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瞳』
By：水月千 Rosemary
引·锁瞳
你知道吗？
那种孤独。
就是那种……即使心里再难过也要笑出声，再委屈也不可以掉眼泪。
就是那种……心里即使叫嚣着疼痛也不可以说出口，一个人死死地撑着。
就是这种孤独。
忘了回忆，忘了忘记。
让未来到来，让过去过去。
谈何容易。
你会来就我吗？
因为孤独，这空气太稀薄。
如果一切可以重新来过，希望，让我像我，你还是你。
不然，就让我忘记，把你锁在瞳里。

银赫被晟敏有些野蛮的方式吻得很不舒服，原本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环上晟敏的肩背，一只手捏紧晟敏的肩膀，另一只手顺着分明的脊椎线抚上晟敏的后颈。
『呼吸……』银赫恰到好处的捏了捏晟敏的后颈，有些用力的挣脱出晟敏粗暴的吻，双唇贴着双唇，彼此的气息都有些凌乱，相互望着的双眼满满都是彼此的样子，因此这微微有些喑哑的声音听起来更加的魅惑。
晟敏心脏怦然一动。
该死。
晟敏打断深望有几分尴尬的偏过头，虽然膝盖跪得已经有些麻木了，但双手却依然环着银赫的脖子来保持着平衡。
银赫却伸手转过晟敏的脸，晟敏脸上的神色果然有一丝不满。
手指轻轻的磨挲着晟敏的下巴，银赫的眼底是抹浓重的担心，却似乎……还有一些什么……但晟敏看不清，也没心情去注意。
晟敏拍掉银赫的手，转而又重新抓住银赫的衣领，不耐烦的说道：『都说了，有那时间在这浪费表情，不如等到小爷出了事的时候再说吧。』
晟敏低头在银赫的额头上落下一记深吻，然后翻身利落地从桌子上下来。揉了揉几乎已经完全麻木的膝盖，又顺手推了银赫一把，口气里满是抱怨：『腿都麻了，膝盖好痛……』
银赫却没有多做理会，愣了一会儿，便伸了手拉过晟敏，让他站在自己面前，银赫则坐在椅子上，微微弯下腰帮晟敏揉着有些发红了的膝盖，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晟敏抬头看了眼餐厅的表，伸手抓住了银赫的手：『先换装吧，不然会赶不上了，时间不早了。』
『……嗯。』银赫点点头，起身拿过立在一旁的拐杖，另一只手抓着晟敏的手，转身了餐厅往二楼的卧室走。
『化的淡一点吧……』银赫站在晟敏房间的梳妆台旁，从底下的柜子里翻出精致的化妆盒，一层一层地打开。
『其他的就算了，眼妆浓一点。』晟敏见银赫打开了梳妆盒，伸手翻了起来，想要找前两天刚买的那支眼线笔。
『嗯……好吧。』银赫拿过化妆盒里的粉底液开始帮晟敏打粉底。
『这个……』晟敏递上找好的眼线笔。
『嗯……』银赫看了看，没有立即接过去。
晟敏的手在半空中悬了半天，却没见银赫接过眼线笔，有些不解，微微侧了头看了看身边的银赫：『怎么了？』
『……哦，没什么……只是在想，眉粉放在哪里了……』银赫反应了过来，立马接下了眼线笔，抿了嘴想要笑，却很显然没有笑出来。
晟敏别过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装作没有看到一样，眯了眼睛催促道：『快点画眼线啦！眉粉一会儿再找。』
『嗯……那先画桃花唇好了……』银赫找出遮瑕笔和唇彩，开始帮晟敏画唇。
只是直到最后晟敏化完了妆、换完了礼服，眉粉却一直都没有找到。
『我分明记得上次用完之后放在了这一格了啊……』银赫还是在找，却依旧没有找到。
晟敏看银赫有些着急的样子，伸手拉住了他：『算了，找不到就找不到吧，不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幸好我的眉毛天生长得好……』
『……啊！找到了！』银赫突然打断了晟敏的话，从化妆盒的角落里拿出小小的粉盒，转身在晟敏眼前晃了晃，表情幼稚得好像是在幼儿园里得了小红花的孩子在向父母炫耀一样，『找到了，坐在这里，我帮你画眉……』
晟敏有些好笑地看着银赫很是兴奋的样子，但还是乖乖地坐在了椅子上让银赫帮自己画眉。
『晟敏的眉……真的很好看。』银赫本是安静地画着眉，却不知怎么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银赫……』晟敏看着银赫脸上掩饰不住的黯然表情，不自觉地皱了下眉。
『别动！』因为晟敏的皱眉，银赫连忙停下了手里的工作，这才没有让妆花掉。
『哦……』晟敏瘪了瘪嘴，却真的没敢再动一下。
画完另一边的眉毛，银赫扶着晟敏的头又左右看了一下，觉得两边都很均匀，才满意地笑了一下，但是却没有动。
『怎么了？没画好么？』晟敏抬眼，看见银赫只是盯着自己看却半天都没有动作，想要转身照一下镜子，却被银赫制止了动作。
『别动！』
『嗯？』晟敏很听话地没有动。
银赫依旧半天没有动，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凑了过去，似乎想要亲吻晟敏的眉毛，却在将要触及之时突然生生地停住了动作。
『银赫……』
『……』
『你没事吧？』
『都是因为哥太漂亮了啊……我差点就……情不自禁了，还好没有真的亲到，不然妆会花掉的，我就白忙了这么久了……』银赫有些艰难地扯了扯嘴角，然后便别过头去，继而转身开始装作收拾东西，不肯再看晟敏一眼。
『银赫，你……』晟敏皱了皱眉头，银赫很少叫自己“哥”的。
『哥，有没有人说过，你眉若远山，很美……』银赫突然转过头来，笑得很灿烂。
晟敏愣了下，有些不明所以，银赫干嘛突然说这个……
『没有，你是……第一个。』虽然觉得银赫的话有些没头没脑的，但是晟敏还是应了句。
『以后……也想继续为哥画眉……』
『银赫……』晟敏皱眉，现在他眼前的银赫让他已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哥，别皱眉，皱眉就不好看了。』银赫想要伸手去抚平晟敏紧皱的眉心，却还是生生地停住了，生怕弄花了自己刚给晟敏画好的眉。
银赫突然放下了手，抚上了晟敏的后颈，银赫的手很凉，晟敏顿时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继而却觉得后颈一疼，身体也不自觉得软了下来，却被银赫抱住。
『你……』晟敏想要说什么，却丝毫没有力气，想要皱眉，却突然想起了刚刚银赫说过的话……
