戾气。
就是这个了。
这就是西索的语调中,缺少了的东西。
在听到这句问话时,伊路米终于确认了自他清醒过来的就感觉到的异样。
没错,自从毁掉了西索花费了三年时间布局、几经周折才得到的与库洛洛的决斗机会以来,虽然西索也不是没有过在“冷静”状态下与他交流的时候,但是,语气之中,总是无法抑制地带着些暴戾气息,差不多意味着他随时都有可能背叛——就如他认为伊路米所做的一样。
尤其,在话题涉及到库洛洛事件的时候。
而此刻,虽然直面着那个“不可说”的问题,但是,那种危险的感觉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又回到关系崩溃之前的随意自如。
伊路米认真地打量了西索一眼。
这种宁静安稳的感觉,就如同为库洛洛除念前夕,在断崖前看日出时,令人以如沐春风般惬意和放松。
‘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像……远超我预计的事情呢……’虽然疑窦丛生,但是,在长久以来的压抑紧绷之后,却也无法抵御这样的舒适,伊路米终于舒了口气,放松了筋疲力尽的身体。
“啊,那件事情,”走到双人位前,伊路米矮身坐下,厌恶地拉了一下浴衣的衣襟,有点郁闷于客房服务的速度——平心而论,从西索的电话,到此刻,虽然之间可以算是历经生死,但实际时间并不算长。如果需要准备一套新装的话,等待似乎是无法避免的呢。“虽然我是一直想用幻影旅团练手不假,但是,最重要的原因并不只是那个呢。”放松下来之后,疲惫的感觉就慢慢地占据了上风。上身后仰,伊路米靠在沙发靠背上,“在那个时候动手,无论如何,都不符合我的利益呢。因为,跟库洛洛的决斗,不管是你们两个谁赢,最后,你都会死掉的。”
在伊路米仰头靠在沙发背上时,西索的目光,代替了手指,紧随着散垂的黑发,从上向下地滑下来。
曾经体验过的,温润柔滑的感觉,从指间直传到了心底。
‘真是很想……’
热度在金色的眸子中慢慢地攀升了起来,直到听到“你都会死”这句话,眉梢一挑,他的眼波骤然清澈起来。
‘原来……’
“嘉路,你知道的吧,我的弟弟,加入了幻影旅团。你跟他动过手了。”
伊路米的语声中并没有太多的责备意味。
而西索,当然也不可能会为那个后悔。
是因为伊路米,他才会暴怒地想要杀掉嘉路多;而同样地,也是因为伊路米,他才会临时收手——当然,这个,是他几分钟前才领悟到的事情。
“没错~”点了点头,这个魔术师坦然承认。“那个孩子,潜力不错呢~~♥”
‘当然,比伊路的话,还有一点距离呦~~’
“虽然输给库洛洛的话,你必死无疑,但是,就算你杀掉了库洛洛,情况也一样呢。因为,嘉路必然会跟着其他蜘蛛,对你展开不眠不休的追杀。那个时候,你不会再手下留情的吧。”
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疑问句。眼皮半开半合,一丝倦意荡漾在仰视着天花板的黑色眸子中。依旧是秉承着一贯的作风,伊路米对听众的反应全然不理。
一束透明的念力,无声无息地从魔术师的指尖飞出,撞在了感应灯控制器上。
随着彩灯逐个熄灭,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舒适的黑暗中。
“嘉路是在妈妈教导下长大的,但是妈妈的注意力始终都还是关注在基路亚的身上——尽管她其实心里也还是跟嘉路很亲近。米路说过,这段时间,妈妈她一直都在打听嘉路的状况呢。”带着几乎不可辨别的渴睡的口齿缠绵,伊路米的声音在黑暗中缓缓地流动着。
‘总结起来就是,米路基由哥哥照顾,基路亚是爷爷、爸爸、妈妈的共同关注,嘉路多分享了一部分妈妈的关爱。那么,对于伊路的话,家里面有哪个劳神费心稍稍地维护一下了呢?’眉梢再次跳动了一下,西索懒洋洋地将下巴靠在了竖起的膝盖上。
“可是毕竟能敏感地察觉到,妈妈的关爱在哪里吧,大概就是这个缘故,嘉路从小就沉默寡言。在这种情况下,本来一向都不跟我们直接沟通的曾爷爷,却对嘉路异常偏爱。
所以,如果你真的杀掉嘉路的话,面对的,恐怕就不止是身为家主的爸爸和爷爷了。
曾爷爷的话,到现在,我还没有办法衡量他的深度呢。
那种状况,比起现在来,要糟糕一万倍吧。”
“而问题是,如果当时把这种情况分析给我听的话,我可能会无限欢喜地期待着这种事情发生呢,是吧。”西索自然而然地接口道,令人不爽的笑声夹杂在其中。
先杀掉库洛洛;然后跟旅团的成员一边捉迷藏一边大开杀戒;最后,无论是死在揍敌客家的高手的围攻中,还是以进阶的方式逐个决斗,最后力尽死掉,整个过程听起来,都是很让人亢奋的事情呢!
