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姜府在长安扎根尚且不稳，只是在乐安到底也是一方名望，主系一脉迁居了，照看乐安生意的人还是会定时送账本过来。焚了栀子香，厚厚的账本就那般摊在跟前，左右就是瞧一瞧，毕竟乐安现如今也不是自个儿能轻易触及的地界儿。浅觑了跟前立着的清虚一眼，在几张单据上写了几笔，她便会意道说那些个书画都是三姨奶奶买的，说是先赊账。意味不明的一丝淡然浅笑，不过远房亲戚的身份，就敢赊一整页的账，这算盘未免打得太响。搁下了狼毫鹂音婉转，清冷若栀。 ）
；遣个人去与那掌柜的道一声，三姨奶奶赊下的账长房七姑娘可是不认的，让他自个儿看着办吧。别的都可以了，登记在册以后再取来给我瞧。

霓官给自己买的梨花膏真真是好吃，想起阿宋姐姐还未曾吃到便让其拿了碧瓷碟装好又沏了‘雪霜’装在食盒里拿过去，世家良好教养步步生莲，绯色叠纱罗裙交织好似小荷才露尖尖角若隐若现，一路上下人侍婢唯唯诺诺唤着‘ 九姑娘。’自己也不过是莞尔微笑映着梨涡浅浅，走到门口见端着账本出来的人儿，含笑音色清脆，好似初春坠冰道。
：家里的帐都是笔笔精算，倒是不曾插了空子才是，我这月的月例还得让姐姐帮我看看花的过不过分呢。
这话说得却也是故意在外头说得，三姨奶奶那头还有乐安的事情自己也不是没听过，月月的月例少不了你们的，再做那些劳什子可真是欺负长房家的人了，更何况姜氏主一脉迁至长安，并不见得乐安便是你们只手遮天的地方，仰首迈着步子到屋里，看姐姐还坐在桌前，明眸似凝露清澈透底，娇笑亦如长安楼阁少女，将剔透梨花膏与清淡霜雪放在桌上。
：姐姐，是有得了什么笑话给阿若听么。

（ 待清虚取了账本出门以后，拢了拢袖子摘下发髻中的银簪子挑了挑灯芯。瞧着屋里又亮堂了些，正待起身将先前还未誊完的账本取来，便听见了穆琅在外头柔婉的声线。闻言便又落座案前顺着长发待她盈盈进门来。那话儿说的是带刺得紧，也不晓得那九姑娘好说话的传闻是打哪儿来的。她与自己同是长房嫡女，要取钱是最最简单不过了。 ）
（ 瞧着她放在桌上的东西，挽起唇角眉眼依旧清冷如初，却染上了淡淡笑意。 ）
；大抵也不是什么好笑的，只是三姨奶奶最近手头怕是有点儿紧，赊账赊了一整页呢，我想呀，这倒像是乐安的店铺在白送东西给她了。

姐姐的屋子到底还是书本账本多的是，自顾自的落座轻理罗裙褶皱，姜家迁至长安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乐安那头都说姜七姑娘清冷如雪却大方得体姜九姑娘乖嚣机敏，自己都失声笑了出来，可若是知道姐姐管账的时候那就要拿布遮住眼睛才是，那锋芒可不是一般人招架得住，绫罗绸缎金银钗饰是姜家女子最不缺的，笔墨字画更是不必多说，可听闻这话倒是觉着三姨奶奶给姜家下了血本，这还是长房管账，若是别人可还了得，这几年姐姐在家中帷幄运筹，虽是一家人可终归不得不防。
闻言双眸温润琥珀色流转万千光华，透着星光璀璨，含笑道。
这可真是大手笔，好大的人家，我说三姨奶奶最近在那头乐的开花，要是我佘了整整一页账还想着不还，做梦都得笑醒了不是？

（ 自打这掌家的权力交到自己这个长房嫡女手中来的时候，便想过要与旁人有些过节，只是铁腕手段过后倒也过了好一段安生日子，如今这些个幺蛾子也是瞧不上眼的。三姨奶奶的事儿打从上月起便晓得，起初也只是几幅画作，自己也不会计较这些，偏生她却以为自个儿是搁着当摆设的，如今做的这般过分，要是还不管管，也对不起姜府七姑娘这名头了。执起银筷拣了一件梨花膏送入口中，好生咀嚼过后端起茶杯轻抿，过后方道。 ）
；在我这儿你也甭这般说话了，姜宋的地方，隔墙尚且没有耳。

家中人多事情也多，这几房亲戚党真不是省油的灯，东家少了胭脂西家少了绸缎的，赶明儿在乐安统统开了姜家的店铺也怕堵不住几位的口，总是说谁叫自己不是长房，可这几年恐怕也没少得了漏网之鱼，如今姐姐把外自己在内，恐怕是得省吃俭用才好，闻言忍不住的笑出声来，这话自己总是在姨奶奶前头说，哪次不是让人家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连母亲都摇头无奈说自己的嘴太不饶人，低眸纤指拨弄琉璃耳珠子面如羊脂白玉无暇，忍住笑意后道。
要我说就是前几年惯出来的毛病，一个吃一个，也不怕撑到。

（ 外人眼里好说话的那个九姑娘怕是这姜府中嘴里不饶人的主儿了。清虚有一回便说，婶婶们都说府里说话最难听的就是姜七和姜九，一个是一针见血不留情面，一个七拐八弯却终究是把人损得无地自容。听着她的话不动声色的淡淡一笑，她们只晓得自个儿铁腕手段处处不饶人，只是暗地里开得后门连自己都数不清。只是这样也好，把柄都握在手里，才能安稳不是。 ）
；只要都是姜家的人，能放过去的我都饶过了，只要别得寸进尺，把长房的人当软柿子捏。即便我这明着掌权的人不济，上头还有爹和娘呢。

