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有麻烦呢。」和谷勉强的笑了笑说。
他和进藤一出城门便被一道黑影袭击，连样子都未看到，和谷就背心中掌，进藤的衣袖被划了道沁血口子。二人施展轻功，和敌人拉开了战线。
现在他们和一个黄头发的高大男子对峙著，他手里长剑的剑尖还在微微颤动。他是绪方精次。二人和他交过手后，知道武功相差太远，今天或无幸理。
绪方先发话：「进藤光，你做过的好事自己知道。别怪我辣手无情，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周年忌。有甚麽遗言，现在就说吧。」
进藤笑笑，说：「我做过的好事多得很，究竟阁下说的是哪一件呢？」绪方说：「你装作不知也没用，要知道我们圣门弟子是你欺负不起的。」
进藤光心下雪亮。这些天，他见过的只有塔矢亮一个，这人十成十又是圣门，说不定就是圣门的那个绪方精次，而他十成十是为了这事冲著他来。一想到塔矢亮，他不禁头皮发麻，究竟要和他缠到几时？说到欺负，他可是从未欺负过他，但…吻了他算不算？该是算吧。
眼前这家伙是圣门的，进藤的脸色不善到极点，厌恶之情自然流露。但有些事又确是事实：「我确曾对贵门弟子做过一些不对之事。但阁下若是为了这事而杀我，却抬不过一个『理』字。」哼，说到欺负，他圣门对我进藤光的欺负可是十世也还不清。
绪方见他直承其事，不但没有道歉，而且无丝毫惭色，心中更怒。说：「理？我的剑就是理！」又对和谷说：「你既和进藤一夥，也必是风门中人。邪人邪道，一并领死吧！」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剑招连环，绵绵密密的攻向进藤和和谷。进藤尚且可守可攻，但和谷早中了绪方一掌，再也支持不住了。和谷的剑被震得飞脱，虎口并裂，鲜血直流。
「等等！得罪你圣门的叫进藤光，跟他可毫无关系。你圣门做事是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杀人的吗？」进藤喝止。
绪方略一迟疑，说：「好，那棕发小子我可以放他走路，你就别想了！」对方是邪道，本来杀了是无妨的，但圣门没由来的和风门对上，却会掀起风波。杀进藤光，那是理直气壮的。
「喂，你以为我会抛下兄弟独自逃走吗？」和谷低声说。「你帮我去烟雨峰叫救兵。」进藤的声音压得比他更低。
和谷点点头。快步的走远了。他倒不认为烟雨峰的救兵会在一时三刻救到进藤，而是他相信他这个好友是说得出做得到的。进藤既叫和谷走，就是有把握自己也可脱身。
和谷走后，绪方的剑招又上来了。进藤被逼得连连后退，他悄悄掏出怀中的暗器，暗器上涂了毒液，就是使火口弊命的那种。这是他的独门武器，往往也是致胜关键。
抓准机会，暗器出手，正中了绪方的左膝。绪方没以为意，继续进攻，但几招过后，他感到腿上传来一阵麻痒，低头看时，只见膝上的皮肤开始溃烂。一个支撑不住，他单膝跪倒在地。
进藤眼神冰冷，居高临下的俯视著他，说：「圣门欠我太多，但我总算也对过你们不住。这一剑，让你痛快去吧。」剑尖一伸，指向绪方心窝。
「不要！」一把声音叫道。

22
墨发人全身裹在厚厚的棉披风里，瓷白的脸上有著病态的红霞，喘著气的站在他们身后。天气不冷，他竟然要穿棉衣，看来病得不轻。
「进藤君，请你饶了我大师兄。」塔矢亮说，湖水绿的大眼睛定在进藤脸上。进藤光一怔，手上长剑「当」的一声掉在地上。
塔矢走到绪方身旁，跪了下来说：「大师兄，你伤得很重吗？」秀眉微蹙，清丽绝伦的脸上写满了关心之情。绪方满头大汗，伸手点了腿上穴道，阻止毒液漫延，但肌肤仍然继续腐烂。他痛得无力答话，只是对塔矢笑了笑。塔矢撕开了自己衣裳的下摆，细心的替他包好伤口。
进藤看著他们，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但他很清楚的是，这种感觉使他极不好受，这种感觉使他想再一剑刺向绪方。
塔矢抬头望著进藤，说：「进藤君…」
进藤未等他说完，说：「这里的药一半内服一半外敷，伤口不碰水，五天后就会完全好起来。」从怀中掏出一个装满白色粉末的小瓶掷在地上，转身便走。
「进藤君，你要去那里？」塔矢亮焦急地问。
进藤光没有回头，说：「我要去风门期会，这不关你圣门弟子的事。」又咬牙切齿的加了句：「你还是好好的照顾你的大师兄吧！」说完立即走。
塔矢亮见绪方痛得实在难受，不能抛下他不顾，当下唯有先照料了他。看著进藤的背影渐渐远去，他微微咬著下唇，实不愿又再错过，但也没法。
进藤走了里许，见塔矢没有跟来，不禁怅然若失。这吊靴鬼般的家伙，不跟来正是大幸，为甚麽要觉得怅然若失？他失的又是甚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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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人聚精会神的听著，饶是风门尽是精悍人物，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因为江南十二楼此举无疑要将他们风门聚歼。风门人数自是不只三百人，但今次来会的多是风门的精英份子，加上门主也在，不少人心叹：「天亡风门也！」
