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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书】白夜——作者:陀思妥耶夫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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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07-12-25 09:42回复
      ——摘自一位幻想家的回忆录(伤感小说) 

      ……或者它(花)的产生 

      是为了贴近你的心 

      那怕只是短暂的一瞬?……① 

      ————伊凡·屠格涅夫 

      -------------------- 

      ①这三行诗引自屠格涅夫的《小花》,但引文与原作略有出入。原诗是:“须知小花的产生,是为了在你的心旁逗留一瞬!”


    2楼2007-12-25 0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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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09 23:5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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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一 夜 


        那是美妙的一夜。那样的夜晚,亲爱的读者,大概只有在我们年轻幼稚的时候,才会出现。那时天空繁星闪耀,清新透明。举目一望,你会情不自禁地反问自己:在这样的天空底下,难道还会有人怒气冲冲、喜怒无常吗?这也是一个幼稚的问题,亲爱的读者,非常幼稚,但愿上帝经常用它去触动您的灵魂!…… 

        既然上面提到怒气冲冲、喜怒无常的先生们,那么,我就不能不回想起我在这一整天里的高尚行为。 

        打从大清早起,我就受到一种莫名其妙的苦恼的折磨。我忽然觉得:我孤零零的,正在受到所有的人的抛弃,所有的人都在离开我。当然,任何人都有权发问:这所有的人究竟是些什么人呢?因为我住在彼得堡已经八年,并没有结识过任何人。不过,话得说回来,我要结识人干什么呢?不结识我也熟悉彼得堡呀。所以,一旦所有的彼得堡人收拾行装,突然乘车外出避暑,我就觉得所有的人要抛弃我了。 

        我觉得一个人孤单单地留下来,是很可怕的。我怀着深深的忧伤,在城里整整徘徊了三天,根本不明白我到底出了什么事。上涅夫斯基大街也好,进街心公园也好,在沿河大道上漫步也好,我惯常在某一时间、某一地点见到的那些人,一个也没有见到。他们当然并不认识我,但是,我却认识他们,不仅一般地认识,甚至对他们的外貌,还进行过一番认真的研究。他们兴高采烈的时候,我也兴高采烈;他们满脸愁云、闷闷不乐的时候,我也闷闷不乐。我与一个小老头,几乎建立起了友谊。我天天在固定的时间在丰坦卡河边与他见面。他外貌庄重、沉思,老是喃喃自语,时不时地挥动左手,右手则柱一根顶端镶金的、有许多节巴的长拐杖。他甚至注意到了我,对我表示由衷的关切。假如我在一定的时间不在丰坦卡河边那个固定的地点出现的话,我相信他一定会感到不安。唯其如此,我们有时候几乎到了相互鞠躬问好的地步,特别是在我们两个的心情都很好的时候。前一向,我们整整两天没见面,第三天见到的时候,我们都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抓帽子,准备鞠躬问好,幸好及时醒悟,才放下手来,然后十分关切地彼此擦肩而过。 

        对一栋栋的房屋,我也很熟悉。每当我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好像每一幢房子都会跑到我的前面,敞开所有的窗户,对着我差点说出声来:“您好啊!您身体怎么样?托上帝的福,我很健康,到五月份,我又要加高一层了。”要不就说:“贵体如何?我明天就要翻修了。”或者说:“我差点全被烧光了,可把我吓死啦!”如此等等。这些房子之中,有我非常喜爱的,甚至有的如同我的至亲密友。其中的一幢打算今年夏天请建筑师来治病,到时候我会天天去看它,不能让它整治坏了,但愿上帝保佑给它治好!…… 

        但是一幢淡红色的漂亮房子的经历,我却永远也忘不了。那是一座非常令人喜爱的石头房屋,它是那么彬彬有礼地望着我,那么骄傲地望着笨拙的左邻右舍。每当我从它的身旁走过时,总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上星期我从大街上经过,望了我的朋友一眼,突然听到它抱怨的叫喊:“他们把我涂成黄色啦!”这些杀人凶手!这些野蛮的暴徒!他们什么也不怜惜,包括圆柱和房檐,于是我的朋友全身发黄,黄得像一只金丝雀。为了这事,我差点气炸了!直到现在我还无力与我那可怜的朋友见面,它已被糟蹋得面目全非,全身都被染上了天下帝国的颜色①。 

        -------------------- 

        ①此处指我国清朝黄龙旗的颜色。 

        这么一来,读者先生,您应该明白我是多么熟悉整个彼得堡了吧!


      3楼2007-12-25 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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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是想让人喜欢您,对吗?” 

          “是的!看在上帝的面上,麻烦您判断一下,我到底是一个什么人?您知道吗,我已年过二十六岁,但是还没有见过任何人。唉,我怎么能够说得恰当、机灵和得体呢?不过,把一切的一切都直率地说出来,也许对您更为合适……我心里有话要说的时候,我是不会沉默的。唉!反正都一样,……信不信由您,我可从来没有结交过一个女人,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啊!也没有任何相识!我只是天天在幻想,幻想有朝一日我会碰上一个什么女人。哎,要是您知道,我以这种方式恋爱过多少次那就好了……” 

          “什么方式?爱上了谁呢?” 

          “什么人也没爱上,我爱上的只是一位理想的女性,是梦中见到的那位姑娘!我在幻想中创造了许多浪漫故事。啊!您不了解我!的确,我不是没有遇到过两三个女人,但那是什么样的女人呢?全都是一些不三不四的女房东……我大概要让您见笑了。我坦白地告诉您吧。我好几次想同大街上遇到的贵族女郎,进行无拘无束的谈话,当然,是在她孤身一人的时候。当然说的时候,态度是怯生生的,谦恭的,充满激清的。我告诉她,我孤独得要死,希望她不要把我赶走,告诉她我没有结识任何女人的手段,让她明白,不理睬像我这样一个不幸的人的怯生生的乞求,即便从女人的责任角度,也是说不过去的。最后我告诉她,我的全部要求仅仅是请求她对我说一两句亲切的、同情的话,不要一下子就赶我走,相信我说的话,倾听我的诉说,如果需要也可以对我嘲笑,总之是,给我以希望,对我说一两句话,仅仅一两句就足够了,然后我们就分手,永远不再相见也好……您在笑啦……其实,我说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您发笑……” 

          “您别见怪,我是在笑您自己给自己过不去。只要您试着去做,您肯定会获得成功,即便您到大街上去试也行,越简单越好……任何一个善良的女子,除非她是傻瓜或者她此刻正在为什么事大发脾气,否则她是不会不说一两句您那么羞答答地要求的话,就断然将您赶走的……您看,我怎么啦?当然,她可能把您当成疯子。我这只是说说自己的看法。关于世人怎么生活,我知道的可不少啊!” 

          “啊,太感谢您了!”我叫了起来,“您不知道,您现在为我做了一件多大的好事!” 

          “好,好!请您告诉我,为什么您认为我就是那样的女人,可以和她……嗯,就是您认为值得关心并与之建立友谊……总之,不是您称之为女房东那样的女人。您为什么要走到我的身边来?” 

          “为什么?为什么?因为您是孤身一人,而那位先生又是那么放肆,加上现在又是夜间。我觉得这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这一点,您大概也会同意吧!” 

          “不,不,我不是指刚才,而是更早一点,在道路那边的时候。您当时不是想走到我身边吗?” 