银赫因为腿伤的缘故，有些费力地把晟敏抱到床上，伸手在晟敏的眉心轻柔地点了点，弯下腰在晟敏的耳边落下了浅浅地一吻。
『哥……』银赫在晟敏耳边痴痴地叫了一声，最后却突然改了口，『晟敏……』
晟敏觉得眼皮越来越沉了，他用尽全力想要睁开，却终究是徒劳。
耳边还有银赫轻微的呼吸声，还有最后留在记忆里的那句话——
『我愿一世为你画眉……』
我愿一世……只为你画眉……
那么……
本来应该已经昏睡了的晟敏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坐起身来就一个手刀劈向银赫的后颈，虽然银赫反应很快，但是毕竟受了伤行动不如平时快，终究是不及晟敏。
银赫皱着眉头，看着刚才的那一幕重演在自己的身上，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若真愿一世为我画眉……好好在这，等我回来。』晟敏伏在银赫耳边轻声说道，语调轻柔，混着温香的暖风吹过耳畔。
看着银赫皱着眉头，一脸地不甘和担忧，最后却还是闭上了眼睛昏了过去，晟敏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用力地揉了揉后颈。
『臭小子，下手还挺重的……』
晟敏有些不满似的埋怨了一句，又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了门。
宅子门外，一辆黑色的轿车已经等候多时。

>>>>叁·描骨<<<<
滴滴答答……
一双漆黑的星眸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睁开。
黑夜……？
不，是黎明……夜之最夜，于是成了最黑暗寒冷的时刻。
呃……
好……痛……
伸手用力揉了揉后颈，即便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后颈得钝痛依旧没有完全消散。用手臂用力地支撑起身子，从床上坐起，向四周看了看，在床头的小柜子上发现了晟敏留下的便签：
『醒来后别忘记腿伤要换药。』
便签旁边便是医药箱，上面摆出了晟敏提前找出来的几瓶治腿伤的药。
将便签放回原处，表面上波澜不惊，然而银赫心中早已思绪万千，担心、害怕、后悔……为什么？为什么他要那么固执地一定要去？！
抬头看看自己对面墙上挂着的方形钟表。
2：44。
怎么……还没回来……？
发呆许久，脑子里完全是放空状态，银赫已经不知道要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了，伸手拿过药箱上面的药瓶，拆开自己腿上的白纱布，一圈、两圈、三圈……一点一点、不急不徐地拆下。
结痂发黑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黑洞洞的灵似那夺人性命的枪口一般，银赫忽而全身剧烈地战栗起来，手更是抖得厉害。
“真难看……”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从同样颤抖的双唇间溢出，手上的白纱布被缠绕在伤口上，却怎么也缠不好，有些泄气地将纱布丢在一边，曲起双腿用手臂抱住双膝，想要阻止身体的颤抖，却没有任何效用，银赫用力地咬住下唇，不想让自己哭出来。
晟敏说过，不要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哭，要哭也是我陪你。
所以，自己一个人，不能哭。
喀－－
时间仿若停留在了这一刻，空气似乎都凝固了，银赫也顾不得腿上尚未包扎的伤口，打着赤脚就跑出了房间跑下了楼，一瘸一拐地踏在地毯上，脚步声却在下楼时突然加重。
银赫突然停了脚步，站定在楼梯的半腰处望着从玄关走进来的那个人，妆容早已卸下，身上穿的已不是走时穿的那套晚礼服了，而是一身简单的休闲装，那人似乎也听见了银赫的脚步声，于是抬头循声望去看向银赫，唇角勾起了弧度。
现在，你回来我身边了，是不是……可以哭了……？
可是，为什么？只有一边嘴角是上扬的弧度，我却看不到另一边，只看见冷硬的金属弧线闪着寒光。
砰－－
一记闷响，晟敏就因体力不支而摔倒在地上，银赫想要尽力去接住他却无奈腿上的伤行动不便，根本没有办法在晟敏倒地之前拉住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摔倒。
“晟敏……晟敏……”将晟敏扶起抱在自己的怀里，眼泪已经再也止不住了。
“对不起……”
对不起，那么固执地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担惊受怕；对不起，没有做到不让自己受伤；对不起，这次连我自己都不敢确定我是否还能活下去。但是至少，我是活着回来的，能再活着见到你，我满足了……
“告诉我，伤在哪里？”银赫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首先伸手想要摘下晟敏左边脸上的那半张面具，却被晟敏偏过头阻止。
“别……摘下来……吓到你……”晟敏有些吃力地出声，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枪伤……正中、正中后心……”晟敏的意识渐渐地有些迷离，就连呼吸似乎都有些费力了，心想这次大概没有办法那么幸运地死里逃生了吧？这枪打得似乎真的很准。
晟敏从来都不怕死，从他踏上这条路开始他就早已预料了今天这样的结局，只是他唯一没有预料到的却是银赫其人，他从没有想到过自己的生命里会出现像银赫这样的一个人，也没想到过自己冰冷的心会为了银赫而沦陷，如今还能在最后见到银赫一面，晟敏已经无憾了。只是这个泪包，难道他要一直记得银赫哭得这么惨的傻样么？就不能……就不能稍微笑一下么？
就好像听到了晟敏的心声一般，银赫突然止住了眼泪，右手顺着晟敏的左手，摸着晟敏的关节骨骼，一点一点地抚上晟敏在左后心的枪伤，顿时手心一片鲜红的色彩，温暖异常。
银赫突然笑了起来，晟敏却已彻底陷入了昏迷所以没有看到。
“若是不行，我来换你……”
终于，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一楼的客厅，黎明过去了。
天……亮了。
