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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搬文】后宫这单位 by 三上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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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天刚下了一场细雨,愈渐寒凉的秋风吹得静安宫殿前梧桐与桃枝枯叶纷飞。两名青衣小宫女站在台阶上,将手中的帕子展开接着落叶顽耍。瞥见朱立轩一行来了,一个忙跪下行礼,另一个忙去便南值房跑去通传。
虽然朱立轩已经是静安宫常客,但是宫人们谁也不敢怠慢这祖宗。那宫女跑的急了,素缎软底的绣鞋踏在枯叶上,连着裙裾的声音,‘嚓嚓’轻响。
宜然堂内,荣惠已经收拾妥当,一身正装吉服,她对镜理着袍角,整理双臂间挽垂的金织流苏。不管之前发生了多糟糕的事,至少在此刻,她的心情是愉悦的。
感受到腹部微微在动,荣惠笑了,无论如何,她还有孩子以及整个薛家。她不仅不能倒下,而且要爬到最高的位置,才能让自己永不必担惊受怕。
小宫女是不能进内室的,珠儿刚从值房里得信,入得宜然堂同传。话音刚落,朱立轩已经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竟是白通传了一气。
朱立轩穿着身翡色织金刺绣华袍,腰上系着双色如意长穗宫绦,衬得小小人儿眉清目朗、俊秀可人,一双墨珠似的眼仁乌溜溜直转,活灵活现。他上前拉住荣惠的手,笑得一脸灿烂,道:“华嫔,咱们还不走吗?”
荣惠见朱立轩这时候来了,不禁抚额,没想到朱文烨真的会答应朱立轩陪自己一同省亲探病。
妃嫔省亲,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都是一份难得的荣耀。即使荣惠此次是为探望伯父和兄长的重伤而省亲,依然惹得众人艳羡。大燕宫中,只有皇后、贵妃之流才有省亲资格,当然,也有宠妃破例恩准。
朱文烨登基三年,皇后和贵妃都没赐过这份恩典,而荣惠既不是贵妃,也不是宠妃,反而得了首筹。旁人看来,不外是她托生了个好人家。若非此次是家人为国负了重伤,只怕这份恩典要叫荣惠成为众矢之的。
荣惠领着朱立轩往承庆宫谢恩,朱文烨还在梳洗,听闻今日朝事繁忙,匆匆见了两人一面,嘱咐明日午时前归,便早朝去了。朱文烨的勤政,那是有口皆碑的。
嫔位的仪仗不算特别华贵,却也气势不凡,众内监抬起版舆缓慢而平稳地走着。
朱立轩原有自己的辇轿,他却不用,非和荣惠挤到一处,宫人们又没有敢相劝的。荣惠心想着,连让朱立轩跟着出宫的事皇帝都肯了,可见不管面上如何严厉,对朱立轩却是宠爱的,于是也不拘着他。
朱立轩原不是闲得住的性子,兴致勃勃的掀起帘子来看,透过朦朦胧胧的纱幔,只见街道两侧的民居皆用深蓝色的布幔围了,除了立得笔直的侍卫什么也看不到,他很有些几分不快。
荣惠看着外头熟悉的燕京景象,除了格外安静些,少了人声鼎沸。她渐渐有了近乡情怯的感觉,连日来的事又搅进脑中,她努力梳理着。
薛府是京中百年的将门之家,位于燕京西面,约半个时辰,荣惠一行便到了。
喜善和玉树扶着荣惠下了版舆,朱立轩也踩着内监的背下了来。此时,地上跪着一地接驾的人,拜道:“恭迎华嫔娘娘凤驾,娘娘万福金安。”芝兰在人群里提醒了一下,众人又朝朱立轩再拜:“恭迎二殿下,二殿下万福金安。”
荣惠的父母跪在最前,往后乌压压跪着的全是荣惠的叔叔伯伯婶婶嫂嫂。
薛家家主是薛大老爷这支长房,虽然上头的老太爷老夫人都故去了,但薛家的三房人依然不曾完全分家。好在薛府百年继承下来,也建筑得不小,各房人甚为融洽,也是同堂美事。
荣惠眼角一酸,忙上前亲自扶了父母起来,携了众人进府去了。
入内后,众薛府人按礼向荣惠和朱立轩再一一参拜面见,虚礼繁多。过后,荣惠便等不及要去探看自己的二伯和长兄。
先看的是二伯薛定川,荣惠甫一入内,便闻见好大一股药味和腥味。待走到床前,便见着薛定川躺在床上,面色青白,一道三寸长的血口从耳下延绵道肩上。他头上和前胸全被包扎着,十分触目惊心。
荣惠只瞧了一眼,眼睛便肿胀难耐起来,哪里敢相信这样骇人的伤法只是有意示弱?当即捂住嘴,简直不能言语,生怕失控说出些什么。
如果说,在看到薛定川的伤势时,荣惠还能强忍不落泪,那在看到薛达的伤腿时,已是无法可忍,泪水扑簌落下。
荣惠惭愧,和二伯和长兄相比,她在宫中所经历的,又算的了什么。她的荣光本是家族所赐,她若不奋起直上,回护薛家,那家人岂非是白白为个昏君牺牲了。
朱立轩见荣惠眸色微泛水光,连那攒着锦帕的双手也在抖动,心里也是难受,拉着她的手道:“华嫔,父皇说马太医医书非凡,一定会为你医治好家人的。”
荣惠含泪点头,正要说什么,门外进来了几个七八岁的小孩儿,正是荣惠的一双侄儿,还有几个堂侄儿,侄女。
先前的面见请安是轮不到这些小辈的,故而这时得了空挡,才一一打扮齐整了,来与荣惠请安。薛家的小辈都教养得十分规矩,毫无骄纵习气。但因以往在荣惠身边顽惯了的,于是在荣惠跟前却格外活跃几分,尤为亲近这位姑姑。
薛家的长辈们都在,眼见小孩儿簇拥到荣惠跟前叽叽喳喳,却是没有多劝,仿佛是想让这些小孩儿打消荣惠的忧心。
荣惠看着这些孩子,心里的确是好受了一些,你瞧,我们薛家还有这样多的希望。日后,他们都将成为栋梁之才,保护家人。要灭绝咱们,也不是容易的。更不是,逆来顺受的。
荣惠眼波微微扫过,转而冲朱立轩笑道:“二殿下是头一回来薛府吧,虽然薛府是将门之家,府邸难免粗放几分,但比之宫中也多了几分野趣。若二殿下有意,不妨叫我这几个侄儿陪伴,游园一番,如何?”
朱立轩眯着眼笑了,点头说好。众小孩儿虽然不舍荣惠,但都十分听话,晓得君君臣臣的道理,当即簇拥到了朱立轩跟前,引着他去了。
朱立轩一去,荣惠自然而然的与薛大老爷和薛大夫人去了书房。
书房内炉篆微熏,金鼎铜壶,十二个书架叠接横陈,隔作前后三层。第三层中正中悬额,苍劲楷书大字“忠君爱国”,两旁板联:
手抱屋柱团团转,脚踏云梯步步高。
款书“朱允孝题赠”,正是太祖爷的楷书小字。
荣惠知道这一处书房极为安全,和父母说话也不打哑谜,当即将连日来所发生的事一一说了出来。不管是身中慢毒,还是幕后黑手,还有顾府秦王,西太后与顾梓榆的麝香,如此种种。
薛大老爷撑在桌案上,久久不语,但他沟壑满面鬓满霜,完全是个老人的神态。他挑起烟枪,狠抽一口,才道:“圣上实在是……是……咳咳……”仿佛是抽得急了,累得他大声咳嗽起来。
“爹爹!”荣惠心急道,薛夫人连忙服侍他喝了口茶,缓了缓,这才平复了。
薛大夫人面色凝重,却并无惊色,只是目有水光,握住荣惠的手,轻道:“现今,身子可安好?”
荣惠微笑点头,不愿她担心,伏进薛夫人的怀里撒娇道:“发觉及时,自是无碍了。”
薛夫人拍了拍荣惠的背,荣惠见父母镇定异常,又想到了二伯和长兄,不由心生疑惑,问道:“当初长嫂不是说,圣上敲打咱们,咱们只是借机示弱,以图后效么,怎如今我瞧着,二伯和大哥的伤势……如此严重,不似作伪?”
薛夫人面露悲容,道:“惠惠,圣上使了两回人马。头一回,咱们的确是想作伪示弱,但后头一回,简直是要置之死地了。若非二伯一心回护子成,只怕子成也是生死不明了。”
荣惠心中猜测坐实,脑中嗡嗡作响,握紧了双拳:“那二伯,那大哥……”
“你大哥虽捡回一条命,但腿伤极重,你二伯,马太医不过是吊着他的命罢了,只怕是难以回天。”薛夫人说到后来,已经湿了眼角,牙关紧咬。
荣惠仿佛被人当胸狠狠一记重击,砸得整个人有些摇晃,往后退了几步,扶着桌子边沿方才立定。致残的将死的亲人,中毒的胎儿,她心中陡然燃烧起来,气得发抖:“我们薛家为这昏君出生入死,没死在乱臣贼子手中,竟死在这昏君养的阉人手里!”
