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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老师:
我曾设想的《荣光》,它的内核或许有浩瀚的星海,凛冽泛光的金属机体,或许有野兽。它可能像是殉道者,比如歌颂时代的忧愁,歌颂少年的不满。也可能科学并且精密,比如那位上校高速运转的智慧,而人类为了生存战斗。
这令我想起我曾遇见的一个人,我猜想或许他的内心也有同样的“荣光”。我曾打开这只野兽的囚笼,并为他画地为牢。他以独立回报我,而我无话可说。
不过我并不在意。这并非不够重视,我猜想或许他也一样明白——
“不如说……真正的恶战,或许才刚刚开始。”
我与他的恶战。
即颂近安。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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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UROKO开始觉得那些入侵者无法打败,是在亲眼目睹同伴的死亡之后。清楚意识到人类的弱小后,畏惧总被硬生生地镌刻在骨质里。
他至今还能想起那一日,变异体猝然袭入东洋领空的上方,国联军队的导弹攻势全盘崩溃,人们很快绝望地被迫意识到——人类现有的任何武器都对它无效。
KUROKO眼睁睁地看着一架同伴驾驶的机体被它猛然擦身撞击而过,连呼救信号也来不及发出,他怔然地看着那架机体被它吸收内部,碾磨粉碎。同伴那刻惊愕扭曲的脸孔留在他的视网膜里,盛满无助与绝望的瞳孔刺得他喘不过气,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人类的渺小与无力——反抗像极了无谓的玩笑。
正像此时面前疾速放大的拳头以硬实的速度与力道打下来,脸颊迅速传来撞击的痛感,身体受力本能地后倾,他死死扣住那人的手腕,抿起嘴唇硬撑着直起身体。
面前的行凶者毫无歉意与自觉,他的长官单手拽住他的衣领,轻松地提起来并近得几近紧贴面前——
AKASHI被压得低沉的声音撞进他的耳廓:“你以为你加入继卫,是为了什么?”
KUROKO抬眼视线猛然撞进他的眼里,抿着嘴唇无声僵持几秒后垂下眼,从喉间低声挤出他的答案:“为了——人类生而自由。”
青年嗤鼻嘲讽道:“生而自由——这些无力的漂亮话对胜利毫无作用。这就是你所谓的英雄情结?真可笑,仅仅意识到自身的弱小就软弱地哭喊着‘我无法打败那些坏蛋’跑开,我的部下几时竟也成了一堆只会说着漂亮话的臭虫?”
KUROKO垂着头紧攥住拳头,一贯冷静的性格强制令他自抑,他在这尖锐的羞辱里感受到他的长官压抑的怒火,他的反驳自喉间艰涩挤出:“我不会选择逃避,永远不。”
“那就拿出相应的觉悟,证明给我看,你并非软弱无能的废物,KUROKO阁下。”青年的语调嘲讽,他用空余的另一只手松开系在颈上的领带:“做不到的话,立马离开。”
他看着面前看上去向来无情绪的沉稳青年,苍蓝的眼中灵魂燃尽的火光灼灼发亮,仿佛再没有什么能让它们熄灭。
他向来没什么耐心去玩无聊的热血游戏,他用赤色的双眼不带感情地审视他:“现在告诉我,你能否抛弃你的一切不堪的软弱与可笑的天真,作为一名曾经历战场和鲜血的战士,仅为我,献上你全部的忠诚。”
“——是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仅为您,给予我的全部忠诚与生命。”
“很好。”
AKASHI看着那名尚且年轻的青年一贯沉稳的苍蓝色眼中开始有了更多的东西,比如责任,比如希望。死亡过后还会有新的事物作为接替,像是战斗或生存,痛苦与使命本就不是什么需要分得太清的东西,总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事物。而他们总需要继承死者的意志,去挣扎去奋战,他们必须攀越过荆棘荒原与累累墓冢,即使谁也说不清前方究竟是一片鲜花或通往悬崖。
“他已像一名真正的战士献出了生命——”他的长官目光里没有凌厉,赤色双眼里蕴着深沉的敬意与温和:“但或许他得知能有人为他落泪,他也同样觉得幸福。”
KUROKO张合嘴唇无声言语,他不知道此刻他该说什么,或不该说什么,气音被咽在他的喉间。他紧紧抿起嘴唇,在肆意涌出的泪水里狠狠地点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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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历2025年的暮春,学者们探测到地球邻近的小行星内部出现极高密度的希格斯粒子反应,频率与人们检测的十年前的地球完全一致。
经过初步推论,这颗行星出现的反应或许与侵入地球的变异体的来历密切相关。在经过人类所有相关组织长达半年的筹备,制定了缜密的作战计划之后,人类纪元里2025年10月,以继卫部队作为中坚战力,人类的首次反击,缓缓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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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UROKO作为继卫先发部队的一员,他在出发前则早已做好为了国家献出生命的准备。在充斥着硝烟的时代里,失去生命早已是常态。显然死亡并不能让他动摇。
然而不论令他或所有人仍始料未及的是,没人预想到先发部队出发尚不及一小时,刚刚降落于行星上的瞬间,变异体立时猝不及防进入攻势袭来——
“先发部队,立刻做出应战准备!”
