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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时光细数——一个十五年的梦境(CP请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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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美子很快启程离开了日本,换心手术的治疗方案正式提上了日程。曾经一度反对真田的看法的老医师终于沉默的开始为换心手术收集资料。他只是不愿意低头赞同年轻的真田的观点——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疗法已经拯救不了这个年轻的生命。时间飞快的流逝,不二的情况的恶化让人心惊。原来命运从来不肯真正的将奇迹送到人间。曾经以为从死神手中抢夺回来的这个人,却仿佛是因为曾经透支了生命,在这时候生命便以流沙般的速度从这美丽的身体里溜走。一向自信的真田也一直紧锁着眉头,他也没有料想到不二的情况会恶化得如此之快,他能否撑到等到合适的心脏源已经成了最大的问题。 

等待的日子里不二有过两次非常严重的发作。中泽已经不再惊慌,她只是感到茫然,生命的鲜活和脆弱就是那样一线之隔。就好像不二苍白消瘦的脸颊和他清澈明亮的冰蓝色眼眸。 

不二两次抢救之后迹部都来看望他。但是中泽看得出来迹部对于医院存在着某种恐惧,他似乎特别不愿意看到不二躺在病床上的样子。他们偶尔谈话,偶尔沉默的坐上很久。他们竟然从来没有提起过手冢国光。 

仿佛是不忍心,让不二反复的想起与手冢咫尺天涯的事实。就在这同一个城市。尽管这个都市巨大、拥挤,可这几乎是他们十年来最贴近彼此的时刻。只是走出医院的病房,医院的大楼,医院院子,几条有限的街道,一个复健中心小小的建筑——一个透明的半地下康复训练室里面就是那个思念了半生的人。 

温和的不二前辈其实是最倔强的人。以为死亡的威胁总会让他感到恐惧,让他像所有人一样产生再见最后一面的强烈渴望,让他终于把事实的真相对手冢和盘托出。这分开两个人的罪魁祸首——无法逃脱的先天疾病,不愿对方此自己承担任何沉重的心情——一直一直,他就这样一个人倔强的背负着,向手冢隐瞒着。把奋斗的动力留给那个人,把重新回到世界的顶端的愿望留给那个人,哪怕生命——随时,就是尽头。 

中泽没有勇气询问不二怎么就可以那么残忍。难道从来没有想过随时可能阴阳永隔。总有一天那个人会知道他的生命已经消逝,就在自己的身边,就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就在,自己以为他过得很好的时候。那个时候,那个人要怎么面对自己的心。不二一直以为网球、梦想就足够支持着那个人一直坚强。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如果、万一——不是这样呢? 

不忍、不敢,没有任何办法改变不二周助已经决定的事情。中泽是这样,她知道迹部也是这样。其实很想让不二知道,手冢每天都很顽强的在训练,他脚踝的训练已经进入了最后的阶段,不过半年的时间——他已经创造了医学的奇迹。疗程很快就可以结束,他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奔跑了。他很快就可以用右手打球了。至于他神奇的左手——那样一个人——总会恢复的。 

这些,都是你的愿望吧,不二前辈——它们,正在一点一点实现,你最希望他幸福的那个人,很快就可以回到他梦想的道路。 

尽管中泽尽量不去注意,但是她还是无法逃避的清晰的意识到,不二昏睡的时间渐渐变长,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他的体力渐渐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的精神。在他清醒的很有限的时间里,中泽总是紧紧地依靠在他身边,十指交握,感觉不二温暖的呼吸拂过她短短的鬓发,听他的声音淡淡的直达心底,把那些尘封的时光细细道来,只和自己一个人分享。 

那些辛酸的,欣喜的,为了手冢国光起伏的心情,在不二的口中鲜活得仿佛发生在昨日,中泽却完全没有了好奇的心情。她终于明白自己一直执着于这两个人尘封的故事不是因为猎奇的心态,甚至不是因为得不到不二垂青而嫉妒,她只是单纯的被人心的温暖所吸引——只是单纯的,艳慕拥有爱情的心灵。人容易在感情的驱使下产生可笑的错觉,仿佛靠近一个纯净的灵魂可以涤荡自己肮脏的身体,所以就算最残忍的人也愿意对着虚假的悲剧喟叹。 

“然后……我们就一直那样安安静静的挤在车里,和大家一起看到雨停。后来的事情,美绪都知道的。”不二微笑的用目光划出中泽脸庞美丽的轮廓,停下最后的讲述。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好像终于完成了一个最艰苦的任务,显得无比轻松,中泽的心底却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慌乱。


130楼2007-12-18 1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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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我的直觉真的是太棒了,一直到现在为止,我几乎没有猜错过任何事情。”中泽故意说笑,心却被攫得更紧,怎么忽然间有这样不好的预感。 

    “这样的故事……那么多路过它的人,竟然都不知道呢。”中泽轻轻喟叹。“我曾经问过手冢,这世界上最能保守秘密的东西是什么。”不二一笑,“那个时候他根本就不肯回答我。我就告诉他,最能保守秘密的是他的脸。永远没有表情,永远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笑意,深深的灿烂,仿若多少年前那个单纯如白纸的少年。 

    中泽望着那让她的目光欲罢不能的笑容,默默地想——为什么我觉得,这世界上最能保守秘密的,不仅仅是手冢那张永远没有表情的脸,还有你一成不变的笑呢。那深锁在心底的爱意,真的已经了然么?为什么当这个故事在时光尽头淡淡流转,听来却好像在眼前蒙上一团淡淡的迷雾,仿佛感觉到什么,又仿佛有什么说不清。 

    一座樱瓣飘舞的校园,一片洒满阳光的网球场,两个压抑着真实情绪的少年一个太过珍爱别人的情绪而不能放开自己,一个全心沉溺于梦想而不会表达感情。而那个牵动着两个人的起起伏伏的女孩,对爱情坚持着几乎疯狂的执着。这真的就是故事的全部么? 