          “在道路的那一边吗?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我是害怕……您知道吗?我今天非常非常幸福,我边走边唱,我甚至走到了城郊,我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幸福的时刻。也许,我觉得……您……,请您原谅,如果我说,我当时觉得您在哭……而我是听不得哭声的……我的心紧缩起来了……我的天哪!难道我不能为您伤心、难过吗?难道对您表示由衷的同情就是罪过吗?……请原谅,我说的是同情……总而言之,难道我身不由己地走到您的身旁,就是对您的冒犯吗?” 

          “算了,够啦,您别再说下去啦!……”姑娘低下头来,握着我的手说,“是我不对,我不该提起这事。不过,我感到高兴的是我没有把您看错……您看,我就到家了,只要由这里往胡同里一拐。再走两步就行了……再见吧,我非常感谢您……” 

          “莫非,莫非我们从此就永远不再见面吗?……难道就这么分手永别?” 

          “看您说到哪里去了?!”姑娘笑着说道,“您起初只想讲两三句话,可现在……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并没有说您什么呀……或许,我们还会见面的……” 

          “我明天一定到这里来,”我说道,“哦,对不起,我已经是在提要求了……” 
        


        6楼2007-12-25 0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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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您是性急了点,您确实几乎是在提要求……” 

            “等等,您听我说吧!”我打断了她的话,“如果我以后对您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一定请您原谅……不过,事情是这样的:明天我不能不到这里来。我是一个靠梦想过日子的幻想家。我的实际生活很少很少,像现在这样的时刻,我认为是罕见的,因此我不能不让这些时刻在我的幻梦中重现。我会整夜、整个星期都想您,成年成月地想您。明天我一定到这里来,就是这个地方,这个时刻来到,而且一想起今天的情景,我会感到无比的幸福。这个地方对我来说,实在太可爱了。在彼得堡,我有两三个这样可爱的地方。有一次我甚至因为回忆而流出过眼泪,像您一样。也许我就是据此而判定您在十分钟以前,也是因为回忆往事而哭泣的……对不起,我又忘乎所以了。也许,您过去在这里曾经感到过特别幸福?……” 

            “好,”姑娘说道,“我明天一定到这里来,也是十点钟的时候。我发现,我已无法禁止您……这也是我需要来这里的原因。您别以为我是在与您订约会。我预先告诉您,我之所以需要来这里,完全是为了我自己,不过,唉……我还是对您直说了吧!如果您来,那也没有什么要紧,第一,可能又会发生今天这样的麻烦事,不过,这且不管,暂时置之一旁……总而言之,我只是很想见到您……和您说上一两句话。您看,您现在不再怪我了吧?您别以为我会那么轻率地与人约会……我是从不与人约会的,除非……不说了,就算这是我的一个秘密吧。硬要我说,我得先讲讲条件。……” 

            “条件?您说吧,说吧,把它通通都说出来。我会全盘接受,完全同意的。”我欢喜莫名,高声大叫。“我向您保证,我一定老老实实听话,恭敬从命……您是了解我的……” 

            “正是因为我了解您,所以我才邀您明天到这里来,”姑娘笑着说道,“我非常了解您,不过,您来这里得答应两个条件:第一,(您一定要执行我提出的条件,满足我的要求,您看,我说得多坦率)您不能爱上我……这是万万不行的,这一点我得提醒您注意。我只准备和您建立友谊,您看,这是我给您伸出的手……但恋爱不行,我求求您啦!” 

            “我向您发誓,”我赶紧抓住她的小手,叫了起来。 

            “算了吧,您别发誓!我不是知道您的脾气火爆,像炮竹一样,一点就着吗?我这么说,您可别怪我。要是您知道就好了……我也没有任何一个可以交心的人,没有人给我出主意、提意见。当然不是要到大街上去寻找这样的人,不过,您算是一个例外。我非常了解您,好像我们是二十多年的老朋友……真的,您不会对我背信食言、欺骗作弄我吧?” 

            “这您会看得见的……不过,我不知道怎样打发时间,虽然只有一个昼夜。” 

            “好好地睡上一觉就行了,祝您晚安!同时请您记住:我已经完全相信您了。您刚才大声说出的话真好!难道一种感情,就算是兄弟之间的同情吧,能够说得清楚、体会明白吗?您知道吗,这话说得实在好,我脑子里马上就出现了信赖您的念头,决定把心事统统告诉给您……” 

            “看在上帝的面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到底是什么心事呢?” 

            “明天再说吧,暂时让它保密。这对您也许更好,因为这样看起来多少有点罗曼蒂克的味道。明天我也许会告诉您,也许不说……不过我以后还是会同您说的,我们彼此会更加了解……” 

            “噢,明天我就把我的一切都讲给您听!不过,那是怎么回事呢?好像我身上出现了奇迹……我的天哪,我这是在哪里呀?唔,您说说看。您一开始就不像别的女人那样,对我大发雷霆,赶我走开。难道您对这种作法不满吗?两分钟!仅仅两分钟您就使我永远感到幸福!对,永远幸福!也许据此可以知道,您使我和自己和解了,您化解了我的内心矛盾,打消了我的疑虑……也许我也会遇到这样的时刻……好啦,就在明天,我会和盘托出,把我的一切都告诉您,一切的一切,您都会了解的!……” 

            “好的,我一定好好地倾听,到时候您就开始讲吧……” 

            “我同意。” 

            “再见!” 

            “再见!” 

            于是我们便分了手。我整夜走来走去,怎么也下不了回家去的决心。我是那么幸福……明天见吧! 

            


          7楼2007-12-25 0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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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二 夜 


              “嗯,您到底还是熬过来了!”她笑着对我说道,同时握住我的两手。 

              “我在这里已经等了两个钟头,您不知道我这一整天是怎么过的!” 

              “知道,我知道,现在言归正传谈正经事吧!您知道我为什么到这里来吗?并不是像昨天那样闲扯谈的。我觉得我往后的行为举止要更加理智一些才行。这就是我所要说的。对于这个问题,我昨天想过很久。” 

              “到底在哪一方面,在哪一点上我们要更理智一些呢?从我这一方面来说,我已做好充分准备。不过说实在的,在我的一生中,没有什么比昨天的所作所为更理智了。” 

              “真的吗?第一,我请求您别把我的手握得这么紧。其次,我要告诉您,对于您这个人,我今天翻来复去想过很久。” 

              “好,想的结果呢?” 

              “结果是:一切需要重头开始。因为我已作出结论:我对您还很不了解,我昨天的行为,很像一个小孩子,一个小姑娘。当然,这一切追究起来,还是怪我的心肠太好,也就是说我自己夸赞自己。往常也是如此,一当我们剖析自己的言行时,结果总是自我陶醉。为了改正这一错误,我决定对您进行最详细的了解。由于无人向我提供您的情况,您自己得向我把一切的一切,从头到尾,都讲清楚,比方说您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您快点开始讲吧,讲您自己的经历!” 

              “经历?”我吓得叫了起来!“经历?谁告诉您说我有经历?我没有经历……” 

              “要是没有经历,您又是怎么生活过来的呢?”她笑着打断我的话。 

              “根本没有任何经历!常言说得好,我是自由自在活下来的,也就是说,我是孤身一人,完全是只身一个人,孤伶伶的,您懂得什么是孤伶伶吗?” 

              “什么是孤伶伶?那就是您从没见过任何人。” 

              “哦,不,人倒是见过的,不过我还是孤身一人。” 

              “怎么?难道您没跟任何人说过话吗?” 