“K号机插入栓固定完毕,安全装置全部解除,武器装备完成,弹道确定,已进入备战状态。”
KUROKO此时的神经紧绷,他边密切关注着手上精密的准备程序,一边向指挥舰汇报情况,却仍能感觉到此刻鼓噪的心脏在耳廓跃动作响,他深吸一口气——
“K号机确认没有异常。发射——”
机体如同离弦之箭顷刻出动,K号机刹那间以螺旋轨道疾速旋转机体,袭入变异体群中的K号机犹如钝重的刀刃,在空中以打乱抛物线的轨道驰行,两翼的舰载导弹沿内弹道的来复线迅速发射,稳稳击中一架异体,特质的弹药爆炸后迅速腐蚀入侵者的机体。
KUROKO的手指按下嘴边的信号设备,声音在电波里传送向指挥舰:“一号目标,清除完毕。”
K号机再次展开同样的攻势,机身自入侵者后方侧舷而过,特制导弹正以流畅错综的曲线向着预定落点们准确进发,目标异体被精确地一击击穿,金属在飞速疾驰的弹药灼烧贯穿下爆裂。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手指搭上嘴边的信号器:“二号目标,也——”
“砰——!!”
伴随着一声轰鸣巨响,K号机猝不及防间被一架异体猛然撞击至四五米远外,信号回路被一阵电流干扰后骤然中断。
“发生了什么?”
指挥舰长盯着K号机毫无反应的荧幕皱眉询问。
通讯员紧张地重复手上与K号机连接信号的程序,几番尝试仍徒劳无功。
“变异体突然暴走主动攻击,K号机驾驶员左腕受损,头盖前部发生龟裂,驾驶神经回路中断,脉冲值呈逆流状态,机体被迫进入安全警戒状态!”
“什——!!”
“现在K号机的后续接收工作由继卫接手。”一直保持沉默的AKASHI骤然开口。这位年轻的长官面上看不出情绪,他走向K号机的信号接收台,军靴在指挥厅里徐徐回响。
“可……”
“恳请您将舰队的指挥权予以我,舰长阁下。”青年微微颔首,嶙峋的指节按着帽沿,仿佛矜持且倨傲的国王。
“这……”舰长沉吟不语。
年轻的长官并不急于催促,他仅以陈述口吻出声提醒道:“您知道,唯有我能取胜。”
他的口吻里毫无傲慢,仅仅以事实平铺陈述。他以敬语装饰话语,眼神却直视向舰长,仿佛并不担心他会拒绝。
“……好吧,年轻人。”舰长徐徐长吁了口气,他深深看了那位青年一眼:“愿你得以重拾人类曾拥有的荣光。”
“上帝保佑您,阁下。”青年由衷地脱帽行礼。他从未真心实意地誓言为人类付诸一切而战,但他总是愿意敬重那些伟大的战士。
AKASHI转过身回到指挥台,他的手指按下信号器:“——回收K号机,进行弹道作战准备。”
“进行弹道作战准备——”
通讯员立刻重复长官的旨意。
“开火!”
由指挥舰两舷发射的导弹以毫无偏差的曲线轨道准确向目标进发,飞速疾驰的弹体沿密集的来复线凌厉地破开漆黑广袤的宇宙,精准落点。
伴随“轰——”地巨大响声,火光几乎映亮整个宇宙,不具名的行星在剧烈爆炸中成为无数粒子间悬浮的一粒尘埃,永远留在这片涤荡一切的黑暗里。
“战争……结束了?”
有人不确定地发问。
“当然不。”AKASHI正了正帽檐,向着K号机所在的观测舱走去:“人类附近出现类似反应的行星至少有500个。这还仅仅是太阳系。”
“不如说……”他低声自语:“真正的恶战,或许才刚刚开始。”
——摘选 K《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