内室一片静默,窗外,仍依稀听到瑟瑟秋风声中夹杂有渺茫的劈啪声。
“圣上实在令人寒心。”薛大老爷缓缓踱回理石书案前,银白的须眉瑟瑟微颤,并没训斥荣惠口不择言。
荣惠原就是有备而来,如今被这境况一激,已经是半刻都忍耐不得。她端起清茶狠狠饮了一口,冷冷一笑,微眯着双眼说道:“爹、娘,圣上寡薄,不念恩情也不念军功,若咱们薛家一味愚忠,不外是兔死狗烹。”
再从书房里走出时,已经是快用午膳的时候。
荣惠还没能出了这处院落,便迎面撞见自己的二哥薛远。他一身素蓝色暗纹葛袍,面容斯文俊秀,和薛达的魁梧英姿不同,他的身量稍显削瘦些,原本显得文气,却映衬得他面容格外坚毅。
“给华嫔娘娘请安。”薛远拜道,荣惠自然扶起,刚要开口,却被薛远抢先一步道:“娘娘,我决定投笔从戎。”
荣惠一惊,她二哥薛远是薛府难得的文官,建安元年的进士,在翰林院里领着个清贵的官职。她素来知道自己这个二哥喜有文才,虽然薛家的人都习武,薛远武艺也并没落下,薛家在武路上更是顺畅,但最后薛远仍是走的不那么通畅的文路。
“为何?二哥一向好风雅,怎么忽然要从戎?”荣惠皱眉问道,如果薛远早就从武,凭他的根基,薛家的背景,眼下只怕也该是个千夫长了。
薛远勉强一笑,道:“早年仗着父母兄长们宽容,任意妄为,不过是胡混日子,自管高兴。如今,家中逢难……”说时声音一沉,看向荣惠的目光闪烁,荣惠便知他是明白人了。
他顿了一顿,接着道:“二伯不成了,大哥也勉强得很,爹虽然仍是羽林卫将军,但到底独木不成林,若再不做些什么,听之任之,咱们百年薛家也只得败了。”
荣惠心中暖流一过,欲言又止,忽然声音一压低,她近前道:“二哥是明白人,帮我劝劝长辈。”
薛远微笑点头,抬手摸了摸荣惠的头,恍如幼时,他声音温柔:“妹妹是有身子的人了,宫中不比旁处,若无家族助力,妹妹的日子就难过了。”说着,他低头看了看荣惠隆起的腹部,轻道:“真想见到这小侄儿啊。”
荣惠看着兄长,只觉陡然有了更多的力量,支撑着她。她笑着点头,道:“他一定很想看到二舅成为大将军,光耀薛家门楣。”


IP属地:广东61楼2014-06-07 1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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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贵人一身团纹吉服,暗金线织出繁复细密的花样,虽不算顶贵气,却也是花团锦簇的摸样。她见荣惠出了来,姣好的面容溢满了笑,忙上前请安。
    荣惠体形吃重,行动不便,也不扶她,只摆摆手笑道:“好好的不备着去家宴上,来本宫这冷清清的地方凑什么热闹?”
    钱贵人坐在荣惠赐下的座上,笑得乖巧:“今日腊八,听闻娘娘因病辞了筵席,嫔妾本就该来探看娘娘才是。”
    荣惠淡淡一笑,手中茶盖轻轻拨了两下,下属有心,她便与之闲话了两句。但钱贵人闲话闲话着却半天不表明来意,荣惠便有几分不耐起来,漫不经心的拨了拨指甲。自有孕起,她便少戴护甲了,水葱似的玉指只涂着淡淡的蔻丹。
    钱贵人是聪明人,看出荣惠耐心有限,嘿然半晌便支支吾吾的说出了来意:“……嫔妾近几日感觉身子有些不适,不知是不是风寒的缘故,时有呕吐,又胃口不佳。”
    荣惠挑眉,钱贵人略垂了头,低声道:“是些小毛病,嫔妾也不好意思唤太医来诊治,还不定叫人如何说嫔妾身娇肉贵。娘娘厚待嫔妾,嫔妾想着,凭娘娘身份和出身,自有相熟的太医,便厚着脸来求一求娘娘……”说着,她抬起了头,眸中隐有希翼。
    屈指一算,钱贵人承宠也有两个月了,荣惠有些好笑,这钱贵人聪明是聪明,到底是入了小道。这等事,何须说得如此转折,不外是觉得自己有孕,又怕是空欢喜,更怕太医不可信遭了暗算,步入贤昭仪那般下场。
    贤昭仪虽然看似小产致病,病入膏亡,但宫中不知何时传起一种贤昭仪其实遭了暗算才病得快要死了的说法。虽然是传言,信众却极多,后宫本来也是个不择手段的地方。
    荣惠虽不以为然,却是并没耽误,叫玉树去请萧太医。
    钱贵人面露喜色,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多表达几分感谢,便有宫人进来禀道:“娘娘,营千总薛远觐见。”
    听到营千总时,荣惠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这说的是自己二哥薛远。薛远当日说投笔从戎并非戏言,不久就转就武职,他原就是正六品的翰林院编修,如今考核有之,关系打点有之,便转做了正六品的武官京外军大营的营千总。
    薛远既无皇命,又无召见,怎能入宫觐见自己?但他既然能进宫觐见,必是合规的……荣惠满心疑窦之时,面上不显,将钱贵人打发道侧殿里候诊,然后便请薛远入内。
    荣惠心里的疑问,在见到薛远第一眼便解开了。薛远一身缟素,披麻戴孝,面上青白,下颚胡茬点点,形容憔悴的向荣惠见礼:“娘娘万福金安。”
    “二哥。”荣惠眼一红,轻唤了一声,急忙扶起他,道:“家中……”
    薛远垂眸,低声道:“昨夜子时,二伯去了。”
    闻得这声噩耗,荣惠立定,果然,只有报丧才能此时入宫觐见。
    她无声落泪,虽然早知二伯回天乏术,不过是吊着性命,但骤然听闻二伯辞世,心中仍是一击,酸胀疼痛难耐。他本不该死,就算是死,也该是为国捐躯,而不是在一群阉人手里屈死。
    薛远扶着荣惠坐下,担忧的接过芝兰斟的茶送到她手上,轻言安慰道:“娘娘节哀,二伯是笑着去的,怎么也算看到了雯姐儿觅得良婿,都算得偿了些心愿。”
    荣惠抬眸,拭了泪,略有讶然的问道:“雯姐儿何时成婚的?我竟不知?”
    薛远瞧了她一眼,目光晶亮,道:“是三日前,娘娘知道的,冲喜这等事总是急匆匆的,更不好大宴宾朋。”
    荣惠便明白了个中深意,凝神看向薛远,正色问道:“既如此,如今爹娘可有了主意?”
    薛远点点头,背负了手,神情隐在绵密的阴影之中,看不甚分明:“丧仪后,薛家将把二伯和大哥的虎符交回圣上,自此后,薛家只有一位羽林将军。”
    荣惠膛目,差点摔掉手里的杯盏,转到薛远跟前,盯着他道:“上交兵权,这和把脖子伸出来给昏君砍有什么分别?爹并非那愚忠之人,怎这点还看不透?”
    “惠惠勿要心急,要保重自个和孩子才是。”薛远眉角低了低,见她身形臃肿,心中不忍,再次扶着荣惠坐下,沉声道:“圣上把事情做到这样绝,爹还有什么看不透?爹这么做自有深意,惠惠,你想想,二伯已亡故,大哥落下腿疾,兵权迟早被圣上收走,只是时日问题。”
    荣惠拉长了语调,含着阴狠的轻笑道:“那总得拖些时日再说,昏君兵权本就不稳固,京兵营头原还是秦王手下当差的,昏君一直有疑心,君臣素有嫌隙。咱们若是拖着,昏君一时也无能奈何咱们。”
    再多等些时候,等她的孩子一出世,哪怕是女孩,奉二殿下上位,她都心甘。而且,朱文烨一死,西太后也没了主心骨,崔家新贵暴富,不成气候……
    薛远皱起眉,仿佛猜到荣惠心中所想,道:“拖并不是法子,你想的也未必稳妥。你放心,既然爹娘心意已决,就不会由得你独自来冒险,必会为你筹谋好一切才出击一搏。”
    荣惠心中一暖,她知道这话不是说说而已,冲喜、袁家、东太后、交权……如此种种,都是薛家的筹谋,为了她,也是整个薛家的兴衰荣辱。
    薛远见她听进自己的话,便细细分说起来:“若是拖着不交兵权,只是徒惹圣上疑心。如今你腹中胎儿健在,只怕圣上早就有了不安,若加之兵权之事,只怕又要有动作。届时,孩子只怕很存活下来。但是,咱们主动交了兵权,示了忠心,自然降低了圣上的防心。而且,薛家做了这么多,圣上自然要对咱们有所补偿。”
    荣惠静静听着,她并不在乎朱文烨怎么补偿薛家,因为朱文烨做什么也补偿不了,立场注定是敌对的,势不两立。
    薛远说着说着,声音一沉:“……兵交了也有拿回来的时候。你知道的,这三年来北面一直不太平,圣上对内毫不留情,对外却一直怀柔,反而纵了他们。待开了春,只怕要惹发一场恶战。”
    荣惠捕捉到什么,乌色眸子一瞬不瞬望定薛远,薛远眼中异光一闪,蓦然附在她耳边,低语道:“镇边的将领与二叔有旧,日前,二叔已经往北边去了。”
    冬日极薄的阳光下,薛远目光幽静,荧然含光,他立在廊道里,转身正要走,荣惠却忽然唤住,忍不住轻问:“此计出自谁手?”她爹虽然精敏,但仍有一丝长者的迂腐,大哥自是有勇有谋,但腿疾未愈,只怕没有十全的心思来出谋划策……
    薛远微一凝神,笑而不答,看着荣惠高高隆起的腹部,温柔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荣惠怔怔,看着薛远的背影,笑了,是的,一切都会好起来。她不是一个人,她身后有整个薛家做她后盾。
    “娘娘,廊道风大,营千总大人已经走远了,您快进去吧。”喜善为荣惠送上珐琅手炉,劝道。
    荣惠点点头,刚走进殿内,玉树便也从外进了来,近前禀道:“娘娘,萧太医诊断过了,钱贵人确是有喜。”
    荣惠轻轻“噢”了一声,顺手整理着裙幅上的流苏,侧首往窗外望去,已经是满院枯树新雪的冬日风光,将近正午的暖光映得眼前微暖,她回头嫣然一笑,“这是好事呀,钱贵人人呢?”
    玉树答道:“钱贵人的宫女来报信,说是承庆宫里的家宴快要开席了,不好在耽误,便请奴婢来向娘娘赔罪,先行离去了。”
    荣惠闲闲的拨弄着茶盏,浅碧色的云雾银峰蒸腾着白色水汽,似乎沉迷于茶水的香气中,看了半晌方道:“生产之事准备得如何了?”
    玉树面露迟疑,喜善则先一步道:“娘娘,宫里自有专司生产的产婆和太医,如今娘娘有孕七月余,这些人和物只怕都已经备下了。”
    这些荣惠当然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不得不另辟蹊径,避开这些。若由得这群人来生产,她的孩子只怕是不能活生生落地了。太医院如今可是西太后与朱文烨的人居多。
    喜善侧首默了默,才道:“再等一个月,那些人按宫规都会搬进静安宫。奴婢想,若要避开这些,娘娘只能生个措手不及。”
    好个措手不及,荣惠眯起眼睛,眺向玉树,道:“若是催产,你与萧太医可有把握?”
