，她微微叹了口气：“都说女人的心思是最难猜的，那阿凤又是怎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