高英泰临危不乱，他站起来，用响亮的声音说：「请大家不要慌乱。江南十二楼来势是狠，但我们也未必会败。大家今晚在庄子休息一下，明天再想应对之法。」
是夜，高英泰聚集了几个长老，商量办法。在烟雨峰上只有大家三天的食粮，江南十二楼就算不攻上来，饿也饿死他们，他们可谓十分阴毒。加上风雨交加，就是想叫众人分批逃走，山路湿滑，摔也摔死了。众人最想不透的是——
其实已经探测了十二楼的举动才在这里集会。根据有力的情报指他们正也在部署期间，怎会这麽快杀到？而且十二楼在云州一带不足六百人，这个数是怎样凑来的？ 这次阴沟里反船，死得可有点不明不白。
进藤看著窗外的雨景，轻松地哼著歌，不为性命安危而忧。和谷有点不耐烦，说：「你这家伙不担心吗？我们可能要死在这里了。」进藤笑著说：「不担心啊！我们福大命大，不会死的。」
和谷反白眼，有时进藤就是乐天到这个程度了，他无言了。他有著自己的心事，想到真要死在这里，就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
进藤心中已经知道了风门今次会渡过险境的，这场雨下得真好呢。他不会把命丢在这里，他还要报仇。那些正派人渣未死之前，他不会死的。
一夜雨未停过，反而越来越大，看来这场暴雨三日三夜不止。风门众人个个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25
第二天，天上依然乌云密布，倾盘大雨狂泻不止。二百多人再次在厅中聚集，一片愁云惨雾。不足三百的原因是昨晚高英泰派人偷走下峰，若然成功，就发放讯号弹，但直至现在，依然毫无音讯，想必已被十二楼杀死。他们从不同路下去，但无一生还，十二楼的把守极是严密，不允许有漏网之鱼。高英泰眉头深锁，说：「各位兄弟，大家有何意见？请说出来。」众人默然不语。
过了好一会，忽然有把声音说：「向山下丢石头或者等一下吧。」众人向声音来源看去，见到的是刚被罚降级的九星堂堂下进藤光。
众人哗然。有人怒不可遏，大叫：「混小子胡说八道，大家火烧眼眉，还在开玩笑？」有的对他怒目而视，有的大摇其头。高永夏嘲笑地说：「怕死怕得脑子都疯了？」有些人附和著大笑。三谷、加贺等略略诧异地望著他。
高英泰却心想，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办法。他和其馀长老各种方法都想过，暗器阵、游击战、赶制毒液，各种巧妙的战术都想过。他们是经验丰富、善用精奇谋略的武林耆宿，想到的都是些奇出妙招，繁复无比，但就没想过这麽简单得近乎儿戏的方法。
天雨路滑，狂风雷暴，加上烟雨峰上落俱用绳梯，不论由山上攻下去，还是由山下攻上来都会伤亡惨重。所以江南十二楼按兵不动，选择慢慢逼死他们，因为他们也没有十足把握。对方人数是己方两倍，若是力斗，必无胜算。烟雨峰险极峻极，从上滚下巨大无比的石头，山下无处掩护，敌人多被压死。有了这样一件大武器，就算敌众我寡，也可以一敌十。其实现在风急雨剧，以烟雨峰山势之陡，山泥倾泻也淹死他们。
山上粮食只剩一天左右，这次背水一战，破斧沉舟，士气必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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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也有些人想到其中巧妙之处，都脸露喜色，这次可不用死了。高英泰精神一振，说：「各位兄弟，这的确是个上佳的对策。现在本门主先和众长老商量一下当中细节。」又对进藤光说：「你为本门立下大功，本门主会让你功过相抵。」进藤躬身说：「谢门主。」
苍田厚展开笑容，和谷等好友都替他高兴。厅外暴雨连连，厅内却是斗志激昂。
众人用了几个时辰准备石块。烟雨峰上怪石嶙峋，巨石随处可见，众人搬动了几十块巨石。高英泰吩咐道：「我们这里二百多人分为三组，每组八十人，轮流搬石及滚石头。」
进藤、和谷、加贺、筒井等九星堂下跟随苍田厚先去搬石，作为第二组人马。
此计果然凑效，一声令下，十多块一吨重的大石由危陡的高峰滚下，加上攻了个出其不意，山下的人根本无从躲避，一下子五十多人被压成肉酱。山下传来阵阵惨叫逃走之声。借著风雨之势，泥土松动，巨石顺著泥沙更容易滚动。
不容敌人有喘息的机会，马上由第二队弟子补上。峰上没有准备这麽多人的蓑衣，狂风暴雨下，众人都全身湿透，然而都是奋勇地作战。
如此轮了几个更次，烟雨峰上的石头都快被他们搬空了。从峰上向下俯视，见到百多块黑压压的巨石积在峰下。而江南十二楼的人马起码死了一大半，双方实力从此颠倒。
高英泰长吁了一口气。终於在江南十二楼密不透风的围攻之势打破了一个大缺口。接下来就是埋身肉博战的时候了。山上快要缺粮缺水，无论如何也要攻下山去，山下人以逸待劳，占了优势。
