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云中雪飘》前面
有的时候觉得，长久不写自己的故事，心里就总像是少了点什么，七上八下，没有着落。近来一直写些命题作文，因为人家给钱，于是我写，知道不清高，但既然要生活，就得要钱，且又没找到每月给我五万零花钱的老公，只得顺应天命。所谓人到无求品自高，我有求，因而品就高不起来。
但，还是受不了心中的压抑感。
于是在写命题作文的同时，用零星的时间写了一个没什么所求的故事。因无所求，便任性妄为，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倒是宣泄了许多情绪，却不知别人愿不愿意看。
不管愿不愿意看，决定在博客上连载出来。只是时间无法保证，因现在手上是有长篇小说的合同的，自是要先写有钱拿的，再写这没钱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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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今生
初见佛狸，是在平城上元节的夜市上。那日我瞒着师兄贺兰云烟离开精舍，独自在夜市中闲逛。
由白日起，云便压得很低，到了夜晚更加不见星月。这本是一个月圆之夜，但月亮却早被云遮得密不透风。
因是上元佳节，娥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衣香鬓影，宝马香车，浮世繁华如影随形。处处皆是笑靥，平民百姓全是一派温饱不愁的模样，我很疑惑，真有那么幸福吗？
我在问卜摊子前停了下来，并非是想知道自己的命运，而是那无聊的算命先生忽然满脸惊奇地拉住我：“姑娘，算个命吧！”
我笑笑，拂拂衣袖：“我已是化外之人。”
算命先生眼中掠过一抹奇诡：“姑娘发尚未落，又怎能算是化外之人？”
我着尼装，却正如他所言，满头青丝。我觉得他说得也算有理，既然无法反驳便坐了下来，手已经在摸荷包。
他道：“姑娘的八字是……”
我不知自己的八字，便报了复生之日。算命先生掐指一算，脸上的惊奇之色如见鬼魅：“姑娘已经死了，却仍然活着。姑娘还会再死，既然明知会死，又何必复生？”
我想了想道：“我复生之时必是刚刚喝下孟婆汤，我不记得前世种种，那生命与我无关。”
算命先生笑笑：“有因方有果，因果之间息息相关，姑娘是聪明人，前生后世，原本就是因果孽缘。”
我从荷包中摸出几枚铜钱放在他的手中，起身之间，便见到芸芸众生中的佛狸。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我，似已望了一生一世。
我与他之间满逸尘世喧嚣，但在那一刻，我却深觉这个天下便只得我与他二人而已。
在这种时候我应该表现得更加惊才绝艺，但结果，我只是走上前去很平常地问：“你认识我吗？”
佛狸迟疑片刻，低低道：“你与我的妻子十分想像！”
我大惊，难道我已经成婚？我道：“真的很像吗？到底有多像？是不是完全没有区别？”

看到我的急切，佛狸有莫名的满足感，但他终究还是说了实话：“虽说容貌很像，但我妻子却不及姑娘美丽，她……”他迟疑了一下，用手指轻轻地划过左颊，“她这里有道刀疤，是我留下的。”
我松了口气，深感佛狸家养女人必是如同别人家养猪羊一般。只听说过在猪羊身上留下印记的，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在自己妻子脸上留下印记的，我道：“不是你妻子最好，若是你与我有些什么瓜葛，我却偏偏不记得你，那岂非尴尬。”
他并没有说什么，继续安静地注视着我，我忽然觉得若是再这样被他注视下去，我难道会春心荡漾，毕竟他是一个多么英俊潇洒的年轻人。我道：“你别盯着我瞧了，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他的唇角牵动了一下，慢慢转身而去，有一瞬间，我分明感觉到一丝落寞。“佛狸！”当这两个字脱口而出之时，他立刻回首，我与他大惊失色，互相瞪视。他道：“你怎知我的小字？”
我侧头思索半晌，回答了一句很意识流的话：“我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灵感！”
他沉默，就在我以为我已经可以离去之时，他道：“也许是前世的记忆。”
前世！一片雪静静地飘落，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下雪了！下雪了！”上元节的夜晚，下雪是多么祥瑞之兆啊！我与他一起抬首，整个天空正在纷纷扬扬地洒下雪花，我不由地伸出手，雪落在掌心，转瞬便融化了，有一丝微凉刺入了肌肤，我心中一凛，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似乎我曾与他一起站在这样的雪空下，有无数次！