              “从严格的意义上讲,是没跟任何人说过话。” 

              “那么,请您解释一下,您到底是个什么人?您等一等,让我猜一猜:您大概同我一样也有一个老奶奶。她双目失明,一辈子哪儿也不让我去,使我几乎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两年前我很淘气,她发现管我不住了,便把我叫到跟前,用一根别针,把我的衣服别在她的衣服上面。从此我们就成天坐在一起。她虽然双目失明,但能织袜子,我就坐在她身旁缝衣服或者念书给她听。多奇怪的办法!她把我别在她身边已经两年多了……” 

              “哎呀,我的天哪!多大的不幸啊!不,不,我没有这样的奶奶!” 

              “既然没有,您又为什么老是呆在家里呢?……” 

              “您听我说,您不是想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唔,对呀,对呀!” 

              “是按这个词的严格意义说吗?” 

              “是按它最严格的意义来说!” 

              “那就请您记住,我是一个典型!” 

              “典型,典型!什么典型?”姑娘哈哈大笑,那样子好像她整整一年没有这么笑过似的,然后就大叫起来。“同您在一起真开心!您看,这里有条板凳,我们坐下来谈吧。这儿没有人走动,说话也没人听见,您就开始讲您的经历吧!因为不论您怎么说也无法使我相信您没有经历。我有经历,不过把它隐瞒起来了。首先请您说说典型是什么?” 

              “典型?典型就是一个有特色的人,一个荒唐可笑的人!”她孩子般的笑声感染了我,我也跟着哈哈大笑。“典型是一种性格。您听我说,您知道什么是幻想家吗?” 

              “幻想家!对不起,怎么会不知道呢?!我本人就是幻想家!有时候我坐在奶奶身旁,脑子里什么都想。哎,一旦开始幻想,就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都出来了,甚至想嫁给中国的皇太子……您知道,当幻想家真舒心!不,不过那只有天晓得!特别是真有心事要想的时候!”这一次她相当严肃地这么补充说道。


            8楼2007-12-25 0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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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这位怪人便带着新的收获,回到他那个令人感到愉快的洞穴里,然后坐下来吃饭。吃了很久之后,他才清醒过来。这时候,服侍他的、总是心事重重、脸上从来没有开朗过的玛特莲娜,已经收拾好桌上的杯盘碗碟,给他递来了烟斗。他清醒过来以后,惊讶地发现他已经吃完了饭,至于这顿饭是怎么吃的,他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了。房间里已经黑了下来。他的心里,既感到空虚,又感到悲哀。整个幻想王国在他的周围坍塌了,坍塌得无声无息,毫无痕迹,没有发出一点破裂的劈啪声,像梦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自己也记不起他梦中见到了什么。然而却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使他的心隐隐作痛,无法平静下来。有一个新的愿望在颇具诱惑力地触动和刺激他的幻想力,不知不觉地唤起一连串新的幻象。小小的房间里,笼罩着一片寂静。离群索居和懒惰是可以激发想象的。想象正在悄悄燃烧起来,开始沸腾,就像老玛特莲娜的咖啡壶中烧着的水。老玛特莲娜正在厨房里不动声色张罗,为她自己烧冲咖啡用的水。这时候,想象正在一阵阵地激荡,喷出像火星一样的光芒。那本随手拿到的书,已经从我们的幻想家手中滑落下来,他毫无目的地读着,还没读到第三页呢!他的想象力又兴奋起来了,接着又突然出现一个崭新的世界,一种新的、迷人的生活便在他面前展现出光辉灿烂的前景。一场新的梦,就是一次新的幸福!一剂令人心荡神驰的甜蜜毒药! 

                -------------------- 

                ①茹科夫斯基(一七八三——一八五二)俄国大诗人,浪漫主义诗歌的创始者之一。


              11楼2007-12-25 0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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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这一切都是梦幻,包括这座花园?这花园阴冷、荒芜、凄凉,幽径上长满青苔,显出一副孤寂、忧郁的模样。他们曾经在这里,并肩漫步,共话衷肠,表白爱情和思念之情。他们彼此爱得那么长久,‘那么长久,那么深沉’!还有那幢祖先遗留下来的怪模怪样的房子。就是在这幢房子里,她孤寂而忧伤地住过很久,陪伴着她年老力衰、面色阴沉、老是沉默寡言却又性情暴躁的丈夫。正是这个老家伙吓得他们心惊胆战,像小孩子一样羞答答地隐藏着他们彼此的恋情。他们有多么痛苦,有多么害怕啊!他们的爱情又有多么纯洁,多么诚挚!(纳斯金卡,这已经是不言自明的了。)但世人却又非常歹毒!我的天啦!难道他后来碰到的不是她吗?那是在远离祖国海岸的异国土地上,在正午酷热的天空底下,在一座非常漂亮的城市之中。当时,一座沉浸在火光海洋之中的宫殿(肯定是一座宫殿)里正在举行舞会,灯火辉煌,乐声悠扬,她站在爬满常春藤和蔷薇的阳台上,一眼就认出他来了。她赶紧摘下假面具,说完一句‘我自由啦!’就浑身抖动,一下扑进他的怀里。他们紧紧地拥抱,身子贴着身子,高兴得不禁大叫,在一煞那间,居然忘记了痛苦,忘记了离别,忘记了所有的折磨、那座阴森森的房子,还有那个老家伙、遥远祖国阴暗的花园以及那张长凳,在那里她曾经给予过他最后一次热烈的吻。后来,她从他由于绝望而感到痛苦的拥抱中挣脱出来了…… 

                  “啊,纳斯金卡,您一定会同意:某一位个子高大、健壮的小伙子,一位好说笑话逗乐的小青年,您不请自来的朋友打开您的房门,像没事似的大叫:‘老兄,我是刚从巴甫洛夫斯克来的!’这时,您一定会一惊而起,脸红到脖子上,样子十分难堪,好像一个小学生刚刚从邻居果园里偷来一只苹果,塞进自己的口袋里被人发现了似的。我的天哪!老伯爵已经死去,难以用笔墨加以形容的幸福就要到来,可这时人们却从巴甫洛夫斯克来了!” 

                  我结束了我悲怆的叫喊,情绪激动地沉默下来了。记得我很想使劲放声大笑,因为我已经感觉到,有一个与我作对的小鬼,附在了我的身上,而且已经开始掐我的喉咙,揪我的下巴颏,于是我的两眼也就越来越湿润。我期待着正在睁着一对聪明的眼睛听我说话的纳斯金卡哈哈大笑,发出她那小孩子般的、难以遏制的笑声。我已经感到后悔,不该走得那么远,不该讲那些早已憋在我心里的话,而这些话我早已烂熟在心,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就像背书似的。因为我早就准备好了我自己的判决书,现在叫我不念是欲罢不能了。我坦白承认,我不希望有人理解我,但使我感到大吃一惊的是,她居然一言不发,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地握了握我的手,怀着一种胆怯的关切心情问我: 

                  “难道您的一生真是这样过来的?” 

                  “对,我整个的一生都是这么度过的,纳斯金卡!”我作了回答。“看来,我也会这样结束我的一生!” 

                  “不,这不行!”她心情惶恐地说道,“这是不会出现的。不过,我的整个一生大概会在奶奶的身旁度过了。您听我说,您知道吗这样活下去是非常不好的!” 

                  “我知道,纳斯金卡,知道!”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大声叫道。“现在我比任何时候都清楚,我白白地葬送了我的全部大好年华。现在我不仅知道这一点,而且因此而感到更加痛苦,因为上帝亲自把您,我善良的天使,派到我的身边来,把这一点告诉我,并且加以证明。现在,当我坐在您身边,和您说话的时候,我已经害怕思考未来了,因为将来又会是孤独,又是这死水一潭、毫无用处的生活。现在我真真切切地坐在您的身旁,感到无比的幸福,将来我是会有幻想的!啊,愿上帝赐福与您,让您永远幸福,亲爱的姑娘,因为您没有一见我就让我滚开,因此我可以说,我一生之中至少痛快地过了两个夜晚! 

