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时,鞋子倾轧过落叶枯枝的微响由远及近,停在我的身边,鼻尖传来清冷梅香,可想象星光璀璨,静夜无声,满山盈谷的,那是二月岭上梅花开。
我和他第一次相见,我踢了他一脚,结果踢出我月经初潮。
————哥哥,来葵水是什么?
————这件事本该你母亲告诉你。
————哥哥,我没有母亲,你告诉我。
他说他叫慕言。当然这不会是他的真名。假如一个人脸上带着面具,名字必然也要带上面具,否则就失去了把脸藏起来的意义。
就这样,我们在山洞里待了四五天,喝的水是洞外的山泉,吃的东西是山泉里野生的各种鱼类。
————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你还是个小姑娘,只要是个男人就不能对你见死不救。
————如果我是个大姑娘呢?
————那就更不能不救了。
哥哥,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我送你一幅画好么 我画画画得还可以,你要我给你画副画么?
自从知道自己爱上慕言,我就一直在找他,然而,像世上从来没有过这个人。
我从前并不相信父王的那个梦,和他梦中的长门僧,但命中注定我要死于非命,这真是躲都躲不过的一件事。
我死于十七岁那年的严冬。那一年,卫国大旱,从最北的瀚荷城到最南的隐嵇城,遍野饿殍,民不聊生,国土像一张焦黄的烙饼,横在端河之滨,等待有识之士前来分割。而那一天,辛巳年冬月初七,陈国十万大军就列于王都之外,黑漆漆的战甲,明晃晃的兵刃,他们来征服卫国,来结束叶家对卫国八十六年的统治。
在我的理解里,王族与社稷一体,倘若国破,王族没有理由不殉国。
冬月初七,那日,天空有苍白的阴影。
在内监传来最新消息后,我穿上自己平生以来最奢侈的一件衣裳。传说这件衣裳以八十一只白鹭羽绒捻出的羽线织成,洁白无暇,唯一缺点就在于太像丧服,平时很难得有机会穿上身。
午时三刻,城楼上白色的降旗在风中猎猎招摇,天有小雨。
卫国干旱多时,干旱是亡国的引子,亡国之时却有落雨送葬。
放眼望去,卫国的版图看不到头,地平线上有滚滚乌云袭来,细雨被风吹得飘摆,丝线一样落在脸上,黑压压一片陈国军队,肃穆列在城楼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