    不对……为什么,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在人心最细微的角落,有一些线索并不是严丝合缝。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情绪是人们之间无法分享的,还有什么误会阻隔了互相审视的目光。在这个牵牵缠缠得故事里,还有什么是没有被发现的,不二前辈,手冢国光,手中里菜,还有……以外的闯入了这个故事的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依然,没有看清呢…… 

    “已经……很晚了吧,八点钟?还是九点钟?美绪,我忽然间觉得好累,让我睡一会儿吧。”一阵眩晕袭击着不二,他流露出疲惫的神态。中泽心中一直沉淀的恐慌突然在她心中狠狠一击,她的双手一下抓紧了不二白色的衣服:“不要,不二前辈,时间还早,我今天突然好想多和你说几句话。” 

    不二轻笑出声:“嗯。我也真的真的,最喜欢和美绪在一起说话。我这种人奇怪的逻辑,好像也真的只有美绪才能理解呢。其实我和美绪一样,只是很仰慕自由,不愿意留下沉重,不希望和什么人互相耽误,不喜欢勉强。所以才总是好像无法安定下来一样,到处漂泊。”说着,他伸出一只手揽住中泽的肩,轻轻的拍着、安抚着。他手上的力道渐渐轻得感受不到,冰蓝色的眼眸渐渐阖上,好像困倦极了。 

    “真讨厌,前辈这样说,好像我是前辈的恋人一样。”中泽苦涩的笑,她可以拥有无数的情人,却不曾希望是什么人的恋人。爱情像沉重的枷锁让她恐惧。“我可不像前辈那样,可以给别人全心全意的爱。” 

    “是啊,我根本不像美绪一样可以把开朗的心情带给别人,我也只懂得用爱来回报别人给我的感动而已……很希望可以回报美绪,很希望可以爱美绪……”不二的声音已经很微弱,听起来有点类似梦呓,中泽却全身剧震。“不二前辈你说什么?” 

    “我……不好意思,我、真的……头好轻似的……”不二的眉头深深的颦起。“前辈刚刚……在胡说八道呢。”中泽的目光在不二脸上不住地流连,那苍白却依然精美的脸庞,舒朗的眉眼,温柔的唇角,时时刻刻流露出来的清爽而温柔的神情。心里模糊的惶恐忽然化作了一只有形的尖利的爪子,一下一下的撕扯着中泽的心。不安,痛。 

    “前辈,不二前辈。”中泽不断的呼唤着不二,试图让他打起精神来。中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不二明明已经显得如此疲惫,应该让他好好休息才对。可是她内心控制不了的恐慌催促着她不断的呼唤不二,不愿意让不二就此睡去。“前辈,我告诉你,手冢国光的脚踝已经治疗成功了,他现在已经可以尝试用右手打球了。我去复健中心的时候拍下了很多他的样子。” 

    果然,手冢国光就像一个魔咒,不二强撑着精神睁开了双眼,眼里的神情闪耀着某种让中泽难过不已的光芒。“这样……”虚弱也掩不住声音里的愉悦,仿佛已经深入骨髓。中泽咽下喉口的冰凉,平静了情绪,对不二说:“如果前辈想看,我明天就把电脑拿到医院来。”不二凝视着中泽,很久很久,仿佛透过中泽的眼睛可以看到手冢国光的情形,中泽躲闪着目光,心里一阵难受,头顶却飘来不二的声音:“不必了。”


    131楼2007-12-18 1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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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1 20:5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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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必了,美绪已经很辛苦了。我也……已经很满足了。” 

      中泽有些惊讶的抬头看着不二淡定的神情。她以为以不二对手冢的在乎,会多么希望看到手冢康复中的情形,换作别人会多么急切的希望看到那些拍摄下来的短片。可他竟然说不必了,他说已经……很满足了。 

      他为什么而满足,仅仅是为了听到那个人一声平安的消息。为什么这么容易就可以满足。她忽然回想起不二曾经对她讲过直接分离了他和手冢的照片时间的真相,那个时候不二就是一种满足一般的神情。是了,他其实根本就不需要的。误会的伤痛过后他不需要解释和道歉,他只需要相信那个人一定有理由。那个人艰难的努力的时候他根本不需要看到那个人的样子,他只需要相信那个人就好。他一直相信着手冢——所以,他根本不需要任何其他的东西来印证自己的信任。而一个尘封多年的真相的揭晓,一声别人带来的平安消息,对于他而言,已经是上天意外的奖赏。 

      “你就真的这么满足吗?这么长的时间,从来没有后悔爱上那样一个人吗?”中泽简直难以相信,眼前这个完美如画中人的男子,即便带着先天的疾病的威胁,如果他爱上任何一个可以坦诚的好好的疼爱他的人,他起码可以拥有一段充满美丽回忆没有意思痛楚的人生。甚至、甚至如果他一直保持着开朗的心情,受到良好的照顾,他的身体或许不会落到今日的地步。可他付出的爱情几乎毁灭了他自己。人怎么可以倔强至此。 

      不二突然笑了。“我怎么可能不后悔呢。我当然后悔啊。从我发现原来我不仅仅是把他当成朋友的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在后悔了。”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中泽呆住了。“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爱上的是别人该多好。这样我就不会这么痛苦,这样我就不会伤害里菜,这样我就不会让那个人……一直为我为难。”一连串的话耗尽了不二的体力,他虚弱的喘息,稍稍平静之后低低的继续说道:“其实,美绪真的是一个非常有魅力非常可爱的女孩子,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特别喜欢你。也许你也觉得我们是最适合彼此的人,所以才会在我这个一点也不知恩图报的家伙身边留这么久。我一直在想,一直一直在想,如果、如果我爱的人是美绪该有多好……” 

      中泽的耳畔突然回想起一种类似轰鸣的声音。 

      “其实我知道美绪很喜欢在非洲的那些日子,虽然我的身体很不争气,可我还是想如果能多陪美绪在哪里呆一段时间就好了。”不二轻轻垂下眼帘,遮住少年人一般羞涩的神情:“因为我真的是没有办法——我没有任何回报美绪的办法。因为不管再怎么后悔,不管再怎么难受……我,还是爱着那个人——这一辈子真的是没有办法了。我只能用我的时间,陪着美绪做任何美绪想做的事情,不然你给我的关心的帮助,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样……” 

      原来是这样吗? 

      原来,事实的真相,是这样吗? 