塔矢亮赶到烟雨峰下时，见到一大片人群聚集，他起初以为就是风门之会。但看了一会，见他们并不似在集会，接下起滂沱大雨，他便先躲在山下一个树林，从远处悄悄看著他们。过了一晚，正当塔矢亮考虑是否潜过去看个究竟时，忽然「轰隆轰隆」的巨声响起，一阵尘土飞扬，怒骂喊叫之声不绝。几十人压死在巨石之下。
塔矢亮心里雪亮，这些人既不是在集会的风门，那麽就是来攻的敌人了。而在山上滚下石头的就是风门了。这麽说，进藤光就在烟雨峰上。
26
时间刻不容缓，山上快有断粮危机，众人冒著暴雨又再出击。此刻山下江南十二楼亦急攻上来。敌对双方都知不论逃走或投降皆会被杀，只有奋力一战才是出路。
风门和十二楼在山腰短兵相接。泥泞满地，莫算是斗剑，就连走路也很艰难；山势陡斜，许多人一个不隐都掉下崖底。山崖很深，直过了一会，才听到物件坠地的声音。
雷鸣闪电中双方兵刃交加，刀光剑影中血流成河。有件事很是奇怪，就是江南十二楼中有一半人是带上面具的。偏偏那些人的武功十分厉害。
黑道仇杀是寻常不过的事，何必藏头露尾。若真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袭，就该全部人都带上面具。半带不带，很是费解。
苍田心生一计，他乘著空隙，把风门装有毒液的瓷瓶，扔向那些带面具的人的面部。瓷瓶碎裂，毒液从眼、鼻、口的孔中沁进那人的皮肤。那人怪叫一声，脱下面具，用力抓痒。
苍田仔细看著他，惊说：「这不是仁门的鹰桥掌门吗？自命正派的人怎会和十二楼在一起？」鹰桥神情惶恐，急忙伸手掩面。一个带面具的人对著其他面具人大喊：「快把风门这些狗腿子杀光！这事不能泄漏！」众人剑上加劲，剑上比划得更凶狠了。
这就是十二楼突袭烟雨峰的原因了，想来正道中人和十二楼做了些不见光的交易。所以十二楼才可在短时间内齐集人手。正派的人一向不耻与黑道同流合污，现在竟然为了利益与十二楼这般恶名昭著的帮派朋比为奸，比起江南十二楼更为可恶。若正派和十二楼联手之事，在江湖上流传开去，那他们的名誉地位就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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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贺、筒井、三谷等闻言都向他们望去，他们的武功果然就是义门、仁门、泽门、杰门一系的。进藤光一听到「仁门」二字，脑中「嗡」一声，立即攻向那些面具人。
他脑中充血，完全不能思考，手上的剑招全是拚命的打法，竟然是想和对方同归於尽。那些面具人不是正派掌门，就是门中高手，可不是轻易可打败的。进藤光刹那间中了不少剑伤，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蜿蜓流下，但他却浑不知痛楚般。和谷和加贺见他状如疯狂，都提剑相助。
进藤光这般打法，犯了武学大忌。和谷和加贺早将风门毒液用尽，想用霹雳火炸死敌人，但大雨把他们全身都打湿了，连带霹雳火的药引。除了用刀剑杀退敌人外，别无他法。
过了一会，进藤光终於冷静了下来。由於自己冲动，连累同伴身上都挂了彩，心中甚感不安。他这一认真起来，和和谷、加贺三人联手，立即把围攻他们的人或死或伤的打倒，甚至有人被他们扫下万尺深谷。
苍田大喊：「九星堂快撤退！」一来要替换人手，二来他要尽快报告门主正派和十二楼联手之事。
但众人斗得正剧，不是说脱身就可脱身，唯有边走边逃。忽然有人一声大叫，只见筒井在崖边拉著小池的手，小池双脚离地，整个人危险万分地挂在崖边。小池年纪小，经验浅，一不小心就堕下悬崖，幸好筒井拉著他，否则他己经成了崖底白骨。但筒井渐渐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身体也一步步扯向悬崖去。旁边便有几个十二楼的人想捡这个现成便宜，想一脚把他们扫下悬崖。
加贺大叫一声：「该死！」立即飞奔而至，一剑砍下其中一人的背心。进藤和和谷伸手去拉筒井。但此时筒井已经脱力，和谷被他拉扯下去，三个人串成一条人鍊垂在崖边。
小池吓得晕了过去，和谷和筒井在半空无处借力，只剩下进藤在苦苦支撑。越来越多人见他们情形狼狈，趁机攻了过来想将他们一网打尽。只有加贺一人在和他们对抗，进藤空不出手来助他。
随著他们形势越来越艰难，一道人影突然加入战阵，就是塔矢亮。塔矢亮的剑招快捷绝伦，几下起落，逼得敌人节节后退。塔矢亮最大的弱点是力气不够，此刻敌人已近筋疲力竭。单是比剑而不挨耐力，塔矢亮对付他们是绰绰有馀。
进藤光百感交集。又见到他了，这次竟是换了塔矢亮来救他。看著他修长秀丽的身影在敌人中穿插，手中长剑利落地砍在他们身上，真不明白他这个圣门的人为甚麽会去帮助风门。一次又一次的相遇，这意味著甚麽呢？
进藤光再也听不到雷鸣、风啸、雨打、远处其他同门的打斗声，耳畔只有塔矢亮和敌人长剑相交时的剑戟声。
无视天地万物，他的目光紧扣在塔矢亮一人身上。

27.
