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子剑请我吃饭，我说，去吃火锅，越辣越好。去了才知道，他是一天三顿都吃火锅也不会厌的人，比我更甚。我们臭味相投，两个人吃得热火朝天，甚至到了脱衣服较量的地步。无所顾忌地说着彼此的糗事，忘记了我们认识了两年，只见了三天。
夜晚到处摇曳着暧昧，黑色有多少，暧昧就有多少，这是我跟子剑并排走的时候才晓得的。
可是，跟刘觉走了整整五年，我都不曾觉得。
他说，这个城市很好啊，我打算不走了，留下我。
我说，你的一切都不在这里，留下来做什么？
他说，留下来爱你啊。
我不敢往下接话，怕一接下来，一切都不一样了。一切都暧昧的疯狂了，怕一接下来，他就认真了。
我转移话题，舍无老远。
我还以为我很聪明，其实就连惶恐的躲避都是拙劣的。子剑直直地盯着我笑，我只有继续拙劣地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他们虚飘飘无力地在空气里扬着，浮着，不落下来。而我也不敢停下来，怕两个人静下来会更暧昧。
九
我不敢再见子剑，就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走，我送你。他呵呵地笑，怕了吧。我躲避着，怕什么。请你吃饭还是没有问题的。他说哦我的辞职信交了，工作也找好了，只差住的房子了，帮我找一处吧。
我惊愕在那里。没想到，他来的那么猛。我说，再有一年，我等的人就回来了，我很爱很爱他，你放弃吧。
他固执地说，那我就用剩下这一年来爱你。
我给刘觉发邮件，你快回来啊，再不回来，我就是别人的了。他开玩笑，那太好了，让别人把我的悠然好好照顾着，等我回去接手好了，省的我在这里思念成灾。
最后还是子剑自己找的房子，离我住的地方很近。他在这个城市的一个三流报社做着三流的编辑。我说这是不值得的，放弃原来那么好的工作。他说，没什么的，在你身边看着你，爱着你就好。
子剑总是给小然没吃的，顺路也给我带些，他说，悠然是沾小然的光，他摸着它的头，小然，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皮包骨，手指上甚至可以看到你细微的血管，多让人心疼。
我说，你是在说悠然还是小然？
他笑着说，一样的。
不工作的时候，子剑就赖在我的房子里不走，跟他家似的。
他总是婆婆妈妈地说，小然很害怕寂寞，它应该有个像我这样的爸爸来疼才好。他给猫咪洗澡，小然使劲地抖身上的泡沫，弄了他一脸，然后，他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我左躲右躲，却还是被摁倒，蹭了我一脸的沫沫，我像个害羞的孩子，红了脸，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子剑跑在我的沙发上，地板上捡我掉在多处的头发，他说，怎么这么多啊，要换洗发水才行。我瞪着眼睛，管好小然就好，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管。他说，蛮横啊，这样的小把戏，你以为可以掩饰住吗？我的眼泪就掉下来，我说你不要逼我，你这样，要我怎么办，我是无能为力的。
他毫不躲闪地看着我，悠然，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可以安心照顾你，看着你，很好的生活，哪怕我不作声，哪怕你当我透明，哪怕短短的几个月。我知道你也是爱我的，很久之前，我就知道，我们之间也是爱情，只是爱错了时间，但并没有爱错人。仅仅是，那个人爱得比我早，然而，我的爱并不比他少。
子剑一字一顿地敲打我的心，我那爱得柔软的心。
我默默念着刘觉的名字，刘觉，刘觉，对不起，对不起，你快回来啊，回来我们就在一起，永远地在一起，要不我就真成别人的了。
我不是坏女孩子，死一千次，也敢这样说，千刀万剐我也敢这样说。可是，我明明爱着刘觉，却在另一个男子凝望笃定的眼神里感到安全，感到温暖，还有爱。

十
刘觉在E-mail里说，悠然，你去看看房子，朋友已经帮忙选好了，听说站在阳台上就可以看到大海波光粼粼的。他还所，终于熬出头了。三年太不容易了，但我真的要回来了。
房子我去了。果然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一开窗子，就是一片汪洋。
可是我的心却有些疼，见到子剑就更疼。
爱是没有错的。
子剑犹疑着对我说，工作满一年他就离开，时间也快了。为爱走这一遭，他从来不曾后悔过。
等刘觉一回来，我们就不再见面。
子剑还说，你要多吃，稍微胖些才好。他说，我太瘦了，可以清晰地看到锁骨，手腕只有一小掐，刘觉回来会心疼的，看起来光鲜，才对得起三年那么长的思念。
三年，真的很快就过来了。我迟迟不敢想的三年居然过去了。
刘觉回来了，我还会在他措手不及的时候把她的头发弄乱吗，我还会在冰冷的十二月把手伸到他的脖颈里吗。我还会把他的一只鞋偷偷地藏起来害他把整个房间翻乱吗？
是到跟子剑说再见的时候了。
子剑做了一桌子的菜，都是我爱吃的，这是一顿浪漫的烛光晚餐。然而，却是话语不流畅，泪水流畅。烛光低低的悲切地摇晃着，酒从他倾斜的杯子哗啦啦地洒出来，桌布上一片美丽的红，我们都慌乱的去收拾，却碰翻了烛台。房间暗了，我们就一直那样坐着，只有彼此的呼吸和猫咪细地叫声。
好久后，他说，走了。隔了静寂的几秒钟，我说，好。
那么冷冷寒寒简简单单的字眼，那么伤人的心。可是，我们似乎没有其他的路走。
我剪掉长长的头发去接刘觉，他说，我的悠然比三年前还要光鲜，清清爽爽的。他紧紧拥着我：想死你了，悠然，真的想死了。我僵硬着身体，我说，我也是，我也是。眼前却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子剑时，他蹲下身子帮我系了沾了泥的鞋带的画面。
刘觉拨弄着我站在额前的碎发，小心呵护着说：怎么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结局
换了我给小然洗澡，那小小的身体，可以摸到一根一根的肋骨，真的那么瘦，那么瘦。泡沫沾满了我的手，电话却一直响，我顾不得擦手，光着脚奔过去接，差点被横在房间里的两只拖鞋绊倒。
电话里好久都没有说话，一个好安静的世界。突然一个人的声音说，我走了。
我说，好，保重。
子剑，只是我这三年里半睡半醒之间的一首曲子，有它的旋律，有它的婉转，有他的轻叹。，总有你别的一天。
我，子剑，刘觉，都有个结局在等着。
生活继续着，依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