      从一开始就任性的恼怒着,得不到那个人的目光,得不到那个人的垂青。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耽留在他的身旁,所以忍心冷眼看那个人布满心灵的伤痕。一直以为自己对不二的冷漠和残忍是有理由的,因为他也不过是自私的用自己陪伴来取暖而已,当他想念手冢国光的时候从来没有顾念过自己的感受。一直以为两个人不过是这都市里最常见的各取所需的孤独灵魂。 

      想要得到他的注意,不过是为了自己受人瞩目的虚荣,却不在意一次一次冲击那个人心灵最脆弱的部分。一直陪伴在那个人的身边并非出于什么善意——只是太清楚那个人的温柔和客气。自己付出的陪伴越久,他就会越温柔的对待自己。 

      一直在他伤痕累累的心灵中榨取温柔的情谊。 

      却不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早就被他小心的放在自己的掌心,却被自己毫不在意的随手抛弃。 

      原来他不顾身体状况耽留在非洲的那些日子,不是因为对手冢国光的失望而凌虐自身的健康,而是为了……陪伴任性的自己…… 

      中泽的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这些,可不可以不要是真的…… 

      非洲苍茫的长草草原,零落的耐旱树木,异国风味的木结构工作站。那些画面不停的在中泽脑海中闪现。伴随不二飞过半个地球的距离,真的还能够不希冀他给予自己一点重视吗?中泽其实一直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已经付出了努力,却不能在那个人的心中留下一丝一毫的位置。她已经清楚的见过了那个人心中思念的恋人——很意外的那是一个男子,很英俊让人移不开目光的男子,但是是一个已婚的男子,有一个很不好对付的妻子的男子。中泽已经用自己的眼睛明明白白的验证,这是一场完全无望的爱情。


      132楼2007-12-18 1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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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4楼2007-12-18 1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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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咖啡。”真田把一杯温暖放在蜷缩的中泽手边,不二的状况越来越接近绝望,器官捐赠机构却仍然不能提供心源。真田也几乎绝望了。 

          中泽拿起咖啡啜了一口,皱起了眉头:“为什么加牛奶?”真田有些惊讶的看着美绪,她一向喜欢牛奶口味浓重的饮料。“哦。不好意思我现在口味改变了。”中泽摇摇头,仿佛也随着真田的惊讶会想起了以往的自己。 

          真田看着那个有些疲惫的美丽女子,她改变的岂止口味而已。不知道为什么,不二陷入昏迷以后她不再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像一只刺猬,而是很平静的配合着治疗的工作。曾经那么希望可以改变她的自己——曾经幼稚的以为自己可以改变她的自己,看到她就这样为了另外一个人而改变,心里,真的不知道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真田其实不愿意回想那些过去的时光,那时候自己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特殊背景的亚洲留学生,虽然学业非常优秀但是还是受到一些不公正的待遇。那个时候他遇到中泽家的长女,那个面容美丽长发温柔虽然生在海外却完好的保持了东方情致的女孩子——她对自己的迷恋和帮助,她惹人怜爱的安静怯懦,甚至她不幸的精神缺陷都让年轻的自己以为自己遭遇了爱情。可是就在自己登门拜访中泽家提出订婚的请求的第二个夜晚,和几个同学聚首的酒吧里,那个带着一脸妖娆的浅笑向自己靠近的短发女子让自己听到了来自灵魂的动容的声音。 

          那个炫耀着美丽性感故作妖媚的女孩儿,大概并不知道她让人迷恋的事实上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清爽如风的气息。那种喷薄而出扑面而来的——生命的气息。 

          “医生,”敲门而入的护士吸引了两个人的目光,打断了真田的遐想,“B重症004的那个病人呼吸衰竭已经超过72个小时,现在还在抢救,我看大约……” 

          “不要随便说那种话。你的同事们正在努力呢。”真田很严厉的看了护士一眼。 

          “是。”护士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病人的负责护理师居然连续三天一直没有退出抢救,那位龙崎小姐还真不是一般的拼命啊。” 

          “怎么回事?龙崎的病人怎么了?”中泽问道。 

          真田有些为难的看了中泽一眼,似乎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快人快语的护士却先开口了:“B重症004的那位病人宣布病危已经很久了,而且最近的情况相当不容乐观。她有明确的器官捐赠意向,和真田医师的病患血型配合,所以捐赠经纪人联系了真田医师。” 

          真田用眼神阻止护士继续说下去,可是护士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个女士没有家属,恶性癌症没拖多长时间。而且她真是一个非常古怪的人,居然自己打电话给器官捐赠人要求就捐赠,还打电话询问受捐情况……真是……”护士打了个寒噤;“而且她的精神状况一直很差,不配合治疗,也没什么求生意志。龙崎负责这么一位病人也真够她受的。” 

          “你随时准备手术吗?”中泽没有把护士的话听完,转而问真田,目光灼灼盯住真田的眼睛。 

          “一旦有心源就立刻手术。虽然成功几率已经接近渺茫,但是迹部聘请我来就是为了即使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要试一试。”真田沉声答道。 

          “拜托你……”中泽忽然说,“拜托你……救活他吧……” 

          “如果短期之内有心源提供,我都会毫不犹豫的手术。”真田回答。他的内心在叹息。尽管年轻的成名医师的骄傲不允许他承认,他内心也知道仿佛上天并没有为不二周助打开生之大门。他被送到医院已经太晚,病情恶化的又太快,这样快速的变化之下就算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大范围征求心源也因为时间的缘故捉襟见肘。而他一天天虚弱下去的身体,理论上已经不可能承受换心手术了。现在手术已经是违反常理的冒险。而且每再拖延一天,他生存的可能性就成倍的渺茫下去。 

          “再注意B004的情况。”下了很大的决心,真田压低了声音对护士说。尽管作为一个医生,他完不应该讲出这样的话。中泽捏紧了拳头,B004那个素未谋面的垂危病人,此刻竟被他人盼望着走向死亡。不忍、恐惧打击着中泽的心,她的眼前闪现出龙崎为了拯救那个病人的生命而疲惫苍白却依然坚定的脸。 

          走廊里忽然远远响起一个护士模糊的声音:“护理站支援一些人手。B重症004的病人抢救成功,把抢救组的人换一下……”真田的办公室里仿佛响起了空气破裂的声音。护士看着中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中泽的神色冷冷的,不言不语。就这样一个模糊的声音彻底击碎了她心底刚刚一瞬间的伪善。此时此刻她竟然是这样失望——为了一个人的生存。因为那个素不相识的人的生存意味着自己正在照顾的人更有可能迈向死亡。 

          中泽转身离开了医师办公室。在这个生与死交错的地方不断的被拷问人性,自己到底什么时候会疯呢。


          135楼2007-12-18 1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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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常常的走廊毫无生气,不敢回到不二的病房,那双美丽的眼睛在怎么呼唤也不会睁开。氧气面罩遮住了他的脸。中泽惶然的走在走廊里,她已经不再那么清楚自己想走到哪里去。一个躺卧在医院长椅上的白色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龙崎?” 