此时苍田厚从远处赶到，从他的身形来看，算是十分快速。有了塔矢和苍田的帮助，加贺空出手来拉进藤光等一大串人。众人鸡手鸭脚的半拖半爬，终於逃过暴尸崖底的厄运。
塔矢亮微微一笑，说：「太好了，进藤君。幸好赶得及。」进藤光说：「就算你不来，苍田先生也救得到我们。」塔矢亮微感愕然，众人也是一愣。毕竟在最危急的关口，是塔矢亮为他们解围。
然而进藤就是不爽，他隐隐觉得，不该是塔矢亮救他。这让他有一种觉得自己很无用的错觉，但为甚麽苍田救他就没问题？
加贺也来搭腔：「虽然让一个比自己小的人救有点丢脸，但无可否认的是他剑术真的挺厉害。」
筒井和小池也向他道谢。苍田对塔矢说：「你确实帮助了我们，请先到烟雨庄休息一下吧。」
他见塔矢亮面色颇为惨白，身体也微微发颤，想来他身子虚弱，抵受不到雨淋。其实塔矢亮身体再虚弱，也不会弱成这样。只是他先前受到的风寒还未痊可，又匆匆跑来淋雨，才如此不适。
进藤光说：「他是圣门门下的。这次江南十二楼和正派联手攻击我们，难保他不是奸细，想借机混入烟雨庄谋害我们。」此言一出，确实有理，但说得未免太过份，颇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塔矢亮脸色一暗，说：「进藤君。我辛苦苦的跑来帮你，你不称谢也是了，毕竟你曾救过我。但你绝不可诬蔑我想害你们！」最后一句话几乎是用吼说出来的。他一直都是好不温文有礼，忽然有此举动，苍田、加贺等都惊讶的看著塔矢亮。
他低下头，两旁柔顺的发丝随著他的动作滑下来。众人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在说：「我怎会想要找你这种人！」语气中有著愤怒、苦楚、伤心、疲累和委屈。
塔矢亮心中的难受，不是旁人可以理解到。与进藤光在楼外楼一别后，他经过了多少阻碍才真真正正找到他？还说不到两句，便让他恶狠狠的回应。他的泪水落在满是泥泞的地上，但由於正在下雨，人人的头脸身体都是湿透，他又低著头，其他人没发现他在哭，唯独进藤光。
塔矢亮每一滴眼泪对他来说都是惊心动魄的，彷如落在他的心头。他心中不断责备自己，竟然会说出这样伤害他的说话，无限的愧疚和怜惜涌上心头。他不想这样的，他绝不想塔矢亮伤心难过，然而想开口安慰，却找不到适当的话。
在雨中，两人怀著不同的心情，默默对立。
这不到一刻的时间，千年般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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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田首先发话，说：「我们要快些走了！否则敌人见我们落单，就会追过来。」又对塔矢亮说：「怎样也好，留在这里很危险的，你先跟我们去吧。」
苍田、加贺、筒井、小池、和谷、进藤、塔矢一行七人便赶向峰顶的烟雨庄。
苍田忽然道：「不好！」原来由山顶驳到山腰，用作上落的粗麻木绳梯被雷电劈裂了。这是唯一通到峰顶的工具，现在他们要回庄子，可要跷过远远的山路。
山路崎岖险窄，只能让他们一个跟著一个的行走。泥土松动，山泥、石块常常从他们头上的石坡塌下，而且堵著道路。冷雨凄凄，狂风怒号，使他们根本看不清前方，稍稍踏错，都会教他们跌下深渊，只能一步一艰辛的缓慢地走著。
和谷突然惊道：「进藤呢？不见了他！」其馀人纷纷回头，不只进藤不见了，连塔矢也失去了踪影。
他们立即沿路回去找。
原来塔矢亮的脚踝在山泥泻下时压伤，骨头裂了，不能走动。加上他有病在身，根本就不能再受雨淋，他头痛欲裂，全身酸痛无力，唯有倚在一旁休息。
进藤走在他前面，忽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停了，转头见他神情痛苦，面色白得像死人，便紧张地问：「还可以吗？」塔矢亮秀眉一蹙，说：「我是圣门派来的奸细，死了就最好。」进藤知道他还是很气，不发一言的走近他，像兜抱小孩般把他抱在怀里；塔矢挣扎著要离开他，但进藤的手箍得死紧。
跷过一个山坳后，又到了另一边的山路，这条路比刚才更危险。这条路几乎是悬空的，右边是危陡的山坡，左边是万尺深渊，因为他们已经快到峰顶了。突然头顶泥浆飞溅，一块巨石的阴影将他们盖著。进藤光怀中多了个塔矢亮，无论如何也闪避不了。