                  “嗯,不,不!”纳斯金卡叫了起来,两眼闪着泪花,“不,这种情况再也不会有了,我们就这样不再分离!两个晚上算什么呢?”


                13楼2007-12-25 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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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09 23:4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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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呀,纳斯金卡,纳斯金卡!您是否知道您使我和自己和解了多久?您是否知道,我现在已经不像过去那样,把自己想得那么坏了。您是否知道,我也许不再为我过去犯过罪、在生活中有过过失而伤心了。因为这样的生活本身就是过失和犯罪。您不要认为我是在夸大其辞,看在上帝的面上,您千万别这么想!纳斯金卡,因为我有时候感到那么悲伤,那么愁苦……因为我在这样的时刻里开始感到我永远也无法过上真正的生活;因为我已经觉察到我失去了同真正的现实的任何接触,失去了任何感触的能力;还因为我咒骂过我自己,因为在荒诞的不眠之夜以后,我也有一些非常可怕的清醒时刻!这时候,你会听见你四周的轰隆声,人群在生活的旋风中飞舞;你会亲耳听到、亲眼见到人们是怎样生活的,他们是在实实在在地生活。您会看到:生活不是为他们定做出来的,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像梦,像梦境一样消止,他们的生活总是不断更新的,总是永远年轻的,它的这一小时与那一小时总是不同的,而胆怯的幻想却是那么令人丧气,单调到了粗鄙的地步!幻想是阴影的奴隶,思想的奴隶,第一块突然遮住太阳并用愁苦压迫着(那么珍惜自己的太阳的)真正彼得堡的心的云彩的奴隶,而愁苦中的幻想算是什么幻想呢!?你会感觉到,它终于感到了疲倦,在永无休止的紧张之中·永·不·衰·竭的幻想正在逐渐衰竭,因为你在不断成长,正在慢慢地放弃自己以前的理想。这些理想正在化为灰尘,变成碎片。如果没有另一种生活,那就只好用这些碎片来拼凑了。不过心灵却在祈求和向往另一种东西!幻想家便在灰烬中白白地翻寻,在自己以往的幻想中寻找,希望在这一堆灰烬之中找到哪怕是一些火星,把它煽旺,用重新煽起的火光去温暖已经冷却了的心,使往日感到那么亲切可爱的一切,重新在心中复活,触动他的心灵、使他的血液沸腾,眼泪夺眶而出。过去的一切曾经使他大大地受骗上当!纳斯金卡,您是否知道,我已经走到了何等地步?您是否知道,我已经被迫举行周年纪念,纪念自己的感受,纪念那些过去感到非常亲切,实际上却根本没有过的一切。因为这个周年纪念是根据那些愚蠢、虚妄的幻想进行的,而所以举行是因为这些愚蠢的幻想已经不复存在,而且也无法使之再现:要知道幻想也是可以活下来的!您知道吗,我现在喜欢回忆,喜欢在固定的时间去重游我曾经感到过幸福的那些地方,我喜欢使自己的现在与一去不复返的过去协调起来,并且经常像黑影一样,在彼得堡的大街小巷漫游,既无需要,也没有目的,心情颓丧、抑郁。那都是什么样的回忆啊,真是不堪回首!比如我就经常想起,恰恰是在一年前,正是这个时候,这一个钟头,我就在这条人行道上漫步,像现在这样,也是这么孤独,这么颓丧。有时还回忆起,那时的幻想也是很忧伤的,尽管当时的生活并不好过,但不知为什么仍然觉得,那时的生活似乎轻松些,也平静一些,没有现在困扰我的这个阴暗的思想;没有这些良心上的谴责。现在这些阴暗、忧郁的谴责使我日夜不得安宁,所以你常常问自己,你的幻想到底在哪里呢?你总是连连摇头,说:光阴似箭,岁月如流,日子过得多快啊!于是你又问自己:这些年你到底干了些什么呢?你把美好的时光打发到哪里去了?你过去到底生活过没有?瞧,你对自己说,瞧,这世界正在变得越来越冷。再过一些年,阴暗的孤独就会接踵而来,战战巍巍、腰弯背驼的老年也会来到,在这以后就是愁苦和颓丧。你的幻想世界变得越来越苍白,你的幻想也会停滞、枯萎、飘零,就像树上飘落下来的黄叶……啊,纳斯金卡!要知道,孤苦伶仃,孑然一身将是多么痛苦,甚至连遗憾也没有,真正一无所有……因为一切都已失去,这所有的一切,早已成了虚无,全都等于零,仅仅是一场梦幻!” 

                    “唔,您别再勾起我的怜悯了!”纳斯金卡一边说一边擦她眼里滚出的泪水。“现在一切都已结束!现在我们两个在一起,不论我发生什么,我们永远也不分开了。您听着,我是个普普通通的姑娘,读书很少,虽然奶奶也给我请过老师,但是,说真的,我理解您,因为你刚才对我转述的一切,我自己都经历过。当然我不会像您那样讲得好,我没有学习过。”她羞怯地补充了这么一句,因为她对充满激情的讲话,充满了敬意,对我高雅的用词,也颇为赞赏。“但是,我感到非常高兴的是,您对我完全掏了心里话。现在我了解您了,完完全全、彻底了解了。您猜怎么样?我也想把我的经历讲给您听,毫无保留地全部告诉您,然后请您给我提意见。您是个很聪明的人,您答应给我提意见,出主意吗?” 

                    “啊呀,纳斯金卡,”我回答说,“虽然我从来没有给人当过参谋,更不说是个聪明的参谋了,不过,现在我发现,如果我们将来永远这样生活,那肯定是非常明智的,我们彼此都能为对方提供很好的意见的。好啦,我的好纳斯金卡,您到底需要什么主意呢?您直率地对我说吧!我现在是这么愉快、幸福、勇敢、聪明,什么主意不用想就可以说出来的。” 

                    “不,不!”纳斯金卡笑着打断我的话,“我需要的不是一个好主意,我需要的主意是发自内心的、具有兄弟情谊的,就像您爱了我一辈子。” 

                    “行,纳斯金卡,行!”我高兴得叫了起来,“就算我已经爱了您二十年,那也没有我现在这样爱得强烈。” 

                    “把您的手伸过来!”纳斯金卡说道。 

                    “这就是!”我把手伸给她,然后作了回答。 

                    “那好,开始讲我的经历吧!”


