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骗子，大骗子，许哲仟你个大骗子！”眼泪突然就落下来，毫无预兆，毫无控制地落下来。敲在手背上，像刀割，像针扎。
“煦阳，你知道吗，那是我的梦想……”男孩清秀的脸上有藏不住的悲伤，他有些无措，只得拉住她的袖口。
“骗子，骗子！”甩开他的手，无助地一步步后退，朝他吼，歇斯底里地，“你走，走啊……”
永远，都不要回来。我不要，再看到你回来……
女孩转身，逃也似的跑开。
“柳煦阳，你根本就是任性！”男孩愤怒的声音，明显的火气，他终于爆发了。
越跑越远，努力地摇头，听不到，对，听不到。
可是，该死的，心怎么会这么痛？！

他说，柳煦阳你根本就是任性。
他的声音是愤怒，是无奈，是悲哀。
是痛……就那样刺得她很痛，莫名地很痛。
许哲仟你这个大骗子，你第二次食言了。
许哲仟你个混蛋，你凭什么，凭什么就这样把她玩弄，一次又一次地玩弄。
骄傲如她，就这样一次又一次被你虚无缥缈的话语哄骗得心甘情愿。
蒲公英散散地飘落，被风吹起，一丝一丝，一缕一缕。
过去如此茂盛的花海，如今也只有这零零碎碎的一些雪白了。
他们的十八岁将至，约定快要实现的时候，他竟然说他要离开。
“许哲仟我们的约定呢？！许哲仟你不记得你说过什么吗？！许哲仟，许哲仟……我讨厌你！”
一个女孩，站在回忆里，受伤小兽般咆哮。然后渐渐滑落在地，身下，早已润湿了一片土地……

真的很可笑，我和你，真的都很可笑……
可笑得，很可悲……

二

女孩拿着的水晶球，狠狠地向土地上砸去。“咣当”，水晶碎了，洒了一地的碎片。
也包括心……那一刻，她分明可以听见，很清晰明白的心碎的声音，她自己的，心碎的声音。
“许哲仟，你说你要走，你竟然说你要走！”她的大眼睛瞪着他，那种目光，夹杂着失望和愤怒，不解和恐惧。
那是复杂交错，又或许，只是一种单纯的揪心的哀伤。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说好的，一起长大，要一起去旅行……”颓然地滑落，滑落，整个人跌坐在蒲公英的海洋里，抬头望向他，“为什么，许哲仟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从远处望去，明明有两个人，却给人一种无法言状的孤单、陌生。
望向他的那一束目光，没有温度，没有感情，只是像死灰一般，黯然。
那样，黯然……
眼睛不自在地斜开，她的目光给他无形的威慑力，他望向远方：“父母要带我去另外一个城市，你知道，他们从离开后就一直不回来，现在，他们终于回来了。和他们在一起，对我来说，真的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一件事。他们的城市，是那个方向，所以，我要离开了……”
他的手指向北方，很遥远的北方……
她分明地看见，他的唇角，有她两年未见的暖意，很精致，很细腻。现在十二岁的他，早已经不会笑了，自从那天起，是真的不会笑了。
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一个人静静站在阳台望着北方时，表情是那样迷茫，那样寂寞……
果然，太多东西，都是她这个局外人给不了的。
只是突然间就明白，只是突然间就感到绝望。
“呵……”望着他手指的方向，冷笑，她站起身，笔直地站着，冷冽的目光扫在他身上，“那，还真恭喜你呢。”
完全讽刺的口气，她看见他完美得毫无瑕疵的眉皱了起来，然后她挑衅般带着胜利者的微笑，直勾勾地盯着他。
突然狠狠地把他推倒在花草间：“许哲仟，你个骗子！”
飞快地转身跑走，带起的风吹起蒲公英，散了一地，真的散了一地，和她的眼泪一起，在那个蒲公英的花季，零碎、颓废、毫无情感地洒满了整整一个山丘。
十四岁的生日，她竟然收到他的信。
只是淡淡的一句话，吝啬得不肯再多一些，却在那个寒冬给了她无穷的暖意：
“我们的约定，我一定会履行。”

