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十四个瞬间
这是一个春天，我人生中的春天。
(一)
高杉：
你好吗？
我很好。
天花板是透明的，满天繁星，你现在在哪颗星星上呢？
我一直想给你写信，但总是太忙，就拖到现在了。其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昨天工作终于告一段落，闲下来的时候想起你，提笔写写也好。
今年的春天来得早，研究所门前的樱花今天开了。实在是难得，你知道，营养液里培育出来的植物很少能自己开花结果的。虽然花不是很多，但是那花瓣的颜色和形状都像极了以前我们学校温室里的那株八重樱，看上去很漂亮。
今天到这儿吧，以后我会再写的。
桂小太郎
宇宙历3012年2月4日

(二)
高杉：
我已经想不起来第一次见到你是何时何地，很多的记忆一团乱麻似的混在我的脑海里。
对不起。
我只记得你坐在我的左边数过去第二个，靠近窗户的位子。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窗帘是白纱做的。拉格朗日大学是全宇宙排名第一的象牙塔，在人马星上，风向常常是自西往东，那窗帘随风飘舞的时候很像是巨大的翅膀。而这双洁白的翅膀总是第一个掠过你的身边，我觉得它们似乎就长在你的背上。
我后来陆陆续续地读了不少书，才知道在你来自的星球上有种古老的宗教里说那种长着巨大翅膀的人叫做天使。天使慈悲仁爱，天生就是神的宠儿。我觉得我的感觉至少对了一半，你不是个慈悲仁爱的人，但你确是神的宠儿，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神的话。
从来没人见过或者听过原生人能够考进拉格朗日大学的，你必有神灵庇佑。
依靠自然交配繁殖的原生人只有低下的智力和混乱的情欲，经过基因调整的改良人要好很多但也不够完善，唯有指定基因序列培养出来的新生人才是最科学最完美的。
我是新生人，但是我从没小看过你，能够和我们坐在一间教室里的你，和他们，是不同的。
桂小太郎
宇宙历3012年2月7日

（三）
高杉：
你好！
我突然想起来件很重要的事情，虽然我已经给你写了两封信，但也许你已经忘了我是谁。
也许你会不耐烦的回想那么一下，然后把它抛到脑后；或者你会不会把我记成别的什么人？
其实这并不是多么要紧的事情，只是我不想这几封信都白写了，毕竟无功而返是违背科学性的。
我叫桂小太郎，我的基因编号是0343971943746103483947386。我是0字开头的新生人，宇宙历2980年6月26日在大熊星座新生人育成研究所被培养出来。政府培养我的目的是尖端核军事研究，从这一点上来说我是个极为成功的案例。我和你一样，都是拉格朗日大学的学生，而且同属于军事学院；只是你主修军事指挥，而我是军事科技且主攻核能研发。我们在同一间教室里学习过哲学、历史和文学。所以，我也可算是你的同班同学。
其实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学校要给我们这些学军事的人开设这些科目，听说这是拉格朗日大学历史上最著名的校长吉田松阳先生力排众议的结果，结果这就成了传统一直保留到今天。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在学校规定每个学生都要完成的义工劳动中，我和你是分在同一组。我们的任务是每天课后人工检查1—5号实验楼每个机房的运行状况并做好记录。这也是吉田校长留下来的传统。“人活着不能只靠科技”，这是他的名言。校长说过的话一定有他的道理，但是你听不进去，总是偷懒，甚至连不干活的借口都不屑于找。
“你以为自动控制系统是做什么的？！”这就是你的理由。
时至今日，我仍然觉得你这样做很不好，这是已经定下了几百年的规矩。
我想你偷懒的原因可能因为你是原生人，虽然够优秀，但情绪波动大，不够理智。
放心吧，我已经原谅了你。
桂小太郎
宇宙历3012年2月11日

