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菩提。
一步一禅音。
一步一泣血。
梵音流转，檀香飞扬，木鱼声声声在耳。
这样…已不知过了多久。
日月轮转，晨昏交替。
方兰生放下手中的佛珠，揉了揉太阳穴，奇怪，刚刚竟有些晃神。
方兰生站起身，向一旁的主持躬了一躬退出殿去。
穿过森森松林，便是河边。
杨柳依依，阴雨纷纷。
雨打在方兰生身上，不留一点情面。方兰生也没有打伞的意思。他一步一步走到栏杆前，看着湖面细碎的起伏，重重叠叠，永无止境。就好像永生不断的轮回一样。
雨水顺着方兰生的衣领流进去，兰色的外袍被一点点濡湿。方兰生抬起手，托起一片柳叶，冰冷的雨水滑过手腕，刺骨的寒一直缠绕到心底。雨水将方兰生的视线模糊，他看着那片柳叶，想起曾经的一个故人。
想起了…一些沉寂了太久的故事。
故事里的人都那么的…意气风发，那样的难以忘怀，可与他方兰生何关？
方兰生收回手，湖中不知几时驶出了一只小船。方兰生又想起了一些事。回忆里没有这样的霏霏烟雨，杨柳依依，只有天高地广，天朗气清，或许还有蝉鸣松啸和…琴音。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方兰生成亲的第二天醒来时，他看着身旁的孙月言，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场过于真实的梦。方兰生决定忘记一切，他只是方家的少爷，是孙月言的夫君。疫病害死了很多人…包括他的二姐。
方兰生用一场梦抹杀了一切，仿佛那些义薄云天，万丈豪情，那些惊心动魄的战斗，冒险，那些心中的悸动，那些缠绵悲伤的爱从未出现过。方兰生自认是一个胆小的人，尽管他学会了正视现实，却无法正视那段光阴。他在最年少轻狂，意气风发的时候碰上了那些人，所做的那些事，终究…什么也不是。
岁月不曾铭记，天地不容身存。
既然最终要消散在时光中，铭记，不如忘记。
但，仿佛是上天看透了他的心思，嘲弄般的，让他一次次陷入梦魇。
梦里是一个人永远微笑的脸，和阵阵琴音。还有……
“所以我在旁边足足等了两个时辰，等她把衣服缝完。”
“可惜这件嫁衣被有病的人碰过了，小兰不能穿了。”
“怎么，小兰，你还认识第二个欧阳少恭吗？”
……
雨水铺满了方兰生的脸，一股温热从他眼中涌出。方兰生从回忆中醒过来，负手而立。
风吹杨柳，柳枝一条一条轻轻打在他身上，方兰生仿佛听得到耳边有人在说：小兰又在胡闹。他缓缓合上眼，轻轻呢喃：“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菩提萨婆诃。”
“小兰…”仿佛有人叹息。
“你终是不肯放过我么…哈……”方兰生微微笑起来，“是了，是了，你总是不甘心对不对…哈……”
“……”
“哈，又是梦魇么。”方兰生苦笑着睁开眼，“不恨啊…到如今我竟一点都不恨你…很多年前，我恨不得亲手把你打入无间……是你杀了养我育我的二姐…”
方兰生叹了口气，又道：“我恨我自己为什么没有早早发现你的真面目，恨自己天真。可后来…我决定放过我自己。”
“欧阳少恭，你只是一个劫数。”
“谢谢你让我明白，什么才是我需要的，什么叫承担。”
“你总算是我曾经的朋友，若你还在……”方兰生合手，“南无阿弥多婆夜…多托茄多耶……”
前缘如空，色相迷人。六性扰人，因困于心。
万法如是，万法如去。
忘空与非空，通万事之法。
谓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