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张艺兴是被浓重的烟味熏醒的,很呛人。
并不是烟酒不沾的人,有的时候反而抽得很凶,尽管他是那么地讨厌香烟的味道,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离不开它。难闻的烟雾连带着生活中的那些焦躁不安被硬生生地吞下,再随着一次次沉重的呼吸散发出来,或许真的是只有那些充满了有毒物质的尼古丁啊、焦油啊融进了骨骼血肉里,人们才能从繁琐的生活中解脱出来。这道理,就跟少了三聚氰胺的大白兔奶糖一点也不好吃一个样。
张艺兴揉了揉眼睛,懒懒地掀开被子爬了起来,只穿着睡裤走到客厅,简直眼睛都要被刺得睁不开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烟气弥漫的客厅里差点都要看不清吴亦凡窝在哪个角落。谁能想到白日里衣冠楚楚一表人才的吴亦凡沈学长,也能在半夜三更随便披了件大外套顶着鸡窝似的脑袋,抓着画笔叼着烟,弄得一地鸡毛。
或许是张艺兴走到客厅或多或少弄出了些动静,吴亦凡从他的世界里清醒过来,转过身来看向一脸迷茫的张艺兴,皱着眉头朝他招了招手,示意张艺兴去他身边。
他听话地走了过去,吴亦凡在能够得着他的时候就伸出手一把拉住了他,拉得张艺兴一个踉跄,直直摔入了吴亦凡的怀里。吴亦凡让张艺兴在自己怀里坐稳,拉起外套裹住了他,道:“天凉了,起床了也不知道要穿多点。”
张艺兴不做声,只抽出了吴亦凡嘴里叼着的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对着吴亦凡的脸喷了过去,歪着头问:“好闻吗?老子要被你熏死了。”吴亦凡浅浅笑了,摇了摇头。定定地看着张艺兴的脸好一会儿,又摇了摇头。
“嗯?”这是想怎样,张艺兴表示完全猜不透吴亦凡的心思。
“本来不好闻的,你喷出来就变好闻了。”
“滚。”
“是真的……”吴亦凡轻笑着吻上张艺兴的嘴角,吻住了他嘴角的笑意,外套下的手扶着他腰往自己这边靠了靠,两人的距离消失在肌肤相亲的温度里。
张艺兴半眯着眼,情不自禁地圈住了他的脖子,回应着他一下下打闹般的吻。
“嗯……吴亦凡……”没几下张艺兴就挣扎着推开了吴亦凡:“烟味好重!”
“哈哈哈哈好。”吴亦凡咬了咬张艺兴的鼻头:“再亲一下,就一下。”
“哼。”张艺兴不配合地转过脸去。
吴亦凡不理会他小小的反抗,捧着他的小脑袋没脸没皮地凑过去,在对方唇上轻轻浅浅地亲了一下:“都说了就一下。”
张艺兴脸色红扑扑的,嘴上仍不饶人:“大半夜的,不知道你发什么疯。”说着转过脸去看吴亦凡的画:“这不是……”画架上是一副淡雅的水彩画,有暖暖的阳光,清澈的苇塘,大片大片茂盛生长的芦苇,还有一个单薄的身影。“这不是……”
“这是你。”吴亦凡的呼吸打在张艺兴的耳朵上,瞬间红了一片。
“干嘛大晚上的起来画……画这种东西啊,哎呀别看了快去睡吧。”张艺兴边说就边拉着吴亦凡回卧室。吴亦凡拗不过他,心知他是觉得害羞了,也就乖乖上了床。
张艺兴侧躺在床上,吴亦凡从身后拥着他,温暖的胸膛贴着张艺兴的后背,把小了自己一号的他整个人圈在怀里。吴亦凡本来还等待着他要说些什么,张艺兴却一直没有动静,直到吴亦凡快要睡着了才听见细如蚊蚋的一声:“干嘛画那个。”
早已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屋里关了灯,更显得静。吴亦凡摸索到张艺兴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在家里画了一张,谁知道给我爸爸撕烂了。本来没有想要再画,可现在我们在一起了,你天天都在我眼前,我当然要补起来。”
“你爸爸不是教刑法的吴教授吗,很好人的那个,怎么会把你的画给撕了呢?”