（六）
高杉：
你好吗？
最近的我很不好。所里的活体实验在继续，听说还有扩大的趋势。科学志愿者津贴明码实价标在那里，应征者云集。
同事里没有一人提出反对。对研究所来说，反正死的都是原生人，不必惋惜，他们历来都是劣等种族。
而我，在大家看来，恐怕是个格格不入的另类，居然因此每个夜晚都无法入睡。
上面给我安排了心理辅导——催眠治疗，我每天都去。失眠的症状并没有多大好转，但却让我想起许多的往事。
那些往事像尘封多年的美酒，刚刚掀起一角就从坛子的底部翻涌着上来，馥郁芬芳，馨香扑鼻，让人沉醉不已。
我想起在新生入校的那天，你昂着头，含着一丝桀骜不驯的冷笑走过熙熙攘攘指指点点的人群，低声窃笑嘲讽不屑的流言蜚语；我想起毕业典礼的那天，你以优异的成绩被直接授予少校军衔，而你，面对这最高的荣誉，身处嫉妒与羡慕之地，竟然仍能淡然处之。
我想起那年我们还是拉格朗日大学的二年级学生，坐在日光静静落在手心的教室里，你的声音幽深绵延，高大穹顶下回声悠然，一页页的翻书读过去。从你口中流淌出的字眼吟唱着不知过去多少个世纪的经典，用那种几乎已经失传的古老语言，最为纯粹的平淡硬冷的声音。它们拥有深远柔和的感情，千回百转的韵味，像水晶一样的质地。
拉格朗日大学汇集着那么多来自宇宙各个角落的精英，只有你，原生人高杉晋助，能赋予它们灵魂和生命。
莎士比亚，弥尔顿，华兹华斯，雪莱。
我想起那时我们两个负责人工检查1—5号实验楼的所有机房。你总是偷懒不肯一间间仔细去看，但你也从不曾离去。我每次检查完抱着记录本走过那条长长的走廊时，总能看到你站在幽暗的走廊尽头，背靠墙壁，面对出口。
头顶灰白的灯光自动的随着我的脚步声一盏盏亮起，又一盏盏暗去。那交错而下的光影在你的脸颊上翩跹起舞，
那时的我们错过了多少次机会，而本可以成为无话不谈的知己？
我还想起许许多多回忆，它们大多零零碎碎，断断续续，像电影片段一般在我沉睡的脑海中飞驰而过，全都是你。
“Will all great Neptune's ocean wash this blood clean from my hand?”①
高杉，我的头脑里一直回响着当年的你的声音……
桂小太郎
宇宙历3012年2月27日
①译：伟大的尼普顿的所有海洋能洗清我手上的鲜血吗？——选自莎士比亚的《麦克白》

（七）
高杉：
你还好吗？
我很想你。
事到如今才发现，在大学里我是不是用着除了学习以外的全部时间来注视你，以至于如今留给我这么多的回忆。而毕业以后我又似乎是拿了除了工作以外的全部时间来思念你，以至于到了近来我居然开始给你写信，用着这种落伍几个世纪的方式。
我曾想过等我闲下来后，等你在仙女星系安定下来，我也许会挑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把这些信一起寄给你，虽然我一直没有都下定决心。可如今这些文字全都安静的躺在电脑里，而我想它们也许永不会再有见到阳光的那一天了。
我想起当年老师教给我们的诗句——“相见不如不见”，希望你我永不相见，甚至把我忘掉也没关系。
那样至少在你心中我还是当年那个简单纯真的少年，而不是现在这样子——一个彻头彻尾的刽子手，打着科学的名义亲手断送掉几十条人命，一身的腥臭血污。
为什么人人都可以无动于衷唯独我不行？！
高杉晋助，我是不是个没有血性没有勇气不能被称之为男子汉的懦夫？！
桂小太郎
宇宙历3012年3月3日