有的时候自己的好心倒成了别人觉得软弱可欺，姐姐和自己都懂得这道理，但是有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让别人得寸进尺，就像今天，这般的倚老卖老着实是件丢姜家脸的事情，自己抬手抚着十里桃花的玉柄折扇，十里桃花艳丽栩栩如生，素手轻握竟白皙的与那扇柄无差别般，外头都知姜家主脉女子办事大方得体，是姜家女眷典范，可谁知在这波诡云谲的姜府步步为营。
也就是她们不要姜家脸面，仗着自己是长辈，却做不出什么让人服气的事情，反过头来还这般过分。

（ 从掌权的那一日起便早有不服气的人，只是这些自己都不瞧在眼里。因为尚且没有人动得了我最紧张的东西。倘若有一日谁人犯了姜家长房的人，就且来看看姜宋是怎样的姿态。捧着茶盏细细的抿着，慵懒的眉眼淡漠不已，听着她的话虽是抱怨也晓得姊妹俩原也不怎么在乎这些个劳什子的事情，反正掌家的权在长房手里，有本事的尽管来夺。 ）
；她们可依仗的东西也不多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真有一天不知死活闹起来，把柄可是整整几大本。你姐姐做事何时出过差错。

素来姐姐都是自己的软肋，若是本家真有冒犯姜家女眷，也要问姜九让不让，还记得母亲告诉自己，主脉子嗣是相连的，太多人想连根拔起，却没有这个胆量和手腕，幼年的时候是母亲保护如今便让姜九保护姐姐，就算她这般的聪明处事圆滑，可终归自己也是放不下心的，如今觊觎姜家太多，明里暗里都不得不防，姐姐也会疲惫，只是她不会让任何人看到罢了。
可终归不能这么糊弄了事，父亲不说什么就是看在情分，到头本家的人怪到这儿来最好，让她们自己解释清楚。

（ 嫡出几个姊妹原就是极其聪颖的人儿，这是母亲也不曾否认过的，方在及笄的时候就把掌家大权交了出来。虽说明面上是交在姜青酌手里，但也早就晓得姜昭憺姜穆琅也定是背后出谋划策的那一个。不过说到底也与这姜字有点儿关系，所以不到难以忍受的地步自己也乐于给他们留点面子。终究是外头的生意来得重要些，哪样不是钱。 ）
；都是姓姜的，那便权当给点面子，左右我们也够不着乐安了。这回算是小惩大诫，还不收敛，那就对外说姜七再也不认赊账的单子，让她们把月例花完了，再看看敢不敢来跟我讨。

虽说姜家如今是女眷掌权，可未必便是女子心肠好欺负些，家风素来都是严谨的很，也并没有谁敢说半个不字，起初便是父亲定下了姐姐家主之位，母亲虽不说心底也是有想法，自然也与自己交谈过几次，与姐姐说的话更是仔细精密半点含糊不得，眼眸流转初冬暖融剔透澄明，自己最最放心便是姐姐拿捏的主意，闻言忍不住轻笑，嘴角轻轻携起女儿家娇俏带着轻蔑嘲讽，这是阿若一贯的笑意，对那些根本不是对手非要挑衅的嘲笑。
：也就是因为姓姜才如此放纵，如若不然她们哪能得到姜家一个子儿，有些人真是摔了跟头才知道之前的路好走，姐姐之前也是太好心了，如今倒是真不能惯着，恐怕再下去早晚来了长安寻亲戚。

（ 三月天色正好，即便是夜间也是习习清风怡人。轻拢长发，在梳妆台上随意取了根发带绑着，便见清虚端了安神药进来。病好了大半儿，这补药倒是没有一天落下的，平素都要闹上一会儿才一碗闷了，今儿亲妹妹在这儿，也不好耍赖，只得拿了汤勺一点一点儿喝了下去。喝完以后取了丝帕拭了拭唇，见天色已深，总归是要照看着她。 ）
；眼不见为净吧，长安也有长安的事情要顾，哪一家没有这些个幺蛾子，比之从前听来的那些内斗，姜府也算得上是消停的一家。我瞧着这天儿也不早了，你可得早些歇息，养好身子，别随了你七姐姐这药罐子才好。

都知道姜家家主铁腕不差于男子，可又谁知道姐姐这副身子骨受了旁人受不得的罪，从小围在她身边似乎已经习惯了身上的药香味儿，素来喜爱甜食果子总是喜欢留一半给她，倒是想要去去她嘴里的苦意，如今自己与十妹年纪都太小，算不得真正的参与姜家的事情，却也总想着替她分分忧，三月冻人不冻水夜风微凉也是起身关了窗子，纱幔交叠映的月色朦胧，闻言轻启唇笑道。
：我自是不会的，我要养着好身骨照看姐姐才好，如今你不得如此，那便我这里加上姐姐的份儿，又不怕她们闹，只怕她们不会闹自己站在台上成了笑话，
见她这般艰难喝了药，便递给她一小块儿梨膏糖含着，终归是好受些的，转瞬轻轻握住她的手，烛光熠熠，浑然不见方才轻蔑笑意与不舍她去次操劳取而代之便是眸色清透殷殷期待。
：姐姐，我终归是会长大的。
时候也是不早，姜家事情姐姐忙前忙后还是早些休息的好，轻轻点头，多说了几句要她照顾自己身子不准耍赖不吃药的话，便携着霓官回去，月色如琢映着女子裙畔点点婀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