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阵夸张的手忙脚乱,他拉下了雕像上的防水帆布。
无论是古德温所说的还是赛克斯对其怪异品位的了解,都没能让赛克斯做好面对它的准备。这的确是一件杰作,一件疯狂和腐败的杰作。
这是一座野兽的雕像,却又不同于任何传说中的怪物。它不单纯是可怕动物的混合体,它的每个令人眩晕的毛孔中都在渗出恐怖。它的躯干是一个巨大的球体,被四支生在向躯干上部边缘卷曲的管状物上的螯钳支撑着。那东西上覆盖着一层细丝,赛克斯开始以为那是软毛,但仔细端详却发现是某种中空开口的东西。躯干上方有个较小的球体,同样覆盖着细丝,但生着三只像鱼一样的眼睛,排列成三角形。那些眼睛闪烁着令人不安的特质,因此赛克斯很快就把视线转向挂在它们下面的柔软的管状长吻。那东西似乎随着天窗吹进的微风而摇摆。人们几乎可以期待那膨胀的鳃有规律的起伏跳动。还有两支螯钳抓着一个男人被压扁的可怕尸体。尽管身上数以百计的刺伤让他面目全非,那个男人极度痛苦的样子还是被塑造的栩栩如生。这个人像的败笔在于对头发的处理不当,只是用以拙劣的表现手法堆积起来的蜡刮成乍一看像是头发的样子。
整幅图像是极端令人反感的,而赛克斯也从比单纯的反感,对如此可怕而逼真的蜡像的反感,更深的地方,感到了正在渗出的可畏的寒意。他站在这个畸形的怪物面前,被惊呆了。菲尔不安的挪动着双脚,看着他恐惧的样子。他收拢起防水帆布,把它扔在这野兽上。赛克斯欣慰的长叹一声,因为雕像病态的魔咒被打破了。
“我没想到你会这样,”菲尔责备道,好像丹(注)是个愚蠢的孩子,“你被他吓坏了。”
注:
Dan,丹尼尔(Daniel)的昵称。
“它丑陋至极,又难以置信的栩栩如生,换句话说,如果这样的东西能够生存的话。这些东西通常是不可信的,因为我们没有评判它们的标准。”
“能够生存?”菲尔的声音变弱了,好像在头脑中匆匆的回想着什么。
“我很震惊!”丹安抚他说。但是菲尔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它制作精美。以前我从没见过蜡被加工成如此精巧、复杂的造型。单是把这些东西做好肯定就要花不少日子,你管它们叫什么,毛发还是管子?”丹回头看着菲尔,发现自己的长篇大论并没有吸引他。他走向了一堆靠在墙上的画布。
“没错,”他心不在焉地说,“造型精美。但我不认为它全是蜡做的。”
“嗯,你可能是对的。看来像是有人在受害者头部的蜡中插进了几绺头发。可惜,他不厌其烦的努力被人像上的败笔糟蹋了。”
“我认为那是后来加上的。”菲尔用奇怪的单调语调说。
“嗯,不管怎么说,你最好在工作室的灯光下欣赏它。你不想回家后发现只剩一滩蜡吧。”
“你希望那样,对不对?话虽这样说,我想它不会融化的。”
菲尔继续整理画布,把用过的和没用过的分开。丹望着他,对他的表现有点惊讶。然而丹不安地发现自己正背靠着雕像,于是心神不定地慢慢走向菲尔那边。
“你打算怎么处理它?”
“把它画下来。”
“是,但你画完之后呢?”
“把它归入我的收藏中。”
“你认为保留它值得吗?”
“值得?它的价值超过任何东西,多少钱也买不到。告诉我,你曾见过拥有那种力量的东西吗?它是独一无二的!”
“冷静点。”丹说着,心存戒备的抬起双手。菲尔全身绷紧,怒视着他。“我的意思不过是说,它太占地方,可能会被弄坏。你不能把它借给哪家博物馆或者画廊安全的存放起来吗?”
“你想他们会需要它吗?当下它还不能展出,人们根深蒂固的落后道德观念不会对它听之任之。”他笑了笑。“玛丽·怀特豪斯(注)可能会中风!我必须让它被视为一件艺术品,然后我才能确信那些学者不会毁了它。让它继续存在下去的责任落在我身上了。”
注:
Mary Whitehouse,指康斯坦斯·玛丽·怀特豪斯(Constance Mary Whitehouse),英国社会活动家,坚定的社会保守派,创立“净化电视运动”和“英国全国听众和观众协会”。其观点可以概括为:“我深信,我们现实社会之所以存在暴力行为,是由于电视里有暴力节目。”
菲尔的身影飘忽不定。丹转向那东西旁的画架时,他递给丹一块画布。他从洗涤房里拿出另一个画架,放在那东西的另一侧,与丹相对。现在,他平静下来,继续用炭条在画布上画着素描。
“你刚才说它出自哪位作者之手?”沉默了几分钟后,丹问道。
“我没说,不过拍卖图录上可能说过。”他离开房间去取图录。与可憎的雕像独处,丹感到焦躁不安。似乎是过了太久的时间,菲尔才带着一本光面的小册子再次出现。他翻到有关的那一页,递给丹。
92号拍卖品 乔治·罗杰斯 献给兰-提戈斯的牺牲
“他是伦敦那家蜡像馆的所有者之一。他制作了大部分的展品。”菲尔解释道,然后拉下盖着那东西的防水帆布,卷起来放到角落里。
两人开始几乎一声不响的埋头作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