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
你故意背过身说了一句《1984》里的名台词:
“我们会在没有黑暗的地方相遇。”
我机关算尽般拼凑了无数种可能,却还是未曾想到,再次与你相遇时,你坐在洁净的床位上,捧着一本厚如红砖的书(看封面隐约觉得是大部头的推理小说)。阳光在你脸上打下一片明媚的阴影,而后你抬头对我笑了笑:“你好吗?”
我宁愿这是一场梦靥,也不远与你在这白净的囚笼里重逢。
因为抑郁症,你被迫在这栋病楼里定居,这里很安静,我是今天唯一的过客。
其实你的病不重,你只是迫切需要将自己放逐,在以往,你总是兴致勃勃地告诉我各路名人这样或那样的死亡,比如吞qiang,卧轨,跳海,割腕,但是你同我一样明白,你不会去做这样或那样的傻事,因此你总是把医生配给你服用的过量的百忧解在水里融了倒进抽水马桶。
你活得太精彩,也太从容。长夜是你唯一永恒的费洛蒙,你可以不要生,不要死,但你不能不热爱漫漫长夜,长夜让你觉得如同孤儿在沼泽地津津有味地吮吸自己的手指,它贯通了你和这个花花世界。你说对于黑夜,得之则生,弗得则死。你嗜书如命,但是你欣赏尼采,却异常憎恶村上龙。
“当一个人的喜恶也成为一种罪,那么他也会同时感到莫大的羞耻与荣光。”你说这话的时候正和我分享一大碗水饺,嘴唇因为醋的缘故而有点发白,让人觉得无力,像是同时也带有了一丝温存的醉意,但你远比你看起来要更加的锋芒毕露。你就像诗人,可是就连你也觉得诗人只存在于乌托邦,海子顾城还有北岛,你只是无由觉得他们是撕破了脸和袖子振臂高呼的猢狲。
你因此时常让我想起个性十足的那个爱德华·勒维在《自杀》中的一句:“你得意于生在十二月二十五日:‘全世界都沉浸在节日气氛里,却没意识到这是我的节日,被世人遗忘,我就不必为出人头地而备受艰辛。’”
其实你和这句话是完完全全的不相配,即使把你的名字倒过来念三遍也一样。
再没比你更加狂妄的失败者。你说你就像一枚正在奔向重生的精子,即使没有永恒,也没有金黄的麦穗,仅仅作为野心被你囫囵吞下,不是夭亡,是黎明的歌。
你以你的生命为赌注(即使它看起来是如此轻如鸿毛),向这无尽的世界宣战:
“即使不能在众神的乐园里吸风饮露,也要在自己的天堂里醉生梦死。”
你沉沦,你高歌,你豪情壮志,你大言不惭说伸手可摘天边星辰。
但你不曾在意的却是伤你最深,特立独行的人难以保全安稳,更别提全身而退,你被这世界的定论撞得头破血流。
在悲怮中,你产生了一种新的风格,如同高举的旗帜——宁可承认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恶意或是一早就坦白自己绝非善类,也不得过且过,徒留苟且——你说后者最让人作呕。
我突然就喜欢了你。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