（九）
高杉：
你好。
正巧近期上面会派我去太阳系的冥王星公干，那里距离地球不远了。我会找个机会溜去研究所里的中央电脑上修改一下我的行程，偷出几天来去一趟你的故乡。
我决定了，我要去看看你的故乡。
这不是我的心血来潮，这个想法由来已久，它起源于那年那天你打架被关禁闭的那个晚上。
这是你所不知道的，那天晚上，我曾去看过你。
我知道你被关在哪里，那天下午义务劳动在4号楼机房检查线路时，我听到你的系主任的声音。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去，我只是在床上莫名其妙地翻来覆去到零点睡着然后在三点被来自窗外的雨声和不知道来自哪里的血腥气味惊醒，然后冒着雨从六楼的宿舍攀援水管而下，带着我的电脑，用它打开一道道电脑控制门，踩着一盏盏亮起又熄灭的灯，循着光影的翩跹起舞走到你的禁闭室门前。
最后我就停在那道门前，透过玻璃望着你。
你就在那里。
我在门口背靠着墙坐下，隔着一道门，用和你一样的姿势，把头埋在臂弯中，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想象着你的心跳和呼吸。
那时我就在想，你为什么会动手，为什么会因为那几个家伙侮辱了你的故乡就下了这样的狠手，甘愿付出如此的代价。那个叫做“地球”的名词，对你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想去看看那颗星球，那个地方。我想，我就是从那时起，开始动了这个念头。
而到了今天我终于明白，只有去到你的故乡，我才会真正地知道你为什么会是今天这个样子，长成为今天这样一个青年，拥有这样的性格和人生。
这个宇宙有成百上千个星系，成千上万个星球，数以千亿万亿个生命，每个人都像星空中的一粒细小的尘埃，飘来浮去动如参商，要相遇要相见要相知实在是机会渺茫由不得自己。
每个人终其一生所拥有的常常不过是孑然一身，而我不愿错过，我想在这茫茫宇宙中真正地离你近一些。
桂小太郎
宇宙历3013年3月15日

（十）
高杉：
你确是神的宠儿。
命运女神即使从不曾眷念过我，我也可以感谢至少她对你还是青眼有加。
我的人生现在只剩下这一件事情可以庆幸，就是这每一封信都不曾发送给你，我的所有的一切都不会牵连到你。
我已经是全宇宙顶级的通缉犯，而就在几个小时以前，我还是基因序号0字开头的新生人，宇宙军事核能研发所的高级工程师，人人艳羡的全宇宙顶尖级科学家。
而这一刻的我已经开始了逃亡，我偷了所里的一艘小型飞船，已经行进在了逃亡去地球的路上。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知道了上帝的苹果是什么滋味。
那是苦难；那是幸运；最关键的，那是真理。
我本来只想偷偷地潜入研究所电脑系统，把我去冥王星公干的行程小小地修改一下，匀出一天的时间让我完成心愿——去一趟地球，你的故乡。
可是我的这趟公干行程居然录属于机密系统管辖，这不由得让我非常疑惑和在意。
一切的一切似乎另有隐情，我的这趟公干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最后，五个小时前，一路破译侵入，我潜入了终端系统，我发现了“镜计划”。
最后的最后，三个小时前，我带着便携式电脑，披荆斩棘，通过无数验证，打开无数门禁，我走到了“镜”的面前。
在我面前的那个人有着和我一样的发丝，面容，身体，我知道，直至每一个细胞。我看着他面色平静，睫毛微颤，身体随着培养槽中的营养液自然浮动，密密麻麻的管线如蛛网一般将他定格在中央，正一如当年出生在大熊星座新生人育成研究所的我自己。
不，他就是我自己。
这就是政府设置在新生人群体中最高的对内规则，最严的对外机密——“镜计划”。
每一个被培养出来的新生人在出生之时就被提取原始基因存档。在日后的生活学习工作中，新生人一旦被发现身体患上重大疾病，学习落后于规定指标，工作中出现不能胜任，特别是违纪、泄密、背叛等行为时；政府有权启动存档基因，重新培植此人身体，同时采用催眠提取次品新生人的记忆并进行校正洗脑，输入新的身体内，最后将不合格的次品予以销毁。因为这样制造出来的后者能够继承次品的全部记忆，身心两方面都与次品毫无差别，且能校正次品不足以求得更加完美，故称之为——“镜计划”。
我面前的那个“他”，其实就是“我”，隔着培养槽的薄薄的一层玻璃我俩恰如镜里镜外，他就是我的“镜”。
而冥王星不是上面所说的公干之地，冥王星星如其名，是通往冥府的绝望之星，全宇宙销毁新生人次品的集中地。
而我，按“镜计划”文件所述，因为“对原生人抱有不必要和可笑的同情心而有厌恶和反对宇宙军事核能试验的倾向”的原因，正要一无所知地奔赴那里。
高杉，宇宙在我面前一瞬间崩塌化为流沙，我甚至听得到星星破碎呻吟的声音。
我现在才明白，这是一个多么残忍的世界。
高高在上的新生人因为要追求最大利益便于控制而被草菅人命，平凡顺从的改良人因为各方面均逊色一筹而被视为理所当然的付出者和牺牲品，最底层的原生人则因多少个世纪以来的歧视而被毫不留情当做牛马蹂躏在脚下。
我现在才明白，所谓天之骄子的新生人又是一个多么可悲可恨的群体。
这个新生人群中的潜规则，让多少蒙在鼓里的新生人的累累白骨埋葬在冥王星，多少新生人的复制品战战兢兢从此被迫呕心沥血做牛做马。对上诚惶诚恐俯首帖耳，对下剥皮敲髓变本加厉。
而这一切都被堂而皇之地冠以“优胜虐汰，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理由。
其实撕开一切冠冕堂皇的脉脉面纱，这背后的一切都是利益，只属于那一小群上流精英的“利”字。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我只能逃亡。
而宇宙广袤，星空浩渺，我能逃去哪里。
如果终究难逃一死，我想倒在你曾经出生成长过的地方。
桂小太郎
宇宙历3013年3月17日