忙碌，却是安静得有些压抑的清晨。
前一天刚下飞机还在倒时差的朴正洙和金希澈被李东海一个电话给找来了，朴正洙拉着还一脸没睡醒似的金希澈出现时，银赫一直紧皱的眉头终于稍稍舒展了一些。
仔细检查了一下晟敏的伤势，左臂一处淤青，显然是受了钝器击打的缘故，不过晟敏毕竟是练家子出身，所以并不碍事。比较严重的还要数后心中的那一枪，从外面看来打得很准，至于深度光用看的还是无法判断的，必须立即进行手术方能加以判断并实行进一步的措施进行治疗。另外揭下晟敏左边脸上戴着的半张面具，从眼尾下大约四毫米的地方开始，一道伤口横亘左颊呈一条直线直到下巴，像是一道流血的泪痕一般，在晟敏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傻瓜……”银赫立在门边愣愣地看着总算完全清醒了过来的希澈轻手轻脚地为晟敏处理着左颊上的伤口，突然想起了破晓时分晟敏回来时不许自己察看他脸颊上的伤口的固执模样，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根本一点都吓不到我。”语气颇有些像是带着点骄傲神情的赌气的孩子。
因为杀手的特殊身份，受伤并死亡的机率总是很大，所以在他们的住处一般都有一间设备比较齐全的医疗间，以备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发生时可以及时进行治疗，所以正洙和希澈一到这里就可以立即为晟敏进行手术，不会耽误过长的时间。
看着手术刀在晟敏的后背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银赫不自觉地抖了一下，随即便转身出了房间。即使见惯了流血场面的银赫还是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去目睹这样的一场手术，毕竟现在躺在手术台上的人不是别人，是李晟敏。
银赫孤零零地坐在一楼有些空旷的客厅里，正洙和希澈在为晟敏做手术取弹头，厉旭也在医疗间里帮忙打下手，东海还有联络任务先离开了，这偌大的客厅里静悄悄地只有银赫自己一个人。
于是时间安寂划过表盘，手术从清晨一直持续到傍晚，在正洙和希澈带来的血袋快要用光了的时候，深深地嵌进了晟敏后心的染了血的弹头被取了出来，没有入骨，稍微偏了几分，没有真正伤到心脏但是周围的心脉多少都有些损伤，所以还需要静养，不过已经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
“小子，正洙救你一命。”这是希澈从医疗间里出来时见到银赫的第一句话。
因为还在倒时差，东海打来电话时又刚好是清晨，天也不过才蒙蒙亮而已，希澈根本就是被正洙连拉带拽给拖过来的，刚进门的时候还不是特别清醒的样子，但他还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银赫对正洙说的第一句话，这话说得语气平淡，却不难听出其中的隐忍与决绝：“正洙哥，我和晟敏的资料你那里都有的，所以如果晟敏实在撑不住了，记得一定要叫我。”
手术很成功，但是由于心脉有所损伤，虽然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但晟敏一直都还处于无意识的昏睡状态。
“他还要多久才能醒？”银赫守在一边问着刚为晟敏做完例行检查的正洙，语气很平静，但是任谁都看得出他眼中的焦急。
正洙摘下听诊器收进包里，没有抬头：“恢复得还不错，快的话再过一个星期左右应该就能醒了。”正洙系好包带，抬头朝银赫笑了一下，唇边梨涡清浅，一瞬让银赫觉得安心了不少。
“要是慢的话，你的腿伤都养好了估计他才能醒。”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正洙和银赫身后响起，语气听起来多少有些淡漠。
“希澈！”正洙有些嗔怪地回头看着希澈，也多少还有些无奈，虽然希澈说的是实话，但是现在晟敏的情况其实还不错，而此时的银赫其实更需要一些安慰性的鼓励吧。
“朴正洙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虽然晟敏现在的状况不错，可是万一他要是一个星期之后没醒过来，这小子估计会更失望的吧。”希澈懒懒地看了瞟了正洙一眼，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了银赫身上，“你说对吧，小子？”
“反正不管怎样一定会醒的对吧？”银赫倒是很坦然。转过头看了看倚在门边的希澈，但是只一眼便又低下了头
“是。”希澈的回答斩钉截铁，不带一丝拖沓，嘴角的弧度却显得有丝丝苦涩，但只是一瞬便又恢复到了平常的样子，目光回到正在收拾东西的正洙身上，“正洙，我饿了。”
正洙抬头淡淡一笑，背起背包朝着希澈走去：“那就带你吃饭去。”刚走到门口又有些不放心地回头嘱咐银赫，“银赫，要是有事要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知道了么？”
“行了，朴老爷爷，你不要再念了，银赫又不傻，有事自然会给你打电话的。”希澈有些无奈地用手肘顶了一下正洙的腰。
“知道了。”银赫朝正洙和希澈摆摆手，看着正洙牵起希澈的手的背影，轻轻一笑。
将医疗间的门关好，转过身，银赫坐在了晟敏床边的椅子上，双肘拄着床沿，握住了晟敏的手，把他有些凉的手背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轻轻摩梭着。
晟敏左颊上依旧有块长条的白色厚纱布覆盖着那道刀伤，银赫呆呆地看着，有些心疼地摸了摸伤口周围有些苍白憔悴的皮肤。
“晟敏呐，快点醒过来吧，突然好想念你笑起来的样子了。”
把晟敏的手放进被子里，银赫细心地为晟敏掖好被角。
走到立在窗前的画架前站住，那是一幅素描的全身人像，其它的部分都已经完成，惟独那画像中人的样貌还没有画，银赫提笔的右手在半空中举了许久，却依旧没有下笔，最后只好有些无奈地放下画笔。
“呐，晟敏你看，你要是再不醒过来我都要快忘了你笑着的样子了。”银赫转头看着依旧躺在病床上无声无息的晟敏，半开玩笑地说。
害怕忘记，我曾无数次认真地在素白的画纸上描画你的骨骼，所有一天……你我不再相见，我希望我记住的是你最鲜活快乐的模样。
