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月白色的灯罩给眼前晕出一块暖黄的光亮,始终重复如一的动作,左手在折摞子里边拈出一本来,然后摊在案上,将折内遭弹劾的名字抄撰在另一折已是录有密密麻麻鹰头小字的折册中,录毕再将折子合了,归到要御呈的筐篓中去。风闻言事一开,还是应了先前万岁所料,那便是,谁人名下不参人,谁人名下无人参。万岁爷用利用这风闻言事让百官自查自省,但因是允诸官可匿名呈折,同时就也引来诸多的空穴来风和莫须有。所以这一筐一筐的折子送到御前,若是万岁逐一阅览,那成日便也无需去干旁的了,尽看这些五花八门的折子,一日光景也能到了头,如此,便多出督察院筛录这一道流程。)
(临到这个时辰,即便惦着清早老太太遣人来过的话,早些回去,也不能将这案上的一摊撂下。好在老太太虽是上了年岁,但惯是明理,从不挑拣这些。把肩头披着一件狐皮坎肩往上拽了拽,就又是拈过另一本折子来。而在这个当口,内堂的门帘便被撩起,外边堂子挑着羊角灯,很是亮堂。所以门帘乍被挑开,黄刺刺的光线也就一并落进来几许。抬起眼来看清来人之后,也就同时将折子合上,虽是还坐在炕案后边,但还是见抱过胸一揖。)
世伯。
(来人是钮祜禄呈立,同在督察院任职,官衔正三品。照例而言,自个没有同下属见礼的道理。但是钮祜禄早先是玛法一手提拔起来的门生。如今玛法已是不在,他也仍是会时常过府,给老太太醒个安,叙上几句家常闲话。我不曾入朝的时候便以世伯称之,如今若无同僚在侧,也仍是如此召唤。)
冬至家里一块在上房用膳,是早年翁库太太定下的规矩,这世伯是知道的。但是世伯也瞧见了,怕是再耗上好一会子,也走不成。
(说话的时候,肩膀微微一耸,视线往案上的折摞递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