                  14楼2007-12-25 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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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纳斯金卡的经历 


                      “我经历的一半您已经知道,那就是说,您知道我有一个年老的奶奶……” 

                      “如果另一半也像这一半一样的简单……”我本想笑着打断她的话。 

                      “您别插嘴,听下去。首先我得提个条件,别打断我的话,要不然,我一定会丢三拉四说错的。嗯,您乖乖地听着吧。” 

                      “我有一个年老的奶奶。我很小就来到了她的身边,因为我的父母都已先后死去。应该说,奶奶过去比现在富裕,因为她现在常常怀念过去的好日子。她还教我学过法文,后来还为我请过老师。在我十五岁的时候(我现在十七岁),我就结束了我的学习生活。这个时候我也很淘气,至于我玩过什么花样,我不告诉您,只说过失不算大就够了。有一天早晨,奶奶把我叫到自己身边,她说因为她双目失明,看不住我,于是拿起一枚别针,把我的衣服别在她的衣服上,这时她说我们就这么一辈子坐在一起,当然,如果我不变好的话。一句话,最初一个时期,我怎么也走不开,干活也好,念书学习也好,都得在奶奶身旁。我有一次试着要了一个花招,说服菲克拉坐到我的位子上。菲克拉是我们家的女工,耳朵听不见。菲克拉代替我坐着,那时奶奶坐在围椅里睡着了,我便到不远处找女友。咳,结果坏透了。我不在的时候,奶奶醒了,问起一件什么事情来,以为我还乖乖地坐在位子上。菲克拉呢,一看奶奶在张口发问,她自己又听不见,于是想呀,想呀她该怎么办呢?结果她解开别针,撒腿就跑开了……” 

                      这时纳斯金卡停了下来,开始哈哈大笑。我也同她一起笑了起来,不过她马上就止住了。 

                      “请您听着,您不要笑我奶奶。我之所以发笑,是因为事情本身好笑……既然奶奶是这个样子,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不过我还是有点爱她。咳,当时我可吃够了苦头:我马上被安排到位子上,一点也不能动弹了。” 

                      “嗯,我还有一点忘了告诉您:我们,也就是奶奶,有一幢房子,其实是一间小房,总共三扇窗户,完全是木头做的,年纪嘛,与奶奶的一般大,可顶上有个小阁楼。一位新来的房客搬来住在阁楼上……” 

                      “这么说,以前有过一位老房客罗?”我顺便插了一句。 

                      “当然有过啦,”纳斯金卡回答说,“不过比您善于沉默,说实话,他难得动嘴动舌头。那是一个干瘪的老头,又哑、又瞎,还是个跛子,最后他无法活在世上,死了。所以后来就需要找到一位新房客,因为没有房客我们没法活,我们的全部收入就是奶奶的养老金。事有凑巧,新来的房客是个青年人,不是本地的,是外来人。因为他没有讨价还价,所以奶奶就让他住进来了,可后来她却问我:‘纳斯金卡,我们的房客年轻还是年老?’我不想撒谎,就说:‘奶奶,既不能说他很年轻,当然,也不能说他是老头子’。奶奶接着问:‘嗯,外貌长得漂亮吗?’ 

                      “我又不想说谎,我说‘是的,奶奶,他外貌长相漂亮!’可奶奶却说:‘哎呀,糟糕,简直是遭罪!小孙女,我对你讲这个是叫你别偷看他。现在是什么年月啊!你看,这么个小小的房客居然长相漂亮,从前可不是这样啊!’ 

                      “对奶奶来讲什么都不如从前!从前她比现在年轻,从前的太阳比现在暖和,从前的乳酪也不像现在酸得快,总之从前的一切都比现在好!我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心里寻思:奶奶干吗要提醒我,问房客年轻不年轻,长相漂亮不漂亮呢?不过我只是这么想想而已,马上又开始数针数、织袜子去了,后来就完全忘记了。 

                      “有一天早晨,房客找我们来了,他询问关于裱糊房里的墙壁的事。奶奶是多嘴的,一句接一句地说过不停,后来她说:‘纳斯金卡,到我卧室里去,把账单拿来!’我马上跳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满脸通红,甚至忘了我的衣服是用别针别住了的,结果我向前一起身,把奶奶的围椅也带动了。我看到房客对我的举止已经看得一清二楚,便满脸通红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本来是应该轻轻地取下别针,不让房客看到的。我突然大声哭了起来,此时此刻,我感到又羞又恼,无地自容,恨不得不看这世界!可奶奶叫了:‘你干吗站着不动呀?’这一下我便哭得更加厉害了……房客一见我羞于见他,便欠身鞠躬,马上走开了。’ 

                      “从此,只要过道里有点响声,我就吓得要死。我以为是房客来了,便悄悄地解开别针,以防万一。不过,来的并不是他,他从没来过。过了两个星期,房客叫菲克拉传话,说他有很多法文书,而且都是好书,可以读的。他问奶奶想不想让我给她念一念,免得闲着无聊?奶奶答应了,而且表示了谢意,不过她老是问这些书是否正经,她说‘如果是一些不正经的书,纳斯金卡,那就千万别读,读了你会学坏的!’ 

                      “‘我学什么呀,奶奶!那里面写的什么内容呀?’ 

                      “‘哎呀!’她说道,‘那里面写青年人如何诱骗良家女子,借口和他们结婚,把他们带离父母家,随后就把这些不幸的姑娘扔掉,让她们听凭命运的摆布,最后非常悲惨地死去。’奶奶还说,‘这样的书,我读过很多,都描写得很好,夜里坐着就偷偷地读。纳斯金卡,你可给我留点神,千万读不得。他送来的是些什么书呀?’ 

                      “‘都是瓦尔特·司各特的长篇小说,奶奶!’ 

                      “‘瓦尔特·司务特①的小说!好啦,这里有没有什么阴谋呀?你看看,他在书里塞没塞情书?’ 

                      -------------------- 

                      ①司各特(一七七一——一八三二)英国作家。 

                      “‘没有,’我说,‘奶奶,没有字条。’ 

                      “‘你仔细看看封皮下面,他们这些强盗往往朝封皮底下塞东西!……’ 

                      “‘没有,奶奶,就是封皮下面也没有任何东西。’ 

                      “‘嗯,那就算了!’ 

                      “就这样我们开始读司各特的小说了,一个月就几乎读完了一半。以后他还一次又一次地送书来,普希金的作品也送来了,结果弄得我没有书就不行了,也不再去想同中国皇太子结婚的事了。


                    15楼2007-12-25 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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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次,我在楼梯上遇到我们的房客。当时是奶奶叫我去拿什么东西。他停下了脚步,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也跟着红了脸。不过他笑了,跟我问了好,还询问了奶奶的健康,随后他说:‘怎么样,那些书您都读完了吗?’我回答说:‘都读完了。’他又问:‘您最喜欢哪些书?’我马上回答:‘最喜欢的是司各特的小说《艾凡赫》和普希金的作品。’那一次说到这里就结束了。 

                        “一个星期以后,我又在楼梯上碰到他。这一次不是奶奶要我去拿什么东西,而是我自己去寻找什么东西的。那是两点多的时候,房客正好回家。他对我说了一声‘您好!’我对他也回了一声‘您好!’ 

                        “接下去他就问: 

                        “‘怎么?您成天和奶奶坐在一起不感到无聊吗?’ 

                        “他一问到这件事,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唰的一下红了脸,觉得怪不好意思,同时我又感到生气,显然这是因为他一开始就问起了这事的原故。我本不想回答,一走了之,可又无力办到。 

                        “他说:‘您听我说,您是一位善良的姑娘!我同您这么说话,请您原谅!不过,请您相信,我比您奶奶更希望您好!难道您没有一个可以去作客的女友吗?’ 

                        “我告诉他说,一个也没有。原来有过一个,叫玛申卡,就是她,也到普斯科夫城里去了。 

                        “‘您听着,’他说道,‘您想同我一起上剧院看戏吗?’ 

                        “‘上戏院?奶奶怎么办呢?’ 

                        “‘您,’他说,‘您偷偷地背着奶奶……’ 

                        “‘不,’我说道,‘我不想骗奶奶,再见吧,先生!’ 

                        “‘……那好,再见!’他说完这一句就没再说什么了。 

                        “刚吃完饭,他就到我们那里来了。他坐下来和奶奶聊了好久,详细地问她乘车去过哪里?有没有熟人?突然他说:‘今天我在剧院的包厢订了票,演的剧目是《塞维尔的理发师》。原来我的朋友想去看,可后来他又改变主意,不去了,所以我手头还有一张多余的票。’ 

                        “‘《塞维尔的理发师》!’奶奶叫了起来,‘是不是以前演过的那个理发师?’ 

