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恐惧十五题08,怕黑 BY 暁の蠍鼬迪鬼斑
@暁の蠍鼬迪鬼斑公元2016年。
吴邪静静地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穿梭而过的人和车。
伦敦的夜晚安静又喧闹,他开着窗户,仔细听那些混杂成一团的声音。楼下租房的年轻人似乎又想出来什么新花头,又笑又闹。
吴邪是很喜欢那几个年轻的租户的,都是大学生。吴邪也不是缺钱,只是想着这房子里只有两个人太过缺少人气儿,就便宜地把二楼租给他们了。
有个中国留学生很不解,说吴先生年纪这么大,住三楼上下岂不是很不方便?
吴邪只笑笑,只说年纪大了才更应该多活动活动。
其实不是这样。
三楼卧室有天窗。
有光。
公元1966年。
吴邪在睡梦中被惊醒,他跳下床想要开灯,只听砰地一声,电闸被人拉了下来,四下里一片漆黑。吴邪跌跌撞撞地找到衣服套上,刚打开房门,就被人用什么东西勒住了脖子。
“抓到了抓到了!”
“打到反【和谐【和谐】】动分子!”
“打死他!”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你他娘的居然敢改!”
吴邪头昏脑胀,他只看见满眼的黑。他被绑住,被殴打,拳头和脚落在他身上,热血从鼻腔中涌出。
他妈的,还有没有王法了!
吴邪被蒙着眼睛,被带到审讯室,不知道什么人在审问他,他一律全回答不知道,最后他被带走,送到了山西。
送到山西农场劳改。
他一直被蒙着眼睛,他看不见任何色彩。他看见眼前一片纷乱的繁复,墨绿色在翻滚着,暗红色在涌动着,交织着划出道道。
他想起夜里的高粱地水稻田,他想起那些被他埋在土地里的诗句。
哈。
他被扔进监【和谐】狱,后来不知过了多久他摸到了一个人的手指。
“你是谁?”吴邪问。
“张起灵。”
“……”
还是暗无天日,吴邪有些喘不过气,他紧紧地抓住了那只手。
他又想起被拉下的电闸,砰地一声惊心动魄的黑。
【“吴邪……吴邪你怎么了……”】
公元1971年。
那些非人的生活,饥饿而肮脏,覆盖着漫天飞扬的黄色尘土。他记得将张起灵埋葬的那天,他匍匐在土场上,想要将脸埋进那片坚硬的黄土里。
他想念家乡的红壤,想念大学里的黑土,想念肆无忌惮写文章念诗的日子,想念张起灵的体温。
黑夜里他独自拉着空板车,走在没有星光没有月光的荒野里,走向他即将从中得到自由的地方。
他想念他和他所经历的一切。
【吴邪……你醒醒……】
公元1976年。
红场上张起灵冲吴邪伸出了好看的手,他把他抱在怀里。
他们逃离了让他们遍体鳞伤的那片广袤的土地。
【“吴邪你别吓我……”
“没事的张先生……吴老先生可能是被吓到了……”】
公元2014年。
他们从登记处出来,拥抱,泪流满面,他们和无数对或年轻无比或同他们年纪相仿的合法情侣一起,唱着天佑女王。外面排的长龙一般的队伍,有年轻的女孩将六色的骄傲的旗帜分发。
光。
公元2016年。
吴邪费力地坐起来。
“怎么了?”
旁边几个租客满脸愧疚。
“对不起……都是我们不好,应该跟您说一声的,今天晚上地球一小时,刚才八点了就直接拉电闸了……”
张起灵的脸顿时就黑了。
“胡闹!”
吴邪摆摆手,“没事,你们年轻人的活动,我理解。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大家都散了。张起灵坐在吴邪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
二人坐在一片黑暗里,只有微弱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光。
“你怎么会这样……”张起灵欲言又止。
吴邪忍不住笑了,“我没病。就是想到了那些不好的事情。”
“……”
“我有没有跟你说我是怎么被抓走的?”
张起灵摇摇头。
“我们那里红卫兵半夜来抓人,撞开门先拉电闸,把你全家抓走,天亮了人出人来之后其他人放走,单独留你一个送走……”
“吴邪。你怕黑。”
“都老头子了还怕什么黑。”
“今年我们金婚。你别瞒着我。”
“金个屁前年才结婚,去年2015才结婚一周年。”
“我们已经认识五十年了。”
“我说不过你,你能不能让让我老人家?我都快八十了。”
张起灵抿着嘴,把吴邪微微架起来,让他坐直一些。
“明天有记者要来。”张起灵说。
“采访谁?那么多作家偏来找咱们这样的老头子?”
“我们。”张起灵说,“不涉及学术,仅仅是我们的事情。”
吴邪轻轻地笑了。
“困了就去睡吧。”张起灵轻声说,“明天……”
“知道了知道了。”
张起灵看着吴邪躺下。
他望着天窗看了一会儿,今晚看不见星光。
张起灵听着吴邪的呼吸声。
“你睡不着。”
吴邪嗯了一声。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
吴邪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
怕啊。
怎么不怕。
可是我现在并不怕。即使我看见了黑色,但是我感受到并的不是。以前哪怕白天都是黑的。
我在黑暗中得到你,又差点在黑暗中失去你。
我们的光在那五十年之后才终于迎来。
九点,电闸被推上,张起灵轻手轻脚地打开了屋角的壁灯。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