描骨，只为对你能永世执着。

>>>>肆·剪爱<<<<
左眼尾四毫米处开始，横亘左颊直至下颌结束。
晟敏对着左手里的镜子，右手指尖沿着脸颊上的痕迹慢慢下滑，始终没有什么大的表情。
距离上次重伤死里逃生已经过去半年，晟敏是在手术后的第九天醒来的。
这半年间，晟敏一直在静养，所以银赫自从腿伤痊愈之后任务就不断，几乎每个月都有一到两组甲级任务，这较于高难度任务来说频率已经很高了，不过晟敏从东海和厉旭那里听说，银赫最近做任务总是失手。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晟敏不禁皱了眉－－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晟敏脸上的那道疤较之最初已经淡了许多，这还要归功于希澈精心为他用草药调配的药膏，现在如果不太细看便也不会太注意到左颊上其实还有道疤，不经意地看去反倒更像是一道浅浅的泪痕，晟敏有时反倒觉得这泪痕般的细细的刀疤其实也挺好看的。
“在想什么？”突然被人从身后拥住，这怀抱有点单薄，却依旧让晟敏觉得安心，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你受伤了？”晟敏有些紧张地放下手中的镜子，站起转身拉住银赫的手臂一阵一阵仔细查看，银赫但也不说什么，只由着晟敏转着圈地看。
“放心，我没事。”再次拉住晟敏把他抱在怀里，突然很贪恋抱着晟敏的感觉，舍不得放手。
然而银赫怀里的晟敏却突然不依不饶了起来，有些小任性地挣脱了银赫的怀抱，装作很是嫌弃的样子：“去去去，快洗澡去！一身的汗味和血腥味，熏死人了。”说着就把银赫往浴室里推。
“好了，知道了知道了。”银赫也不反抗，任由自己被晟敏推搡着进了浴室。
有时候觉得，除却这些扰人的任务外，其实这样的生活挺好的－－至少银赫是这样认为的。把晟敏一个人扔在这老宅里他倒是挺放心的，他也不必总是因为晟敏的安危而提心吊胆的了－－虽然最近的任务完成的质量确实有些……嗯，惨不忍睹。
转了一下开关，把水调成冷水，银赫总觉得是不是如今生活太过顺心了，自己连最基本的危机意识都抛在脑后了？果然安稳的日子不能过太久，不然只会消磨了人的心志。
“喂！李银赫你很慢呐……”晟敏柔柔的声音透过门板与水帘传到了银赫的耳中，银赫伸出手抓过浴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又拿过毛巾盖在了湿漉漉的短发上才走出了浴室。
“干嘛这么催着赶着的啊……”银赫有些不情不愿地嘀咕着，“在宅子里养了半年，别的没见长，这急性子倒是见长。”
“怎么？你敢有意见？”晟敏一眼横过去，大眼睛微眯起来，慵懒得像只收敛了利爪的猫，满是危险的气息。
“没，我可不敢。”银赫连连摆手，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用毛巾擦干利落的短发。要说以前晟敏的性子，时而火暴时而温和，然而自从经历了上次重伤之后拿脾气怎么看都有些像极了有些时候的希澈，总是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危险信号。
“喂，坐得离我那么远干嘛？难不成我会吃了你？！”
“没……”认命地以龟速腾挪到离晟敏更近一些的位置坐好，手中擦干头发的动作也一直没停。
“那个，小赫呐……”
“呃……”面对晟敏突然笑得花枝乱颤地凑到自己面前的动作，银赫吞了吞口水，一时哑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反正现在他脑海里出现的就仨字儿－－没好事。
“那个……那个那个那个……晟、晟敏……哥，你你你你你……”银赫觉得自己现在说话舌头都直打结。
“呵呵，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东海说我下周开始就会有新任务了，所以……嘿嘿，我那把M10和R8的钥匙你是不是该给哥了？”
也只有这种时候晟敏才会强调自己是哥吧？银赫觉得自己就差一对白眼丢过去了－－当然前提是他有这胆儿，所以言外之意就是他还没这个胆子。
“这么快？不是说让你养伤休满七个月的么？”银赫一脸的不相信。
「还不是因为你小子失手太过，不然哪里用得着小爷这么早就出山？！」晟敏腹诽道，但表面上还是笑得招摇，“这不最近任务比较多嘛，怕你累着，反正我的伤早就好了，帮你分担一下嘛。”
「我看你就是一天不摸枪、一天不碰车就手痒吧。」银赫将湿漉漉的毛巾搭在一边的椅背上，将手指插在发丝间拨了又拨，也同样在腹诽中。
如今时间一晃晟敏在宅子里养伤都半年了，好……快啊……
看着银赫突然沉静下来的面容，晟敏还以为银赫是不乐意了，于是就更不乐意了：“你说就一把M10、一辆R8你至于嘛你……”
银赫两手一摊也无奈了：“我也没说不给你吧……”
听了银赫的话晟敏简直就是两眼放金光，微微仰头在银赫的脸颊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就蹦蹦跳跳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诶？银赫咋觉得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呢？
不过现在似乎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晟敏下周就恢复对甲级任务的执行权了的话……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最近失手太多的缘故么？可是晟敏现在的身体状况，银赫真的很不放心，甲级任务，稍有差池便可危及性命，晟敏虽然经验丰富但是毕竟是大伤初愈，而且……
是不是……
用力摇了摇头，银赫尽力不让自己去想那些不确定因素。
第二天，晟敏的M10自己配套的满弹弹夹，还有他那辆R8的钥匙全数放在了他房间里的写字台上了。晟敏伸手拿起那把M10在手心里掂了掂，满意地笑了笑。
“果然哥见了枪比见了我亲。”晟敏突然被从身后抱住但也不觉得慌，只是轻声笑着没有反驳，任凭了银赫从后面抱紧他，语气有些像是在撒娇。