2今生
很久以前，我听过一个故事，内容大体如下：
从前有一只蜘蛛在寺院的梁上结了网，每日听僧人讲经，便有了灵性。如此这般修炼一千年，蜘蛛已与普通的昆虫大不相同。
一日，佛祖偶经此寺院，看见梁上的蜘蛛，便问它道：你我相见便是有缘，你既已修炼一千年，我来问你个问题，看你有何与众不同的答案。
蜘蛛虔诚地请佛祖发问。
佛祖道：这尘世间什么才是最珍贵的。
蜘蛛略一思索，顶礼膜拜道：最珍贵者莫过于求不得和已失去。
佛祖点了点头，不置可否，转身离去。
又历千年，蜘蛛日日修行，灵性更增。一日，佛祖又经过此处，见到蜘蛛，便问它道：你可安好？千年前的问题，你是否有了别的答案？
蜘蛛答道：经过千年岁月，我冷眼旁观，见惯了人世沧桑，深感这个问题的答案仍然是求不得和已失去。
佛祖笑而不答，转身离去。
复历千年，有一日风很大，风将一滴露水吹到了蛛网上。这滴露水晶莹剔透，美丽异常。蜘蛛静静地看着这滴露水，心中第一次生出了喜爱之情。它只觉得三千来的岁月都不及这几日来得开心，只因有这滴美丽的露水陪伴。但又过了数日，大风再起，露水终于还是被风吹走了。蜘蛛一下子感觉到失去的痛苦，心中充满了寂寞和忧伤。
此时，佛祖再次来到它的面前，微笑道：这尘世间最珍贵的是什么？
蜘蛛道：求不得和已失去。
佛祖道：好，既然你有如此见识，我便着你到人间走一遭。

蜘蛛托身在官宦人家，名为蛛儿。转眼到了十六岁年纪，蛛儿长成了婷婷玉立的少女。
这一日，新科状元甘露及第，皇帝为甘露在御花园中举办了盛大的宴会。许多妙龄少女都参加了宴会，包括皇帝的女儿长风公主。
甘露在席间表演了诗词歌赋，因他才艺超群，所有的少女都被他折服了。但蛛儿并不因此而忧心，因她知道甘露便是佛祖赐与她的姻缘。
又过些时日，蛛儿陪着母亲前往寺院上香，巧遇甘露也在陪母亲上香。上完香后，两位母亲闲话家常，蛛儿和甘露便也在一边聊天。能够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蛛儿很开心，但甘露却并没有表现出喜欢蛛儿的样子。
蛛儿忍不住问他：你不记得十六年前蜘蛛网上的旧事了吗？
甘露很诧异道：蛛儿姑娘，你很漂亮，也很讨人喜欢，但你所说的事却太匪夷所思了吧！
蛛儿回到家后想，既然佛祖安排了这场姻缘，为何却令甘露忘记了她？
数日后，皇帝下诏，命甘露与长风公主完婚，而蛛儿且与太子芝草完婚。这个消息对于蛛儿来说，有如晴天霹雳。一连数日，她不吃不喝，苦苦思索，佛祖明明知道她对甘露的眷恋之情，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就在蛛儿奄奄一息，灵魂即将出窍之时，太子芝草来到了蛛儿的身边。太子痛不欲生，想要拨剑自刎，随蛛儿而去。
此时，蛛儿看见冥冥之中的佛祖。
佛祖道：你一直以为甘露与你有缘，你可曾想过，当年是长风带来了甘露，也是长风将甘露带走。甘露一直是属于长风的，而你与甘露之间不过是露水之缘。芝草是寺边的一株小草，它默默地爱慕了你三千年，但三千年间，你却从来不曾低头看过它。我再来问你，尘世间，到底什么才是最珍贵？
蛛儿忽有所悟，原来最珍贵的并不是求不得和已失去，而是正在拥有的一切。
她睁开眼睛，看见正在自尽的太子，连忙打落了太子手中的剑……
故事到此结束，很多人被故事感动，而我的反应是：这是扯淡，得不到自己最爱的一个，才退而求其次的。
云烟的反应是：佛祖是故意和芝草做对吗？芝草既然已经望了蜘蛛三千年了，佛祖为何不在第一千年里就告诉蜘蛛？这个故事一听就是生编出来的，以佛祖的个性一定在第一次见到蜘蛛的时候就告诉他的。
我问：你怎么知道佛祖的个性怎样？
云烟回答：我当然知道，我通读三藏经书，对于佛祖的个性早已了如指掌！
我道：这更加扯淡，你了如指掌的是写经书之人的想法，经书是后来的人写的，又不是佛祖自己写的。
云烟道：若照你这样说，佛法根本就不应该叫佛法而是写经书之人之法。