                        “‘是的,’他说道,‘正是以前演过的那一个。’说完他就瞟了我一眼,于是我就全明白了,脸庞马上红了起来,期待使我的心几乎跳了出来! 

                        “‘那当然,’奶奶说道,‘怎么不知道呢!我以前在家庭剧院还演过罗津娜一角呢!’ 

                        “‘这么说您今天是想去罗?’房客说道,‘我这张票不会浪费啦。’ 

                        “‘对,我们当然要坐车去,’奶奶说道,‘干吗不去?您看,我们的纳斯金卡还从没上过剧院呢。’ 

                        “我的天哪,这有多高兴呀!我们马上收拾、打扮,乘车去了。奶奶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她还是很想去听听音乐,再说她又是个善良的老太太,更多的是想让我开开心、解解闷,我们自己上剧院,那永远也是办不到的。至于《塞维尔的理发师》究竟给我留下什么印象,我可对您说不上来。不过,整个晚上我们的房客都是那么热情地望着我,同我那么亲切地谈话,使我马上明白了,今天早晨他建议我和他一起上剧院,那是他想考验考验我。啊,真高兴!睡觉的时候我是那么洋洋得意,那么兴高彩烈,心跳得那么厉害,简直像害了一场小小的热病,随后就整夜说梦话,老说有关《塞维尔的理发师》的故事。 

                        “我以为此后他会常来,可事实却不是这样。他几乎完全不来了。有时候一个月来次把,而且也只是为了邀我们上戏院。后来我们去看过两次戏。不过对此我是很不满意的。我发现他不过是可怜我老坐在奶奶身边,仅此而已,别无其他想法。打这以后,我就像掉了魂似的,坐不像坐,念书不像念书,干活不像干活,有时莫明其妙地发笑,故意顶撞奶奶,有一次还没来由地哭了。再以后,我就瘦了,差点得了大病。 

                        “歌剧演出季节一过,我们的房客就再也不来找我们了。每次见面(当然都是在那架楼梯上),他都是那么默默地欠身鞠躬,那么严肃,好像连说句话都不愿意,很快就下楼走到台阶上,我却还是站在楼梯上,脸红得像樱桃,因为在我碰上他的时候我的血液已经全部涌上头部。 

                        “现在很快就要完了。整整一年前的五月间,房客找我们来了,他告诉奶奶说他在这儿的事情已经忙完,他得又要去莫斯科住一年。我一听就面色变白,扑通一下跌倒在椅子上,像死去了似的。奶奶一点也没有发觉,他呢,说完他要离开我们,就朝我一弯腰告别走了。 

                        “怎么办?我想了又想,愁得不知道怎么办好,最后我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明天要走,我决定奶奶今晚去睡觉的时候就把一切结束。结果正是这样的。我把几件连衣裙和几件必要的内衣扎成一个包,然后两手捧着半死不活地去阁楼上找房客。我想我爬楼梯花了整整一个小时。当我打开他的房门时,他望着我吓得大叫。他以为我是鬼,赶紧跑来给我倒水喝,因为我的两腿已经站不住了。我的心跳得很快,头也很痛,神志已经模糊不清。等我清醒过来,我首先想到的是把我的包袱放到他的床上,自己坐到他的身旁,随后就两手捂着脸,大声哭了起来,泪水不住地向外涌出。看来,他一下子就全明白了,脸色惨白地站在我的面前,那么忧伤地望着我,使我心如刀绞! 

                        “‘您听着,’他开口说道,‘您听我说,纳斯金卡,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我是个穷光蛋,暂时我一无所有,连个像样的工作也没有。如果我和您结为夫妻,我们将来怎么活呢?’ 

                        “我们谈了很久,最后我急得差点晕了过去,我说我无法留在奶奶身边生活,反正我是要从她身边跑走的,我不愿意让人用别针别住,不管他愿不愿意,我一定要和他一起上莫斯科,因为没有他我就没法活。羞、爱、娇,所有这一切全都从我身上表现出来了,我倒在他床上,几乎抽风了。我是那么害怕他拒绝我! 

                        “他默默地坐了好几分钟,然后站起身来,走到我的身边,抓住我的一只手。 

                        “‘您听着,我的善良的、亲爱的纳斯金卡!’他也是噙着眼泪开始说话的。‘您听着,我向您发誓,如果有朝一日我有能力结婚,您肯定就是我的幸福对象。只有您才是我的幸福,这一点,我可以向您保证。您听我说,我这次去莫斯科,要在那里呆上整整一年。我希望能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我回来的时候,如果您还爱我,我发誓,我们将成为幸福的一对。现在呢,却是不可能的,我办不到,我什么也无权向您许诺。我再说一遍,如果一年以后这事还办不到的话,将来总会有一天能办到的,当然那得有个前提,就是假如您不甩掉我而另找他人,因为我不能、也不敢用什么言语来约束您。’


                      16楼2007-12-25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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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他对我说的话,第二天他就坐车走了。我们约好关于此事,不向奶奶透露半点风声。这是他的希望。呶,现在我的经历已经全讲完了。恰恰过去了一整年。他回来了,到这里已经三天了,可是……” 

                          “可是什么?”我迫不及待地想听完结局,急得叫了起来。 

                          “可至今他还没出来见面!”纳斯金卡似乎用尽了气力,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连一点信息也没有!……” 

                          她马上把话停住,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垂下脑袋,两手捂着脸,突然放声大哭,把我的心都哭碎了! 

                          我怎么也没有料到如此结局。 

                          “纳斯金卡!”我开始用怯生生的声音悄悄地说道,“纳斯金卡!看在上帝的面上,您别哭!您怎么知道呢?或许,他还没来呢……” 

                          “在这里,他在这里!”纳斯金卡接着我的话讲下去。“他在这里,这我知道。还在他离开的前夕,我们就有过一个约定,还在那天晚上就说好了的。在我们说完我刚才告诉您的那些话以后就约好我们来这里,也就是来这条沿河大道散步。那是晚上十点,我们坐在这条长凳上。当时我已不再哭泣,听到他说的那些话,我心里感到甜蜜蜜的……他说一回来马上就来找我们,如果我不拒绝他的话,就把一切告诉奶奶。现在他回来了,这一点我知道,可是他却不露面,无踪无影!” 

                          接着她又泪如雨下。 

                          “我的天哪!难道不能想点办法,减轻一点她的痛苦吗?”我完全绝望地从长凳上跳起,大声叫了起来。“纳斯金卡,请您告诉我,我去找他行吗?……” 

                          “难道这可能吗?”她突然抬起头来说道。 

                          “不,当然不行!”我猛然省悟,说道,“有了,您写封信!” 

                          “不,这不可能,这不行!”她果断地作了回答,不过已经低下头,两眼不再望我了。 

                          “怎么不行?为什么不行?”我牢牢地抓住自己的想法,继续说道。“不过,您知道,纳斯金卡,该写一封什么信呢?信和信可不相同啊……啊,纳斯金卡,就这么办。请您相信我,相信我吧!我给您出的不是坏主意。这一切您可以办得到。您不是已经开始迈出了第一步吗?为什么现在……” 

                          “不行,不行!那样似乎我要强加于人,硬要……” 

                          “哎呀,我最最善良的纳斯金卡!”我打断了她的话,忍不住微微一笑。“为什么不行呢?其实您完全有权这么做,因为他向您许诺过。再说,从各方面来看,我觉得他是讲信用的人,为人正派,”我继续往下说去,为自己的论点所具有的逻辑力和说服力而越来越感到高兴。“他为人怎样?他用许诺约束了自己。他说过,只要他结婚,那就非您不娶,而且他还给了您充分的自由,即使现在拒绝他也行……在这种情况下,您可以迈出第一步,您有这个权利,您对他有优势,比如说,如果您想摆脱他的诺言的约束……” 

                          “您听着,要是换上您,您会怎么写呢?” 