眼下有两条路，要不被巨石压碎而死，要不跳下悬崖跌死，总之都是，死。
28
在这刹那，进藤和塔矢下意识的互相望了一眼。活多十几秒好过立即便死吧？
进藤紧扣著他，向万尺悬崖一跃而下。他们急速下堕，山谷的强风在耳畔呼啸作响，像千万把利刃在刮著他们。身体似要被离心力撕裂般，无尽的深谷像黑洞般吸著他们。
他们一连堕了几十尺，进藤光危急智生，长剑在坚硬如铁的岩石中一插，虽然只是浅浅插入，但也减缓了下堕之势。他乘势攀著岩壁，双脚隐隐踏著凸出的岩石。抱著塔矢亮，慢慢的爬下谷底。
在进藤光脚下踏到实地之际，两人都欢呼起来。进藤光吁了一口长气，说：「不用死了。」他把塔矢亮轻轻放在地上，自己也筋疲力尽的躺了下来。阴暗的山谷是没一丝光亮，琥珀色的眼睛和碧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对望，洋溢著笑意。
劫后馀生，他们先把一切都放下了，依然是手牵著手，在疲累下，躺在地上沉沉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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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进藤醒了过来。手上竟是空荡荡的，心中一惊，却见到塔矢亮在远处一条小溪洗手。溪水由谷顶而下，在地上形成一条小小的溪流。
溪水冲去了他瓷白双手上的污泥，他跪在地上，掬起了一泓水，转过身就看见进藤光。
塔矢亮微笑著说：「你醒了。还想拿些水给你冲走泥浆呢。你全身都脏了。」此时风雨稍竭，灰蒙蒙的月光在乌云中乍藏还现，塔矢亮全身都胧罩在月色下。
月光照在他的发上、脸上、衣服上，他整个人像是散发著一种柔和的光芒。所为美得不可方物，就是这样吧。
进藤光心中一动，笑著说：「你醒得好早啊！」说著也走到小溪，冲洗衣衫上的污泥。两人的衣衫早已湿透，再湿些也没关系。
塔矢亮看著他的侧面，心中的喜悦是难以形容的，他终於可和他认认真真的说上几句话了。塔矢亮张了张口，说：「进藤君，我…」却说不下去了。
进藤光望著他，笑问：「进藤君怎样？你舌头打结了吗？」塔矢亮脸上一红，更是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进藤光拧乾身上的衣服，拉著他坐了下来，说：「你说不出，我可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他定定的看进塔矢亮的眼睛，说：「我第一句要说的是：对不起。」塔矢亮陡地睁大双眸。
「当初在楼外楼，我早就不该这样就走了。连累你受了许多苦。听说你还到过十二楼那种地方去，你是为了找我吧。」说到此时，他的语气带著愤怒和淡淡的酸苦。「我愿意保证，我不会再这样毫无因由的走了去。」
「也不能再说我是圣门甚麽的。」塔矢亮的声音微带呜咽。
「这个我有苦衷的。曾经有件事发生在我身上，改变了我的性格和一生的命运。」「甚麽事？」「迟早会告诉你。」「现在就说。」「不——说。」
「你样样也不说，我凭甚麽信你不会无端端的走了？」塔矢亮眉头一紧。
进藤光假装无可奈何地重重叹了口气。一根晶莹雪白的小笛子放在塔矢亮的手上。「这是我一位最重要的亲人留给我，唯一的遗物，我现在送给你。假如我有天又无故的走了，你拿著这笛子来到我面前，我立即自…」
塔矢亮连忙说：「自刎倒不用。」进藤光笑著说：「我想说的是我立即自掴两巴。」塔矢亮说：「你是信不过的了。但我还是收著吧。」
「其实我不明白，你为甚麽要来找我。」这个塔矢亮自已也不明白，所以他不回答。「但是，亮，现在我有点明白了。」这和我心底期待你来找我是一样的，我尽量表现出觉得你是烦人的负累，但终究也骗不过自己。
其实，我的心情和你的心情，是一样的吧？
塔矢亮惊讶了。不仅是他呼喊自己的名，而是他竟说明白自己也不明白的事。
两人仰望著谷顶透进来的月光，好一会并不说话。溪水击打在石头上，发出叮咚的清脆声音。

29
从上面射进来的光越来越亮，明媚的阳光照亮了他们身处的地方。过了三日三夜的狂风暴雨，雷鸣闪电，现在终於放晴了，颇有万象更新的感觉。
他们现在处於一处狭谷，两旁是危陡的山壁。眼前却是绿茵遍地，鸟语花香。不知何时从上面飘来种子，就在这窄长的沃土抽芽发枝，形成眼前的满野锦绣。
