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陌凌香
引子
他是她心上之人,许她一世繁华,却也是他,破她家国,毁她天下没有一丝不忍。
她念他、恋他,却也怨他、恨他。
他说:“我是凡人,却也是臣子;我有儿女情长,却也有凌云之志。许你一生不能负,为国驰骋不能误,相较之下,唯有先负你,报了家国天下;再娶你,圆了生死之誓。”
(1)国破,人亦去
人生潺潺如流水,再回首,已是人走茶凉空落泪。
彼岸灯火照白昼,怎奈的,山河已逝暗夜影流光。
这是苏瑾妍到柳岩城的第三年,她还清楚记得,三年前的九月十三日,大浗军队攻入荆国都城湫洛时的场景。
那一日,本是极好的天气,却忽然间飘起了小雨,天空阴沉得可怕,瑾妍坐在铜镜前,默默看着镜中的自己在宫女的手中变得清丽,成熟。
“也该到了吧”,她想。
大浗与荆国的战争已经连续打了三年之久,之前一直僵持的局面却在今年的三月份出现了巨大转机,荆国军队连连败退,昨日辰时大浗军队已攻至城下。作为荆国国主唯一的血脉,她毅然决定放弃最后的机会,留在宫中,为父王与母后争取最后的时间。
从小她最羡慕的就是父王与母后之间的情谊,虽为一国之主,荆王没有一个嫔妃,一辈子独宠荆王后,并生下唯一的女儿,就是苏瑾妍。从出生开始,她就被定为皇位继承人,尽管再多大臣反对,也无济于事,所以瑾妍从小就接受继承人的教育,受到了严格的训练,可以说她的童年全都是在训练中度过的。
瑾妍从小就冰雪聪明,不管什么东西,教一次,便会了,这也使得荆王更加相信自己的决定,将所有的一切都押在了锦妍的身上。
而现在,大敌当前,她只希望她一直向往的东西不要消失,只希望父母能够好好的活下去。
瑾妍个人盛装坐在大殿之上,等待着大浗将军的到来,她想看看是怎样一个人能迅速扭转乾坤,在半年内攻下荆国所有城池,推翻这个受了百年朝供的国家。
“将军,城门已破,入城吧”墨梓毅坐在马上,看着满地的尸体、鲜血,第一次觉得厌恶,他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越是靠近这帝都,他越是觉得无助,甚至是厌恶自己的作为。这是第一次,他这么讨厌战争,这么讨厌自己。无奈,他虽是王子,却也是臣。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是上阵杀敌?尽管百般不愿,纵使万般不肯,却也不得不这样。“既是这样,那便面对吧”他对自己说。抬头,策马入城,直奔大殿而去。
外面已经没有了厮杀的声音,瑾妍知道,战争结束了,她知道,荆国的时代灭亡了。泪,不经意滑落,不是为了这个国家,而是心疼她的父王,心疼这万千黎民。
昏暗的大殿忽然有光线照进来,殿门被打开。瑾妍抬头,看到进来的人,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大浗可以在半年里攻下这么多城池。看着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儿,她终于明白自己有多可笑。
墨梓毅愣愣地站在大殿门口,眼睛看着高位上坐着的苏瑾妍,他忽然意识到,一切,似乎都回不去了。苏瑾妍原本明亮的眸子,此时已是一片死灰,里面写满了浓浓的不甘、失望,还有心碎。恍惚间,他想起初见时的瑾妍,明媚的笑眼,那么干净,纯粹。
那一年,他十五岁,而她,只有十一岁。
(2)初见
一见相识,再见相知。彼时明月照高楼。
不见不识,不见不知。此时怨恨满心头。
那是荆王的寿辰。
当时墨梓毅虽只有十五岁,却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他奉大浗国主,也就是他的父皇墨渊之命,前来荆国为荆王贺寿。
荆王生辰那一日晚间,他与一众使臣一同在大殿之上为荆王祝寿,然而歌舞开始后,一向不喜热闹的他,便寻了借口出了大殿,借着月光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宫廷之中。当他发觉自己迷了路,想要原路返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是在御花园之中。无奈之下,便想找个人问问路。而这荆王大宴群臣,所有的公公、婢女全都在大殿之中忙碌,怎会有人在这御花园之中?“罢了”他想,“既然已是迷了路,而宴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便在这里赏赏月吧,反正也不着急回去。”如此想来,他倒也释然了,于是便想寻一处凉亭,倚栏望月。
于是他抬头望去,不巧,前面几十米的地方就有一个凉亭,坐落在水面之上,周围更有荷花竞相开放,让人看了,心里十分舒畅。他刚想提步到凉亭中,却看见不远处一个身着浅粉色宫装的小丫头向凉亭跑去。
“她是谁?”墨梓毅满心疑问,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一个小女娃。抬步向凉亭走去,而那个小姑娘已经坐在了石凳上。
“今日荆王寿辰,此时正在大殿宴请群臣。不知姑娘为何独自一人在此赏月?”墨梓毅边走边道出自己的疑问。
苏瑾妍听到后面有人说话,连忙站起转身,由于速度太快,微风带起她两鬓的秀发,白嫩的肌肤在月光的照耀下仿佛水晶般晶莹透明。
墨梓毅看着眼前转过身来的瑾妍,不由一愣,大大的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仿佛会说话的精灵,让人不自觉地沉沦。
“瑾妍见过公子,不知公子是哪国的贵客?”苏瑾妍看着呆愣在自己面前的男子,边说边行礼道,言语里满是骄傲与郑重。但年龄真的是个很难骗人的东西,尽管她做的落落大方,但在墨梓毅看来,她仍旧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脸上的稚气还未退却,但言语、表情中透露的成熟、稳重却又让人觉得她是个深闺待嫁的妙龄少女。本来是很矛盾的东西,在她身上出现,却并未让人觉得不舒服,反而是欣赏与喜爱,墨梓毅不由对面前的女子心生好奇。等等,她刚才说“瑾妍......”墨梓毅顿时大吃一惊,“她是荆王的女儿苏瑾妍?大名鼎鼎的昭言公主?”想到这里,墨梓毅恍然大悟,“不愧被称为天姿,这个昭言公主确实有这个资本。”
“我迷路了。”不知为何,墨梓毅忽然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不喜欢瑾妍这样拘谨的样子,他想看到她笑,发自内心的、符合这个年龄的笑。
苏瑾妍听到他的话,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他不但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反而说了这么一句。
“那要去哪儿?”瑾妍问道。
“锦迎殿。”墨梓毅回答道,锦迎殿正是荆国举办宴会的地方。
“如此,那么公子也是要去参加宴会的喽?我可以带你去。”瑾妍听到梓毅的回答后,笑着说。
“一笑倾人国,再笑倾人城。”墨梓毅此时才领略到这话中的含义。“那么,有劳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