    玉树猛然抬头,见荣惠形容正色,于是思量了一阵,方道:“奴婢将与萧太医计量,娘娘胎象稳固,余毒已清,若配合药物,应不至于凶险。”
    荣惠松了口气,牵动唇角。
    芝兰却仍忧心忡忡,忍不住道:“娘娘,便是皇嗣落地,圣上若不想要他,岂不是多的机会……”
    荣惠心中好像被猛的一扯,她当然知道,如果她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是女孩还好,若是健康的男孩……朱文烨只怕不会让他活过明日的太阳。荣惠的儿子对他而言可不只是儿子,更是无形的威胁。
    玉树见荣惠那双水光潋滟的明眸一瞬间浮出黯淡,像是蒙上一层淡淡的阴云,不禁瞪了芝兰一眼,她总这般口无遮拦。
    芝兰低了头,荣惠视若无睹,心中早有了分寸。朱文烨不想要的是健康的儿子,若儿子不“健康”……应该另当别论,说不准,还将撩发他的心虚与愧疚。
    荣惠冷笑,挑眉转而道:“玉树,可有……”
    入夜后,鹅毛大雪四处纷飞,层层堆垒的积雪几乎快要淹没宫墙内的道路,仿佛是在妄图掩盖六宫的无限阴寒。
    这日疲惫,荣惠在宫后为二伯烧了许多元宝纸钱后,心情便有些郁郁。腊八本该举家团聚一齐,而这天,她不仅独自一人,还无法送别亲人最后一行。
    她早早梳洗就寝,被炭炉熏得发热,混混沌沌歇了一会。隐约听见外间哒哒的步子声,正要询问,只见芝兰打起珠帘进来,轻声禀道:“娘娘,二殿下来了。”
    荣惠披上狐裘起身,果然,寝室内的帘子一掀开,走进来的正是朱立轩,他似被外头寒冽的雪风吹得猛的一激灵,唤了一声“华嫔。”
    荣惠忙将手炉递给他,柔声道:“二殿下,时辰还早呢,怎么就从筵席上下来了,总是中途离席,可不好。”
    朱立轩开口要答,却打了个喷嚏。荣惠忙将披风拉开,笑道:“快进来躲躲,可觉得暖和些了?”
    朱立轩顺势往银狐裘披里缩了缩,脖子被狐绒摩挲的暖暖的痒着,似是找到依靠般将荣惠紧紧抱住,仰着红扑扑的小脸道:“有华嫔在,果然不冷了。”
    荣惠失笑,想揉揉他的头,但想到他家宴还未完,一会回到席上可不好看,便收回来手,拍了拍他的肩,道:“二殿下若不这么晚还往外头跑,自然不会冷。”
    朱立轩歪着头,闻言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了一物,塞进了荣惠手里。
    又是冰凉凉的东西,荣惠低头一看,又是一枚玉佩,而且还和那块砸碎的玉佩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手工从稚嫩略有成熟些。
    “华嫔不是将之前那块弄丢了么?正好,那块粗糙,我这回做了块更好的给你。”朱立轩弯起嘴角微笑时,有着一股子赏心悦目的清秀劲,似乎对这回的手艺很是满意。
    捧在手里玉佩,温温透出熨心的暖意,荣惠笑了,嘴里却是打趣:“若是再弄丢了,如何是好?”
    “便一直做。”朱立轩脱口而出,似想到什么,他仰面抬起头,皱起眉:“不过华嫔可别再弄丢了。母后说,玉佩是吉物,喻意好着呢,这玉佩必会护佑华嫔。”
    荣惠笑了一笑,只叫来芝兰去盛粥,朱立轩看了过来,她便笑道:“家人齐聚,腊八同食腊八粥……二殿下喝碗腊八粥再回去吧。”


    IP属地:广东69楼2014-06-07 1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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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15 15:4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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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
        “娘娘用力!”
        荣惠耳畔犹自残留着玉树芝兰几个的低呼声,从缓到急,一种剧烈的疼痛自腹部迅速蔓延开来,眼前一黑,她迅速堕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但荣惠并没失去意识,她不能失去意识,如果她不与玉树还有萧太医配合,时间就会不够。时间不够,恐生变故,一旦变故,孩子生死堪忧。
        现在是三更半,天亮前,她只有两个半时辰。
        荣惠努力睁开眼,紧咬着口中所含的那沾有药水的湿巾,奋力向下,拼尽全部力气。喜善为她擦汗,芝兰紧握着她借力的手,生生被抓得红肿,玉树与萧太医在她腹下忙碌……
        也许是玉树将荣惠的身子调理得宜,也许是萧太医与玉树这师徒配合得当,也许是喜善与芝兰照料鼓励得用心,尽管服药后痛足了一个时辰,但真正生产只用了半个时辰。
        一声不算太嘹亮的啼哭只开了头,便叫掩住了,随即疲惫不堪的荣惠便听到芝兰欣喜的声音:“娘娘,是个皇子!”
        这孩子,或许知道他娘怀自己历经艰险,虽然嘹哭被掩住,但却没有不依不挠的哭下去。待到喜善为他擦净身子包起来时,他已经住了声,安安静静的眯缝着眼睛侧头看我。
        红皱皱的一团,荣惠却觉得别样好看,将他搂在怀里,使劲亲了亲。婴孩张了张嘴,荣惠心里一咯噔,眼睛有些红,语气却是毫不犹豫:“玉树,那哑药备好了么?”
        玉树擦了擦手,从袖口里掏出一只瓷瓶来,芝兰则从荣惠怀里抱走婴孩,与玉树一同将瓷瓶里煎好灌入的汤药喂进了婴孩的小嘴里。
        婴孩头一次吃到东西,还是苦涩的,顿时“哇啦”了一声,眼见要愈哭愈凶,但声音却沙哑起来,很快成了张嘴无声。
        荣惠不忍看,别过脸去,喜善见状,忙宽慰道:“娘娘也是为三殿下好,若不这样做,三殿下便是平安出世,也……”
        荣惠点点头,摆手道:“你可以去唤那产婆与医女了。”
        喜善应声,疾步去了。
        玉树抱着已经发不出声的婴孩送到荣惠跟前,荣惠摸了摸他的面颊,轻道:“乖儿子,是娘对不住你,叫你受苦了。”
        萧太医立在一侧,闻言不禁心生怜悯,劝道:“娘娘,此药只有半年的药效,药性温和,不会对三殿下的身体有什么伤害的。”
        即使如此,荣惠看着怀里婴孩可怜巴巴的面容,仍十分不是滋味。她告诉自己,只要半年,只让儿子吃半年苦。半年后,他要哭要闹,她都能满足他了。
        喜善一脸惊慌的请来同样惊慌失措的产婆和医女,她们一见室内狼藉,还有玉树怀里抱着的婴孩,顿时愣住了。
        “娘娘!您……您已经顺利诞下皇儿了!”喜善满脸惊喜的表情,瞧不出丝毫破绽。
        荣惠有气无力的“哼”了一声,玉树则瞪了那产婆与医女一眼,斥道:“亏得萧太医及时赶到,不然指望你们几个懒怠的,咱们娘娘与三殿下的生死可还作得数?”
        产婆与医女本就吃了惊吓,又听得这阵怒骂,连忙都跪了下来告饶,心里都是委屈万分。三更被叫来诊治病状奇怪的钱婕妤也罢了,好容易缓了这头,才刚沾了床,四更又被叫起来跑华妃这一遭,她们不是铁打的,哪有那么利落……
        只是委屈归委屈,三殿下这几个字叫她们一回过味来,顿时就白了脸,两人面面相觑,已经心乱如麻。
        “还跪什么,还不来照料殿下与娘娘。”喜善推搡了她们一把,两人忙就起身。一个去服侍三殿下,一个则帮着为荣惠清理身子。
        “娘娘,三殿下怎么不出声……”玉树忽然惶急一声,荣惠惊呼:“什么?”
        一侧的医女听了,急忙凑过来,轻拍了一记婴孩的臀部。婴孩哇啦的张嘴,却没能发出哇啦的声音,眼泪倒是无声无息的流出来。
        见此情景,医女自然明白了,惨白的面色似乎松动了几分,她朝荣惠床榻一跪:“娘娘,三殿下他……他有哑疾。”
        荣惠很配合将正喝了大半的药碗一推在地,她在生死关口上走了一遭,勉强支撑的精神可以暂作休息,人很容易就半昏半睡过去。不过被荣惠演绎出来,却极似是被这句晴天霹雳的话给急昏过去的。
        不管怎么都好,荣惠这一次昏睡,睡得极为安心。
        荣惠这一睡便从黎明睡到了黄昏,人才渐渐苏醒过来。窗外偶有鸦声,冬日里的风扫过枯叶沙沙作响,阵阵吹拂在软烟罗上。霞光透过,只不过是一层淡淡的烟雾一样的影子。
        “终于醒过来了。”芝兰见荣惠想挣起身子,连忙扶着她,在她身下垫了个引枕。
        “孩子呢……”荣惠心心念念的问。
        芝兰忙唤了一声“二殿下”,那头哒哒几声,穿着织金刺绣华袍的朱立轩便几步跑了过来,手里抱着着个绯色的襁褓。
        朱立轩年纪虽小,身量却不算小,抱着个襁褓倒似模似样,他坐到荣惠的床榻上,连声问道:“华嫔,你感觉如何?可饿了?”
        “二殿下,我无妨的。”荣惠笑着摇头,抬起手来,朱立轩便小心的将襁褓送入她怀里。
        婴孩此时已经褪去许多红色,熟睡的面容格外惹人怜爱,荣惠抱得爱不释手。
        喜善此时捧了茶来服侍荣惠喝下,一边道:“娘娘是饿过头了才不觉妨碍,二殿下一直守着娘娘,到这会儿,连水都没喝上一口呢。”说着有些感慨,顿了会又问:“娘娘,让人呈点汤水进来罢?您与二殿下多少喝一些,也好长一点精神。”
        荣惠皱起眉看了朱立轩一眼,见他小脸上确有疲色,不悦又不忍,拉着他的手嗔道:“二殿下怎又来守着,你身子可不是那么好,下回再这样,我可不要见你了。”
        朱立轩撅起嘴,驳道:“并没多久,早上便听闻华妃宰咸秀宫诞下皇子,我便要来的,但大本堂今日是李讲读说课,躲不过。我连背了中庸到大学,李讲读才早一步放我出来,也是快中午的时候了……”
        “我是睡着了不知饿,你却从那时到现在都没吃东西,下回不要这样了。”荣惠正色道,朱立轩虽是应了,却是一脸不以为然。
        荣惠无奈,这时宫人们很快就在床上设案,摆上各色菜肴。


        IP属地:广东73楼2014-06-07 1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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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药效发作得极快,薛远与薛怀二人喝了茶不过半刻钟,便露出吃痛与恍惚的神色,两人并不挣扎,薛远随手扫落茶盏,薛怀手也脱力,点心掉落在地。
          再看,两人已经昏倒在地,脸色惨白。
          玉树连忙将桌上余下的茶壶替换了下去,又将茶水倒尽,喜善趁机收走了几块桌上的点心。一眼看去,好似点心动用了一半。
          荣惠走出屏风,眼见一切妥当,这才厉声喝道:“来人,快传太医!”