（十二）
高杉：
也许是这个星球的春天的魅力，我的心情已经不再像刚来地球时那么迷惘和焦虑。
我开始慢慢发现，地球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星球，它给了我逃亡生活中许许多多灰暗中的暖意。
我遇到过许许多多的原生人，我与他们交谈，了解他们的生活，他们大多有自己的故事。那里的春夜有在和煦微风中摇曳绽放的花朵和在屋檐下辛勤筑巢的燕子，山精水魅在树丛里衣袂飘飘眼波流盼；春雨把朦胧的细纱铺满树林，在次日的晨曦中那里就会迸发出静谧的嫩芽；在这个美丽的地方生活着原始而质朴的原生人们，他们拥有分娩时的喜悦与疼痛，蹒跚学步时的新奇与跌倒，恋爱婚姻中的甜蜜与烦恼，结束生命时的圆满与不舍……这么多的幸福与不幸，让每个人的人生都多姿多彩与众不同。
新生人大多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我们从培养槽里一出来就是风华正茂的青年，我们根据最契合的基因编号配对终生伴侣以便采集精子卵子培育下一代。这样的生活如此高效，联盟政府给每个新生人都设定好了人生道路和目标，我们能将生命中的每一点精力都集中到将要达到的目标上去。按部就班，顺理成章，我们是科学与智慧的完美结合。而此时此刻我羡慕你们，我羡慕生活在这里的第一次感受胎动的母亲，第一次听到孩子叫出爸爸的父亲，背着弟妹趟过小河的兄长，还有摇着芭蕉扇讲着故事的老人，如此温暖的人生让这个孤独自转的星球不再充满蓝色的寂寞。
高杉，我现在终于明白是什么将我的目光吸引在了你的身上，是因为你身上流露出的强烈的爱憎分明，那么强烈那么决绝的情感，是我从未拥有而又极度渴望的。
仿佛全世界的黑暗都落在我一个人的身上，而全世界的光源都存在你一个人的眼里。我就像飞蛾一样被你吸引，哪怕这结局是扑火焚身，我也庆幸这一生遇到你。
因为对于我来说，这绝不是飞蛾扑火，而是凤凰涅盘。
很多新生人都认为感情是对有限精力的一种浪费，是对工作和学习的一种亵渎和人格上的堕落腐化。而对我来说，这段充满温情的旅途虽说是逃亡，却是一生中最有意义的日子，是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的时光。因为我在这条路上开始慢慢地感受着属于我的那份独一无二的不同，这样的体会，不属于那个生活在猎户座星系的我。
我想，我和他的不同，人与人的不同，也许就在这只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人生经历。
高杉，曾经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所以绝望的几乎无法生活下去；如今我要努力的生活下去，因为我现在生活的每一天，都在重新塑造着这个独一无二的我。
还有，我爱着你的这份感情，是他永远只能体会而不可能拥有的。
我去过你的故乡，感受过你儿时呼吸过的空气，掬起过你儿时畅饮过的甘泉，我仰望过你儿时头顶的蓝天，这一切，更是他永远不能体会而更加不可能拥有的。
我的人生，因为你而与众不同。
桂小太郎
宇宙历3013年4月26日