吴亦凡苦笑:“他在家和在外面,判若两人。我喜欢看小说,他就把我喜欢的小说烧了,我喜欢画画,他就把我的画笔和画板都烧了,还说是法学大家,可我在他的统治完全没自由,也感觉不到民主。”
“你妈妈呢?你妈妈不管?”
“我爸爸妈妈是亲密的好战友。”
“这么说,你爸爸妈妈也不疼你?”黑黢黢的屋子里,张艺兴的声音细细的,连声音里的伤感都好像被放大了许多倍。吴亦凡本来想说“他们还是很疼我的,只是比较严格而已”。
但那个突兀的“也”字让他硬生生地停了下来,只抱紧了怀里更显瘦削的人,轻声道:“就那样,你别想那么多,很晚了,睡吧。”吴亦凡不知道张艺兴的过去,却也猜得出不会有太多的好事。他承认自己好奇,但没有要旁敲侧击的想法。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很多事情需要慢慢来,不想给怀中人无谓的压力。
“等等等等先别睡,昨天我爷爷奶奶打电话给我,让我明天回去一趟,吃个晚饭。我要去吗?”
“诶?为什么不去?”
“呃……”张艺兴有些语塞:“我……跟爷爷奶奶不太亲。”
“那有什么,不就一顿饭,带点礼物去,跟爷爷奶奶聊聊天就好了。老人嘛,就是希望孩子们多陪陪他们。”
“嗯……”
“这样,明天我陪你去买点礼物,你再去吃饭。”
“那明天下了课我在自习室等你?”
“行,快睡吧,乖。”吴亦凡在张艺兴的后脑勺上“吧唧”亲了一口,应承了下来。
朴灿烈看着还没有下课就开始收拾桌面的吴亦凡,深深地翻了个白眼:“我说吴亦凡,你这样不行啊,气管炎的本性暴露了啊。”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吴亦凡的眼神停留在朴灿烈的手机屏幕上,“你这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配着跪在女朋友面前的样子不能再适合了。”
“草……”朴灿烈不爽地哼哼了两句,又没脸没皮地凑上来:“你们现在是蜜里调油的节奏吧,黏糊得都不行了,怎么着,真的喜欢上了?没见你这样过啊。”
“我猜也是……”吴亦凡没有看朴灿烈,眉心浅浅地皱着:“对张艺兴,我总有一种……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啧……反正就是老想着。”
“有没有文化?你到底有没有文化!那叫牵挂,牵挂你懂吗?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啊骚年!”
吴亦凡翻着白眼一拳打了过去,没等他还手就踏着铃声冲出了教室,嘴角难得地挂着清爽的笑意。
原来有喜欢的人的感觉,这么的好。
金钟仁坐在张艺兴的旁边啃着课间餐:“我是不是应该去门口卖个票,张艺兴在自习室诶,法学院二年级级草诶。我现在怎么说也得拍下来,不然这四年难得一见的景致就会失传!”
“闭嘴,没看我在做题吗。”
“哇,法学院级草在做题诶,好帅帅哦。”
“不要影响我学习!”
“哇,我的小伙伴好拉风哦!”吃得一嘴油也不妨碍他卖萌。
“这位同学你可以滚了。”
“死相,你好没良心哦。”
“我说金钟仁,你没去拍戏真的是娱乐圈一大损失。”吴亦凡靠在教室门口笑得直不起腰来。
“看见没,现在你真的可以滚了。”张艺兴这逐客令下的毫不拖泥带水:“顺便帮我把这几本书带回宿舍啊。”
“我操你这是赤裸裸的利用,你让我来这的唯一目的就是让我帮你带书回去!”
“给你发现了。”
“混蛋!无耻!”
“咱能不演戏吗?”