            “啊。中泽小姐。”龙崎有些费力的睁开眼睛:“我没关系,疲劳过度和睡眠不足有一点低血压,刚才躺了一下。” 

            “你……”那种不断勉强自己的神情让中泽说不出话来。 

            “没关系,我习惯了,透支这种事情,其实也是可以做到的。我中学的时候一直在网球部。训练很可怕,学长学姐们也都真的很努力。不管是训练还是比赛都那么顽强那么努力——虽然我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但耐力这种事情是没有问题的。”龙崎虚弱的但是很自豪的微笑,她回想起自己曾经崇拜过的那些不断努力的身影,忽然看到了眼前中泽憔悴了几分的神情,心中一痛。“我最近一直都在忙着护理自己的病人,我听说,不二学长的状况,并不是很好……”她有些难过的低下头去。 

            中泽看着龙崎身上流露出的某种她不知不觉已经熟悉和接受的坚韧,心事复杂。如果眼前这女孩知道如果她一直拼命护理的病人如果就此死去的话,她敬佩的不二学长就可以多一分生存的机会——她又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各种各样的情绪哽住了思维,中泽转身拔步就走。不过龙崎在身后一声声有些担心和惊讶的呼唤。


            136楼2007-12-18 1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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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呢,迹部景吾来看过你了,我简直怀疑如果我不再这里的话,他会不会像个小孩儿那样哭出来。你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呢——早知道朋友是这样的,我小时候真的应该交一些朋友呢。”手中的发梳,一点一点的梳理着散落在枕边的茶发,“还有,手冢的第一个复健疗程结束了,他终于可以离开那个小房子了。可是,他还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要到这里来。不二前辈,我很为难呢,如果,如果你再继续这样不睁开眼睛的话,我就要通知你的家人都到日本来了,那样就会由他们来照料你,你就再也不回见到我了。你希望这样吗?如果不希望,你睁开眼睛好不好啊?” 

              那双眼睛还是紧闭着,睫毛投下两片阴影,为什么在那双眼睛还可以张开的时候没有坦诚的赞美过那双眼里深湛的蓝色——那么令人心醉。中泽狠狠地将手中的发梳丢向墙角,在地板上摔成了两半,中泽将脸埋在双手之间。 

              说什么温柔的笑着平静的守在昏迷的恋人身边给他讲每天发生的事情,那果然不过是爱情小说和文艺电影里的虚假情节,中泽深深感到自己的情绪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她几乎不敢踏进不二的病房,她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守着、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曾经鲜活的在自己耳边笑着拥抱自己的人在自己的眼前渐渐死去。 

              你一定是不愿意手冢国光经历这种感觉对不对? 

              所以你才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我对不对? 

              不二前辈,果然,还是对我比较残忍一些呢。 

              中泽焦躁的站起身来,离开病房去走廊透透气,门口不远处和在真田之前一直负责不二治疗的老医师擦肩而过,老人的样子也似乎有几分心忧和憔悴。中泽忍着头痛慢慢的走,听着自己的脚步叩打这地面的声音。护理站里几个正得空闲得小护士正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天。 

              “那次抢救我也参加了。本来以为完全没有希望了呢,最后几乎连主治医师都放弃了。病人的求生意志还真是顽强呢。” 

              “我听说那位女士从前一点也不配合治疗,好像没有什么求生意志了呢。” 

              “是啊——她啊,特别的可怕,身为器官捐献者居然主动和器官捐献经纪人保持联系呢。说要是接受了她的器官……想想就吓人……” 

              小护士当中响起一片轻轻的尖叫。 

              “是不是变态啊——因为遇到了不想捐赠器官的人就拼命的想活下来……那种相信捐赠了器官就会共享灵魂的人……”一个胆子大点的小护士嬉笑。 

              “唉呀,你以为是恐怖电影嘛!”其他的护士笑成一团。 

              “最近我看见龙崎小姐有的时候也偶尔在院子里面坐坐,是不是那位病人的情况有好转了?”一个人问。 

              “我看大约已经是回光返照了。医师也说上次的抢救其实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只不过那个病人预存了大额的医疗费,医院才决定抢救的。龙崎护师大约很快也会重新分组了。” 

              “啊哟,真希望她能分到我这一组,有这么努力工作的同事,我一定能轻松不少。”一个护士打趣道。 

              其他护士都跟着哄笑起来,笑声让中泽的头更加不舒服。中泽颇有些厌恶的看了那些无聊的女人们一眼,想着她们曾经提起龙崎的事情。 

              上次龙崎的身体状况那么差,自己竟然不顾而去,这会儿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她。 

              轻舒一口气,中泽向重症B区走去。B区基本上都是癌症晚期已经没有治疗价值的病人,走廊里弥漫着一种让中泽恐惧的阴暗气息。还好这些病人大约都不会在这个病区度过太长的时光,否则真不知该如何承受。一个短小回廊的尽头是004号重症病房,和其他的病房拉开了一点小小的距离,在这样阴暗的环境里更让人感到有些压抑。 

              中泽拿不准龙崎这个时候是不是在这间病房里面,手不知不觉地搭在病房门上。 

              那看上去十分沉重的门竟然是那样的轻,只是轻轻一触居然轻轻的荡开去。 

              门的一侧惨白的标示牌上用黑色的字写着病患的名字:浅草 樱子。


              137楼2007-12-18 1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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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的朝向有点向西,傍晚的时候大约有很厉害的夕照,不知道从这样一件死气沉沉冰冷的窗口望出去残阳的色泽会不会格外类似鲜血。病房被打扫得一尘不染,龙崎的工作看来相当负责,然而这样的洁净却更让这房间显得毫无生气。病床靠窗很近,病床上的病人的背影从门口看来只是模糊的一团,大约在沉睡——或者是昏迷——该死的,简直看不出来是不是活着。 

                中泽皱一皱眉头,收回了已经踏进房间的那只脚。龙崎看来并不在这里,也没有必要再在这里停留。她有些可怜那个困陷在病床上的黑影,有钱住在这家医院的单人房间,聘请专属的护理师,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在床前问候一声。她正想着,床上的黑影忽然间转过身来,一双有些浑浊不清的大眼睛忽然间望定了中泽的方向。中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然而当她终于从记忆的角落找出了与那双眼睛吻合的形状,她全身的血液几乎都停止了流动。 

                如果可以计算,这一刻一定是中泽有生以来最惊恐的一刻。 

                眼睛适应了窗口射来的光线,她一点一点看清了病床上那个人的脸,已经被化疗和疾病折磨得找不出什么生命迹象的脸,消瘦得可怕,呈现出毫无生机的灰白色,蓝色帽子下的头发大约都已经脱落了,难怪身为同校学妹的龙崎也辨认不出。唯一还能找到一点点昔日美丽的轮廓的只有那一双形状美丽的大眼睛,可是已经永远不再清亮。这是那双眼睛里的神色,好像燃烧一般的,从第一次看到就让中泽心惊——里菜! 

