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铸剑场上,热风猎猎。
说来也奇,每逢决斗,在这片灼热的赤沙战场上总会刮起阵阵妖异的狂风。说它妖异,主要是因为这风永远只在这片场地上来回盘旋,而场边看台上的观众,却从来不会感觉到有任何的波动。有些自称是“科学教”的和尚们说,那是因为铸剑场边的看台太高,而直射的阳光加热了场中的空气,导致冷热空气在这片场地上来回周旋,形成了这一片奇异的风;而更多的普通民众则说,那是千百年来战死在这片沙场的战士们灵魂的呐喊,这些死去的战士归属于这一片令人热血沸腾的沙场,每次的决斗,他们都会前来迎接一个即将加入他们行列的新人,同时见证一个崭新传奇的诞生。
但是,站在这片沙场上的人,永远也不会在意他们的对错与否。
他们在意的,只有胜利。
高大的屠龙者拄着“龙贯鬼斩”,大刺刺地站在无名石碑的脚下。身为之前两场比赛的胜利者,他有权优先进入战场,等待着下一个挑战者的来临。石碑下,前两天他对手的鲜血已经变干了,原本鲜艳的红色也变成了让人恶心的黑色。
不过,屠龙者并不会在意这一点。
他是想要挑战“皇帝”的男人。
“皇帝”,多么传奇的一个字眼!如同天神一般!
但在屠龙者的脑海中,“皇帝”只是一个小小的标杆。他想要打败“皇帝”,只是想要证明自己已经有了如此的实力而已。他和“皇帝”之间,没有仇怨;可是身为“龙贯鬼斩”的使用者,此生唯一的目标,只是一往无前。
没有人能够拦在他的面前,哪怕是“皇帝”。
突然,看台上的群众中爆发出了如雷贯耳的欢呼声。屠龙者眯着一双兽眼,默默地看着一个身影慢慢地从那道漆黑的通道里走了出来。之所以称之为“身影”,是因为屠龙者实在是看不出那个人究竟是男是女。“龙骑士”身材不高,却穿着一身厚重无比的全身重铠。就连那头盔,也是严严实实地将“龙骑士”的面容包裹在里面。
透过眼前那一条细缝,屠龙者看到的只有一片黑暗。
“你感受到了么?”突然,一个沉静的声音穿透了四周人群的喧嚣,清晰地传入了屠龙者的耳朵。屠龙者没有学过“传音入密”,他粗豪的神经无法理解这种旁门功夫究竟有什么用。
不过,屠龙者的确有着这样的资本,因为他的嗓门够大。
“你说什么?”他扯着嗓子大吼。
“你感觉到了么?”龙骑士又问了一次,语气冰冷,一点感情也没有。
“感觉到什么?”屠龙者有点恼怒,他最讨厌这样神神叨叨的人,以及对话:“快打快打,我还要去挑战‘皇帝’。”
“‘皇帝’?”身披重铠的骑士默默地重复了一句,慢慢扭头看向了身边那块巍然矗立的方尖石碑。屠龙者有些恼怒,他不明白对手为什么在如此环境下还有心情故意忽略他的对手。他狂怒地抬起手中的朱枪,双腿微微弯曲,一股如同洪荒猛兽一般的可怖力量已经准备完毕、蓄势待发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久经磨练的野性直觉突然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情感。那感情萦绕在面前那个屹立不动的骑士身边,久久不散。屠龙者粗狂的神经不能理解这样深沉而复杂的感情,他只是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悲伤,和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眷恋。
“铁壳子,”屠龙者突然开口说道:“我要攻过来了!”
这样主动提醒敌人的行为,是屠龙者从来都没有做过的事情。但是这一次,他却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这样一个击败对手的良机。龙骑士立了半晌,这才扭过头来,直视着面前这个即将与己以命相搏的对手。
“对不起。”龙骑士说话了,声音中居然有了一丝微微的歉意:“但是,你不是我要找的人。”
此时,屠龙者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回答,他能做的只有握紧手中赤红色的长枪,然后……
勇往直前!
这个高大的男人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一般向前发动了极为猛烈的突刺!龙贯鬼斩带着足以摧筋断骨的恐怖力量,在空气中划出了一道朱红色的轨迹。伴随着主人昂扬的战意,这柄曾经穿透巨龙的长枪开始散发出惊人的热量,它如同一把有形的火焰,扭曲了四周的空气,在屠龙者的手上跃动出代表着死亡的舞蹈!
赤红色的闪电刺穿了龙骑士周围悲伤的气息,但却没有贯穿龙骑士身披铠甲的身躯。这个身为铸剑场传奇的战士只是微微沉肩,便躲过了屠龙者瞄准心脏的猛烈一击。这快绝至极的突刺从来没有失手过,但是就在对手一次毫无亮点的闪避之后,高傲的狂战士居然刺空了!屠龙者突然有了一种怪异的感觉,他这个从来都是猎手的男人,突然变成了一只被人戏耍的猎物。
两人错身而过之际,就如同擦过刀锋一般。
“太慢了。”随着一声叹息,屠龙者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劲风便向着他的后脖虎袭而来!就在一瞬间,冷汗便已爬满了屠龙者的全身!
“哈!”生死存亡之间,屠龙者爆发出了猛兽般的潜能!长枪在地上轻点,屠龙者高大的身躯在半空中猛然转过!虽然身体失去了平衡倒在了地上,但是龙骑士劈下的手掌,却只是削去了狂战士脑后几根飘散的头发。
闪过杀招的屠龙者翻身而起,抄起龙贯鬼斩直指眼前这个赤手空拳的战士。但是那从不颤抖的枪尖,居然在半空中微微抖动!就如同屠龙者心中消散不去的恐惧!
龙骑士微微颔首,似乎是在表达他对于对手的赞扬。但是在屠龙者的眼中,这个动作却代表了最严重的侮辱。高傲的狂战士从来不需要敌人的赞扬,他们只需要敌人的鲜血,与一颗失去神采的头颅!
又一次突刺!
龙贯鬼斩又一次激射而出!在它的字典里,从来都没有退缩!
下一刻,屠龙者重重倒下,失去热量的龙贯鬼斩斜斜地从失败者的手里飞出,当啷一声落在地上。深深的拳印印在了屠龙者宽阔的胸膛上,雄健的肌肉微微下凹,肋骨不知道断了几根。
铸剑场中一片寂静,在呼啸的风声中,几近昏迷的屠龙者依稀听到了龙骑士冰冷的声音:
“这一击,名为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