吴亦凡笑着拉过张艺兴的手,笑道:“那我老婆的书就拜托你了。”
“滚,谁是你老婆。”
逛超市自然是不能高调地手拉手肩并肩什么的,张艺兴平时不爱吃零食,也不爱逛超市,只默默地跟在吴亦凡的后面,看着他颇有经验地从货架上取着各类食物和生活用品,时不时还转过来说上几句“这个用起来很方便”“这个老人吃起来如何如何好”。
张艺兴看着他忙碌的背影,自己仿佛被缩小了无数倍,于是扯了扯他的衣角,低声说:“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买这些东西给他们,每次去也不知道怎样让他们高兴。”
吴亦凡愣了楞,才明白过来这孩子又缺乏安全感了,于是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没关系,这不是有我呢吗。”
张艺兴抬起头来看了看他,点了点头,那句扫兴的“我们又不会在一起一辈子”终究是没说出口。
“那个……我奶奶……做饭很好吃,你要不要一起去?”
“啊?”
“那么多好吃的,没理由我一个人去吃,不带你去吧。”
“感谢老婆大人那么为为夫着想。”
“滚,才不是老婆,你才是老婆。”张艺兴这才笑了起来:“我爷爷蛮喜欢喝黄酒的,我们去看看有什么好点的买去吧。”
“好,都听娘子的。”
“滚,你看你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你才是娘子。”
张艺兴的爷爷奶奶都很随和好客,一开始张艺兴真是拘谨到不行,还好吴亦凡在这方面有经验,几下就逗得两个老人乐呵呵的。
爷爷笑得一脸褶子,一面下象棋不停地说“从来没有见过兴兴带什么同学回来,这真是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来的头一遭!”奶奶更夸张,先是发挥了她居委会离休干部的本能和警觉,把吴亦凡的祖宗三代给了解了个遍,末了还叹息了句,要是你有什年纪适合的姐姐妹妹一定要介绍给我们家兴兴,奶奶一看你就是根正苗红的,可喜欢你了。吴亦凡哼哼唧唧地应了,瞟了眼张艺兴,咬牙切齿地说:“有合适的我一定不会忘了兴兴的。”
吃饭的时候爷爷奶奶更夸张了,好像这么多年堆积的爱终于可以泄洪了一般,鸡啊鱼啊蹄髈啊这样那样的给夹了满满两大碗,张艺兴和吴亦凡简直都要不知道如何下嘴了。好不容易有客人在家,又是难得来一趟的孙子,带来的绍兴黄酒爷爷是喝了一杯又一杯,不单是张艺兴和吴亦凡,连奶奶都多喝了几杯。
临走的时候,张艺兴已经喝高了,站都站不稳一个劲地往吴亦凡怀里摔,奶奶把两人送到门口,往张艺兴兜里塞了点什么,脸色有些悲伤地说了句:“兴兴,别怪你爸爸。”
张艺兴瞬时间清醒了些,推开吴亦凡,把兜里的东西掏了出来扔在了沙发上,吴亦凡看到了那是一张银行卡,说:“我要是不怪张力宁,我怕连谁是我爸爸我都不记得了。”
吴亦凡胡乱地以“他喝醉了”“过段时间再来看你们”安慰了热情了一天被泼了重重冷水的爷爷奶奶,跑出去追张艺兴的时候他正趴在墙根那儿吐得一塌糊涂。吴亦凡走过去一下下地抚着他的背,张艺兴转过身来看着他,眼睛湿漉漉的,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一样扑进吴亦凡的怀里,哼哼着:“难受……”
吴亦凡搂紧了他:“没事,有我呢,很快就不难受了。”
“嗯。”
等到吴亦凡带着他回到家再清理好了躺到床上,已经又是三更半夜了,不知哪来的野猫凄厉叫了一声,张艺兴在睡梦中又往吴亦凡这边靠了靠,秘密糊糊地说了句:“难受……”
吴亦凡叹了口气,侧躺过去把他抱在了怀里,一下下地安抚着他,轻轻地吻在他的额头:“乖,不难受了,睡吧。”
“你陪着我。”张艺兴仍旧是眼睛都没有睁开。
“好,我陪着你。”
“骗人,你总有一天也会离开我的。”张艺兴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吐字不清,说的却不是胡话。
吴亦凡的心底蓦地一凉,好像被人识穿了什么秘密一般,半晌才回过神来,看向怀中人安静的睡容,无力地张了张嘴。
不知道是在骗张艺兴,还是在骗自己,吴亦凡几近无声地说了句:“傻瓜,到了那一天再担心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