他的神情渐次落寞，我最见不得的就是别人露出一幅马上就要被抛弃的样子，立刻双手拉扯着他的腮帮子：“我当然是选择你，你才是我复生的理由。”
云烟却严肃地拉下我的手：“他或我，你自己选择，这句话会一直有效。”
他的意思是说我可以随时背叛他吗？根据我对师兄的了解，他总是占便宜的那一方，怎么都不应该做赔本的生意。我几乎可以确定，除了我外，他定是有后手的。即便是我背叛了他，他的后手也一定能及时出现，将我这个不忠的女人一刀了结。如此一想，我深感背叛他绝非是明智之举。
我立刻露出一个自认为最妩媚的笑容，极尽谄媚地道：“我又怎会背叛师兄？至少此生不会。”
这一世，我是因师兄而生，自也会因师兄而死，没有万一。

4前世
雪正在悄无声息地落下。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中秋才过，雪便落下了。
檀香站在窗前看着天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稚嫩的小脸上带着一抹说不出的兴奋之情。她尚年幼，不过是九岁的小女孩，身量也比同龄的胡家女孩要瘦小一些，看起来倒像是只有七八岁的样子。
虽说如此，却是掩不住天生丽质。她的母亲是来自江南的汉人，容貌美丽柔弱，她在外貌上继承了母亲的特点，小小年纪便自然带着一段南人的风流。但其实她的个性却是跳脱而坚强的，又因识字早，天性聪慧，偶尔提出来的见解，连可汗陛下都叹为观止。
她原本不应该在云中，死缠着兄长定要带她出来见识见识。因受可汗的宠爱，她一向是王庭中小魔女般的人物，虽说知道带她出来必会被可汗责骂，却终究还是经不住她的死缠硬磨，偷偷地带着她上路了。
兄长吴提此次前来云中，全是为了与北凉特史沮渠牧犍秘密会晤。柔然原本与北凉接壤，近些年却在南方魏国的威迫下都颇显出边境告急之势。柔然是大国，自然不可能被魏国一举击败，此消彼涨，各有胜负。
云中本是魏国皇陵所在地，却在两年前被柔然夺了下来。这对于魏国来说，是莫大的耻辱。不过北朝胡人大多个性豪迈，即便是敌对的，也喜欢真刀真枪，战场上见输赢。虽然夺下了金陵所在的云中，柔然人却并不曾做出什么毁墓鞭尸之类汉人喜欢的变态举动，因而两国之间的仇恨，也仍然只是处于国与国的敌对基础上。
下雪了！檀香最喜欢的就是初雪的日子。她爱看纯洁不曾被玷污的雪，以为那才是世间最纯粹的颜色。
看着窗外的雪花，她便又不免生出想要偷遛出去的念头。
门帘一掀，一个十岁的女孩子走了进来。这女孩子身材比檀香高了一个头，剪水般的双眸极端妩媚，波光流转，便似能夺人魂魄。她名叫沮渠流星，便是特史沮渠牧犍的妹妹。她此次前来，倒并非如同檀香一样偷跑出来，而是为了与吴提见面。