                “手……”中泽惊叫,忽然响起她已经和手冢离婚,顿时闭上口,回忆起门口病患的名签,改口叫道:“浅草小姐。” 

                “你……”那个人的声音迟缓而微弱,但中泽听得出她的神志依然相当清醒。“……你怎么还在这里?”里菜似乎已经回想起了中泽的身份,她缓慢而平板的声音在中泽听来几乎恐怖。“那么……现在你是中泽小姐,还是不二太太……” 

                中泽努力的平稳自己的呼吸,鼓起勇气。不知道为什么,她非常不愿意在这个女人面前示弱。“我们已经订婚了。”可是她的声调还是高得有点不太自然。 

                “哦……”里菜的喉咙发出一声类似笑声的古怪声音,中泽背后一凉。“还真的……是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啊。我以为……你早就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的哪个角落了……” 

                “你……”中泽瞪大眼睛打量着里菜,她和手冢离婚也才不到一年的光景吧——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一种恶性皮肤癌。”里菜似乎看出了中泽的心思,缓缓地解释,语气平静得好像在说其他人的事情,“最初不过是一些迅速扩大的黑痣一样的斑点……没有治愈的可能。”说完,她甚至流露出一个勉强而古怪的笑容。 

                “怎么会这样……” 

                “是啊……怎么会这样。我们小时候就一起住在这家医院。现在住院大楼已经翻新过很多次了呢……”里菜的眼睛渐渐失去焦距。 

                “我们……你知道——不二前辈在这里的事情!你怎么可能知道的。” 

                “是等待器官受捐的记录。”里菜随口回答,“想不到在哪里等待着我咽气的人是你啊——现在还是中泽小姐。” 

                里菜刻意的咬字无疑像是在强调她永远将是“中泽小姐”而不可能成为“不二太太”。中泽一阵战栗。“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如此平静的说出这样可怕的话。 

                “不是这样吗?你一定在热烈的期盼着我的心脏让那个人活下去吧。不过真可惜呢,我还活着,实在是太遗憾了。”里菜转过头去仰躺着看着天花板,不再看中泽。“要不然,你可以尝试杀死我,那样你就可以拿到我的心脏了,怎么样,中泽小姐——” 

                中泽强撑起来的勇气已经快要崩溃了,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多年以前那个美丽的如同人偶一般看上去温柔顺从的少妇吗?她现在看上去是一个十足的鬼,找不到一点人的痕迹。 

                “别害怕……杀死一个人……其实很容易的,根本不像你想象的那么难。”里菜因为呼吸困难而格外怪异恐怖的强调再次在中泽耳边响起,“我曾经试过,真的很简单。从看到妈妈被那个女人开车撞死以后,我就知道杀人真的很简单……那么简单……”她剧烈的喘息起来。


                138楼2007-12-18 1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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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1 20:4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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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去叫护士——”中泽转身。 

                  “不要这样啊,中泽小姐,我记得你可是一个很有勇气的人啊,接下去的故事你一定愿意听,连周助都不知道,我只告诉你……”里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中泽着魔一般的收住脚步,回过头去。“你知不知道我杀那个人的时候有多大,我只有五岁啊。五岁的时候想除去一个我讨厌的人,结果就杀掉了他……” 

                  五岁……中泽忽然响起了不二讲给她的那场可怕的雪山事故——一个注定般的悲剧的幕。她目不转睛的看着里菜,听她继续讲下去。 

                  “我小时候的那个管家是一个讨厌的老家伙,他不相信那个女人撞死了妈妈,还要替爸爸监视我。”里菜的语调以外的流利,仿佛为她讲述的事实而激动,“所以我要爸爸辞退他。他是一个糊涂的老家伙,根本不知道那时候我发现了一条只有我自己知道的小路,把周助骗到一个小屋,绕小路把他关在里面,谁也不知道那是我做的,他们都觉得那是那个老家伙的责任,那个老家伙就把自己吊死了……” 

                  “明亮的太阳最终会揭开事实的真相……”中泽喃喃着,忽然觉得好像一个预言。 

                  里菜显然已经忘记了这个故事,对了,不二前辈说过她不喜欢老管家讲的故事,可是不二前辈也说过……“你、你记得?”中泽惊叫出声。 

                  里菜再次转过脸来看着中泽:“哦?想不到他连这种事情都会和你说……可惜,我不是记起来了,我从来就没有忘记过……”她看着中泽瞪大的眼睛,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只要我说忘记了,就再没有人问我为什么只有我可以找到周助,为什么我知道周助被关在小屋里,他们都会疼爱我,都会觉得好可怜……真是愚蠢啊……就像周助那样……只要我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好害怕,他就会无条件的满足我的所有要求……” 

                  “你——”中泽步步后退。曾经以为自己慧眼聪明,看穿了那个看似柔弱无害的女子深湛的心计。她一直在利用不二对她的歉疚通过伤害自己的方法来加深不二的负罪感。特意在周助面前委屈的哭泣,在明明有屋檐的地方却非要被大雨淋得湿透,女人小聪明的手段瞒不过精于此道的中泽。可是此时中泽发现了自己的自负——自己根本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眼前这个女人——她有一个如此可怕而强悍的魔鬼般的灵魂。她对自己的伤害并不是自作聪明的小手段——她的自我伤害疯狂而扭曲,根本没有限度,只是因为不二一直的避让才没有酿成更大的事端。 

                  她是不是疯了,她是不是不正常?可是她说的那些话——为什么,听起来,令自己那么惊恐。难道不是因为隐隐约约之间自己也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自己还要继续活下去,所以没有勇气对自己承认罢了…… 