哪怕是此刻,想到这种可能,这个战狂都忍不住兴奋得发抖!
“嗯,没错。这就是你的问题所在。”伊路米叹气道,“虽然,找死这种事一定会让你亢奋得发疯,可是,从各方面来讲,在那个时候跟库洛洛决斗,都不符合我的利益呢。相反的,如果在我控制了旅团之后,情况就会完全不同。
因此,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允许决斗的事情在那个时候发生的。”
窗外的苍穹已经完全黑暗下来,遥远而清冷的星光在黑幕上发出闪烁的微光。
“果然。”西索侧过脸,伏靠在膝盖上,眸子里映着窗外夜空的微光。虽然因为遗憾而沮丧着,但是,心脏的跳动,却始终没有打乱那温暖而平静的节奏。
“嗯?”伊路米疑惑地转过头,望向西索。
“就知道是这样。”西索并没有改变姿势,只是转动着眸子,同样看向了伊路米。这种程度的黑暗对揍敌客来讲,完全不是问题。所以,伊路米能清楚地看到,西索的眼睛微微地眯起的样子,似乎在被星光映亮的眼中流动着些遗憾怨愤的神情,但是,露出来的那半边脸颊上,嘴角却弯着一个温暖的弧度。
‘是说,他能够想到我所想了吗?’垂下眼帘,伊路米倾听着自己平稳的心跳声,想。
“伊路,”片刻的惬意的沉默之后,西索开口,“如果用这个,会方便很多吧?”把玩着手中的念针,他问。
“啊,”伊路米张开眼,看了看那枚念针,“就是因为恐怕自己会一不小心就抵御不住这样的诱惑,尝试着在你的身上插一针,才每一次帮忙的时候都算清价格,不留任何机会的。”又转回了面对天花的角度,他的声音还是一贯的那么安静而平板:“西索你的话,维持原来的样子就可以了。”
就是那种,一直以来,都如同日出一般恒稳不变的,令人头痛地变态着的样子。
原来的样子?
没错,对于自己的一贯行径,伊路米其实应该了如指掌吧。所以——
“伊路,你是完全都知道的吧?”
“什么?”并没有睁开眼,伊路米问。
“在尝试操纵你之前,我的打算。”
“嗯。”一秒钟的沉默之后,伊路米说。
“而且也知道,我最终不会那么做。”
“特拉丁,你还记得吗?”并没有直接回答问题,伊路米只是吐出了一个名字。但,虽然是问句,他完全可以确认答案是什么。
“嗯?”
果然。
“基路亚把我出卖给猎人协会的时候,发动清剿我的那个猎人。”
“那么,你已经知道了?”
无论是基路亚的事情,还是特拉丁的事情,或者二者兼备。
“如果在当时那种状态下,你依然决定维护我的话,好像没什么理由,对你的信任,在这个时刻动摇吧。”
西索他,真的跟基路亚完全不一样呢。
如果这是一场赌博的话,那么现在,正是将手中的筹码放下的时刻了吧。
“……果然是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住伊路的呢。”西索闷闷地道,声音里带着些不甘心似的。
“这样的我,很讨厌吧?”
像是这种无所遗漏的分析,算计和控制,大概就是弟弟们又恨又厌的根源吧。而之前,数次激怒西索的,不也正是这个吗?
“啊,是呢~”西索坚定地点了点头。
‘可是,我也想要伊路,维持这种样子呢。’
看着手中的念针,这个无所不能的魔术师默默地想。
能够有机会在操作念与伊路米的血液融合完毕之前拔掉它,那是,上天的厚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