双方早便有了联姻之意，只是流星的年纪尚小，凉国的意思是再留女儿几年，待女孩十三四岁后，再送到柔然去。
因知道流星将来会成为自己的嫂子，两个女孩才相识不久，便成了闺阁密友。
一见流星进来，檀香便拉住她的手：“嫂子，咱们出去玩吧！”
流星看看窗外的天色，雪夜如同墨般的深凝，她不由地微蹙起眉：“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檀香点点头：“听说云中夜间有集市，比日间还有热闹呢！我们去集市上逛逛吧！”
流星也是女孩的心思，若是一个人的时候，倒是贤良淑德，大家风犯，可和檀香相处了几天，这丫头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有些影响了她，不免也变野了。她却仍然有些犹豫：“哥哥说城里混进了魏国的奸细，不许我们出去呢！”
檀香纤细秀气的双眉微挑：“我才不怕那些魏国人呢！你可知道他们称我们柔然为蠕蠕，说我们就是一些没有头脑的爬虫。难道他们就那么优越吗？遇不到最好，若是遇到了，我倒要看看他们比我们这些爬虫要高明多少！”
流星掩嘴轻笑，两国王子会晤之事原本很是机密，却不知为何，就在两国王子会晤之时，魏国忽发奇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在云中城外，将城团团围住。虽说一时攻不进城来，但城中之人也出不去，这种情况已经维持了半月了。
魏兵此来，定是两国朝中有奸细，将此次会晤的时间地点出卖给了魏王，据说此次领兵的将军是魏国大皇子。

她也不管流星是否愿意，硬拉着她遛出了城主府。她们本就是胡人，不似汉人有那么多有的没的规矩，待字闺中的女儿家抛头露面也是常事。
一出了城主府，檀香就活了，她伸开双手在雪地中飞奔，害得一向不太运动的流星追得气喘吁吁。
总算她跑累了，流星觉得自己再这样跑下去，连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她一边按着腰间一边喘着气：“檀香，你跑什么啊？老像是野丫头似的，一点没定性。”
檀香吐了吐舌头，拉着流星的手：“嫂子，咱们柔然的女孩子从小都精骑射的，你以后嫁过来，免不了也要骑射，看你这么柔弱，那可怎么行啊？”
流星一怔，不免有些担心：“真的吗？”
檀香扑哧一声笑了：“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了，这两天我看哥哥看你的眼色疼爱有加，估计是舍不得你吃苦的，你到时就和哥哥说你最讨厌骑马了，哥哥定也不会勉强你。”
流星脸颊微微一红，吴提比她年长了十岁，高大俊美。这种事情原本也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公主的姻缘本就由不得自己，都是朝堂上决定的国家大事。她与吴提的婚事是不会变的，她便也将吴提当成自己的夫君看待了。
檀香忽然怪叫了一声：“集市呢？”
只见日间热闹的街道上一片寂然，只偶尔有几个路人匆匆经过，哪里有集市的半点影子。流星蹙眉道：“你又哄我，哪里有什么集市啊？”
檀香慧黠地笑笑：“出来转转，心情好多了，天天闷在城主府，总有一天会闹出毛病来的。”
流星叹了口气：“你跑也跑过了，集市又没有，咱们还是回去吧！”
檀香四处望了望，又抬头望望天空，雪更大了，抬头的瞬间，只见到天地间渺渺茫茫的飞雪，她忽然有些失神，似乎灵魂被什么摄住了。
流星也不由地抬起头，两个女孩静静地注视着天宇和无边飞雪，忽然便都寂然了。