                          “写什么?” 

                          “写这封信呀!” 

                          “要是我就这么写:‘亲爱的先生……’” 

                          “一定要这么写上‘亲爱的先生’吗?” 

                          “一定要写上。不过话又说回来,为什么呢?我认为……” 

                          “行,行,往下写吧!” 

                          “‘亲爱的先生! 

                          请您原谅,我……’不,不,不需要什么原谅不原谅!这里事实本身足以说明一切,您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写吧: 

                          “‘我现在给您写信。请您原谅我缺乏耐心。但是整整一年我满怀希望,感到非常幸福,现在我连一天的怀疑都忍受不了,这责任在我身上吗?现在,您已经回来,也许已经改变了自己的意图。这封信会告诉您,我没有抱怨,也不责怪您。我之所以不责怪您是因为我无法控制您的心。我的命运就是如此! 

                          “‘您是一个高尚的人。您对我这几行迫不及待的信既不会嘲笑,也不会感到恼怒。您会想起,这是一个可怜的姑娘写的,她孤孤单单,没人教她,也没人给她出主意,她从来不会自己控制自己的心。但是,还得请您原谅我,因为怀疑已经偷偷地爬进我的心房,尽管只有一瞬间。即便在思想上您也不能忍心伤害那个过去和现在都那么爱您的姑娘的。’” 

                          “对,对!这正是我心里所想的!”纳斯金卡叫了起来,她的两眼闪烁出高兴的光芒。“啊!您解除了我的怀疑,您是上帝亲自给我送来的!谢谢,我谢谢您!” 

                          “谢什么?感谢上帝派来了我?”我异常兴奋地望着她高兴的脸蛋,进行反问。 

                          “对,既便是为了那个,我也要感谢您。” 

                          “唉,纳斯金卡!您知道,我们有时感谢别人,仅仅是因为他们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我感谢您,因为我见到了您,因为我这一辈子忘不了您。” 

                          “‘唔,够啦,够啦!现在您给我听着:当时是有约定的:只要他一回来,马上就把信留在我的熟人家里的一个地方,让我知道他的情况。我的熟人都是纯朴的好心人,对我们的事,他们一无所知。或者,如果不能给我写信,因为靠一封信把什么事都说清楚是不行的,那么他就在他回来的当天十点正到这里来,这是我们约定的会面地点。他已经回来,这我已经知道,但三天来既不见他的信,也见不到他的人。早上要离开奶奶,我又怎么也办不到。请您明天把我的信交给我对您提到的那些好人,他们一定会转给他的。如果有回信,您晚上十点亲自把它带来。’ 

                          “但是信呢,信呢?要知道,首先需要把信写好!看来不到后天是办不成的。” 

                          “信……”纳斯金卡神情慌乱地作了回答,“信……不过……” 

                          但是,她没有把话说完。她先是把脸转了过去,不让我瞧见,原来她已经满脸通红,红得像玫瑰一样。后来我突然感到我手中有一封信,显然是早就写好了的,而且一切准备停当,封好了口的。我的脑海中闪出一种非常熟悉、亲切、动人的回忆。 

                          “罗——罗,申——申,娜——娜,”我开始唱起歌剧《塞维尔的理发师》的插曲来了。 

                          “罗申娜,”我们一起唱起来,我高兴得差点把她抱了起来,她则满脸通红,红得不能再红了,随即就破涕为笑,虽然眼泪像颗颗珍珠似的,还在她黑黝黝的睫毛上抖动。 

                          “呶,够啦,够啦!现在我们告别吧!”她迅速说道,“这是交给您的信,地址在这儿,照着送去就是了。我们分手吧!再见!明天见!” 

                          她紧紧握住我的两手,点了一下头,然后像箭似的,飞进了她的胡同里。我站在原地,目送她好久。 

                          “明天见!明天见!”当她从我的视野中消失时,这话还在我的脑海中回响。 

                          


                        17楼2007-12-25 1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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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三 夜


                            今天是个令人悲伤的日子,多雨,没有阳光,很像我未来的老年。有这样的奇怪思想、这么阴暗的感觉在压迫着我,我的脑海里聚集着许多我还弄不清楚的问题,不知道为什么,我既无力去解决这些问题,也没有解决它们的愿望。这一切不是我所能解决的! 

                            今天我们不会见面,昨天我们分手的时候,乌云布满了天空,还起了雾。我说过明天天气会不好,她却没有作答,她不想说她不愿意说的话。对于她来说,这一天是晴朗的,没有一朵乌云遮盖她的幸福! 

                            “既然会有雨,我们就不见面吧!”她说道,“我不会来的。” 

                            我原以为她不会注意今天的雨,然而她却没有来。 

                            昨天是我们的第三次见面,是我们的第三个白夜…… 

                            然而,快乐和幸福可以使人变得多么美好啊!使你心里的爱情燃烧沸腾!好像你想把自己的心完全灌进另一颗心里,你希望一切都使人愉快,一切都带上笑意。这种欢乐具有多大的感染力啊!她昨天说过的话里包含着多少柔情、心里对我充满了善意……她对我是那么殷勤,那么亲切,鼓励和安慰着我的心!啊,幸福可以使人卖弄多少风情!可是我…… 

                            我却把这一切信以为真!我以为她…… 

                            我的天哪,我怎么可以这么想呢?既然一切都已被别人拿走,一切都不属于我,包括她的柔情蜜意、她的关心,她的爱……都不属于我的时候,我怎么能够如此盲目,视而不见呢?至于对我的爱情,只不过是想到很快就要与另一个人会晤时的欢欣,希望将自己的幸福强加于我的一种愿望而已……在他没有到来而我在徒劳无功地等待的时候,她双眉紧蹙,胆怯害怕。她的动作,她的言语都变得不那么轻松、愉快、轻佻。奇怪的是她增大了对我的注意,似乎本能地把她自己所希望的、如果不实现她就感到害怕的东西倾注到我的心上。我的纳斯金卡是那么胆怯,那么害怕,似乎已经明白最终我是爱她的,所以对我可怜的爱情感到惋惜。我们不幸的时候,对别人不幸的同情就会更加强烈。感情不会破裂,而是更加集中…… 

                            我是带着满腹心事去找她的,好不容易才见到她。我事先没有预感到我现在的感觉,也没有预料这一切会这么结束。她高兴得容光焕发,她在期待着回答。这回答就是她自己。他应该来,应该响应她的召唤,跑到这里来。她来到这里,比我整整早一个钟头。首先她对什么都哈哈大笑,对我说的每一句话,她也发笑,我本想开口,却又停了下来。 

                            “您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高兴吗?”她说道,“为什么望着您就这么高兴?为什么我今天这么爱您?” 

                            “唔?”我下意识地反问,我的心已经开始抖动。 

                            “我之所以爱您,是因为您没有与我恋爱。要是换上另一个人,让他处在您的位置上,他肯定会心慌意乱,就会缠着我不放,就要唉声叹气,您却是这么可爱!” 