          外头马富安应声而去,芝兰上前道:“娘娘,奴婢这就去承庆宫禀明圣上。”说时,她声音一低,接着道:“近来,圣上因为动兵一事,午后都在御书房里与众大臣议事。”
          人齐好办事,荣惠晓得这个道理,唇角微翘,打发她去了。
          彼时,朱文烨在众臣面前被得知他的两个征西将军在延禧宫中毒垂危,是什么样精彩的脸色,荣惠不得而知。
          因为荣惠很敬业的扮演着被吓昏了的角色,等到被人唤醒时,内殿里已经聚满了人,当然包括朱文烨。
          朱文烨脸色很差,眼角不免蕴着几丝疲惫之意,想来是和北狄的突然发难有关。有了心理准备是一回事,事情真正发生又是另一回事了。
          “华儿,你醒了?不必担心,朕已经命马太医等一同为你兄弟诊治,他们是大燕的将军,必不会有事的!”遇着这等丑闻,又在这种状态下,朱文烨的演技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关心荣惠的话就不那么用心。
          荣惠很大度,并不计较这些。
          更不需做作,她只想着自己的哥哥弟弟受着苦痛,泪水说落就落,十分悲愤的抱住朱文烨的手臂,哭道:“陛下,若这是冲着臣妾也就罢了,臣妾不过是个宫妃,但若是冲着陛下的征西将军去的,就实在是十恶不赦的!若是延误军机,不仅生灵涂炭,更将折损我大燕国土!”
          说完,荣惠余光瞟向内殿两后侧,果然屏风后隐有人动,想必是那群大臣。毕竟事关军机,又是两国交战的当口,若是薛远、薛怀一个三长两短,京中一时并无可用之人是其一,其二临阵换将也是动摇军心!
          更何况,虽说是后宫事,但涉及到两个将军身上,也就不是朱文烨的家务事,而是国事。他们这几个大臣是非来不可的。
          荣惠这番话,与其是说给朱文烨听,不如是说给这群人听的。
          果然,屏风后便有大臣出列拜下道:“陛下,皇贵妃娘娘所言甚是,兹事体大,务必彻查,否则不是动摇咱们大燕根本?”
          又有大臣表示:“陛下,两位将军在临阵前中毒,莫非是敌国细作所为?”
          朱文烨脸色铁青,目光迫人,他扫视屋子一圈,朝下问道:“这点心是哪里来的?”
          芝兰上前回话道:“回陛下,点心原来是奴婢从御膳房取来的,但两位将军吃的点心却不是那一份点心,而是另一份,因为食盒生得像,所以取食的食盒,宫人们便取错了。”
          这时有宫人呈上一个食盒上来,与桌案上揭开盖的食盒放在一齐。
          朱文烨上前细看了下,皆是朱漆雕花,宫里常见的模样,确有几分相似。他眉头一皱,问道:“那这个食盒又是哪里来的?”这话自然问的是有毒的食盒。
          喜善步出,躬身道:“回陛下,这个食盒是二殿□边的掌事太监魏公公落下的。”
          “落下?”朱文烨斜眉追问。
          喜善不疾不徐的道:“魏公公原是来娘娘这取香囊的,二殿下一向喜欢娘娘缝制的香囊。他来时刚好提了食盒,那时两位将军来了,魏公公便走得匆忙了些,食盒便落下了。”
          朱文烨冷着脸看向傅禄海,那边便下去两个内监,不多时,便将魏长给带来了。
          魏长一脸莫名,听得来龙去脉后,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哆嗦着哭道:“这点心不可能有毒!陛下明鉴!这是雍德宫小厨房里做的点心,是二殿下每日都要吃的,今儿奴才刚取了点心便得了娘娘的信,来取香囊,手里一时忘了食盒的事,这才落下了!若真是有毒,二殿下每日里都吃,怎不见有事!”
          朱文烨目光一寒,这时一名马太医从内间里出来,赶上前禀道:“陛下,两位将军已无生命之虞。只是服食紫石英粉过重,刺激了两位将军之前的寒症,寒症常用附子与扁青,恰巧与紫石英粉相冲,一对服,便一发不可收拾。”
          “是点心中含了紫石英粉?若无药物相克,这紫石英粉可致命?”朱文烨很快捕捉到话里的关键。
          马太医掰了块点心,先闻后浅尝,才回道:“点心中确有不少紫石英粉,但紫石英粉并非毒药……”
          “陛下你听,这点心没毒!”魏长急不可耐的打断,一副急于证明清白的样子。
          朱文烨瞪视了他一眼,正要说什么,萧太医也拜出来,禀道:“陛下,紫石英粉虽然不是毒药,但单独入食就具有毒性。就算两位将军没有先前因病服药而和紫石英粉相冲,若是单独服食此物也将引发焦躁、暴怒、戾性等不适征兆。而且若是长期服食此物,必将乱其心性,心悸而亡。”
          这一番话,已经很明白的阐述了紫石英粉虽然不是毒药,却是一剂很好的慢性毒药。
          这种明示,又加之魏长之前所说,此点心是二殿下每日都要吃的这句暗示,便是再迟钝的人都要心生疑窦,何况是原本就多疑的朱文烨。
          他脸色好似笼上一层寒霜,越凝越厚。屏风后的臣子也忽然鸦雀无声,似乎心知从国事而闯到了后宫私事,而有些尴尬惶恐。只是毕竟涉及唯一的皇嫡子,他们又不能此时告退。
          无论如何,不管是朱文烨自己内心,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都不得不追究下去。
          而追究下去,谁都已经猜到结果在谁身上。
          朱文烨深深吸了口气,终于出声说道:“将雍德宫小厨房的人绑来。”
          傅禄海正要领命而去,荣惠却出言拦下,她颦眉带泪,语气却镇静:“陛下,此事不宜如此。”
          朱文烨皱眉看了过去,荣惠面无波澜,只轻声道:“陛下,此事不美,太后是长者,此事既然攸关雍德宫,若陛下如此审问,必然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实乃宫闱丑闻,与天家无光。”
          朱文烨目光几经变幻,不得不承认荣惠说的是这个道理,但若是不闻不问,不说无法对自己交代,也无法对后面这些臣子交代,新封的征西将军宫中双双中毒这事更无法向大燕子民交代。
          “陛下,若不查个究竟,恐怕……”很快便有大臣站出来说话。


          IP属地:广东84楼2014-06-07 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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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次省亲,自是不同的,荣惠与薛家的心境到处境都已经产生了变化。
            荣惠回府后的第一件事,自然是与二伯上柱香,看着归英堂里多出的那块牌位,她心中仍不是滋味。那口怒气在心中不得消解,一日不能坐上主位,一日就不能维护家人,一日都不能安寝。
            而同样是探病,同样是马太医亲自诊治,但这一回荣惠已经安心许多。因为朱文烨比任何人都希望薛远与薛怀快些恢复。
            然后,荣惠便去探长兄。
            薛达穿着件素蓝葛线锦袍,半年来,闭门不出的在府中养病,使得他面容白皙了许多,淡去许多战外的风霜痕迹。
            “大哥。”荣惠唤了一声,待走进,才发现薛达所坐的太师椅有所不同,竟然是镶着木轮子的,不禁一惊。
            薛达见状,忙解释道:“娘娘不必担心,只是掩人耳目。”说着,他动了动腿脚,反应如常。
            荣惠露出几分不解,看向薛大老爷与薛张氏。
            薛大老爷抚须沉吟道:“北狄与大燕恶战已始,如今的援兵正要北上,主副将却突发状况,娘娘以为,圣上会如何解决困境?”
            这个问题,荣惠已经思量许久,当即回道:“秦王刚刚伏法,京营只怕圣上一时还不敢用,听闻马如龙已经遭贬。若是临阵换将,且不是无可用之将士,便是勉强用之,也是兵家大忌。若说如何解决,不外是等,但圣上多疑,只怕不是以逸待劳之人。”
            薛达微微点头,道:“确如娘娘所说,圣上多疑,只怕是等不得。依微臣看,圣上应该会起用一武将,先接管京营,先征西军北上援助。”
            朱文烨会起用的武将,自然是会选自己人,毕竟好不容易将京营的兵权收回来。
            但这件事父亲与长兄同时说起,就必有深意。
            荣惠侧眸想了想,又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之上的薛达,略有些顿悟,微笑道:“爹与大哥的意思,是想从京营里入手?若是大哥接管京营,带兵北上援助,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大哥眼□有残疾,拿了兵权行权宜之计而北援,也只是暂时的。待打回来,圣上也不怕大哥不还。”
            薛达微眯着双眼说道:“是。不过,待微臣打回来,只怕也就不需要还了。”
            荣惠扶到他肩上,沉声道:“这是自然,大哥放心便是。”
            然后照例是宴请,照例是叙话,这一回的内容已经要不要动手转变成怎么动手。
            这种转变自然是荣惠喜闻乐见的,有家族做为后盾,她才敢放手一搏。只是夜宴后,荣惠除了与薛张氏说话,还面见了袁家如今的公爷,萧家老爷。
            如今,薛家与这两家不仅是姻亲,更是同气连枝,许多事也就要通个气。袁家与萧家从文,在朝堂上势力虽然渐微,但仍有一席之地。
            少不得又是一番商量算计。
            回宫去承庆宫谢恩过后,荣惠照例是要去雍德宫探看朱立轩。
            自前事过后,朱文烨对朱立轩的毒就十分上心,每天半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在朱立轩身边待命。解毒、养身的汤药、施针更是不在话下。
            这么一来,朱立轩独自一人居住在偌大的雍德宫本是不便宜的。
            朱立轩自然想搬到延禧宫,荣惠哪有不肯的,但被芝兰玉树一劝,却发现这样多有不便。朱立轩如今身边满是太医,虽然西太后失势离宫,但是也不能保证这群太医里就没有她的耳目。
            如今已是临门一脚,荣惠不敢冒险。
            故而荣惠好说歹说,总算是劝得这位祖宗留在雍德宫一阵子,并保证过两三个月后便与他住到一处去。
            荣惠总归是挂心他的,于是三天两头的总会来雍德宫来看看他身上余毒清楚得如何,睡得可好,吃得可香。不用偷偷摸摸的来为他清毒,总算叫她心里好受了许多,安心了许多。
            “皇贵妃,皇阿奶还会回宫吗?”朱立轩捧着书,忽然抬头问了一声。
            荣惠一愣,其实,西太后出宫养病的借口虽然冠冕堂皇,但前朝后宫都心知肚明西太后是因何离宫。毕竟这事发经过被这么多宫人与大臣瞧在眼里,这番原委,当然也瞒不住朱立轩。
            既然晓得西太后是谋害他,朱立轩还这么问……难道真是相处出来了真感情?