便在此时，不远处忽然传来的叫喊声打破了雪夜的寂静。两个女孩对视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丝许惊讶。那叫喊声中夹杂着兵刃的撞击声、呼喝声，似乎是几个人正在激战。
流星的脸上不由地露出害怕的神情，她连忙拉住檀香的手：“檀香，我们快走吧！”
檀香精灵般灵动的双眸却转了转，笑道：“你不是说城中混入了魏国的奸细，我猜定是夜间巡逻的士兵和奸细们打了起来，咱们快去看看。”
流星大惊，若真是两方打了起来，避之唯恐不及，檀香居然还说要去看看。不等她回答，檀香已经向着呼声传来的方向奔去。看着檀香的背影消失在雪夜中，有一瞬间流星有些犹豫，她本可以不管檀香独自返回城主府。但四下张望了一下，沉沉的夜色除了飞雪再无一个活物，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她一人。她不由地打了个冷战，连忙追着檀香叫道：“檀香，等等我。”
打斗的地方是在四条街外，跑到那里的时候，打斗已经结束了，几名士兵正在清理着战场。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七八具尸体，士兵们一边清理一边狠狠地骂道：“是疯了不成？就靠这么几个人也想偷进云中城？”
流星连忙一拉檀香，两人躲在拐角处。士兵们将尸体匆匆抬走，雪地上便只留下数滩血迹。再过片刻，大雪会将血迹掩埋，到第二日，人们便不会知道夜间曾有数人在此失去生命。
檀香怔怔地看着血迹，她是高僧鸠摩罗什的关门弟子，出生那一年，鸠摩罗什游历到了王庭，见到这刚出生的小女孩十分喜欢，便为她授了弟子戒。虽说鸠摩罗什在数年前便已圆寂，檀香却似是由受戒那日起，便似乎有了慧根，不论是什么书籍，只要是看过一遍皆可过目不忘。
此时她不免在心中默诵咒语，为死去的人们祈福。她不喜欢战争，但在这乱世，没有一个国家能逃得过战火。有的时候，若想活下去，便要杀死别人。
一只手忽然由暗处伸出来，抓住了她的脚踝。她大惊，几乎跳了起来，连忙用手掩住口低头看时，只见一个黑衣人倒在她们身边不远。黑衣人似乎受了重伤，拼命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踝，其实人早便失去了意识。
流星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黑衣人，忍不住便要尖叫，檀香连忙掩住她的口：“你若是一叫，他们便回来了。”
流星满脸都是震惊及不可思议：“他是魏国的奸细！”

檀香想了想，俯下身掀开了黑衣人脸上的黑巾。夜色中一见到黑衣人的脸，两人都有些意外。断没想到，在黑巾下竟是一张如此俊美的脸。
两个女孩对望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艳。流星忍不住道：“人们都传言说魏国人生得俊美，原来真是如此。”
檀香忍不住笑了：“怎么，刚才你还说要把他交给士兵们呢！”
流星脸上泛起一丝红晕：“虽说生得俊美，但毕竟是魏国的奸细啊！”
檀香看着那人的面容：“这人看起来只比我们大上一两岁，却已经应征入伍了，若是这般客死异乡，只怕父母连他如何死的都不知道。”
流星的心里便也泛起了淡淡的惆怅，她们毕竟是女孩子，天生心肠便软一些。更何况，这少年着实英俊。流星又看了那少年一眼，不知为何，刚刚褪下红晕的脸再次觉得发热。
檀香蹲下身，拖起那少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虽说魏国人很讨厌，不过我们柔然人向来大人有大量，可不会和他们计较的！喂，你别光看着啊！你就不能把他弄到我背上来吗？”
虽说檀香的身量比流星要矮得多，她可是不指望流星的。流星是自小娇生惯养的公主殿下，和她这个没事就往外面跑的野丫头不同，以流星的力气就算想让她扶着这少年都成问题，所以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她背着少年，带他去看大夫。