昨天九死一生的情景和眼前秀丽的美景实有天渊之别。
塔矢亮抬头上望，刺目的阳光使他眼睛眯了起来。他喃喃地说：「雨过天晴呢。」语气中含有喜悦之意。
塔矢亮忽然感到手背上一阵嚅湿之感，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只小鹿在呧著他的手。小兔子、松鼠、小鹿等小动物们睁著圆圆的眼睛看著他们，完全不怕人，好奇地打量著这两个不速之客。
进藤光也盯著围在他脚边的几只松花鼠，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他伸手抓起一只。
塔矢亮漂亮的大眼危险地眯起，说：「你不是想吃了它们吧？」进藤光略略尴尬地一笑：「这…不。」把松花鼠放回地上，它就一溜烟的跑走了，是受惊过度吧。
云州地处江南，江南暖得快，果子也熟得快，二人便摘下来吃。
塔矢看见进藤吃得很急，眉头微紧。进藤说：「有甚麽不满吗？」塔矢说：「你很饿吗？」进藤没好气地说：「若是你饿了整整两天，还背著人从悬崖爬下，作甚麽感想？」塔矢听到第二句，脸上一红，不再说了。
过了一会…
「不知你们打败江南十二楼的人没有呢？」塔矢问。「这个倒不用担心。反而我们掉了队，他们定会到处去找。」面上颇有忧色。
「你跟他们感情很好的吗？」
「算是吧。入门时不打不相识，这样就五年朋友了。」进藤笑著说，却看到塔矢脸上神色颇为黯然。「怎麽？你妒忌吗？」
「甚麽妒忌？」塔矢微微愠怒。「我只是在想，为甚麽你会有这许多朋友。我和我的同门师兄弟，相处不只五年，但却连点头之交也不是…」
进藤静静的听著，不打断他的话头，任由他慢慢的说出来。
塔矢把他自幼和同门相处难堪的事，直至下山前和素藤等比剑之事，都源源本本的告诉进藤光。
塔矢亮说完的时候，自己也不由得大吃一惊，他竟会将这些事说给一个几近陌生的人听。他生平之中，还未试过这样透露心中所思。
「老实说，你这些事我从没经历过，也不知要怎样帮你。只是听起来你挺神经质的。」进藤轻笑。「但是，我很喜欢你，我不觉得你的性格是讨人厌的。他们只是不了解你吧。」
「再说，若不是发生了这种事。你可能一辈子也不会下山来，那就错过了这江山如画的大千世界，我们也不会认识了。」灿烂的笑容令人招架不住。
一个再会把自己情绪收藏起来的人，也不能避免从眼中流露自己的感情。塔矢此刻目光如水般柔和，含著明亮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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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能走吗？」「可以的。」塔矢受了伤的脚踝用金创药裹好了，幸好他用油布包著药才不会被雨淋湿。
进藤扶著塔矢在这个狭谷寻找出路。
下山容易上山难，那天进藤凭著狠劲才可攀下悬崖，现在要源路上去，可是千难万难。惟有另觅道路离去。二人走了整整一天，在狭谷里钻来钻去，都没找到通往外面的路。看来这是一个死谷，想到这不由得心灰意懒。
是夜，他们唯有在山谷再露宿一晚。学著古人钻木取火，二人围在火边舒展著疲累的手脚。进藤见塔矢脸有忧色，便安慰了他几句。说著说著，塔矢抵受不住倦意，他脚上有伤，走路时倍感吃力，比进藤要累得多，便垂下长长的睫羽睡著了。
进藤当然知道他的伤势，但亦知塔矢要强好胜，便不执意要背著他走了。进藤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他身上，当是他的被子。塔矢睡得正沉，无意识的靠在他温暖的怀里。进藤不愿吵醒他，便让他躺在怀里。这样的亲密接触他们不是没试过，但进藤此刻却感到一阵心悸。
虽然隔著衣服，仍然可以感到他肌肤的细致，骨架纤细，同样是男性，他却长得这样美。每一次见他，他都比以前更美。塔矢不是长得很女性化，他有著的是中性的漂亮，美得会让你忽略了他的性别，美得撩人心神。
心中竟然起了个极端荒谬的念头，在再一次的意乱情迷下，在对方柔弱无力的挣扎下，舌尖滑过柔滑的壁腔，唇舌间缱绻缠绵。
进藤将他的举动归疚於塔矢过份的美。的确，过份的美是会惑人心智，但心中没有存著爱，又怎会去亲吻同是男孩子的他？
30.