                  “看着一个人无条件的顺从自己的要求真的很奇妙呢……你大约永远也体会不到了……因为虽然很可惜,但是如果我活着,他大概就活不下去了吧……这颗心脏还好好的在我的身体里跳呢……真是遗憾啊……”里菜的声音再次微弱下去,冰凉粘湿的恐惧紧紧地贴在中泽的颈后。 

                  “你这个……疯子!”中泽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转身跑出病房,狠狠的甩上身后的那扇门。


                  139楼2007-12-18 1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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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1楼2007-12-18 1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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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时候,护士大约都在吃晚饭,住院医师正在处理交班适宜。四下无人。B区的静谧已经接近一种恐怖的气氛。陪护的家属和护理工都把自己关在家人和雇主所在的病房里,不愿到这飘荡死亡气息的走廊里来。在这样的病区,夜里,难免在哪个病房里就会响起急救的铃声,然后,说不定就会有失去了生命的躯体被推着经过这个走廊。 

                      中泽站在空荡的走廊里,看着B004门牌上的名字——浅草樱子。樱子,为什么要取这样的化名,那么喜欢樱花么?要这样的名字写在自己的死亡证书上。 

                      推门,白色的房间在灯光的作用下令人有些目眩。病床上的里菜果然没有入睡,对于她的疾病而言,睡眠应该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上午的那番话显然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她明显的更加虚弱,开口说话已经是一种沉重的负担,她只能蜷缩起自己的身体,完全藏在被子里,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盯着再次意外的出现在门口的女人。 

                      安静使中泽有机会看清里菜的眼睛,那双眼睛真的有着很美丽的轮廓,任何一个女人都会为此感到嫉妒,中泽忽然感到一种微微的遗憾,当这个女子还美丽的时候,自己对她只是充满了自作聪明的敌意,从来没有仔细欣赏过那双美丽的眼睛,仿佛充满了被遗弃的神情。 

                      “有一件事情,我似乎忘了告诉你。”中泽依靠在病房的门边,当泪水洗过了情绪,好像很多事情在眼前渐渐清晰。 “不二前辈住到这间医院里来的事情,手冢国光并不知情。 所以你放心吧,手冢国光现在完全可以专心的治疗他的那些伤。”中泽说着向房间内踏了一步,保持着冷静的语气,“所以说,是那两个家伙自己和彼此走散了而已,绝对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你大可以不必用那种态度对待我。”中泽看见里菜眼中熊熊燃烧的敌意的火在这几句简单的话以后渐渐熄灭了,眼里的神情只剩下完全的空洞, 已经消瘦不堪的身体在被单下又蜷紧了几分。 

                      生命已经几乎离弃了那具身体,连灵魂里也没有剩下一丝温暖。中泽忽然回想起不二一直凝结在嘴角的微笑,就算是那样令人绝望的沉沉睡去依然是天使般的表情——她忽然明白了眼前的女人为什么变得疯狂般的尖锐。那种原本就暗藏在每一个人心底的情绪。心底的一直以来的焦躁情绪仿佛在这个特殊的时刻渐渐下沉,中泽居然一步一步走到了房间里面。里菜猝不及防,猛地瑟缩了一下。 

                      尽管上午狼狈而逃,但是在一天的时间里就再次占了上风。中泽挑挑眉毛。原来更加残忍可怕的人依旧是自己——那些出于自我保护而披上的冷酷的衣裳不过是不堪一击的自欺欺人。然而,真真假假,这世上究竟谁人不残忍——有谁知道那被称作善良的人群当中,谁不过是出于恶念没有实现的幸运…… 

                      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根刺。不堪承受的心灵就会为了那根刺溃烂毁灭。 

                       “谋杀了管家的事情,其实只是因为过度恐惧产生的幻觉吧。不过是做了一个恶作剧,有的孩子只是被责骂两句,有些孩子挨打,有些孩子却要付出一生的安眠当做代价。只能说,你真的不够幸运呢。”中泽平静的接近着里菜的病床。“还是说,你其实非常喜欢那个管家——所以得不到他的信任才让你那么恼火。”有一个瞬间,里菜看上去似乎想拼尽力气反驳中泽的话,但终究只能无力的垂下眼帘。 

                       “虽然你也不出声,但是你的眼睛会回答——比不二前辈好很多呢。”中泽忽然一笑,毫无预兆的在里菜的病床旁边席地而坐,看着病床上那个风中残烛般的生命,就好像好多天以来她一直在另一间病房看着另外一个终究挽留不住的生命一样。忽然觉得这两个人似乎……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多的区别。 

                      人在拥有充沛的生命是总会给自己加上重重的装饰,思考、性格——或者善良或者邪恶那些用来区分不同的生命的附属品,但是在生命逝去的最后,他们看上去都那么的想像——唯一不同的大约就只有内心深处的温度。 

                      生命逝去,消失在不知的某处——虽然不过是相同的结果,却有人沉睡的在坦然的爱意里,有人却在孤寂中煎熬自己的灵魂。而当他们都是为了放飞所爱的人而放逐了无法再伴随对方飞翔的自己——甚至,当他们想念的是同一个人……


                      142楼2007-12-18 1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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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真是相似的两个人,倔强、骄傲、感情用事——你和不二前辈。是不是这种人反而看上去会特别温柔似的。”中泽的心中忽然充满了陌生的悲悯,她从来没有把同情放在心里——所以她知道她悲悯的不过是自己。然而那种悲悯的情绪,充盈漫溢。 

                        人的心灵永远达不到真理的领地——连善良都是狭隘的。曾经以为陪伴在不二的身边是自己心里沉睡的最后的善良冲昏了自己的头脑,却发现这一场冲动的洗礼并没有让自己的背后长出洁白的翅膀。那个时候确实是希望眼前的这个人死去的吧,当她还是自己耳中毫无意义的B004号病人,自己在听到她即将病危不治的瞬间心跳的那么剧烈——不是因为对她的安危有丝毫的担心,只是为了即将取得心源的紧张、甚至兴奋。 