沉默了许久，晟敏才挑了挑眉道：“怎么？吃醋了？”
银赫耸耸肩不置可否。
“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能脱离组织、不做杀|手了，你会做什么？”银赫放开晟敏，倚着写字台看着晟敏的背影突然开口问道。
晟敏本来正在倒水的动作一滞：“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晟敏端着水杯转过身来，一脸好笑的表情，就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没有人可以脱离组织－－除非死，所以，不要问我这么幼稚的问题，因为我根本连想都没有想过。”
像他们这样的人，不过是得过且过，哪里有什么未来可言，要想让自己活得稍微舒心些，他们能做的无非就是坚信今天不会比明天更糟糕而已，也许只有这样坚信着才能让自己觉得活下去不会太难。
银赫沉默了一会，知道这个话题确实进行不下去了，于是换了话题。
“我明天要出国一趟，这次任务在意大利。”
“政界又该有一次翻天覆地的变化了。”晟敏放下空了的杯子转身去看银赫时，那唇边的笑意别有一番深意。
这次的任务多少有些复杂，因为要取得不是某样东西，也不是某个人的命，而是整个Jonee家族的性命。说起来Jonee家族在意大利的历史还是蛮悠久的，不过这样传统的家族最大的致命伤就是墨守成规，不懂得变通，也就不怪会衰落并以这样的下场被淘汰出政局。
银赫分别跟踪了Jonee家族中三个主要管理家族事务和产业的成员每人三至四天，又跟踪了两个平时不太参加家族事务的成员每人两到三天，通过窃听记录了解到一个星期后晚七点，Jonee家族全体成员都会在家族旗下最大的酒店最大的宴会厅内参加家族每半年一次的会餐，虽然这种时候防卫往往是最严密的，但是比起拉锯式的追杀妖节省许多时间，更何况越到最后越找不到人。
假扮侍应生的伎俩银赫已经不记得用过多少次了，然而只要是这样的场合中，这种身份选择往往都是最有效的，可以说是屡试不爽。
一干守卫都被银赫迅速而安静地解决了，之后便进到了宴会厅内，手枪放在了本应放置菜肴的金属托盘上的原顶盖子内，目标一共有七个人，银赫进去的时候他们都正在安静地吃饭，偶尔才有几句无关紧要的交谈。
确认并没有人特别注意到自己，银赫准备抽枪射击，只是银赫还没有来得及有所动作就听到了一声几不可闻的枪响。
很明显是安了消音器的效果，如果不是像银赫这样的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一般人在不经意的情况下还真不会注意到。那一声枪响后，银赫就看见坐在长桌主位上的男子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之后就一头栽倒在了餐桌上。
银赫抽出托盘里的枪，一个前滚翻迅速躲到了一旁的柜子后，并在寻找发枪的源头，就在这个空当，又有两个Jonee家族的成员也被一枪毙命，这是Jonee家族剩下的其他四名成员这才算是真正的反应了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有的散开准备逃跑，有的抽枪准备反抗，只是还没等他们跑出几步就已经被那不知藏身于这间宴会厅的什么角落的人射死了，一个都没剩。银赫依旧无法准确地判断出那人藏身的位置，不过大致的方向还是可以肯定的，而且同样可以肯定的是，那人用的是双枪，然而同样不知道的是这人到底是敌是友。
“人都已经死光了，怎么？热闹还没看够？”有脚步声逼近，对方的语气完全是在和银赫开玩笑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刚刚杀完七个人的血腥气息。
这声音很熟悉，熟悉到银赫可以完全不经过大脑的思考就几乎惊呼般喊出了对方的名字：“晟敏？！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怎么？不可以么？”晟敏挑眉。
银赫连忙摆手加摇头：“没，我可没说。”
现在的李晟敏，银赫可不敢惹。
晟敏收起双枪，准备离开，却发现银赫并没有跟上来，回头，只见银赫站在原地看着满地的尸体，脸上的表情阴晴不明。
“银赫？”晟敏轻声喊了一句。
“哦，来了。”银赫深吸了一口气才转身跟了上来。离开的途中银赫发现原本只是被自己打晕放倒的守卫们此刻都脸色苍白，银赫不用上前确认就可以确定他们已然断了气息。
晟敏回头看见银赫微微皱着眉头看着门口守卫的尸体，知道银赫一向心软，不然之前的夺命任务银赫也不至于连连失手。晟敏折回去拉着银赫快速离开，终究这是是非之地不可以久留。
“其中有一个被你打晕之后不久就醒了，我知道你一向心软，但是他看到了你我的脸，所以留不得了。”晟敏看着银赫一路都紧皱着的眉头，觉得还是有必要和银赫解释一下的。
银赫任由晟敏拉着自己，听了晟敏的话也没作声。
回到韩国首尔，把晟敏送回了老宅，银赫就出了门，因为晟敏突然说要吃蛋糕。
去了以前晟敏经常去的那家蛋糕店，正遇见银赫想要遇见的人－－
金希澈。
“这是第二批资料。“街角的一条暗巷里，银赫递给希澈一封白色的档案袋。
“还是没有他的？”希澈把那叠不怎么厚的档案袋在手里惦了又掂，抬头看向银赫的眼神中带着某种笑意却终究意味不明。
银赫倒也没有多大反应，回答时的表情也很淡然：“你不是也没打算交正洙哥和东海、厉旭的么？”
“可是Jonee家族被灭了门。”希澈的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
“Jonee家族的事，就算正洙哥能脱得了干系，但是如果扯上了晟敏，哥觉得东海和厉旭能脱得了干系么？哥应该知道该怎么做的。”
“那你现在呢？”
银赫摇了摇头。
希澈深深地看了银赫一眼，转身，离开。
我们都这般费尽心思地在我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极力维护着那些我们不小心放在了心上的人，于是我们为爱剪爱，只为他们能盛世安好。

>>>>伍·葬魂<<<<
谁曾想过，光明会是一种怎样的际遇？
故事终将有一个结局……
