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他很瘦,连肩胛骨都有种硌人的疼。
我说你好我叫苏醒。
那个人缓缓的抬起了头。
后来我回忆起来,那张脸,也许真的只是秀气而已。可是为什么当时却给了我那么大的震撼?我连现在都没有弄明白。
他的肤色很白,是男生少见的那种白。半眯着眼,眼神中有微软的潮气,眼下是一圈明显没有睡好的黑黑的印记。头发很乱,太阳一层一层的蔓延开来,在他发尖,染上了一层淡黄洒金的色调。
他半眯着眼看了我半晌,却转过了头,盯着窗外。
蝉鸣依旧模糊而遥远;街上依旧有接二连三的喇叭声;推土机轰隆声依旧震耳;甚至不知道哪间教室传来恨铁不成钢的充满乡音的怒骂“泥这耸娃,让泥豪浩读书泥不读……”
……
他回过头,冲着我微微的笑,说啊,这个夏天快要过去了啊……
很多年以后,当我忘记了很多事情,想不起来很多事情的时候,这个片段却始终没有办法抹杀——
黄色的课桌,油绿的树叶,金黄的阳光,校门口的刨冰店,沿街一直轰响着的推土机,漫天的尘埃……
还有,还有……
还有那个有着毛毛躁躁发丝的少年,睁着一双刚睡醒的眼,对着窗外说,
啊,这个夏天快要过去了啊!
他说,我叫魏晨。清晨的那个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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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快进入了学习的状态。也许从小我就是一个不会让阿荷担心太多的孩子。将自己的事情打理好是一种本能于我,更是一种很自然的生活态度。
今天的天气很好,无风,晴朗。教室里的人七七八八走得差不多了。
“苏醒,要一起回家吗?”小郗拍拍我的肩,咬着下嘴唇笑。
我忽然觉得长得太好看确实是一项罪过。阿弥陀佛……打从进入这个班级的第一天,我的周围就没有清净过,老有五花八门的妇女同胞众星捧月。
小郗算是里面最能打持久仗的了,每天放学都用那含情脉脉的大眼睛鼓楞着我说苏醒啊Allen啊,要不要一起回家?
鬼才知道我和她家是不是顺路的,搞不好一人住东大街一人住西大街隔了十万八千里。
不是说伟大祖国的女性都是含蓄而矜持的吗?为什么我觉得一个比一个更具有开放意识 =0=
我尽量的睁着大眼睛扮无辜,抿着唇,半边酒窝晃啊晃的,
小郗,对不起啊,我这道题还没做出来呢?我得将它做出来了再走。
我这话意思多明了啊,换成白话文不就是说郗同学,麻烦你先走。你苏醒哥哥我还有事儿忙,没事儿也是不打算和你一起回家路上上演郎情妾意的了。
那边厢的美少女偏是听不懂我的话外音,一个劲儿的执拗。
要不我等你啊,反正我作业也还没有做完……
我拧了个眉褶子,心想这人怎么可以这样啊,怎么就听不懂我的真实呐喊心灵呼唤呢?
小郗,你还是先回去吧,我妈妈待会要来接我,教室人都走光了,她看见就我们俩得胡乱猜,多不好啊~~
语气是尽量的可怜兮兮,眼神是尽量的真挚诚恳,我就不信不能感动你。
小姑娘的脸刷的变得通红,扭扭捏捏的背着书包走了,临走时还转过身,万般娇羞的说了一句,苏醒,明天你妈妈不会来接你吧?
=0=
我僵硬的笑了笑回了一句我不知道。看到美少女幽怨的转身,顿时觉得罪孽深重。
从窗户里看到小郗渐渐远去的身影,我整个人才算放松下来,哼着歌将书收进包里。
我哼的那首歌好像是叫做《天空》。
前几天回家的路上,我买了一盘卡带,是一个叫王靖雯的女人的。
我不认识她,可是她有一把很好听的嗓音,她唱“我的天空,渐渐挂满泪痕……”然后我就伫立在了音像店的门口怎么也迈不开脚步。
我花了10元钱买了这盒卡带,有点心疼,我似乎看到了两个蛋挞就这样轻易的在我面前飞走了。
忽然觉得背后有一些凉凉的感觉,是被视线盯着所造成的神经紊乱。
我转身,对上的是一双水润温软的眼,只是却没有什么感情,淡淡的,仿佛什么时间都不在状态。
那人站在后门,阳光倒逆着投在他的背上,一道儿一道儿的,斑驳交错。
我笑笑,亲切礼貌自认一样不落。魏晨啊,你怎么回来了?
我忘拿钥匙了。
那人的声音软软的,像是晃着神时候发出的,叫人听着找不到着力点,带着点少年人的糯味儿。
我眼睁睁的看着他晃着瘦瘦长长的身子经过我的身旁,那声音就这么一字一句的飘了过来
――苏醒,你这人怎么这么假?
我笑一下就给僵在了脸上。我说魏晨说什么呢?
他不理我,一个劲儿的翻着自己的桌子,将那一摞儿教科书翻得七扭八歪的。好容易才在那一摞书的夹缝中掏出了一把钥匙。他尾指勾起那串钥匙晃着圈儿玩儿,挑了挑眉毛,用眼尾瞥了瞥我,却不说话。
MD,我第一眼怎么会觉得这小子温柔好看来着?TMD这模样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我说魏晨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我假什么啊假?
说完,还特真诚的对着他挤了个笑容。侧面四十五度,无懈可击。
可那浑小子压根就没拿正眼看我,连眼尾都没有。摇摇晃晃的就甩着钥匙往门口走。
我八成也给自己冒冒失失的举动给吓住了,手噌的一声缩了回来。不过嘴上却不肯吃亏,红着脸粗着脖子嘟哝,谁让你乱说话的。
我估计我现在的样子一定特别的耸,否则为什么魏晨看着我忽忽的就笑了出来。
他笑的时候眼睛是一个新弦的弧度,从眼尾漏出了一点一点的星光。牙齿很好看,白白的露了出来。
魏晨其实比小郗好看!
我觉得我肯定疯了,我居然在争执的过程中得到了这么一个巨雷的结论。
默默的在心里画了一个巨大的横和一个巨粗的竖
圣母玛利亚=0=
他伸出一根手指,死命的戳了戳我的右脸颊,说苏醒,你假什么假,不喜欢那女的你明说啊,拐弯抹角干什么?
我忽然觉得从心尖就冒出了那么一点怒气。
这算什么?教训吗?他谁啊,凭什么教训我的生活方式?!
我忽的一声挥开他在我脸颊上肆虐的手,
去去去,我和那女的怎么了干你屁事儿~~
我不知道我的拥护者们听到她们口中的小绅士的这一番巨豪迈的话会是怎么样的一副=0=脸。可我在这个叫魏晨的人面前就是没有办法冷静,苦心经营的好形象好气质生生的就毁在了他的三言两语之下。
他耸了耸肩,做出了无所谓的表情。
转身,一晃一晃的出了教室,徒留我一个人在里面捶胸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