塔矢亮感到搔扰，眼睛陡地睁大，眼前的竟是进藤光， 还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挣扎无效，就一下咬下去。浓腻的血腥味在口腔扩散。
塔矢的脸上有著热吻过后的红潮，他看到进藤的唇上被烙上细细的齿痕，正在渗血。连忙说：「对不起…光…我…但是你为甚麽…」要吻过来？
进藤吃痛，从忘情的吻中醒过来。也说：「对不起…」然后又再失神，紧盯著塔矢染了自己的血的樱色唇瓣。
塔矢感到自己脸上越来越烫，慢慢的看上进藤双眼，见到的是涣散而又挣扎的眼神。
进藤嘲笑自己的愚蠢，竟然再次有了这种举动。他爱上了他吗？不敢再想。曾发誓要八大门派血债血偿，怀著复仇的心情，他能和他永远在一起吗？
唇上绵软的触感还在，塔矢不敢抚上咀唇，这样显得太著意了。他第一次被进藤触碰这个位置是在楼外楼的时候，登徒子的举动，当时只有震惊可言。但现在…真不敢再想下去了。
朦朦胧胧的感觉，飘渺而虚幻，令人迷茫。会是因为有这种感觉，他才会千里迢迢的去找进藤吗？原来当初就是这个原因。但若真是这个原因，就太惊世骇俗了。天下间也不容许这种事发生。
两人间弥漫著一种古怪之极的气氛，尴尬而又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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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二人继续在狭谷寻找出路。经过昨晚之事，两人思潮起伏，说话不多。
渐行渐感到空气潮湿，拐了几个弯，花树分开，竟然见到一个湖泊。
「深谷的湖水竟清澈如斯。」塔矢说。
进藤见湖边的山壁很乾躁，湖水的水源不是从上流下的。而这湖水清澈如此，该不会是死水。那麽，湖水的源头说不定…「亮。你会不会潜水？」
「你想说…湖底有出路吗？」
「嗯。」
塔矢不禁有点惧怕。他自幼在圣剑山上长大，不通水性。
进藤看见他眼中怯意，说：「不用怕呀。」他将自己的腰带和塔矢的腰带绑紧，那麽就不怕水流把他们冲得分开。「你学过闭气的功夫吗？」「是的。」「那麽记紧闭气就行了。我会拉著你游的。」
结束定当，进藤紧握著塔矢的手，慢慢走进湖里。湖水冰凉刺骨，而且很暗，有一种窒人的宁静。他们游了很久，塔矢感到脑中晕眩，四肢百骸没了知觉，胸中难受至极，快要窒息。以他的体质根本抵受不了水压和过度缺氧。
塔矢意识逐渐模糊，还未游到湖水深处，但他知道自己快要支持不住了…他勉力睁开眼睛，看到进藤脸色苍白，死拉著自己的手冰冷得不似人手，显然也是忍得很辛苦，但仍在竭力游著。
我会不会就此死了？脑中闪过一丝这样的念头。想到最疼爱自己的师父、三位师兄，心中一酸。但想起此生曾认识过进藤光这样的一个人，曾为了他不顾一切，也不枉了。从月暮江邂逅直至烟雨峰从逢，一幕幕在心头略过，咀边绽开绝美的笑容。
凭著最后半分神智，他用另一只手摸出匕首，悄悄地割断了两人的连系，然后甩开进藤的手，沉向湖底。
终於意识全无了

31
这里是甚麽地方…我已到了彼岸吗…
模糊的景物慢慢重叠对焦，是床帐的流苏边。
手上的触感很温暖，全身的力气彷佛是由那只手传过来的。塔矢微微坐起身，看见进藤握著自己的手，靠著床柱在打盹。
「光？」塔矢唤了声。进藤仍然睡得死死的。
塔矢轻轻抽离自己的手，但手指只是稍微动了一下，进藤的手立即像铁钳般抓得死紧。「亮。你想去哪里？」进藤问。
他的手拨开塔矢墨绿色的浏海，探了探他的额，说：「好啦。烧都退了。」「但你别想走著。你还欠我一句对不起。」
我欠你？不解。
进藤的目光直直射来，竟带有遣责的意味，塔矢被瞧得一阵心虚。
当他看见墨发人儿沉向湖底的一刻，他的心跳彷佛在刹那停顿下来。恐惧的心情从四方八面铺天袭来，除了极度的害怕再没有其他的思想。当他真的抱著塔矢从湖中的通道逃走了的时候，亲手的摸到他的脉搏，才敢去认那种锥心切肤的痛楚…不愿失去的人…
「你为甚麽要松手？你以为这样我就会不理你了？你当我是甚麽人？你这辈子想也别想！」进藤大吼。
「你有没有脑！我就是因为气力不够才松手！你也不知自己那时脸色有多难看，一个死好过两个死吧？」塔矢不甘心地吼回去。
「你说甚麽？好像我真的做错了！还要割断带子，水流立即把你卷向湖底了，害我花了多两倍的时间去拉你回来，我们只差得一刻钟就要死在那臭湖了！」气得反白眼了。
「既然我都卷走了，时间这麽急，你去拉我作甚？若我们真的死了在那里，我的牺牲不就白废了？我是为你好，但你这猪头也不知是想甚麽的！」全然的理直气壮。
「你受不了我可以加紧游快些！闷声不响溜了，很好玩吗？快跟我说对不起！」
「可恶！你竟然觉得我松手是玩？我才不会跟笨蛋道歉。笨蛋进藤光！」
「你才是笨蛋！天下第一笨蛋！」
「你才是！」
「你才是！」
「…」
精神奕奕的二人舌剑斗唇枪，终於又险象环生的度过一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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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知道他是风门中人起，就已有了敌对的觉悟了。但却想不到，进藤和正派的怨恨纠缠是这样深，会把自己逼向两难的局面。
思绪不由得混乱起来。圣门给他根深蒂固的思想，是要灭绝邪人邪道。他为了进藤，已经摒弃了这些门规，这已是足以使他受圣门之罚。受罚他不怕，为了进藤，他觉得那是值得的。