自晟敏上次重伤已有半年多的时间，在正洙叮嘱和银赫的监督下，晟敏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滴酒未沾，今天是他伤愈之后第一次喝酒，而平日里银赫当真是一丁点酒也不喝的，这次却也破天荒地陪着晟敏喝了酒。就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呼应，某些事情的发生终归是人力所无法阻止的。
『银赫，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么？』晟敏倒了满满的一杯酒，一饮而尽，有些酒洒在了茶几上，接着又倒了一杯。
银赫抬头看着晟敏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有些呛人的烧酒，只是看着。
银赫自然是记得的——记忆犹新，仍像是还在昨日一般。
一个人一生会遇见两个人，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当晟敏出现在银赫的生命中时，银赫知道，他生命中的这两个人恰好合二为一了，于是和晟敏在一起的这三年成了银赫心里最好的时光，然而，时间、地点、机缘却通通不对。
『当然记得，怎么可能忘记，你可是给我出了不少的难题。』银赫也端起酒杯，一口气也喝下了半杯，还不小心被呛到，不自觉地大声咳了起来。
晟敏嘴角含笑，似是在笑银赫喝酒时孩子气的样子，又似是也想起了那时的光景，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抬手轻拍银赫的后背帮他顺气，一边还有些嗔怪道：『又没人和你抢，喝得那么急干什么。』等银赫的气息平复了之后，晟敏才又端起酒杯，一杯接着一杯地又喝了起来，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却又像是说给银赫听的，『明明知道今天不会比明天更糟，如今却还是怕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胆小了？』
是因为有所顾忌了。
晟敏有喝下了一整杯酒，抬头盯着银赫看了好久，才有幽幽地开口：『银赫，你后悔吗？』
你后悔吗？你后悔来到这儿吗？你后悔遇见我吗？你后悔……
银赫正在倒酒的动作一滞，有几滴酒随着银赫突然停滞的动作洒了出来，银赫轻轻吸了吸鼻子，这酒气好浓。银赫抬头去看晟敏，晟敏却刚好低下了眉眼——视线相错。
银赫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于是晟敏也没再说话，一时沉默。
『你不说，我就只当你是默认了。』不知过了多久，晟敏突然放下了手里的酒杯说道，那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不易察觉，但银赫听出来了，他知道是到了了结一切的时候了。
银赫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
——黑洞洞的枪口对上了银赫的眉心。
晟敏从来都不曾想过有一自己会接到这样的命令，他曾以为是东海传递错了任务内容，但是当东海面如死灰地向晟敏确认这项任务内容的确核实无误的时候，晟敏知道，那确确实实的疼痛来自于左心房的最深处。
传递任务的字条上只有五个字：【诛叛：李银赫】。
银赫在晟敏身边三年，晟敏从未怀疑过他——其实比起逻辑上的不会怀疑，晟敏对银赫更像是从情感上的不愿怀疑。可是晟敏这样全心全意地信了银赫三年，到最后却还是这样让他失望的结果。
疼痛的似乎不只是心房，晟敏觉得全身似乎都在叫嚣地疼痛。
晟敏将枪口从银赫的眉心移到了心口，银赫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认了命一般依旧闭着眼睛，与企业异常坚定，『我不后悔。』
我不后悔。我不后悔来到这儿。我不后悔遇见你。我不后悔……
从银赫见到晟敏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已经遇见了这一天的到来，如今这一天终于来临了，银赫反倒觉得坦然了许多，并不似他曾想象的那般悲伤，除了……今后再也无法陪在晟敏身边这点吧……
人会惧怕死亡，其实并不是死亡有多么可怕，只是心中仍有留恋、仍有不舍，于是便惧怕死亡。
银赫仍有不舍，然而若惟有他的死亡才能为他所留恋的人带来现世的平安，那么他也唯有如此抉择。
『就算……就算你……』晟敏握着枪的右手已经在微微颤抖着，就连晟敏自己也觉得自己的情绪有些越来越不受控制了，声音里都带着浓重的悲伤，『难道，三年的时间，在你心里……我还是……没有一点的位置么？你都不肯为我……为我……』晟敏已经哽咽得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虽然眼里蓄满了泪，却倔强地不肯让它流下。
『对不起。』银河轻声说，在寂静的空间里却异常清晰。
对不起……是对不起骗了他，还是对不起不爱他？
晟敏突然觉得有些绝望。
假的，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抬手。在晟敏发呆的时候，银赫的右手突然握上了晟敏的右手，拇指按在晟敏的拇指上，在晟敏惊诧的目光下扣动了扳机，然后便是一声沉闷的枪声和银赫咬着牙忍痛的闷哼声，银赫似乎能够听得到子弹射穿自己的骨血正中心房的声音。
晟敏呆呆地保持着举枪的动作和惊讶的表情，看着银赫一点一点地在自己面前倒下，直到银赫完全倒在自己脚边的那一刻晟敏才真正反应了过来，泪水如同决堤了一般汹涌而出。晟敏如同虚脱了一般跪倒在地上，手枪早已被丢在了一边，晟敏有些不知所措地跪坐在冰凉的地面上，抱起银赫的身体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手覆在银赫心口的伤口上想要阻止血液的不断流出，却终究是徒劳，那血液，鲜红，又滚烫。
『怎么……会这样……怎么……』晟敏喃喃自语，早已泪流满面。
『哥，别哭……』银赫费力地抬手想要帮晟敏擦眼泪，却越擦越多，『知道你会心软，所以……枪，被我换过了……』没办法，银赫只好放弃，不再去擦晟敏脸颊上擦不干的眼泪，只是费力地抚着晟敏的左颊。