            荣惠走神的功夫,朱立轩脸上带着笑意,歪着头接着道:“皇阿奶若是回不来宫里,皇贵妃便要迁宫了吧?”
            荣惠会过意来,捏了捏他的鼻头,笑了。
            朱立轩的预测并不假,过了数日,荣惠的确迁宫了。
            建宁宫终于迎来新主。
            不过,倒不完全因为西太后,使得荣惠如愿升职是多方面的原因促成。
            其一,自然是薛远、薛怀这一对征西主副将竟在宫中惨遭暗算,伤害了远征将士的心。
            其二,则是薛达临危请命,自愿以残疾之身带兵北援。薛达原就是大燕首屈一指的大将,立下许多战功,经验老到,虽然身有残疾,但带兵指挥却能解燃眉之急。圣上念其忠君报国之心,从京营中组出一支队伍,由薛达掌以虎符,即时北上。
            其三,立后之言再掀起了一轮□,其中袁家与萧家自是功不可没。
            综上,大势所趋之下,朱文烨怎么也不好不册立荣惠为后了。
            这三点是台面上的原因,荣惠私以为,老板之所以肯让自己升格为老板娘,其实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只有一个残疾的皇子。
            次者,薛达虽然重掌兵权,但到底残疾之身,兵权无法久留。而薛家另外两名将军资历尚浅,军中根基不深,与老将不可同日而语。所以威胁不大,除之不难。
            五月的天气忽然就有了几分炎热,荣惠意闲闲的穿了一身素纱罗衣,玉树站在旁边研磨,书案上铺的是莹白的雪浪纸,半成的雨后红桃图就快完成。
            朱文烨一身簇新的明黄龙袍,满面春风走进来,捧着一盆小巧玲珑物事,笑吟吟递过来,“梓潼,这是方才外省进贡东西,朕想你会喜欢,所以就赶着拿过来。你来闻一闻,喜不喜欢?”
            称呼从华儿变作梓潼,左右不过十来日功夫,薛达领的京营兵北上支援也不过是十来日功夫。平心而论,朱文烨这十来日比起从前来,待荣惠的温柔体贴,那是没说的。
            而且,这份温柔体贴还时常被写进军情里,提笔几句,向他那大舅子展示自己的恩宠。
            对此,荣惠与薛家都是从善如流。
            她放下笔看了一眼,原来是一盆精巧的上等香山子。
            约十五、六斤重的伽南香,整块香料雕成山峦之形,加以描金等装饰,盛放在放有蔷薇水、苏合油的檀木盆里。上面配以丁香、檀木做成的微型林树,惟妙惟肖,清幽香味更是弥漫整间屋子。
            朱文烨发问,荣惠便仔细闻了闻那香,又辨了辨,才道:“仿佛是伽南香,唔,还有沉香屑,正是臣妾喜欢的味道。”
            朱文烨听了以后似乎更是高兴,眼睛里盛满了浓浓笑意,凝目望着荣惠,“喜欢便留着,也不必再用别的香了。”
            荣惠笑意深深,含笑应了,便被朱文烨一把抱进怀里,怜爱道:“梓潼,册后大典是三个月后,正是烈日炎炎的七月,那等日子穿着翟服,你可受得了?”
            “陛下太关怀臣妾了。”荣惠的声音带着几分娇羞,心思却是飘远了。隐约想着,到了七月,只怕也不需要什么册后大典了。
            她听说,晋太后可是不需要什么大典的。
            两人温存了一番后,朱文烨先是随口说了几句北狄的战事,便转而说到册立太子一事上来。
            “最近朝臣又旧事重提,有说要立嫡的,有说要立长的,今日还有说以贤能选太子……”
            荣惠眼皮微跳,且不说立嫡立长,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纷争,但若说以贤能来选太子,未免居心叵测。朱文烨总共才三个皇子,在外人看来,荣惠的三殿下肯定是废子,而皇长子与二殿下相比,自然是很贤,至少他无暴虐名声。
            但若说选能,皇长子才能的平庸在二殿下的衬托下就显得尤为突出。
            说这种话的人,显然是觉得朝中太平,唯恐天下不乱。
            虽然荣惠沉默,朱文烨却是继续说着:“……轩儿本是极好的,但遭太后喂毒,是不是伤了本心仍未可知。”
            这就是在怀疑朱立轩会不会被药物迷了心智,而继续暴戾了。毕竟,若是性情如此,总不至于让人骇怕,但若是受药物驱控,就显得不可掌握了。再者,身体养不养得好还得另说。
            听了这话,荣惠下意识维护道:“陛下何出此言?先皇后薨逝不及三年,二殿下中毒想必不算太久,如今又有众太医联手诊治,想必余毒清除不在话下,岂有伤了本心的说法。”
            朱文烨瞥了她一眼,手上端着茶拨弄着也不饮。
            荣惠以为他仍有疑虑,继而道:“陛下,二殿下年幼,行事轻狂也不算得什么。待年纪大了,余毒除了,自然就好了,他如此与陛下相肖,他日,必不辱陛下声威。”
            眼见朱文烨表情微妙,荣惠这才回味到自己话里有些逾距了。
            但说出去的话已经是收不回,朱文烨不置可否,淡声道:“梓潼倒是真真关心着轩儿的,朕每每见了,都觉得梓潼与轩儿倒似是亲生母子一般。若他日轩儿继位,梓潼倒不必担心母子不合。”
            荣惠脑中轰然一声,自知失言,朱文烨这竟是怀疑自己的儿子不能用,而将主意打到招揽二殿□上来了?
            委实冤枉。
            朱文烨或许认为此举可行,但荣惠却不想做第二个东太后。即时那时候没有西太后,荣惠也从没想过那种可能。
            她本心里似乎就不愿意有一天,自己与朱立轩的情分会有变质的一日。当然,这也是为了更好的维护薛家。
            这份解释却不能宣诸于口,荣惠心中念头飞转,面上却还是一派平静,笑着嗔道:“陛下又打趣臣妾了。臣妾是怜惜二殿下,不过陛下若觉得二殿下好,那自然好。不过陛下若有别意,那也没什么,反正哪个不都是臣妾的孩子么,都管臣妾叫声母后呢。”
            朱文烨似是面色稍缓,挑起眉笑道:“轩儿虽然聪明,但为君者也不是单凭聪明就行的。轳儿念书的资质虽平庸一些,却胜心性仁厚,举止端正,也是很好的孩子。”
            荣惠为他斟茶了一盏,笑得很是真诚:“陛下的孩子,哪还有不好的。”
            只是待朱文烨一走,荣惠的笑也挂不上去了。
            朱文烨对她与薛家生疑事小,对皇长子动了心思事大。若他真是疑心得急忙将皇长子册为太子,那对荣惠来说,又是一笔麻烦。
            但若是急于除了这麻烦,又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非是智举。
            荣惠凝眉沉思着,忽然听得芝兰问了一句:“娘娘,这香山子怎么处置?”
            荣惠斜眉,随口道:“自是有多远收多远。”
            作者有话要说:又要快上班了。。真是桑感啊。。。
            虎摸各位亲。。


            IP属地:广东86楼2014-06-07 1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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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惠进到雍徳宫内殿时,正见萧太医与其他几个太医商量用药,观其容色,就知此次朱立轩的境况非同小可。
              萧太医见荣惠到了,忙就上前,正要说什么,荣惠却是先进了寝殿,边道:“进来说。”
              朱立轩躺榻上,脸色苍白如纸,仿似一夜之间失去平日元气。他的小手不住的发抖,脑袋不时晃来晃去,呓语不断,还无一丝神气。
              荣惠塌边坐下,紧握住他发凉的手,连心都凉了几分,沉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好好的不是医治旧毒,竟然就出了这样的岔子?”
              萧太医低声回道:“娘娘,此事蹊跷的很,微臣看来,这根本就是中毒征兆……”
              荣惠脸色一寒,摆手止住了他的话,斜眉向外问:“魏长呢,出了这等事,他竟也不来向本宫回禀一声?”
              但下边的宫还来不及回话,便听得外间一阵喧嚷请安之声,荣惠心里一咯噔,起身下了塌。
              进来寝殿的竟然是朱文烨与庄贵妃,荣惠虽惊疑,福身请安却仍是镇定。只是心中不知怎的,生出一丝不安来。
              “梓潼没有听到朕的旨意么?”朱文烨面色阴晴不定,目光深沉的看向荣惠。
              荣惠自知避旨大罪,此时他亲自来了雍徳宫,只怕要为朱立轩瞒住病情也不可能,如此,只能勉力遮掩一些了。故道:“陛下恕罪,臣妾听闻二殿下病情反复,心急如焚,实管不住自己的步子……”说着,她跪下身来,“臣妾自知有罪,甘愿受罚。”
              朱文烨已然背过身去了塌边,听了这话,忽然转过身来,冷笑一声:“受罚?以为朕不会罚么?”
              荣惠正细细猜度着,庄贵妃却已经开口道:“陛下,如今二殿下的状况才是紧要啊。”
              朱文烨目中寒意顿盛,瞪视荣惠一眼,这才去了塌边,太医已经塌前跪了一地。
              眼见朱文烨向几个太医问及朱立轩的病情,荣惠不禁有些懊悔,竟没有第一时间打点好这几个太医管住嘴。此时他们直言不讳,正说着诸如“中毒致癔症,便是医好也要伤脑”“伤及心性,药石难医……”
              荣惠顾不得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听了这等话莫名生出一丝怒意,疾道:“难医就不医了么,便是有什么不妥,那也是二殿下,陛下唯一的嫡子!”
              几个太医面面相觑,不敢再多言。
              朱文烨却是盛怒非常,龙袍上九爪金龙也似瞠目欲呲,随着高声不断震动,“毒妇,亏还记挂着轩儿是朕唯一的嫡子!”