                            她马上握住我的一只手,痛得我差得喊叫起来。她笑了。 

                            “天哪!您是一位多好的朋友!”过了分把钟,她很认真地开始说话。“您确实是上帝给我送来的!假如您现在不同我在一起,我肯定会出什么事的。您是一位多么无私的人啊!您对我多好!我结婚以后,我们会更加亲蜜,比亲兄弟还要亲。 

                            我几乎会像爱他一样爱您……” 

                            不知道为什么,我此时此刻,感到特别难过。但是某种类似于笑的东西,却在我心中动了起来。 

                            “您在歇斯底里大发作,”我说,“您胆怯了……您以为他不会来。” 

                            “愿上帝与您同在!”她回答说道,“如果我不幸福,您的不相信,您的责备就会使我大哭一场。不过,您使我产生了一个想法,给我提出了一个值得长久思考的问题。让我以后去好好思考吧。不过我现在得向您承认:您说的是实话。是的!我不知怎的,心神不定,我好像全部身心都在期待,觉得这一切有点过于轻率。算了吧,关于感情问题,留待以后再说!……” 

                            这时传来一阵脚步声,黑暗中出现一个人影,正朝我们迎面走来。我们两个都哆嗦了一下,她还差点惊叫起来。我松开她的手,做出一个似乎想走开的手势。但是我们估计错了,来的不是他! 

                            “您怕什么?您为什么把我的手松开了”她说完就又把手伸了过来。“喂,怎么啦?我们将一起会见他。我希望他看到我们多么相爱。” 

                            “我们彼此多么相爱!”我叫了起来。 

                            “啊,纳斯金卡,纳斯金卡!”我心里想道,“您这一句话说出了许多意思啊!这样的爱情,纳斯金卡,有时使您的心冷若冰霜,使您心情沉重。您的手是冰冷的,我的手却热得像一团火。您有多盲目啊,纳斯金卡!……啊!有时候,一个幸福的人简直叫人难以忍受!不过,我不能对您生气! 

                            ……” 

                            我的心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了。 

                            “您听我说,纳斯金卡!”我大声叫了起来,“您知道我这一整天是怎么过来的吗? 

                            “怎么,出什么事啦?快讲给我听!为什么您直到现在还守口如瓶呢!” 

                            “第一,纳斯金卡,我执行了您交给我的任务,交了信,到了您的好心朋友那里,后来……后来我就回家睡觉……” 

                            “就是这些?”她笑着打断了我的话。 

                            “对,几乎就是这些。”我压住心情的激动,作了回答,因为泪水已经涌上我的两眼。“我直到我们见面前一小时才醒来,但好像我没有睡觉。我不知道我出了什么事。我来是为了把这一切告诉您,好像时间对我来说,已经停止不动,好像一个感觉、一种情感从此就应该永远留在我的心里,好像一分钟应该像一世纪那么长,好像整个生活对于我来说,已经停止前进……当我醒来的时候,我觉得,一个早就熟悉的、以前在哪儿听过、虽已忘却却仍然感到甜蜜的音乐旋律,现在想起来了。我觉得这个曲子一辈子都想从我的心灵中出来,不过直到现在它才……” 

                            “哎呀,我的天哪,我的上帝啊!”纳斯金卡打断我的话,“这一切到底为什么这样?我一句都听不懂!” 

                            “哎呀,纳斯金卡!我不过是想把这个奇怪的印象告诉您……”我开始用抱怨的口气说话,这里面还包含着希望,虽然它非常遥远。 

                            “够啦,您别说了,够啦!”她说完一眨眼功夫就全猜到了,这个机灵鬼!


                          18楼2007-12-25 1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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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钟已经响过十点,我不能再坐在房间里不动了。虽是阴雨天,我还是穿好衣服,走了出去。我到了那里,坐在我们坐过的长凳上。我本想到她的胡同里去,但我感到害臊,于是折返回来,没望她们家的窗户,其实离她们家只差一两步远了。我走回家来,那种愁苦的样子,是从来没有过的。多么潮湿、阴暗的天气啊!如果是晴天,我肯定会在那里逛悠一整夜…… 

                              但是还得明天见,明天见!明天她会把一切都讲给我听。 

                              然而,今天还是没有信。不过,这本是情理之中的事。他们已经一起……


                            20楼2007-12-25 1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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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09 23:4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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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的时候,身子从凳子上稍稍抬了起来。她抓住我的手,惊讶地望着我。 

                                “您怎么啦?”她终于说道。 

                                “您听我说!”我果断地说道。“您听我说,纳斯金卡!我现在要说的,全是胡说八道,全是不能实现的,愚蠢至极!我知道,那是永远也不会出现的事,不过,我还是无法保持沉默。我以现在受难的名义,事先央求您,请您原谅我!……” 

                                “快说,到底是什么事?”她说道。她已停止哭泣,目不转睛地望着我,一双惊讶的眼睛,露出奇怪的好奇表情。“您出什么事啦?” 

                                “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但是我爱您,纳斯金卡!就是这回事!好了,现在全讲出来了!”我说完把手一挥。“现在您会看到,您能不能像刚才同我谈话时那样说话,最后看您能不能听听我要对您说的话……” 

                                “唔,说什么,到底说什么呀?”纳斯金卡打断我的话,“这又有什么呢?嗯,我早就知道您爱我,不过,我觉得您只是一般地喜欢我罢了……哎呀,我的天哪,我的天哪!” 

                                “起初是一般地喜欢,纳斯金卡,可现在,现在……我就和您一样,像您带着包袱去找他的时候那样。比您那时还不如,纳斯金卡,因为他当时没有爱任何人,可您现在却爱着一个人。” 

                                于是纳斯金卡完全心慌意乱了。她两颊绯红,垂下了两眼。 

                                “怎么办,纳斯金卡,我到底该怎么办!我有罪,我滥用了……不,不,有罪的不是我,纳斯金卡!这是我听到的,感觉到的,因为我的心在告诉我,说我是做得对的,因为我不能伤害您,一点也不会侮辱您!我是您的朋友,就是现在也是朋友。我没有丝毫改变。您看,纳斯金卡,我在流泪。让它流吧,不断地流吧,它不会妨碍任何人,它也会干的,纳斯金卡!……” 

                                “您坐下来嘛,您坐!”她说完就让我坐到长凳上,“啊,我的天哪!” 

                                “不!纳斯金卡,我不坐。我已经无法再呆在这里了,您再也不能再见到我了。我把一切说完就走。我只是想说,您永远也不知道我在爱您。我要保守秘密。我不会在现在,在此时此刻用我的自私来折磨您。不!不过,我现在已经忍不住了。是您自己先开口谈起这事来的,责任在您那里,责任全在您身上,我没有错。您不能把我从您的身边赶走……” 

                                “当然不,不,我不赶您走,绝对不!”纳斯金卡说的时候,尽量设法掩饰自己的窘态,真可怜! 

                                “您不赶我走?不!我本想从您这儿自行跑走。我先说完就走,因为您在这里说的时候,我坐不住。您在这儿痛哭,您在这里自我折磨,因为,唔,因为(我要把这个说出来了)因为您遭到了抛弃,您的爱情受到拒绝,而我却亲身听到,亲身感到,我的心里有着多少对您的爱。纳斯金卡,有着多少爱啊!……一想起我的这些爱,对您一无所助,我就感到非常痛苦……连心都痛炸了,所以我不能沉默,我应该说出来,纳斯金卡,我应该说啊!……” 

                                “对,对!您对我说吧,就这样同我说吧!”纳斯金卡做了一个无法解释的动作,说道,“我同您这么说话,您也许感到奇怪,不过……您说吧!我以后再告诉您!我会把一切都告诉您!”


                              22楼2007-12-25 1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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