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回家的路上真田一路抓着手冢的手,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手冢才觉得两人手掌心贴在一起的那块湿得能拧下一摊水来。进门之前真田的脚步顿了一下,手冢挺自然的抓着他的手用力捏了两捏,结果真田突然深吸一口气,就那么拉着他推门闯了进去。
两个人就那么手拉着手往屋里一站。
真田妈妈的眼圈还是红红的,一看见这一幕脸就是一白,骂了句“不要脸”就甩手进了房间,把门摔得好响。真田的爸爸两步就跨到跟前,二话不说扯着两个人的胳膊就往两边拉。
真田爸爸的力气很大,可是手冢并不觉得很疼,反倒是被真田捏着的手,好像要给捏碎了似的,十指连心的疼痛感直接传到心脏。真田的爸爸拉不开他们,突然转身“啪啪”对着真田就是两下,第二下打在手冢身上,火辣辣的。真田猛得一下扒拉开手冢,上前一步和他爸爸无声的对峙。进门至今除了真田妈妈狠狠吐出的那三个字就再没人说过一句话,手冢却觉得耳边一直充斥着嗡嗡的声音,心里有根弦越拉越紧,就快到了崩断的边缘。
突然,真田爸爸抓起他们牵着的手又是一顿扯,拉扯中连客厅里一米高的青瓷花瓶都倒下来碎了一地。瓷器碎裂的声音尖利无比。
“爸!”真田的声音完全不似平日的低沉平稳,甚至有些高亢至凄厉的味道,“爸!你没事吧?”
“真田……”手冢扶着真田的爸爸,声音微微颤抖。
“手冢……”真田迷惑的仰头看他,“你也没事吧?”
“真田!”手冢的声线突然提高了几个音阶,“你……你没事吧?啊?”
真田想要从地上爬起来,手冢连忙放开他爸爸,上前一步伸手拉他。真田起身,满地青白的碎瓷映着一片暗红色,手冢的手剧烈的一颤,哑着声又叫了句:“真田……”
真田又看了眼他爸爸,才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卧室的门“吱呀”一声打开,真田妈妈从屋里拿出一包东西狠狠扔在地上。
——不分手就滚,我们就当没生你这个儿子。
大象还是孔雀,玩笑似的心理测试题就这么硬生生的砸到面前,连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真田错愕的看着他妈妈,他妈妈只是转过头,盯着一片雪白的墙。
真田轻轻叫了声:“妈……”
他妈妈的身体微微一震,仍是没有回过头来。
真田又转头看向他爸爸,叫了声:“爸……”然后很突然的,跪下狠狠磕了两个头,起身拉起手冢飞快的冲出门去。
一出门真田就开始飞快的奔跑,手冢的手臂被他扯得生疼,喉咙里渐渐涌出咸涩的味道。小区里昏暗的街灯在路上投下光怪陆离的阴影,让跑在前面的真田有一种奇怪的不真实感。
一口气跑出了两站多路真田方才停了下来,站在十字路口迷茫的喘着粗气,手冢上前一步轻拍他的背,冰冷粘腻的血沾了满手。
再坚强的人受伤了也是会痛的。
手冢突然揪起对方的胳膊,走到路边叫了辆出租车。上车的时候真田微微迟疑了一下,手冢心里没来由的一股无名火起,有点粗鲁的推搡着他,硬是把他塞进车里。
“滚进去!坐好!”
真田像是被他震住了,除了刚开始的那下迟疑,之后都是一副毫无反抗任他搓圆捏扁的样子,在车上也任由手冢按着他的脑袋让他靠在膝盖上。到了医院手冢跑来跑去的挂号什么的,他就一个人老老实实坐在候诊大厅里。后来医生从他的伤口里弄出好几片碎瓷,看起来红红的,像是带着血肉。
处理伤口的时候手冢就坐在真田对面。起先真田一直低着头,一不小心抬起头来就看见手冢睁着清清亮亮的眼睛盯着他看,真田先是偏了偏脑袋,跟着就转回头跟他对着看,也许是动作大了牵扯到伤口,真田突然忍不住轻轻倒了口气,对面的手冢立刻皱紧了眉头,也轻轻倒吸一口气。
真田摇了摇头,说:“我不疼。”
手冢说:“我疼。”
半夜里手冢一个人静静的躺在床上,听着头对头躺在隔壁床上的真田浅浅的呼吸,突然就起身拉开帐子去摸对方的头。真田的额头上汗津津的,也不知道是疼还是烧,手冢把冰凉的手搁在他额头上,真田就侧过身往他的方向靠了靠又蹭了蹭,跟着轻轻咕哝了一句:“妈,我背疼。”
手冢的手指微微一震,真田不知是不是被他惊醒过来,微微动了动脑袋。手冢连忙把手往后缩了缩,真田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对着他的方向看了很久,才轻轻“啊”了一声。
手冢抿了抿嘴,别开脸,低声问:“你还好吧?”
真田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手冢点点头,一声不吭的躺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似乎又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声,手冢轻声叹了口气:“真田,要不我们……”
啪嗒!
凝滞的空气里不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显得格外响。
“你敢说!你敢说我就杀了你!”
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真田粗重的喘气声,突然手冢哼了一句什么,听上去像是在笑,又像在哭。