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酒街的槐开了败,败了开,这景致年复一年看了数几回我也有些记不清。不理会巷外的高楼林立鳞次栉比,不去管巷内的悲欢离合物是人非,我偶尔会来看一看这棵辨不出年岁的槐,不过是在等一个人,等她赴一个约定。
那年斑驳的灰墙还尽职地守在这里,那年沿街走着能听到小贩叫卖声不停,那年谁家的孩子洒落一路笑声跌进风里,那年街角青石小桌上还留着一局未解开的残棋。那年一切都安好,那年她还在。
犹记得我们牵着手在老酒街上来回穿行,嗅着酒香看太阳东升西去,躺在稻谷堆上哼着不着调的曲子,挥舞着捡来的枝桠书写着只属于我们的传奇。
细碎的槐花散落一地,和风一起又掀起点点涟漪,她仿佛还站在槐下等着我,眼眸温暖,笑脸盈盈。余晖笼罩在她身上,投下细长的倒影,一瞬间模糊了岁月,也模糊了倒影。
那时我以为生活会一直这么简单而平静,可她病倒了,淬不及防的。
在病房里看着她苍白的脸和紧皱的眉,我第一次那么慌。她看见我,勾起了嘴角,笑得一如往常,说:
“我很快就回来了,等我。”
我心里梗得难受,嘴角止不住要往下撇,听到自己的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天际那端传来,说,好。
最后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医院。病房内浓浓的消毒水味让人作呕,满眼的白色压抑得仿佛要窒息,不知名的仪器不时滴滴作响,一张张强颜欢笑的脸让我想要逃离。我害怕问到病情时她母亲的遮遮掩掩,我害怕一个不小心刚忍住的泪水悉数砸落在地。
槐快要开败了,一簇簇的槐花颜色渐深,掩在叶子下,显得颓然而落寞。她的母亲回来了一次,收拾了东西又匆匆离去,没有道别,悄无声息地,他们就这么走了,街上的人们也似乎刻意回避着这个话题。
那天她没有回来,她不知道我坐在槐树下,等了好久好久。
后来我知道她是去了远方治病,她家并不宽裕,要治她的病会用很多很多钱。人们说她或许永远也回不来了,不过似乎也没有什么关系,岁月就像滔滔的江水,总是一去不回头地流着。老酒街上,无数的人来了,也有无数的人离去,太阳依旧会每天升起,生活依旧和往常无异。
我也要随父母搬去新的地方了。最后一次凝望这棵一如初见的老槐,没有想象中的难过不舍,只是心里有点空。忽然看到了以前我们刻在树上的一行小字:
人不能沉溺于过去,我们终将前行。
眼泪没有征兆地滑过脸庞,无意的一句话突然把我点醒了。或许是时候前行了,我已经停留了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