但如果他倒戈相向，帮助进藤去仇杀正派中人，却不只是他自己会受苦，还会令到圣门为他蒙羞，使圣门永远在正道武林中受人唾骂。
然而，进藤所受的苦岂是一般可比。他要报仇亦是无可厚非，而且道理全在他那里，错的是正派的人。但是自己是个孤儿，无依无靠，全靠师父抚养长大，圣门是他唯一的家。若帮了进藤，就成了忘恩负义之辈，背弃了师父多年的教养。
水气浮现在挣扎的眼神，眼前的选择使他痛苦。
忽然进藤把他整个纳入怀里，扣实他单薄的身体，让他靠在自己肩上。轻声道：「亮…是我的错…我不该要你这样为难的。算了，我们现在不要去想这些事好吗？我们好不容易才又在一起，将来的事，迟些再去想吧。」
进藤拥抱，细腻而温暖，温柔得令人窒息。安慰的话语充满对自己的不忍。为了他，甚麽也不枉了。
泪水终於流下，落在瓷白的脸颊，彷如朝露凝在花瓣。美绝尘寰的人儿绽放著甜蜜的微笑，略带苦涩，却有著勇往直前的坚强和坚定。
就算蒙上背叛的污名，也是为了追求幸福。

33
二人分了开来，他从他的眼中读到了答案。眼前的人愿意陪他赴汤蹈火，一起走过那奈何桥。
从绪方如此看待他看来，可想他在圣门中是受到怎样的珍而重之。他有疼爱他的师父、师兄，和圣剑山这样堂而皇之的归宿。
他没奢望过他会为他放弃现有的一切，自甘堕落去跟随声名狼籍的风门中人，承受的世人的唾骂，陪伴他去走一段漫长而凶险的复仇之路。
这不会是一条康庄大道，只会是血腥残酷的漫漫长路。
再次拥抱著他，这不同刚才体贴温柔。像要把他揉入骨髓的，手指深深陷入他的肌肤里，感受著他单薄柔弱的外表下包裹著的坚强内心。
他，塔矢亮，每一次所表现出的坚决，都令自己大为震憾，究竟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惊觉眼角微湿，自己竟然流下泪来。
自幼他已是个爱哭鬼。但自从亲人下葬，他力竭声嘶的哭乾眼泪后，他再没有哭过。他曾经怀疑过自已此生此世也哭不出来。
几乎连泪水的味道都忘记了。
现在的眼泪却竟如泉水般控制不住。
如此为我的你，究竟付出了多少的勇气和毅力？我会是一个值得你这样做的人吗？
「光？你怎麽…」他想扭过脸去看看他。他好像在哭…
拥抱是何等奇妙，两个人是如此亲近，却看不到对方的脸庞。进藤粗鲁地说：「没事！」却掩不住呜咽的鼻音。他加紧力度钳制著塔矢的肩头，不让他看到自己流泪的软弱样子，边用衫袖快快的擦走眼泪。
塔矢微微一愣，然后微笑了。用本来擐进藤背部的手，移到他的黑发，轻轻抚著。像安抚著一个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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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点星尘嵌在漆黑的夜空，发出光芒，今夜似乎份外明亮。
有人曾说：『如果你为夕阳悲伤失落，又会错过了美丽的星空。』如果进藤光永远将自己埋藏在仇恨的深深处，他错过的将会是永生永世的遗憾。
晚风吹拂著长长的草，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二人并肩的坐在草地上。
本来这个地方会使进藤一生痛苦，永远成为悲痛的负荷，重重的压著他，但有了身旁的依伴，纵使不能使他遗忘回去，却令他有了无比的勇气去迎接将来。
自从所有亲人都离他而去，报仇雪恨成为了他人生唯一的目标，他是被复仇控制的傀儡，但现在，他的一生将不会只为仇恨而过，还会为身边他愿一生守护的人。
想通一切，今夜星空似乎特别璨烂。
进藤仰望天际，仿似恍然大悟的叫了起来：「亮，今天是七夕。」
「嗯。小暑过了，算来就是今日。」
「你不高兴吗？」
塔矢不答，但他的眼睛在说：高兴甚麽？
「你不知道七夕吗？」
「我知道。七夕就是七月初七。」
「还有呢？」
塔矢沉默不语。
「即是说，你未听过七夕的故事。」
进藤指著天边，说：「这边的是牵牛星，那边是织女三星。」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小时候，每年这个日子，我都会去挂七夕竹。而佐为就跟我说七夕的故事。嗯。他还教我吹鹊桥仙，说的就是牛郎织女。」
「亮，把笛子给我。」
依言把他所赠的笛子递给他。
笛子放在唇边，轻柔的笛声如雾如诗，如醉如痴，响遍整个落霞庄。风光是如此旖旎浪漫，笛音中倾泻著的是丝丝的恋慕。
塔矢怔住了。每年七夕圣剑山上都不会有人庆祝的，对他们来说，七月初七只是普通不过的一天。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细味著词中的意思，他靠在他的肩上睡著了。长长的睫羽在瓷白的脸颊投下阴影，随著轻微的呼吸微微颤动。炙热的目光下，慢慢地，墨绿色的发丝中渗杂了金黄色的发丝…
一曲鹊桥仙，会是他们的写照吗？织女牛郎尚有纤云弄巧、飞星传恨，每年七夕相聚。他们此刻绝对想不到，将来会有整整三年的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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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异的一章…我把七夕贺文都写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