『银赫……银赫……』晟敏此刻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喊着银赫的名字。
『我若不死，你……就没办法……在收网之前……离、离开……哥，真的……虽、虽然……我、我的……身份是……是假的……但、但是、我……我对你的好……都、都是……是……是真、心的……你……你要相信……我……』心房剧烈的疼痛已经让银赫无法说完一句完整的话了，只能断断续续地一点一点地说。
『我信！我信你银赫！银赫，银赫我求求你，求求你别离开我，我求你……』晟敏几乎是哀求着的语气。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晟敏猛然抬头，『对了！我去找正洙哥和希澈哥！他们一定能救你的！』说着晟敏就要起身，却被银赫拉住。
『没……没用了……是、是正……正中……心、心脏，我……我能感觉、感觉到的……』银赫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微弱了，拉着晟敏的衣角的手也有些懈力。
『银赫……银赫……我求你，求你了……』晟敏的眼泪和银赫的鲜血混在一起，染了晟敏和银赫一身，流了一地。
银赫吃力地保持着抚着晟敏左颊的动作，因为气息的逐渐减弱，说话的呻吟也变得更轻了，几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银赫拉着银赫更大幅度地俯下身，将晟敏的耳朵贴在自己的唇边，银赫逐渐冰冷的气息打在晟敏的耳边，晟敏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冷了。
『晟敏……我若……说、我、我……爱上你……了……』
我若说我爱上你了……
有些爱，为了爱，终究是……到最后一刻也无法直接说出口。
『是……是假、假的……』
终究，无法承认。
『忘了……我。』
无法承认的原因，就是想要……让你可以忘记我。
忘记，你才不会为了这一句『爱』而哀伤一生，所以，忘了吧……
『还……还有……我本名……其、其实……并不是……李、银赫……而是……而是……是……李……赫宰……』轻柔却冰冷的问落在晟敏的眼角、落在那条泪痕一样的疤痕上，银赫——或者该说是赫宰，赫宰抚着晟敏左颊的右手在不停地颤抖，『好、好想……听你……听你……』赫宰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而微弱。
晟敏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俯身凑到了赫宰的耳边，然而刚要开口，赫宰原本还抚着晟敏左颊的右手却突然滑落，晟敏咬住下唇，那未说出口的话，终究成了他毕生的遗憾。
有谁听见，一片寂静中，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又是谁的魂，葬在了心爱的人的瞳中？
如果故事终将有一个结局……
那也不过是——浮生若梦。
>>>>第伍章·葬魂·完结<<<<

>>>>终·锁瞳<<<<
【你知道吗？】
【那种孤独。】
……
三日。
『晟敏哥，擦点药吧。』厉旭端着铁制的医用托盘站在床边，上面瓶瓶罐罐的好多跌打外伤的药，而厉旭的语气里满是哀求。
晟敏靠在榻榻米上，只是摇头：『小旭，我不疼呢……』
哪里比得上子弹穿过心脏的痛……
『怎么可能不痛！伤口都要发炎了！哥，算我求你了，让我给你擦点药吧……』看着晟敏双眼空洞地望着窗外失神的样子，厉旭的眼泪不自觉地就掉了下来，却还是小心翼翼地不敢发出一点啜泣的声音——而这些晟敏都已经看不见了。
那双原本美丽的大眼睛如今依旧澄明，却已不再是黑亮的，而是一片悲伤的鸽子灰，没有焦距，空洞且没有神采，但还是依旧可以想象得出不久之前这双眼睛灵动的样子。
赫宰想错了。
赫宰本以为，收网还要一段时间，那么他的死可以为晟敏争取到这段时间差，但是组织其实根本就不曾打算放过晟敏，赫宰自尽的当晚别墅就莫名地起了一场冲天的大火，东海和厉旭赶到的时候，就看见晟敏趴在身体已经冰冷了的赫宰身上，倒在了一片橙红的大火与鲜红的血泊之中。
晟敏的双眼，是生生被大火的浓烟熏盲的。
今天是赫宰的葬礼。赫宰作为卧底的身份已经暴露并以身殉职，也便不必再隐瞒什么了，警方公开为赫宰举行了隆重的殡葬仪式，授予烈士勋章。
晟敏没有去也办法去，他的身份还不允许，他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他自己……也不允许。
晟敏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用了很重的铁链，厉旭问过他为什么，他说这是为了赫宰。
他还不能死。
他不能让赫宰失望，所以他还不能死。
但是三天下来，晟敏虽然做什么事情都有厉旭照顾，所以并不需要有什么大的动作，但是手腕上也被铁链磨得有些血肉模糊了。可是晟敏好像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一样，还会对着厉旭笑，但却不会哭了。
……
【就是那种……即使心里再难过也要笑出声，再委屈也不可以掉眼泪。】
【就是那种……心里即使叫嚣着疼痛也不可以说出口，一个人死死地撑着。】
【就是这种孤独。】
……
晟敏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发呆，像个木偶一样，还是没有提线的。
『晟敏哥，求你了，伤口已经发炎了，再不处理手会废掉的。』不同于以往厉旭清亮的嗓音，略低的干净嗓音终是让晟敏稍稍有了一些反应——不过也只是皱了一下眉头而已。
本来平时来劝晟敏擦药都是厉旭来的，但是这次来的却是东海——厉旭已经再也看不下去晟敏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了。每次厉旭进晟敏的房间，出去之后总要哭一次，每次一哭就总爱打电话给东海。本来为了安全起见，正洙、晟敏、东海和厉旭分散开来隐匿，正洙刚好被派去了海外，于是借着这次机会在海外找了一个隐秘的藏身之处，晟敏因为身体原因只好继续留在首尔，希澈在郊外为晟敏安排了一间住所，而厉旭则留下来负责照顾晟敏，东海则被送到了海外和正洙汇合，不过通过和厉旭的通话，正洙和东海也大致知道了首尔这边的情况，虽然知道风声依旧很紧，但是晟敏的状况实在让人担心，东海又心疼厉旭，于是就和正洙商量，一起冒险提前秘密回到了首尔，与晟敏和厉旭汇合。