流星皱着眉，觉得自己把吃奶的劲都用上了，才总算把少年弄上了檀香的后背。瘦瘦弱弱的檀香背着那少年，连身子都看不见了，但她的个性倒是极坚韧的，虽说背得吃力，却咬紧牙关，一步步往前走。
才走了没几步，便在雪里一滑，摔倒在地。那少年被摔下来，四脚摊开，叉手叉脚地倒在雪地上。
流星立刻便失去了信心：“檀香，莫管他了，你是救不了他的。”
檀香看着那少年被雪光映得苍白的面容，虽说双目紧闭，两眼上的睫毛却长得出乎意料，在面颊上投射出两道阴影。这种时候，居然把这样的细节看得如此仔细，檀香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少年身上看不出什么血迹，但却是极端委顿的。她知道，若是自己不管他，他即便不被人杀死，也会活活地冻死在这雪地里。
她摇了

药童帮着檀香将少年放上榻，流星有些痴痴地注视着少年的面容。宫中长大的，美丽的人见得多了，却都不及这少年让人动心。面容自是精致的，双眉虽然黑长，在男子里却显得略有些纤秀了，鼻子高挺却并不似胡人般的粗犷，嘴唇虽然失色，却柔软而感伤，让人忍不住想要轻触。
少年身上带着我见犹怜般的美，让流星不由地失神。
“师傅不在家，被招到军营里去了。最近战事紧了，城里所有的大夫都去了军营。”药童如实相告。
檀香不由地蹙起眉，低头看看少年，苍白的脸上竟是泛起一丝死气，她心里一惊，若是再不找来大夫，只怕这少年是熬不过今晚。
她连忙由衣带上解下一枚玉佩塞到药童的手中：“无论如何，别让他死，我这便去军营找你家师傅。”
她回头看了流星一眼，见流星盯着少年若有所思，她也没多想，拍拍流星道：“要不你先回城主府？”
流星有些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忽然轻笑道：“你去寻大夫，我帮你看着他。”
檀香呆了呆，一路上流星都劝她莫要理这少年，现在态度却忽然好了许多。她急着找大夫，只道：“你在这里更好，天明之前，我一定会回来。”
檀香匆匆离去，她并不知道正是因为她的这一次的善心之举，使自己的命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多年后，回忆起这个雪夜，她忍不住想，若是她不曾离开城主府，若是她不是那么多事，或许以后的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药童去煎保命汤，便只剩下流星与榻上少年独对。雪夜万籁俱寂，似乎连飞雪飘落的声音都能听见。
流星侧耳听了听，连风声都停了，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少年的脸上，越是凝视越觉得移不开目光，还是第一次见如此让人心动的男子。
一只冰冷的手忽然擒住她的手腕，少年纤长的眼睫毛颤动了几下，慢慢睁开了眼帘。这一瞬间，流星觉得春风忽然回到了北朝，窗外飘飞的也不再是雪而是春末的飞花。
少年的双眸如同深凝的星辰，静静地注视着流星，过了半晌才低声道：“是你救了我？”
流星下意识地点点头，救少年的人不是她，但她却怕少年知道真相。少年长长地吁了口气，双眸中的暖意更浓，他低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流星迟疑了一下，回答：“我叫沮渠流星。”
后来，流星曾经问过拓跋焘，那夜为何会忽然醒过来？拓跋焘沉思了片刻，莞尔一笑道：“或许是你凝视我的目光令我感觉到了你的心意，你想看见我醒来，于是我便拼命睁开眼睛看你一眼，以免错过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女子。”
这答案令流星有想哭的冲动，原来爱一个人，连深情的目光都能令对方心有所感。为了保护这最重要的爱，无论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
她却并不知道，拓跋焘醒来之时，正是檀香受伤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