                        那个房间里紧闭着美丽的冰蓝色双眸的人和眼前这个张大着神色空洞双眼的女子究竟有什么区别——愿望,何至于推斥人的生死。这世界充满了不公平的眼光,所以才有了嫉妒的源泉。当这个女子还是一个家人戒备和遗弃的小姑娘,她要用怎样的眼神看待那个笑容温和家庭幸福被所有人宠爱的小小少年——她要用怎样的心接受自己无可控制的被吸引,那种深深的羡慕和嫉妒混合的感受——深入骨髓。 

                        中泽忽然回忆起很多很多已经被自己强行推到“遗忘”的角落的感受——有阅读障碍的Fanny看着自己因为聪明出色而得到大家的赞赏的目光,自己看着Fanny在养父母的精心爱护下绽开笑脸的时候自己的目光,Fanny看着自己游走在无数男人的追捧中时的目光,自己看着Fanny带着终于愿意和她走入婚姻殿堂的年轻人时的目光……越渴望亲近的灵魂才越容易互相伤害……仿佛这样就可以就此忘记,Fanny难以自控的时候自己毫无畏惧的拥抱她的手,自己孤单的时候Fanny从不厌倦的无声陪伴的温度…… 

                        忽然很想告诉她其实你没有恨过任何人——话到嘴边却开不了口。只在一念之间人却一再的选择彼此伤害。当里菜克制不住伤害不二的时候,当不二克制不住伤害里菜的时候——何尝不是在自己的心上划下一道伤痕,当灵魂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肉体伤害自己重视和珍爱的人——哪怕,是为了爱情。他们都知道的吧——他们那么清楚的了解彼此,却也眼睁睁的看着伤害就这样发生。爱情这种魔咒,真的就这样无法控制…… 

                        为什么幸福的不可以是我……其实……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吧…… 

                        可是当所爱的那个人的幸福受到哪怕一点点威胁,又马上可以放弃一切,哪怕自己面对最残酷的冷寂甚至死亡都在所不辞。 

                        那些恋爱了的人们,到底是自私呢——还是,自我牺牲到不可思议。 

                        “手冢国光……恢复得很好——他又可以开式打网球了,近期大概就会有一些和复出相关的活动……”犹豫许久,中泽最终还是觉得这是最应该告诉里菜的一句话。尽管身体被被单完全裹住,她还是看到被单下那躯体细微的颤抖。“他是个了不起的家伙——你到底,还是爱了个不同凡响的人。你为他,做了很多……” 

                        已经到了一无所有的尽头,生命的终结会把一切正确的错误的极度的羡慕的爱的恨的归于尘土。不管你知不知道,你没有选错爱情,而你心中的那些疼痛——却,其实,不是完全为了那份爱,你,知不知道。 

                        中泽站起身来,离开里菜的床边,手上不经意的一个动作,将那只粉红色的发夹放在里菜的枕头上。那么老旧的发夹,在两个人的精心爱护下,几乎没有任何伤痕。当年那个小姑娘从那个小男孩的手里接过这个发夹的时候应该是满心欢喜的吧——不管是不是为了掩藏内心无比恐惧的黑暗——如果可能,她一定希望自己真的是一个如白纸一般一无所知的小孩,从另一个孩子手中接过一份毫无负担的友爱,就这么珍惜下去,幸运的,永远不会出现裂痕…… 

                        没有人天生不渴慕纯洁和善良。只不过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运气。 

                        中泽头也不回的向门口走去。从来没想过自己这样一个一度以玩弄人心为乐的家伙也会有一天充当这样一种善良的角色。说一个无可挽回的故事,安慰两段快要走到尽头的心碎。虽然是看起来没有意义的事情。但既然,这是,那个人的愿望。 

                        记得刚刚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他温和的笑着对自己说:“很无聊的故事呢。” 

                        的确,很无聊的故事。 

                        但也是,让每一个人都心碎的故事。 

                        就要踏出么口的一瞬间,病房里面那个一直安静的人忽然开口,声音微弱但还是清晰可辨。“呐,有没有人和你说过,幸福是粉红色的……” 

                        “什么?”出乎意料的问话,中泽有些意外的回过头去,“没有……这种哄小女孩开心的话……”她有些意外的看见那个蜷缩的人的眼里似乎流露出一种模模糊糊的笑意,看起来遥远而不真切。看到对面的人似乎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图,中泽带着几分意外及分迷惑的心情离开了这个似乎突然间注入了一丝生命气息的病房。


                        143楼2007-12-18 1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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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新走在脱离了浓重的死亡气息的长长走廊上,中泽忽然感到周身的空气仿佛变轻了一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能有一天这么切近的站在死亡的边缘,还那么想接近那些即将消失的心灵。不过是一个过客罢了,就算是一个天生好奇心旺盛的记者,也不过是路过这个故事罢了。为什么听任自己沉浸在别人的故事里。自己每天在心灵中阅读的,究竟是一个无自己无关的故事,还是自己的灵魂。 

                          心疼痛的揪着,离开了里菜的房间,却好像更清晰的看到了一场没有结果的渴慕终究要结束在生命沉默的消逝之中。里菜也是,不二前辈……也是。 

                          只是,可不可以有万一的机会——有万一的机会让自己再一次看到那双美丽的冰蓝色眸子温柔的张开,再一次看到那唇角绽开笑容。可不可以…… 

                          不二前辈,对于自己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梦想的目标,理想的情人?中泽已经不想再做任何考虑。只是单纯的不想看到他的死亡——不想有一天有任何人告诉自己,这美丽的一切,即将零落腐朽。 

                          中泽为自己的感情用事自嘲,可她已经无力再笑,刚刚在里菜的病房里平静的目睹了她消亡的必然,为什么如此抗拒不能接受不二前辈一样会离开的事实。明明,同样的生命,却可以区分的这样残忍。 

                          她知道这必然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里菜了,现在的她只急切的像回到不二前辈身边去,寸步不离,她不敢再浪费和那个人生存着相对的一分一秒了,每一刻——都可能是最后一刻。心疼那个人要孤独的走完最后的日子,虽然有自己在身边伴随,但是中泽知道在那个人的世界里只有手冢国光才有和任何人都不同的意义。用了全部生命的时间期待幸福,幸福却好像指缝间流沙,从来也抓不住…… 

                          幸福是粉红色的。 

                          忽然想起了那个女人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莫名其妙。在自己说了不知道的时候竟然拿好像是一副高兴得得意洋洋的表情。像一个发现了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秘密的小孩子。 