              忽然劲风扑面,荣惠还来不及反应,朱文烨已经挥手一巴掌甩上来。力道之大,又无防备,荣惠整个身子都倾倒地,万分狼狈。
              荣惠的脸上自然是火辣辣的疼,她这辈子活了十六年,从来不曾受过这等辱。此时,她却不敢委屈,被老板打一巴掌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被老板打。
              皇帝当众掌刮皇后,自然是十分不体面,内殿里的宫不约而同的低下头,一点细微之声都不敢发出来。若非朱立轩身边少不了服侍,只怕宫都会默默退出去。
              荣惠隐约捕捉到几分不对头来,正掂量着开口,庄贵妃已经走上前来,扶了荣惠一把,声音依然是温和:“娘娘,您别急着辩驳了,陛下什么都知道了。”
              朱文烨神色不动,只是死死盯着床榻方向,原本深不可测的双眸透出一丝寒气,恶声道:“薛氏,还有什么可说的?”
              听到朱文烨称自己为“薛氏”,荣惠只觉被一桶雪水自上面倾盖浇了下来,一股子阴寒从脚底升起来只撞向心窝,将她冻得脸色惨白。
              但愈是惊震,却愈是不敢心慌,她眼中含着水色,凄然道:“陛下,若是臣妾真做错了什么,陛下只管告诉臣妾,是责是罚,俱是君恩。只是未曾相问,未曾定罪,便遭此折辱……那臣妾的确无话可说。”说罢,泪水扑簌落下。
              这席话其实过于硬气,却因着这份硬气,却叫朱文烨疑目侧看了她一眼。低垂的侧脸,宫裳一片石榴色渲成一团团光晕,朦胧里依稀可见面上蔓延的泪痕,映衬得丝丝秀发有如墨瀑。
              朱文烨的迟疑,显然令庄贵妃有些不满,她轻叹一声,道:“娘娘何必如此,若非证据确凿,陛下又怎会气得这般?”
              说着,她余光看向朱文烨再度转寒的面孔,末了才道:“今朝有宫望蘅亭边的井里发现了魏长的尸首,魏长的徒儿寿喜亲眼见到,是娘娘宫里的马富安推下去的。御膳房的也有招认是有依娘娘的意思,送给二殿下的点心里添东西……”
              荣惠一时呆愣那里,瞠目结舌,不能言语,忽觉膝下大理石地板透出寒气,冷浸浸的逼。闻得朱文烨要验药,她才恍然醒悟,螳螂捕蝉黄雀后。
              失策。
              后宫之中,最大的对手竟然不是西太后,而是眼前这个从来都悲天悯,神色温柔的女。
              验药的结果,荣惠不必多听就知道是什么含义,庄贵妃能□到现,必然是最谨慎之。设这么一个局,自然是什么都为荣惠准备好了。
              荣惠沉默的看着这一切,很快,马富安与苏娘便被绑上来,他们两对食的关系自然也浮到明面上。如此,也不外是为了证明苏娘到底向着谁,到底是谁的,也就进一步坐实了荣惠的罪。
              至于魏长那个含血喷的徒儿,荣惠不用猜就知道是被谁收买。
              这并不算一个毫无破绽的局,但朱文烨却深信不疑,荣惠很清楚着说明了什么。
              但明白归明白,荣惠仍忍不住进一步试探:“臣妾与二殿下情同母子,臣妾为何要如此做?若说为了皇储之位,臣妾的三殿□有顽疾,臣妾有何理由谋害二殿下?若二殿下有不测,眼下能位居皇储的,难道是三殿下不成?”
              言下之意,当然是大殿下收好处。
              朱文烨目光挪到庄贵妃身上,庄贵妃却是不慌不忙,淡淡道:“娘娘年轻康健,迟早再育麟儿,诞下嫡子。”


              IP属地:广东88楼2014-06-07 1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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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2
                长乐十一年三月,承庆宫内早已满院春光迷杏眼。
                三两个宫女提着一篮糕点刚进了外殿,远远便见着一个少年坐内殿的宫阶前,他一身湛蓝色华袍,腰上系着双色如意长穗宫绦。只是桃树枝繁叶茂遮成一大片浓重树荫,密不透光,恍如一张暗灰缎子将他兜头而裹,直披到脚下,只让看清他半张俊秀的面庞,却是修眉鹰目,引流连。
                其中一个小宫女忍不住分神,轻道:“香栀姐姐,那是谁?竟敢这么坐太后的寝宫前?”
                被叫做香栀的宫女也正往那边看,几分叹息的道:“那是魏王殿下。”
                小宫女一听,面上也露出几分惋惜,道:“原来这便是魏王殿下,竟生得这样俊好,还没进御膳房时便听说太后最疼爱魏王殿下,只可惜他是痴儿……”
                “胡说八道些什么?”走两前头的宫女回过头来,低斥道:“没眼色的东西,当这是什么地方。谁不知道魏王殿下是太后心尖子上的,竟敢这胡说,可是不要命了?”
                两瑟瑟一缩,香栀忙赔罪:“香蓉姐姐饶命,回头便好生管教她。”
                香蓉瞪了两一眼,到底没方便再多说什么,一齐将点心送到了寝殿的外室。正要退出的时候,香蓉见马富安从内室里出来,不禁招呼了一声,道:“马总管,师傅说……”
                马富安连忙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将香蓉几个领到了外头,才道:“这些日子太后心绪不好,可不要吵着太后了,这里说吧。”
                太后虽然一向宽厚,但若真动怒,却也不是心慈之。先年对北狄的狼子野心如是,对朝中兴风作浪的异己更是毫不手软……
                香蓉闻言不禁也紧张了几分,压低声音道:“是大意了,师傅近来身子不好,便由来办太后的寿宴,少不得要向马总管请教一二……”
                午后饱满日色里嫩黄茸绿,一丛或白或粉的桃花,若有热烈的红成一片的,依稀似喝醉的桃仙。
                荣惠犹记得,那是长乐三年时,她与朱立轩、团儿一齐栽种的,刨除所有的旧物,使这古老的宫殿焕发新颜。
                玉树捧上一袭剪绒披风为荣惠系上,边道:“太后,日头虽大,却是起了风,您还是不要再窗前站太久了。”
                荣惠微微点头,目光却仍停窗外,步子也不挪动分毫。
                芝兰正捧了点心进来,见荣惠目光所及之处,桃枝桃叶长得郁郁葱葱,面上便露出一丝不忍来,轻声道:“太后,魏王殿下是小孩心性,又惯是不晓事的。若是哪里惹了太后不悦,太后只管责罚,还是不要这般不肯相见吧。殿下这一个月来,日日都坐阶前,奴婢实瞧着可怜。”
                玉树与喜善听了这话,也有几分恻然。
                魏王殿下命途多舛,虽然太后悉心照料,寻遍名医,也不过将魏王一条命给顺回来。但那些各式各样的毒物到底给年幼的魏王造成了损害,竟是损了神智。这些年来,魏王个子长了,心智却是……
                玉树与喜善几和荣惠一样,都是看着朱立轩长大的,如今见他如此,难免不忍心。
                这一点,荣惠心里有数,其实她又何尝忍心。如果不是一个月前的那一晚,无意教她发现了朱立轩的欺瞒……她何至于心中大震,乃至于愤怒。
                荣惠拢着披风的手一紧,离开了窗边。
                “殿下日日都来,想必是想给太后赔罪,太后何不见见殿下,殿下知道错了。”喜善斟了碗茶送上,边道。
                玉树瞧了眼天色,也跟着道:“太后,外头风更大了些,云也发乌,想来是要变天了。有什么事不妨先传殿下进来,不然依殿下的性子,只怕打雷下雨也还是要倔坐外的。”
                荣惠听得一个“倔”字,却是皱起眉,沉声道:“他若倔便由得他倔,哀家还离不得他了不成?竟管束不得?”
                芝兰惊道:“太后,这如何使得,殿下的身子素来不好……”
                荣惠斜眉,搁下手里的奏折,道:“又知道他的身子是真不好?”
                芝兰与玉树、喜善不禁面面相觑,不解荣惠这话从何而来。
                荣惠闷哼一声,究竟是什么也没说,只执起朱笔,冷声道:“都出去罢,无事不要来打扰。”
                玉树几个服侍荣惠如此多年,自然知晓她是动了真怒,故不敢再劝,只得默默退出。
                两淮有水患,灾情严峻,需河道大臣南下,另库出白银赈灾,又粤地有一知州逢遇吉物,呈献京中为太后贺寿,无聊小事,再有礼部侍郎年事已高,上书请辞告老还乡……
                燕朝大小事,均从荣惠手中而过,不知不觉间,奏折已垒了不小的一摞。再过了一阵,便有宫蹑手蹑脚的进来添了灯火。
                若非窗未关而遭狂风吹得乱摆,使得荣惠觉出一丝寒意来,只怕她还一心扑奏折上,思索着赈灾的白银由哪位大臣监理为佳。
                荣惠打了个喷嚏,便走过去关窗。入了夜,桃枝风中剧烈摆动着,影子投窗纱上,蜿蜒曲折似妖魅的幻影,令心生畏惧。瓢泼大雨的响声中,仿佛有一阵阵哀哀欲绝的哭声,却又被强劲狂风打散,呜呜咽咽,似有还无的断续延绵传来。
                只是合窗的那一刹,荣惠赫然发现簇簇的桃枝中那一抹湛蓝色的锦袍,朱立轩的衣裳皆是荣惠亲手挑的布匹,哪里有不认得的。何况那颜色十分鲜艳,只有最上等的蜀锦才谱得出如此颜色,一年进三匹,团儿一匹,其余两匹荣惠都与朱立轩去了。
                眼见狂风骤雨席卷而过,荣惠心里一紧,斥了一声“简直胡闹!”却是心急得转身夺门而出。


                IP属地:广东94楼2014-06-07 1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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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15 15:3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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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太后!外面雨下得极大!”芝兰玉树几个宫急忙追出,荣惠却只是接过一柄纸伞,边走边道:“知道雨大,却不知劝魏王避雨,养了们是什么用的?”
