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将所有行李都扔给贝特以后,阿尼一个人循着记忆慢慢地走着。
这里离市中心实际上并不远,周围的景物渐渐清晰,也渐渐嘈杂而熟悉。
她记得那边的公园,记得那里有一条长长的石子路,三笠曾经拉着她走过。
她记得那边的木板桥,踩上去有吱呀吱呀的声响,三笠紧紧地拉着绳索生怕自己掉下去。
她记得那边的树荫,那边的高楼……
所有事物,似乎都离不开那个人的身影,毕竟她们在这个城市一起生活了八年,在这里的每一处都留下过痕迹。
天色渐渐晚了,阿尼拐进了街角的那家咖啡店。蓝山咖啡浓郁的香味几乎一下子就渗进了她的身体,铺满了整个鼻翼。
当初,她们就是在这里相识的。
三笠拉住自己的弟弟艾伦的时候,打翻了自己桌子上的咖啡,那倒浅咖色的污迹至今仍在自己的白衬衣上,再也洗不掉。就像是这个人的身影一样,在自己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即使这样,自己还是不得不离开。
她的家族被人们称之为“巨人”。即使这个血统在书上已经消失了半个多世纪,可是这不能否定她们的存在。
这样的血统如果被人类知晓,一定会造成动乱。所以她们只被允许与族内的人结婚,然后繁衍后代。
小时候,那还是阿尼不懂得控制自己能力的时候。她还和那些普通的孩子生活在一起,觉得自己是普通的人类的时候。
她只是帮小伙伴取回了卡在书上的球,却被人指着鼻子说:“滚开。你这怪物。”
是的,怪物。
从那个时候开始,阿尼就明白了,原来自己和别人并不一样。
她是个怪物。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阿尼不再爱笑,她开始学会刻意疏远别人,开始把自己关进相对封闭的世界里,只是想少收到一些指责和伤害。
父亲摸着她的头一阵叹息。
后来,自己成为了家族里出色的成员,也就获得了独自闯荡的权利。
她来到这个城市,与三笠相识,相恋。
知道那一天,贝特来到这里找到她,和她说。
阿尼,我的未婚妻,我们该回家了。
她狠狠地给了贝特一个背摔,拉着三笠走了。
三笠满脸的狐疑,阿尼的眼底则是藏不住的慌乱。
然后她的父亲来找她,她不在的这些年,父亲似乎老了很多,头发已经全然花白,手上也布满了皱纹。
那是父亲第一次打她,她红着眼眶咬紧了嘴唇。
她喊着,像是在发泄这些年的不满。
她喊着,声嘶力竭。
“我是人类……”
“是人类。”
“是人类啊!”
她喊着,一声比一声大,却像是失聪了一般,耳边,脑海中都混沌不请。
她捏着双拳,肩膀不停地抖动着,像是在捍卫着最后已然破碎不堪的底线。
然而,抵抗是无用的。
她所能做的只是沉默。
在如此的歇斯底里之后,无力的沉默。
她知道,这是她无法改变的事实。
这是她生命里的污迹。
她,是个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