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
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沉默许久后重新开口，不错 ，
其他的情人都已离去或死去，
不友好的灯光用灯罩遮住 ，
不友好的黑夜用窗帘挡住 ，
不错，我们谈了又谈，谈论不止 ，
谈艺术和歌这个最高主题；
身体的衰老意味着智慧：
年轻时，
我们曾经相爱却浑然不知

“你只需活着，上天自有安排”。我看见金银花萌芽
天气晴好了。几片云为天空的异乡客
多年来，我想逃离故乡，背叛这个名叫横店的村庄
但是命运一次次将我留下，守一栋破屋，老迈的
父母
和慢慢成人的儿子
而儿子仿佛一个慢慢走近的客人，慢慢染上了我
的体味
要说幸福，这恰恰是，刚刚好。
而我却一直身怀哀伤。如此隐匿，我自己也说不
出口的
活着，如一截影子，从天空落进水里
一辈子在一起的人无法相爱，独自成活
是谁无法让我们对这样的人生说：不！
二月来了，“活”字开始动手动脚
我每天几遍打扫房子，仿佛阳光能干净地照进来
我养月季花，让它一次又一次地开
我养兔子，只给它一窟
她不高兴也无法背过身去（我是她的生活时
我必定温柔与残忍并存）
更多的时候，我只是活着，不生病，不欲望，一
日一餐
我已经活到了“未来”，未来如此
一棵草木之心在体内慢慢长大
这是多么出人意料，也多么理所当然

我始终不能问你
正如我不能像问路一样
问一株草关于春天到来的消息
我始终不能问你的感情
我只得一勒克斯张爱玲别在衣襟
凭手指去读你风中唇语
爱或不爱
这抹山水长轴的绿
而当你若有所悟向我走来
我欢悦的心这片透明森林突然变得很静
每簇桃花都安分守己
漫山遍野的云都为你起身站立

你怯懦地祈助的
别人的著作救不了你
你不是别人，此刻你正身处
自己的脚步编织起的迷宫的中心之地
耶稣或者苏格拉底
所经历的磨难救不了你
就连日暮时分在花园里圆寂的
佛法无边的悉达多也于你无益
你手写的文字，口出的言辞
都像尘埃一般一文不值
命运之神没有怜悯之心
上帝的长夜没有尽期
你的肉体只是时光，不停流逝的时光
你不过是每一个孤独的瞬息

饭后，人们
依然围坐在桌旁。
男人们在吸烟；女人们
还在耐心地做事情，这习惯
源于何时，人们已记不清。
黑色咖啡的热气
时常在可爱的杯子上升腾。
有人在将书页裁开
或者用手指将面包屑拾取
而那边的一位女士向另一位讲述
自己怀孕的月份，后者已养育过儿女。
撤去桌布的女人迟迟来到
她在桌布的皱褶里放一枝薰香草。
为了充分地生活
她只愿消磨这样的时刻。

转：我总对烟火里的人们十分好奇。
我想起相处过的他们，比如蹲在家门口一边扒饭，一边同我打招呼的村民；小镇饭馆里开着玩笑喝酒吃饭的乡镇干部；深夜，抱着电脑发出咯咯笑声的独居女人；菜场里烫了头发，提着小菜，来来往往的阿姨；还有诗中餐桌旁的众生相，有人抽烟，有人喝咖啡，有人收拾，有人谈天。每一个看起来都像被摁入了生活，各司其职，游刃有余。
一方面，我对冒着热气的生活场景感到着迷。所有看似平凡的生活画面之下，都暗涌着相似又各异的生命力。另一方面却还是忍不住想，这是否就是他们希望到达的生活？如果是，为何嘴上抱怨；如果不是，又为何神态安然。
好像只是习惯了。习惯了认为世界没有新鲜事，习惯了说服自己背着困惑生活，习惯了用自己已有的认知覆满天空，习惯了不想太多。
但这个女人，她有些不习惯人们的习惯，觉察到了他人并不在意的部分，她不知道如何改变，却已经在改变着什么。想起有人问，诗对你来说是什么？我说诗正是我人生中最无用又最有用的部分。诗和这枝薰香草很像吧？它们并不能解决我们的实际困惑，但你持续往生活的桌布上添置一点美而无用的小东西，一切就开始不同了。这个女人终究会得到满意的答案。我知道，这个女人是我，也是你。

我不能把爱情推迟到下一个世纪
我不能
尽管呼喊在喉咙里被窒息
尽管灰蒙蒙的山峦
灰蒙蒙的山峦下
仇恨劈啪作响，在爆发，在燃烧
我不能推迟这个拥抱
这是一把双刃的刀剑
爱情与仇恨
我不能推迟
尽管几个世纪的黑暗压在肩上
尽管曙光还在迟疑，还未升起
我不能把我的生命
我的爱情
我解放的呐喊
推迟到下一个世纪
我不能推迟心灵

初霁
[著] 张执浩
雨后镜面清朗
四月疏密有致
我醒来在颗粒感极强的鸟鸣声中
那是谷雨
这是布谷
我把嗫嚅换成了嘀咕

七个四月
[著] 谷川俊太郎
四月我上学去了
四月开着什么花我不知道
四月我上学去了
穿着短短的裤裙
四月我被送出去当女佣了
四月开着什么花我不知道
四月我被送出去当女佣了
装着守护袋在包裹里
四月有人向我求了婚
四月开着什么花我不知道
四月有人向我求了婚
酥痒地令我笑了起来
四月我成了母亲
四月开着什么花我不知道
四月我成了母亲
孩子长得很标致
四月我成了寡妇
四月开着什么花我不知道
四月我成了寡妇
颜面有着三十二根的皱纹
四月我有了六个孙子
四月开着什么花我不知道
四月我有了六个孙子
还增添了六只小狗
四月我终于死去了
四月开着什么花我不知道
不知道开着什么花
四月我终于死去了
站在佛陀的身边 往下看
下界正盛开着樱花

我将无动于衷
[著] Sara Teasdale
[译] 李敖
当我死时，在四月明光。
雨水湿人如醉。
我将无动于衷，
一任你心碎。
我平静，如老树浓荫，
任雨压枝条如坠。
我将漠然无语，
比你多一倍。

遥远的路程
海子
雨水中出现了平原上的麦子
这些雨水中的景色有些陌生
天已黑了，下着雨
我坐在水上给你写信

我有四扇四面朝向的窗户，
我把面对森林和天空的那扇打开，
让风进来，
让阳光进来，
让不知名的植物飘絮进来，
也让我最盼望的生活进来，
进来，
来调和我所有的阴暗和失望，
来予我慰藉。
然后，
将剩下的三扇窗户紧闭，
阻挡住尖锐的嘈杂，
涌动的愚蠢与虚假

人类在小小的地球
睡眠、起床，然后劳动
有时想和外星人成为好朋友
宇宙人在小小的外星球
做些什么，我不知道
（或许睡眠、或许起床、或许劳动）
但有时也想和地球人成为好朋友
那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万有引力
是相互吸引孤独的力
宇宙正在倾斜
所以大家彼此寻求相识
宇宙渐渐臃肿起来
大家又因此感到不安
面对二十亿光年的孤独
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喷

有一天，当我死了，想到你会流泪
我已如此幸福。真想告诉你
你是我一生中的一件最美好的事
当你死了，当你回到落叶化成的泥土
我将认出你，我的心将挨着你
不声不响，你知道是我，我知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