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光亮的黑色皮鞋稳健踏下火车最后一阶阶梯,抬手理了理并不见怎么散乱的西装领子,月台上倒没站上多久便从边上挤上来两个灰色长马褂方口布鞋蓄着长辫子看起来再寻常不过的汉子,毕恭毕敬问了名讳从黑眼镜手里取走了行李家什小心提上。朝人点头示意带路,黑眼镜隔着脸上那副在人群中看起来颇为新式的小圆框墨镜镜片边走边笑意盎然地打量周围模样。
毕竟一晃十年多不曾回来,虽然手下传递来关于国内的信息图影并不少也没能详细到京城每一处微枝末梢上。
周围虽然还能见着是那十多年前华盖威严的京都轮廓,周围不时突兀的西式建筑和趾高气扬的高鼻子洋人却是透露着大败的气象。
“喀拉。”
“先生,宅子到了。”
不算突兀的一声轻响,黄包车夫在地上轻蹭两下停了步子将车子停在处高宅深院侧前,偷眼打量着座位上打扮十分新式的娇客。
看起来并不像平时那些一脸横肉文龙绣虎的混子般凶狠无理,脸上也带着笑模样,打扮倒像是留过洋的先生,可就是一股子大人物的样子逼得人简直不敢大声说句话。
不是不知道到了,只是临进门又有些碎念头打着滚涌上来,一时倒有些魔怔。被车夫提醒唤回思绪,黑眼镜略略摇头笑笑,下了车由着来接的人接进行李进了宅门。
酒绿灯红,满堂绘金。
美人榻上柔若无骨的美人刮去眉毛铺了香粉以螺墨勾出一双极细的柳叶眉,十指蔻丹点沾着胭脂色浸入醇美酒水奉与来客,指尖柔嫩如春笋熟捻以二指夹着细长净白的南京间或凑近烈如火的红唇垂眸吸上一口,烟雾吞吐间斜勾描红的眼角便流出来股欲语还休,又似倦怠又似勾引的媚态。
来客多是穿金戴银踏了进来,意气风发的还会朝周围熟人作上一揖心照不宣地挤眉弄眼,随后便很快被花姑引了进去或包厢设席或大厅一隅上了酒菜看些戏曲。大厅的墙壁以金粉掺花椒兰麝刷成内又引了水道热水穿流昼夜不息,是故即便这大冬天也是一室春意。
黑眼镜用食指略推推眼镜自然伸展了手臂让花姑和小丫鬟为自己除了犹带有 外潮气的孔雀毛斗篷,随了来引路的另一位花姑就坐厅内一处还算清静却视野甚好的转角。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啊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
来的正是时候,台上玉环款款摇开芙蓉泥金折扇拈了花指婉转点至凤冠边上,一双凤目清亮情意动人正如当日贵妃酒后。黑眼镜低头就着边上姑娘送至嘴边的温酒饮了大半,手掌盖上对方微凉玉指将残酒递至那姑娘唇边。一双浅色瞳子隔着墨色镜片在这红都的暧色灯光下明灭,及上嘴边笑容实在很容易给人一种情深款款的错觉。
大约这红都并不多见黑眼镜这种看起来年少风流的娇客,那施粉傅朱的姑娘一双美目转也不转地附在了黑眼镜墨镜后的面容上,红唇微启任酒液流入喉咙双手无骨一般挽在黑眼镜左臂。
台上玉环正是唱得情痴,底下却不知道有几个人是看戏有几个人细细去咀嚼了他唱词,黑眼镜笑容带上几分莫测的玩味,眼神虚虚瞟了眼那缓缓摇着折扇折腰倾身的贵妃,手指顺着一边姑娘大腿上旗袍的高叉滑入细细摩挲人大腿内侧的细嫩位置。
“这咿咿呀呀实在无趣,不如姑娘陪我去楼上静静?”
指尖在人越发温热的腿间染了一手薄汗,黑眼镜笑着抽出手掌为身边面色酡红的姑娘拢了鬓边散发,信手自斟杯铜壶里的温酒饮了重新将杯子扔进温酒的小炉上。
“……是。”
那姑娘任黑眼镜抽回手去又自饮了杯酒这才勉强咬咬下唇并了双腿起身,起身时脚下却是一软险些又跌了回去,多亏黑眼镜带了一把站稳,眉目流转展出个极美艳的笑态。
“鸽儿这就领大爷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