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自柳施施屋里出来的时候,日头已经正正悬在当空,饶是如此,二月的风吹来仍旧凛冽,苏阮从南方来,自是不习惯这样蛮横的风,瑟缩着肩头。她跟在昭雪后头,只见眼前人虽然身型纤瘦,却似有一段傲骨,撑起了整个人来,纤弱却不娇柔。不知何故,她竟不敢开口同这位宫女攀谈。
一路无话,直到跨过半月拱门,看见一脸着急的关厢月正引颈张望,苏阮心里一暖,急步走过去握着她的手。关厢月见是她,顿时舒展眉峰,嘴上却嗔道:“姐姐哪儿去了,一声不响的,可让人一顿好找。”说着越过苏阮看见后面的昭雪,忙松开手朝她深深福下去,“多谢姑娘。”
苏阮这方恍然大悟,原来昭雪前来并非恰巧。
昭雪却只莞尔,转首对苏阮说:“关小主见小主不在,寻遍西苑也不见人影,心急如焚,奴婢只是到别处碰碰运气。栖凤宫虽小,有的地方却是不该去的,小主切记小心。”
关厢月道:“方才昭雪同我们说栖凤宫南苑荒弃已久,早已无人打理,我只怕你不认路,自己去了南苑也不知,这才让她帮这个忙。”
昭雪微微一笑,“小主言重了。”
关厢月再三道谢,待昭雪转身离去,才携了苏阮一同走到已打点整齐的住处,又忧心忡忡地问:“姐姐方才哪儿去了,让人好不担心。”
“说来我便有气。”苏阮拉下了脸色,原原本本将柳施施如何挑衅,又是如何挑拨的事儿与关厢月说了,一通话下来觉得喉咙干涩,动手替自己斟了杯茶,又怕关厢月听了与她相关的一段儿会感怀,便说:“小小郡守之女狐假虎威罢了,妹妹不必理她。选秀这一层,重的还是人品德行,武陵县的女儿不也选进来了,可见家世并非顶重要的。”
关厢月笑道:“姐姐放心,这样的话我素不放在心上的。只是……”她颦了秀眉,不甚确定地问:“姐姐当真同林家有交情?”
“林家威势震慑朝野,谁敢胡乱高攀?这样捕风捉影的事儿,她倒是希望造起谣来,好叫旁人以为我是绣花枕头。”苏阮气不可遏,仰首便喝了两口茶静心。
关厢月不住隐忧,说:“姐姐还是小心为上。”
话音方落,苏阮到了口中的茶竟悉数喷了出来,惊得关厢月忙站起为她扫背,连连问说“怎么了”,苏阮缓了口气却缓不了面色,咬牙道:“什么样的茶也送过来!”一时忆起方才在东苑品过柳施施处的西湖龙井,更觉胸口一阵抑郁,重重便把茶杯撂下。
关厢月以为茶叶不佳变质,接过拿起小呷了一口,舌尖上只觉茶味浓馥,微微发涩,虽非劣质,到底不是苏阮喝惯的上等佳品,只得道:“掖庭局一时疏忽也是有的事儿,往后进了宫成了正经主子,他们也就不敢怠慢了。”又握着她的手说:“姐姐,忍一时风平浪静。”
转首又吩咐正巧门外走过的宫女白桦把茶撤下,方继续跟苏阮道:“如今进了宫,一切都不同了,再不能像路上那样肆意,妹妹听说陈奉仪是昭华夫人钦派过来的掌事姑姑,四处都是耳目,这宫里人人都急着明哲保身,偏是姐姐这性子什么事儿都藏不住,迟早要出乱子的。”
苏阮明白她的意思,只好隐忍不发。关厢月见她静下,便松了手四处打量屋里的摆设,布置简单却别出心裁,尤其墙上挂了一幅枫桥夜泊,平白给屋子生色不少,于是笑道:“我倒挺满意的,姐姐瞧这画,落笔细腻,气韵清逸,瞧着多让人舒心。也只姐姐这儿有,我那边的布置可是简单得紧。”
苏阮无奈道:“你这样无所谓,将来可是要吃亏的。”
关厢月微微一笑:“以妹妹的资质能入选已是福气,将来姐姐得了宠扶摇直上,只别忘了提携我一把就好。”
苏阮长叹一声,“倒也还好,你和我同住一处,若是你我随便一个分去了东苑,还不知道要被柳施施怎生折磨,这个泼辣的蹄子。”
“我怎去得了东苑。”关厢月隐隐有些坐立不安,道:“听说是和楚太后的远亲,难怪这样犀利,姐姐别遭人欺负了才好。”
苏阮嗤之以鼻,“那又如何,不过是仗着祖宗狐假虎威罢了。”悄悄在关厢月耳边道:“况且和楚柳氏以祈福之名被软禁太真观,如今掌权的是林家,时移世易,她即便有再大的能耐,能和昭华夫人斗么?”
关厢月勉强一笑道:“姐姐快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
苏阮稍被提醒,到底想到深宫难测,颔首道:“好在有你相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我们姐妹金兰互相照顾,总不至于被欺负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