（十四）
高杉：
我很幸运的现在就站在你的房间里，你儿时成长的地方。你家门口的杂货店老板还记得你的名字，你家的墙壁上还留有你儿时的涂鸦，你的房间里还贴着吉田松阳校长的照片。我终于开始理解为什么松阳老师要给我们这些学军事的人开设哲学、历史和文学科目，因为他了解人性对于人类这个世界人类这个种族的至关重要。
我已经做完了我该做的事情，猎户星系上的研究所里这时想必已经乱成一团。已经出逃近两个月没有任何消息，在他们眼里我恐怕是个微不足道，只求保全性命的懦夫，因此利用这种疏于防备的心里漏洞，我已经利用远程星际网络成功销毁了这项针对仙女星系起义的核武器研究资料。
他们不知道的是，我不是懦夫，曾经的同情与犹豫不是没有勇气，那是我人性中没有泯灭的火花；而对你的爱，促成了我人生中这次最后的旅程，让我重新找回了生命的意义。这种让人重新成为人的这种经历体验，也可以让我重新为了某种信念而甘愿献出自己的一切。
今天是立夏，伴随着窗外最后的雷声滚滚，我已经听到了追兵闯进院子的声音。
这个春天结束了，我的生命，也即将走到尽头。
晋助，我爱你极深，我把这份本该埋藏在心里持续几十年的感情都浓缩到这一个春天里了，我的本该平淡苍白的一生也因此好像烟花一样拥有了照亮夜空的绚烂辉煌。
我将把我人生中这个最美好的春天的十四个瞬间发给你，用最原始的无线电形式，通过大熊星系上的人类基因序列号数据库中你的基因数据定点传达给你，这是最原始最缓慢也是最安全的方法。二十年，三十年，也许要半个世纪；也许到那时你早已忘了我，也许到那时你早已把他当做我做了多年的好友，但无论怎样，我希望你明白这所有的来龙去脉，我希望你知道，我才是我，那个爱着你的人，是此时此刻此地独一无二的我。
晋助，我希望你记得，记得我曾经这样存在过，永别了。
桂小太郎
宇宙历3013年5月6日