                  “太后,奴婢们实劝不住,奴婢为魏王撑伞还叫打回来了……”
                  雨下的那样大,一枝竹伞根本挡不住四面扑来的豆大雨滴,片刻荣惠的衣裙就已经湿透。再看桃树下的朱立轩,一滴滴顺着满头散乱的发缠溢着滚落下来,濡湿家常的锦缎袍子上,跌入盈盈碧草间。
                  “太后,终于愿意见了。”他额前还垂着被打湿的一绺一绺的发丝,眼中的欣喜和哀求交织着落荣惠的眼中。
                  大雨滂沱中荣惠湿透的身上被风一吹都冰的透心凉,却被这句话暖了一暖,朱立轩迎上来握她的手,荣惠原是想甩开,但感觉到那修长却湿冷的手,到底还是反握住了。
                  “实太叫哀家失望了。”荣惠叹息一声,却是一手撑伞,一手抓着朱立轩往内殿的方向去。
                  朱立轩听了这话,却是忽然停下步子,目光迥然的看向荣惠:“太后若还不愿意原谅,便不要进去。”
                  “——”荣惠眸光一寒,冷冷看向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敢她跟前这么说话了。
                  朱立轩却是无所畏惧,他的目光好似剑光凝固荣惠面上。
                  荣惠有些恍惚的凝望着他,看他高挑的眼眉,淡薄的唇线,和乌黑的长发。眉目飞扬冷峭,与……高了她一个半头的个子。
                  他长大了,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孩儿了。
                  只是这些年来,荣惠已经习惯了心智缺失的朱立轩,竟丝毫没觉得十一年间,朱立轩也变化,也成长,甚至还会欺骗……她深深叹了口气:“为什么要这么做?”
                  朱立轩紧紧皱起眉,目光却是复杂,张开嘴半晌才道:“想一直和太后一起。”说时他微微低垂着头,一丝乱发落下来,他格外净白的手指轻轻起伏,近咫尺。
                  荣惠一愣,她想过很多种回答,不论是敷衍还是掩饰,或许他会说,是近来才好起来的,或说是心存疑窦才欺瞒,甚者,他会说是谋求自保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哪一种,都会令荣惠感到难过。
                  但朱立轩却只说是想和她一起,语气天真一如十一年前那个九岁的二殿下。
                  雨势突如其来的猛烈,却又突如其来的稀薄了,只剩一团团迷蒙的白色水汽,如烟似雾。
                  朱立轩信手折取一枝桃花手中,雨后的花瓣薄的似半透明,恍如新制的宫绢。他小心翼翼的将花簪荣惠鬓边,道:“桃花只与太后相衬。”
                  微凉的花瓣拂过脸侧,荣惠一阵失神,看着眼前这高大清醒的朱立轩,不知怎的,竟然没了多余的怒气,反而生了一丝庆幸,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哀家原谅了。”
                  朱立轩微微一怔才明白他说什么,却依旧愣那里。
                  荣惠含笑,正要领他回殿,却一个不留神被他紧紧抱住。她挣扎不开,虽然以前也常由得朱立轩抱着,却是因为他心智不全,如今他既是清醒之,荣惠自然不能如此。
                  但这个怀抱竟如此紧,荣惠不仅推不开,险些快喘不过气来。她的呼吸凌乱,朱立轩的呼吸也跟着越来越急促,几乎是狂喜着道:“那还能与太后一起,要与太后相守到老。”
                  荣惠推了他一把,颦眉纠正道:“怎还如此胡闹,说这种痴话来?相守到老的自然是日后的王妃……”只是话音未落,便被堵住了口舌。
                  荣惠脑中一片空白,他低低说着些含混不清的话,似察觉不到荣惠的僵硬,反而越来越缠绵悱恻,唇齿间纠缠无尽无边。
                  待到松口之时呼得一口气,那吻却由耳垂脖颈渐渐往下。荣惠情不自禁漫出一声低语,好似火苗之上泼下新油,却是目光清明,她抬手朝对方脸颊挥下一记,“啪”的一声雨夜里异常响亮。
                  “知不知道做什么?”荣惠质问时,眼中已凝团寒气。
                  “知道。”朱立轩突然觉得可笑起来,唇角真的就勾起,凑个凄凉的微笑。
                  荣惠越发觉得心中一团火烧,冷冷道:“怪哀家纵容了,竟没教会三纲五常,叫忘了哀家是母后。”
                  嫡母为母后,朱立轩何尝不知,闻言却是目光如火,驳道:“是太后。不是母后。”
                  见他如此,荣惠反而定下神来。抬眼望住他,淡淡道:“是了,哀家不是母后。既如此,也再没有成年的亲王同居于太后宫中的。明日,自会有将魏王的东西搬去弘阳宫。”
                  荣惠转身便走,朱立轩却是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的衣角,语气中竟有哀求^H小说 :“太后,不要走。”
                  荣惠不发一语,一抬腿,却被朱立轩抱住腿,他再无一丝骄傲,只孩子般的任性妄为,倔强又慌乱:“太后,不要走,不要让走。”
                  荣惠看着他,仿佛从如今的郎朗俊颜看到了他还是半大孩子时候,他一双眼眸中的希翼好不掩饰,甚至隐隐有了水光:“太后,不要走,只想与一起。”
                  荣惠忽然明白,哪怕他曾经给自己带来多少安慰,哪怕这十一年的时光有再多温暖,她也的确不是朱立轩的母后,她太自以为是了。
                  他要的从来不是一个母后。
                  骤风突起,檐下的铁马铮铮乱响,有冰冷的水珠,一滴一滴落她手上,不知是泪是雨。
                  荣惠心里莫名酸楚,却是毅然转过身,沉声吩咐道:“ 来,使羽林卫送魏王去弘阳宫。”
                  太后下令,羽林卫自然立时就到。
                  荣惠不知道朱立轩是怎么被羽林卫拉下去的,她不敢去看。
                  更不敢深想,这是为什么。她只知道,这才是为朱立轩好。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是HE的,不用怕。。


                  IP属地:广东95楼2014-06-07 1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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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这篇文又去找作者的其他文来看,然后想说。。。这篇文难道是作者的超水平发挥么?


                    来自Android客户端96楼2014-06-07 1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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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旧日趣事,荣惠也难忍莞尔,放下手中汤勺,替他掸了掸身上碎雪,又沏了一盏热茶递过去,道:“还敢说那些,若不是你缠着要哀家坐好,让你比照着堆雪人,哪里会误了时辰?”
                      朱立轩捧着茶,轻轻吹着也不喝,闻言却斜眉,抓住荣惠的手,不服道:“每年咱们都要堆雪人的,会迟了这些时候,也是太后在前朝耽搁得太久,那帮阁老好生啰嗦!”
                      荣惠侧首想避开,笑道:“前朝那才是正事……”
                      “太后的正事自然是前朝,但我的正事只有太后。”朱立轩说着却是就着手,依偎到荣惠的肩头。
                      若是从前,只是两人惯有的亲密动作,但眼下荣惠却是下意识要挣脱。一缕发丝顺着她挣脱来的肩颈飘垂下来。朱立轩随手绕在指间,荣惠一震刚要侧开,他却忽然捉住她的手,呼吸软软地吹在她耳边,轻声说:“太后,不要动好不好?”
                      荣惠的身体立刻僵住,想要伸手推开,但听到这近乎哀求的声音,便又不忍。
                      “太后,这大半年来,我好想你。”朱立轩的声音沉沉的,他只是伸出手,将荣惠的手放在自己的面颊上,接着道:“太后不要见我,我却好想见太后,羽林卫人多,我打不过,还落了伤。若是太后见了,肯定会亲手为我涂药,可是太后不愿意见我。但我仍然想见太后。”
                      他抬起眼,很柔软的笑了一笑,轻声说:“然后想着想着,饭也不香了,只想着睡觉。若是好彩,梦里或许能见到太后,太后会抱着我,会安慰我会心疼我会照顾我会陪伴我……我知道太后不愿见我这样,但我仍然想见太后。”
                      他的手纠缠住荣惠的手指,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叹息的尽头,荣惠只觉得自己从指尖到发梢,都有一种被依恋的感觉。
                      “你何苦说这些。”荣惠心疼得别过头,不想听他说下去,尤其不愿他提起从前。十一年的朝夕相处……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她几乎承受不住。
                      到底是硬了心肠,荣惠闭眼不看他,淡淡道:“你自幼养在我身边,不曾见到旁的女子,若生岔了心思也不算奇怪。也罢,你如今年少,哀家不怪罪你,等哀家为你择选名门淑女为妃,便……”
                      然后话音未落,朱立轩已经紧紧将她揉进自己怀中,声音坚决:“太后也是名门淑女,我只愿择你为妃。”说着,他低头粲然一笑。
                      笑时已没有了一丝焦虑恐惧的神色,炫目的明亮温暖。
                      荣惠喜欢这个笑容,曾几何时,她宠溺这个孩子,就是希望他能如此笑着。看着这样的笑,就感觉自己被温暖着,被需要着,他依恋着荣惠,荣惠自己何尝不依恋着两人相处的点滴。那些陪伴着她度过了一段黑暗的点点滴滴。
                      朱立轩看着她神色恍惚,没有一口责骂,不由欣喜,道:“太后,我知道,你也喜欢我的,你说过,会一辈子对我好,我也是……”
                      “你错了。”
                      朱立轩一时怔然的凝视荣惠,手也僵住。
                      荣惠只微仰起头轻笑了下,语意凄凉:“哀家会一辈子对你好,就像长辈对晚辈那样。”说完,似乎难以负荷,蹲□来。
                      朱立轩呆呆站在那里,半晌,他慢慢弯身,抓住荣惠的手合在掌心,紧紧的握住。
                      “我知道,这不是你本意,你只是顾忌太后这个身份!”他斩钉截铁,不等荣惠反驳,疾声道:“太后何必骗我,何必骗自己?对我,从来都不是长辈对晚辈那样,我更不是以晚辈的心来爱着太后。我要与太后在一起,不是因为你是长辈,而是因为我爱太后。我想太后做我的妻子,或者……”
                      他倔强出一丝哽咽,垂下头:“或者不是妻子也没关系,只要太后愿意我来陪伴,不要赶走我,不要拒绝我,不要不见我,我只想这样和太后在一起而已,相伴到老。”
                      荣惠仰面看着他那孩子一样的执拗的神色,忽然泪流满面。
                      “我……何尝不愿意有一个人能相伴到老。那个人如果是你,很好,但怎么能是你?不能是你。”
                      荣惠垂首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泪水愈流愈多,自白皙的面颊淋漓而下,聚在下颌上,颗颗滴下。发间簪花上一颗黄金花蕊流苏,随着她的哭泣,剧烈颤动,丝丝细细的影子,落在朱立轩的掌上,而逐渐丧失了生气,消沉下去。
                      “即便哀家不是太后,你也是团儿的亲哥哥。”
                      手那样用力的抱着,荣惠还是缓缓抽出身。朱立轩的手用力再用力,到了最后却只能攥住一方衣袖。
                      锦缎的凉滑,仿佛一捧雪在手心,以为抓住,最终又什么都抓不住。
                      荣惠转过头来看他,笑容甚淡:“哪怕是死了,哀家都不能与你在一起。”
                      说罢,眸子里仿佛点染了霜,看着冷洌得让人害怕。衣袖陡的一抽,“嘶啦”一声,断裂了半幅。
                      “太后!”