他说，我们的约定，一定会履行。
帮老师收拾书桌时，不经意地看到老师摊开的记事簿，那清晰明了的一行字：12月24日，许哲仟，机场送行。
今天，12月23日了呢。
是真的和她过不去吗？
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她最重要的日子。又为什么，要让她知道他离开。
12月24日，她——柳煦阳的生日。

其实那个时候她跑开，只是不想他看到她的泪水而已。
我们的约定，关于蒲公英的约定。
荒谬，荒谬至极……
也许……
只因我们都太倔强，只好假装已经遗忘……

三

“我始终无法猜透你，始终都是这样……许哲仟。”她颤抖的声音，出卖了她激动的心情。
十六岁，他那样真实完美地站在她面前，她完完全全地溃败了。
她从始至终做过太多太多关于他的假设，却一直不敢去想象，如果有一天他会回来，那么……
始终，都不敢。
现在，他回来了，他竟然回来了。
他的位置就在她后面，是一个靠着窗子的座位，外面是走廊。
每次一回头，她总能看到阳光从窗外温和地泻进来，映在他冷俊的脸庞上……
那一刻，美妙绝伦。
只要一下课，一大帮女生总是叽叽喳喳地围过来，找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搭讪。
他，只是很优雅地笑——如此那般阳光的笑——她一直眷恋的微笑。
这时候，她总觉得阳光太刺眼，竟会让人窒息。
她不喜欢他对那些女生那样笑，那感觉，很奇怪……
她永远记得十六岁，走廊上，正对着他的位置的窗前，一个男生很大方地说喜欢她。
她愣了一瞬，错愕地看着那男生，正不知说什么时，却见他身子倚着窗台，盯着她和那个男生中间的空隙，沉思……
他站直身体，却又只是不语地看着那男生。
那姿势，盛气凌人；那眼神，寒冷冰凉。
当那男生已经完全被冻住而僵硬了的时候，当她觉得自己已经完全不知所措了的时候。
他竟然又转身坐回桌边，摔也似的把窗关上。那一霎那，他的唇动了动，很轻很轻的话，却被她完整地捕捉到。
煦阳，对不起。
阳光从窗外散到他身上，明晃晃地刺进她眼里。
“对不起。”像是喃喃自语地默念着他的话，又像是对那个男生风轻云淡地回答。转身走入教室，现在是午休时间，教室中除了他和她再无他人。
她冲着他微笑，她说：“许哲仟，我们说好的，要一起旅行……”
他只是淡然抬头，漠然地回答：“好。”

她说，我们一起旅行。
他说，好。
只是，一切，已是过去。
12月24日，生日呢。只是，他不在了。
柳煦阳，你有什么好悲伤？也只不过是，少了一个人而已——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而，已……而且，已过去……
在，她最重要的日子，就这样，开玩笑一样地离去。
课桌上有一个盒子，上面有他的字，潇洒、秀美：
“也许，各走各路，才是我们的归宿……而我已经分不清，你是友情，还是错过的爱情……”
把盒子拆开，一点点地拆开，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
是那个水晶球，他一点一点粘好的。
水晶破碎的痕迹，竟映出她的泪滴，一点一点，滑落在地。

你说过你会履行，我们的约定，你说会履行。
许哲仟，对不起，以前我太任性。
现在，我只有唯一一个任性，那就是……
请你，和我一起去旅行。

终

花海荡漾着清风，一片一片的像雪花，满地的蒲公英。
两个熟悉的身影靠在一起，望着太阳一点点升起来，一点点落下去。
从此以后，一直，都要在一起。

“看来，我没有白白忙活两年。”
“是啊，真的，很旺盛呢。”
“下个月，我们就去旅行！”
“好，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她说，我们要一起去旅行。
他说，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我们关于蒲公英的约定：
一起去旅行，一直在一起……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