正文算是完结吧，但其实很明显没有完结，接下来番外补全完结

（第四十三章）
“自从“哈迪斯”一役之后，自从破解了“尼克斯”之后，起义军节节胜利，政府军节节败退。但这绝不是胜利的曙光，因为我们所有人都明白要把联盟政府连根拔起，要想彻底打破基因序列号等级制度，获得真正的自由与民主，就必须毁掉大熊星系上的人类基因序列号数据库。否则消灭掉一个政府，还会有第二个，新生人改良人原生人的隔阂与平等永远不会真正的消失。
而众所周知，大熊星系上的人类基因序列号数据库是全宇宙戒备最为森严的地方，唯一可以摧毁它的办法就在我们自己的身上——自杀式爆炸袭击。但过去几个世纪从没有人成功过，障碍重重重兵把守，所有的自杀式爆炸袭击者都倒在通往核心数据库的路上。
大人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这一次，这最后一次，高杉大人决定自己来担当那个人体炸弹。我，又子，武市，我们所有人都坚决反对这个决定，但也没有一个人开口阻拦。因为大家都知道，只有大人，高杉大人，才是起义军中，不，是所有原生人中间单兵作战能力最强的那个人。
宣布这个决定的高杉大人闲闲的点起烟斗，蓝色的烟雾背后他的眉目神色飘忽不定，从猎户座夺取“尼克斯”破解程序之后大人就常常做这个动作，若有所思一般。除此之外会议现场笼罩着死一般的寂静。最后，又子哭了。
但是我们，别无选择。
所以这也是最后的一章，是我追随大人最后的日子，3016年11月24日。
没有计划，不需要谋略手段，这场最后的战役就是敢死队和守卫队之间的血肉搏杀。肆虐的火焰熊熊燃烧，漫天的子弹在空气中划出死亡的叫嚣，溅满血污的人类肢体横七竖八的遗落在前进的每一步上。我不想再赘述我们是迈着怎样艰难的步伐趟过鲜血的河流一步步走到核心数据库前，我也不想再细数有多少好兄弟好战友为了夺取哪怕是一个转角一道门禁而毫不犹豫献出自己的生命；用身体撑起自动门，在身上浇满汽油扑上自动机枪群的枪口，在弹尽粮绝之时为了切断敌人的监控用牙齿咬断电线，在弥留濒死之际躺在悬桥上引爆炸药阻挡追兵……
这场最后的战役里有太多可歌可泣的故事，但对我来说最最终身难忘也是最最终身难解的是看着高杉大人带着满身的伤痕和血污最后冲进核心数据库的那一刻。我隔着一道透明的防弹门最后看了大人一眼，高杉大人的脸上没有终于胜利的欣喜也没有成功之后的满足，他那一刻神色平静淡然，似乎跋涉了千山万水跨越了几亿个光年终于回到故乡的旅人一样。我看着高杉大人在无数数据闪动的核心数据库里脚步抬起落下，仿佛行走在闪耀着无数星星的夜空下一般。最后他停下，伸出手去，轻轻地抚摸上其中一个微微黯然的光点；那样温柔的手势，不知道可不可以称之为深情；他的眼神映着满天星光流转，璀璨绚烂，一瞬似乎有流星闪过。而这所有的一切只发生于刹那，转瞬间他的身体自燃了，伴着剧烈的爆炸声，整个核心数据库埋葬在冲天的火焰中。”
……
（后记）
“我奇迹般的被战友救起，又奇迹般的捡回一条命来。在医院里躺了半年才能下床的我出院后这世界的一切都已经安定下来，我们多少亿人翘首以盼多少个世纪的自由民主平等终于到来。
而我出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资料馆查询曾经的人类基因序列号数据库方位图，而让我惊讶不已的是，我发现高杉大人在人生的最后时刻抚摸上的那个基因数据点竟然属于桂小太郎……
那时的我的惊讶与迷惑简直难以描述，桂小太郎不是死在高杉大人的手上吗？而在几个月后的反人类战争审判庭上有战犯为了减刑供出了前星际联盟政府设置在新生人群体中最高的对外机密“镜计划”，我才能从中猜测一二。而猜测只是猜测，毕竟真实的证据已经在前星际联盟政府在濒临失败前夕自爆冥王星的罪行中被销毁了。数十亿科技人员，军队还有平民甚至这颗充满了神秘的死亡气息的星球都在那一次大爆炸中灰飞烟灭化为了宇宙的尘埃。所以桂小太郎是不是也是“镜计划”的受害者之一，高杉大人前往冥王星是不是证实了这一点，这所有的一切我无从探求也无从推测，就让它成为历史的谜团留给后世的学者们去探究吧。
只是我明白，无论谜底如何，对于高杉大人来说，那个人都是生命中特殊的存在；而对于对桂小太郎来说也是一样。我真的由衷为大人高兴，无论是怎样的存在，至少生命中有那么一个人，独一无二的人，能让他在濒临死亡的前夕铭记于心间，这样就足够了。”
——选自河上万齐的《追随大人的日子》（全书完）※※ ※
…………Fin…………

完结，平坑，我喜欢有始有终
关于这文，突然想起幽草大人在《扬州》里的一句话，也是曼珠沙华的花语
彼岸花，
　　开一千年
　　落一千年，
　　花叶永不相见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也许不恰当，只是突然想到，浮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