                      朱立轩双手掩面,喘息着,咬住了唇把哭泣的声音吞进肚子里,千言万语只抑成了一声短促的低呼。
                      荣惠本已走远,可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
                      他匍匐在门槛上,微微起伏的背……
                      窗外飞雪满空来,触处似花开。
                      远远一抹明黄到了近前,荣惠原要唤一声团儿,待得细瞧,却发现是似曾相识的人。
                      他唤荣惠“梓潼”时,那双桃花眼眸都眯了起来。
                      荣惠恍惚着看向四周,发现此处已非承庆宫,而是建宁宫,再转眼看向来人,他已经招呼着身侧内监说:“傅禄海,轩儿呢?”
                      那个内监仿佛在哪里见过,他领来了一个孩童,只□岁,粉雕玉琢,眉清目秀。
                      “梓潼,你注定是要孤独终老的,这就是报应。你拿了朕的东西,朕也拿走你的。”他是笑着说的,笑吟吟的看向那个孩童,然后带着那个孩童逐渐模糊起来。
                      荣惠如遭雷击,浑浑噩噩的追去几步,那影像却越来越远,直至化成虚无的湛蓝,化成一张脸,她张嘴道:“不要走……”
                      却不知为何跌了一跤,身上有什么东西“叮铃”掉下来。
                      “叮铃”
                      荣惠睁开眼睛,急喘尚未平复,向四周看了一眼,发现已是午后。她又睡了这样久。
                      确实有东西从她身上掉下来,是荣惠腰际的一枚玉佩,不甚精美的白玉落在大理石地面上,瞬时碎了一地,只隐约瞧出半个惠字。
                      荣惠抿紧了唇,弯身将碎玉一块块捡起来,呆呆的抚了抚。
                      她知道方才肯定做了一个梦,梦中事原本清晰得历历如在眼前。可就是这么一弯身的功夫,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
                      只有那种又心疼,又惶急,仿佛丢失了一件最为重要的东西的感觉还在。
                      “芝兰……”荣惠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喉咙仿佛粘住了一般,十分干哑难受。站起身来,更觉得头晕眼花。
                      进来的玉树,她道:“太后,芝兰这两日好似染了风寒……”话没说完,她便瞧出荣惠面色不对,忙扶过荣惠,探起脉来。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工作特别忙,所以更新特别不稳定,见谅。。。
                      嗯,下章就HE了。


                      IP属地:广东98楼2014-06-07 1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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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旧日趣事,荣惠也难忍莞尔,放下手中汤勺,替他掸了掸身上碎雪,又沏了一盏热茶递过去,道:“还敢说那些,若不是你缠着要哀家坐好,让你比照着堆雪人,哪里会误了时辰?”
                        朱立轩捧着茶,轻轻吹着也不喝,闻言却斜眉,抓住荣惠的手,不服道:“每年咱们都要堆雪人的,会迟了这些时候,也是太后在前朝耽搁得太久,那帮阁老好生啰嗦!”
                        荣惠侧首想避开,笑道:“前朝那才是正事……”
                        “太后的正事自然是前朝,但我的正事只有太后。”朱立轩说着却是就着手,依偎到荣惠的肩头。
                        若是从前,只是两人惯有的亲密动作,但眼下荣惠却是下意识要挣脱。一缕发丝顺着她挣脱来的肩颈飘垂下来。朱立轩随手绕在指间,荣惠一震刚要侧开,他却忽然捉住她的手,呼吸软软地吹在她耳边,轻声说:“太后,不要动好不好?”
                        荣惠的身体立刻僵住,想要伸手推开,但听到这近乎哀求的声音,便又不忍。
                        “太后,这大半年来,我好想你。”朱立轩的声音沉沉的,他只是伸出手,将荣惠的手放在自己的面颊上,接着道:“太后不要见我,我却好想见太后,羽林卫人多,我打不过,还落了伤。若是太后见了,肯定会亲手为我涂药,可是太后不愿意见我。但我仍然想见太后。”
                        他抬起眼,很柔软的笑了一笑,轻声说:“然后想着想着,饭也不香了,只想着睡觉。若是好彩,梦里或许能见到太后,太后会抱着我,会安慰我会心疼我会照顾我会陪伴我……我知道太后不愿见我这样,但我仍然想见太后。”
                        他的手纠缠住荣惠的手指,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叹息的尽头,荣惠只觉得自己从指尖到发梢,都有一种被依恋的感觉。
                        “你何苦说这些。”荣惠心疼得别过头,不想听他说下去,尤其不愿他提起从前。十一年的朝夕相处……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她几乎承受不住。
                        到底是硬了心肠,荣惠闭眼不看他,淡淡道:“你自幼养在我身边,不曾见到旁的女子,若生岔了心思也不算奇怪。也罢,你如今年少,哀家不怪罪你,等哀家为你择选名门淑女为妃,便……”
                        然后话音未落,朱立轩已经紧紧将她揉进自己怀中,声音坚决:“太后也是名门淑女,我只愿择你为妃。”说着,他低头粲然一笑。
                        笑时已没有了一丝焦虑恐惧的神色,炫目的明亮温暖。
                        荣惠喜欢这个笑容,曾几何时,她宠溺这个孩子,就是希望他能如此笑着。看着这样的笑,就感觉自己被温暖着,被需要着,他依恋着荣惠,荣惠自己何尝不依恋着两人相处的点滴。那些陪伴着她度过了一段黑暗的点点滴滴。
                        朱立轩看着她神色恍惚,没有一口责骂,不由欣喜,道:“太后,我知道,你也喜欢我的,你说过,会一辈子对我好,我也是……”
                        “你错了。”
                        朱立轩一时怔然的凝视荣惠,手也僵住。
                        荣惠只微仰起头轻笑了下,语意凄凉:“哀家会一辈子对你好,就像长辈对晚辈那样。”说完,似乎难以负荷,蹲□来。
                        朱立轩呆呆站在那里,半晌,他慢慢弯身,抓住荣惠的手合在掌心,紧紧的握住。
                        “我知道,这不是你本意,你只是顾忌太后这个身份!”他斩钉截铁,不等荣惠反驳,疾声道:“太后何必骗我,何必骗自己?对我,从来都不是长辈对晚辈那样,我更不是以晚辈的心来爱着太后。我要与太后在一起,不是因为你是长辈,而是因为我爱太后。我想太后做我的妻子,或者……”
                        他倔强出一丝哽咽,垂下头:“或者不是妻子也没关系,只要太后愿意我来陪伴,不要赶走我,不要拒绝我,不要不见我,我只想这样和太后在一起而已,相伴到老。”
                        荣惠仰面看着他那孩子一样的执拗的神色,忽然泪流满面。
                        “我……何尝不愿意有一个人能相伴到老。那个人如果是你,很好,但怎么能是你?不能是你。”
                        荣惠垂首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泪水愈流愈多,自白皙的面颊淋漓而下,聚在下颌上,颗颗滴下。发间簪花上一颗黄金花蕊流苏,随着她的哭泣,剧烈颤动,丝丝细细的影子,落在朱立轩的掌上,而逐渐丧失了生气,消沉下去。
                        “即便哀家不是太后,你也是团儿的亲哥哥。”
                        手那样用力的抱着,荣惠还是缓缓抽出身。朱立轩的手用力再用力,到了最后却只能攥住一方衣袖。
                        锦缎的凉滑,仿佛一捧雪在手心,以为抓住,最终又什么都抓不住。
                        荣惠转过头来看他,笑容甚淡:“哪怕是死了,哀家都不能与你在一起。”
                        说罢,眸子里仿佛点染了霜,看着冷洌得让人害怕。衣袖陡的一抽,“嘶啦”一声,断裂了半幅。
                        “太后!”
                        朱立轩双手掩面,喘息着,咬住了唇把哭泣的声音吞进肚子里,千言万语只抑成了一声短促的低呼。
                        荣惠本已走远,可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
                        他匍匐在门槛上,微微起伏的背……
                        窗外飞雪满空来,触处似花开。
                        远远一抹明黄到了近前,荣惠原要唤一声团儿,待得细瞧,却发现是似曾相识的人。
                        他唤荣惠“梓潼”时,那双桃花眼眸都眯了起来。
                        荣惠恍惚着看向四周,发现此处已非承庆宫,而是建宁宫,再转眼看向来人,他已经招呼着身侧内监说:“傅禄海,轩儿呢?”
                        那个内监仿佛在哪里见过,他领来了一个孩童,只□岁,粉雕玉琢,眉清目秀。
                        “梓潼,你注定是要孤独终老的,这就是报应。你拿了朕的东西,朕也拿走你的。”他是笑着说的,笑吟吟的看向那个孩童,然后带着那个孩童逐渐模糊起来。
                        荣惠如遭雷击,浑浑噩噩的追去几步,那影像却越来越远,直至化成虚无的湛蓝,化成一张脸,她张嘴道:“不要走……”
                        却不知为何跌了一跤,身上有什么东西“叮铃”掉下来。
                        “叮铃”
                        荣惠睁开眼睛,急喘尚未平复,向四周看了一眼,发现已是午后。她又睡了这样久。
                        确实有东西从她身上掉下来,是荣惠腰际的一枚玉佩,不甚精美的白玉落在大理石地面上,瞬时碎了一地,只隐约瞧出半个惠字。
                        荣惠抿紧了唇,弯身将碎玉一块块捡起来,呆呆的抚了抚。
                        她知道方才肯定做了一个梦,梦中事原本清晰得历历如在眼前。可就是这么一弯身的功夫,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
                        只有那种又心疼,又惶急,仿佛丢失了一件最为重要的东西的感觉还在。
                        “芝兰……”荣惠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喉咙仿佛粘住了一般,十分干哑难受。站起身来,更觉得头晕眼花。
                        进来的玉树,她道:“太后,芝兰这两日好似染了风寒……”话没说完,她便瞧出荣惠面色不对,忙扶过荣惠,探起脉来。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工作特别忙,所以更新特别不稳定,见谅。。。
                        嗯,下章就HE了。


                        IP属地:广东99楼2014-06-07 1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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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黛要努力 @若相濡以沫Z @囧囧的神q @limolou 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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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此生不见。平安唯愿。若得闲,仍念,歉。


                          IP属地:广东102楼2014-06-07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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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来了。谢谢楼主


                            IP属地:江西103楼2014-06-07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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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15 15:3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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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西104楼2014-06-07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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