『东海？』
『是，晟敏哥，我回来了，还有正洙哥，我们一起回来的。』东海端着托盘坐到晟敏的床边，『哥你知道么？你总是把小旭弄哭，所以，虽然希澈哥并不同意，但是我还是回来了，而且是回来教训哥的。』东海把托盘轻轻放在床头的柜子上。
『……』晟敏垂下眼睑，没有做声。
其实晟敏早已经在心里说了几千遍几万遍的对不起了，他并不是伤心只顾自己的人，即使看不见，他也感受得到厉旭对他的担心，但是他真的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疼痛总是情不自禁的，而这也是他为什么要把自己锁在这里的原因。
赫宰要他忘记。
可是他忘不掉。
他忘不掉李赫宰，却不想其实他忘记的是李晟敏。
『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很明白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如果你觉得这样好受的话，其实我也不会说什么的，但是我知道你不是个自私的人，你也应该知道我们是不会完全撂开你不管的，可是，哥真的觉得这样银赫……不，是赫宰，他就不会觉得失望了么？你要锁住自己，不想自己冲动而让赫宰失望，可是哥你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是活着的么？』东海一字一句地慢慢地说着，语调很平静。
『……』
『哥已经自己杀死了自己。』
『心死了……』从子弹穿过赫宰心脏的那一刻起，晟敏的心也就跟着死了。
『那么人总要活着，心死了，人也要活着，不是么？不然，哥为什么要把自己锁在这里？』
『……东海，帮我擦药吧。』
铁链和已经开始溃烂的伤口几乎都已经粘在了一起，东海已经尽量放轻了自己的动作，但是他也知道，不管怎样那还是会有钻心的痛的，不过不论是摘下铁链还是上药的时候，晟敏都不曾喊过一声痛，甚至连眉毛都没有皱过一下。
果然，是心死了……所以又何来钻心之痛呢？
晟敏抬手，从眼角一直摸到左颊上的那道浅浅的如泪痕一般的伤疤。
——也只有每每想起赫宰的时候吧。
……
【忘了回忆，忘了忘记。】
【让未来到来，让过去过去。】
【谈何容易。】
……
半月。
警方宣布成功捣毁了一个庞大的黑帮组织，然而组织名单中并没有正洙、晟敏、东海和厉旭的名字——所有相关的资料全部是由希澈和赫宰收集汇总后上交到警署的。
而希澈，作为和赫宰同样的警方卧底，因成功完成任务而被授予了十字勋章。
只是希澈并不见得有多高兴。
希澈从七年前进警署开始就和赫宰搭档，即使后来职位多次迁升，两人也始终保持着搭档关系，希澈很喜欢这个平时看起来傻乎乎的、不过一工作起来就十分认真而睿智的弟弟，希澈虽然总给人一种冷淡的感觉，但是他是真的打心眼里疼赫宰这个弟弟的。
希澈如果知道会是如今这样的结局，那么他当初一定会阻止赫宰接下这个任务的——没错，希澈之所以会主动请缨接下这个任务就是因为不放心赫宰一个人。可是赫宰却为了希澈的安全使用了杀手身份提前进入了组织，那么希澈若是想要进组织和赫宰相互照应，唯一可以使用的身份就是危险较小的医生身份——希澈是法医刑侦双学位。
可是千金难买早知道，希澈不是神，也无法预知今日的结局，他能够做的最大的努力就是和赫宰一同接下这项卧底任务，尽自己的全力去掩护赫宰不受伤害。
『对不起……』这是希澈见到晟敏的第一句话。
『该说这句话的人，应该是我吧？』晟敏的笑里带着自嘲。
此时的晟敏已经不再如十几日前那般苍白憔悴了，粗重的铁链已经被收了起来，手腕上的伤口也已经结痂转好，只是那双眼睛再不复灵动黑亮，如今显得呆板而悲伤。
就像东海说的，心死了，人总要活着。
于是一个心死了的李晟敏，活过来了。
东海也只能劝到这个份儿上了。
『不，我当初就不该让他接这项任务，是我的错。』
是啊……如果不曾相遇。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晟敏如今的确宁可他们不曾相遇，虽然现在看起来可能还是会有些遗憾，但是至少两个人都好好地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着同样的空气，至少我们都还不是孤单的。
有时也许这样真的就足够了。
可是时间不可能倒流，于是遗憾永远都在那里。
那窒息般的孤单，永远在那里。
……
【你会来救我吗？】
【因为孤独，这空气太稀薄。】
……
『正洙说，你不肯接受眼睛的治疗。』希澈抬起头看着对面晟敏的那双眼睛，就算如今这人再如何得鲜活，似乎这双眼睛里也永远都盛满了悲伤，『为什么？』
『这是惩罚。』晟敏淡淡地答道。
这是惩罚，是我亲手杀了我最爱的人，是我害死了我最爱的人，可是我不能死，也是为了我最爱的人，于是，这是惩罚。
『其实看不见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晟敏倒是很坦然。
『你到看得开，不过也没关系，有东海和厉旭一起照顾你，我和正洙也会经常来看你，看不见倒也没什么的。』
晟敏但笑不语。
『对了，希澈哥，可以帮我一个忙么？』
『什么？』
『我想去看看赫宰。小海和小旭总说我身体还不好，过段时间才能让我去，但是我真的很想现在就去。』晟敏抱怨的样子就像个任性的小孩子一样。
『……好。』可是希澈依旧看得出那眼睛里挥之不去的浓重的悲伤。
果然是，心死了，活着的只是人而已……
『谢谢你，希澈哥。』晟敏笑得很甜。
……
【如果一切可以重新来过，希望，让我像我，你还是你。】
【不然，就让我忘记，把你锁在瞳里。】
……
我毕生的遗憾，就是没能在你活着的时候让你听见我好好地叫你一声……赫宰。
……也是假的。
可是我忘不掉你。
——这是惩罚。
我再看不见这人世间的沧桑变换、纷扰不休，只在心里记住了你的模样，从此，将你锁在我的瞳里，我的双瞳只看得见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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