                          小孩子?幸福是粉红色的——这样天真的话还真好像是从小孩子口中说出来的。那会是怎样的一个小孩子,一定,总是带着很温和的笑容吧…… 

                          中泽忽然停下了脚步。 

                          幸福是……粉红色的…… 

                          粉红色的发夹……粉红色的樱花…… 

                          ……浅草……樱子…… 

                          一种激动夹杂着恐惧忽然向中泽袭来,她猛地刹住脚步回转过身去。为什么转身,好像,一定要回到刚才的病房去,为什么要回去…… 

                          中泽的思维正在混乱中撕扯,医院的广播里忽然响起急切的声音:“重症A7015不二先生的家属请速到抢救区手术室……” 

                          晴空霹雳撕裂了中泽的听觉。


                          144楼2007-12-18 1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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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后来中泽一次一次的想,又一次一次的确定,自己进到那间病房里面的时候,里菜的手中已经拿着那瓶药了——短时间内致命的剂量,她一定从入院以来就一直有目的收集的那些镇定药品——所以她才会那样把自己完全隐藏在被子下面。 

                            或许,更可能的,当自己进入那间病房的时候,她已经服用了相当一部分的镇定剂。所以她的表情平静,身体却处于异常的虚脱状态。那么她最后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就是拼尽了全力留下的最后遗言——她说了什么,幸福是粉红色的? 

                            想不通。这个女人留给中泽的,或许只能是一个永远的谜。 

                            记得有一次龙崎路过护理站的时候被其他的护士打趣,问她一直照顾一个心理变态的病人有没有感到害怕,那姑娘一脸单纯的认真,那时候她说:“樱子女士也许只是希望确定,这世界还有一些人需要她罢了。” 

                            或许……是这样呢……


                            146楼2007-12-18 1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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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1 20:4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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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廊的尽头,转弯,上楼梯。中泽在两腿机械的运动之间体会自己身体脱力的状况。曾经依靠手术的希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超负荷运转了很久,当手术终于进行,当手术把希望变成了失望,中泽觉得自己真的累了。会不会,到了一个什么时间,就再也撑不下去了。 

                              重症监护室的透明玻璃,呼吸在视野中留下一片幽微的朦胧。看不清,这么远的距离,根本看不清病床上的那个人。那么纤弱的掩埋在一片苍白之中,被那些辅助生命的仪器覆盖。尽管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中泽却感觉好像已经快要忘记了他紧闭双眼的美丽的脸。曾经还那么奢望再看一眼他眼里的冰蓝色,此刻却忽然觉得原来只要能看一眼他沉睡的样子,就已满足。 

                              手,紧紧地攥拳。病房中真田的背影,医生外套的白色直扎在中泽的眼里。那天凌晨时分真田走出手术室的时候,身上的手术服已经被汗水浸透,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的他熬红了双眼,对着等待的人只说了一句话:“有心跳。”那个时候中泽忽然好想拥抱他。那个有些成熟过头看上去甚至木讷的年轻人,从前,曾经拥抱过好多次,可心里总是带着一些嘲弄的成份或者是一些复杂的情绪。但是那一刻,是中泽第一次纯粹的很想拥抱他。没有任何目的,没有任何附加的感情,只是想给他一个单纯的拥抱。 

                              真田是为了什么要进行那样一次手术。 

                              那天傍晚开始的抢救像一个噩梦,用尽了一切办法也不能稳定生命体征。危险期一直延续,病危通知好像无情的雪片。中泽的头脑几乎有些空白,完全不知道迹部景吾是何时赶来,开始代替已经几乎没有了行动能力的自己办理各种事宜。中泽从来没想过事情会如此突然,她总觉得或许还有时间,她总觉得或许还有机会。如果……如果一切就真的这样结束,仿佛还有什么必须要做的还没有……不能就这样结束! 

                              那一刻,她辛苦建立起来的一切心理准备都崩溃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明知道亲人已经无计可医的人们在死亡最终真正来临的那一刻还是悲痛欲绝。贪婪是无止境的——包括对于希望的贪婪。 

                              整整一夜的未眠,天边泛起一道微红的时候整个重症病区忽然前所未有的混乱起来,很多人在抢救区跑来跑去,又有病人被送来抢救。这本应该是重症病区很常见的情景,可这一次却让人心慌。很多没有安排抢救工作的护士走来走去,窃窃私语,一些医师也逐渐的集中过来,神情凝重。不二还处在危险的昏迷当中,医师准备室里却爆发出激烈的争吵声。 

                              中泽几乎是被迹部景吾搀扶着走到准备室旁边的,她感到异常的愤怒,病人还在抢救室里呼吸困难,医师却挤满了准备室互相争吵。几个护士和年轻的医师很坚决地把两个人拦在了准备室外面,两个人高叫着真田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室内的争吵似乎越来越激烈。一种紧张甚至恐怖的气氛顿时笼罩了整个抢救区。 

                              越来越多空闲的医师和护士涌向了抢救区,开始拦住门口的几个人也失去了阻拦的兴趣开始勉力的向屋里挤去。迹部一手拉住中泽,在人群中用力一挤,两个人的视野中拉开了一道人的缝隙。一些比较权威的医师站在屋子的最中央,其中一个看上去年轻气盛的一把抓住了真田的前襟。“你怎么能同意动这种手术呢!不管上面的命令有多么……真相还没有查明,你这种家伙到底配不配做医生!” 

                              意外的情景让中泽和迹部震惊。随即开口的是一直为不二治疗的老医师,不二的状况让他感到悲痛,但他还是以一个医生的职业口吻说道:“你的确太胡闹了。现在就算是立刻进行换心手术,以病人的身体状况,成功地几率能有多大。一成?两成?” 

                              人群的声音渐渐嘈杂,似乎都在指责一场即将开始的换心手术。真田面无表情,一把推开了抓住他衣服的年轻人,人群中他中气十足的怒吼让所有人的心尖一颤:“这个病人现在还活着!如果还不动手术那么他也会死。医生不就是让病人活下去吗!” 

                              人群忽然沉默了,三三两两的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已经有一些人站在了真田的一边。只有中泽看到老医师因为年迈而渐渐混浊的眼睛在那一个瞬间忽然间晶亮犹如透明的水面。“好。说得好。责任我担,就按照医院的指示,立刻准备手术!”人群中零星的还有一些不满的声音,但是听到有人愿意担负责任,大多数人也就放心的听之任之了。


                              147楼2007-12-18 1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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